“陆昔!这里这里,快点!”
罗诏和顾青等在竞技场入口,此时已临近终场,入场的观众寥寥无几,哪怕是隔着紧闭的门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巨大声音。
向门口的保安出示了入场券后,保安打开了门。
在开门的一瞬间,沸反盈天的声浪席卷而来,震得脑子一嗡。
喝彩声、尖叫声、口哨声,如同狂风吹过茂盛的稻田,一浪接着一浪地袭来。
顾青站在罗诏背后,用手捂着罗诏的耳朵,隔着金发雄虫他大声对陆昔喊道:“你要吃的吗!!!”
陆昔同样捂着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听不见!!”
顾青:“我问你饿了吗!”
陆昔:“啊?!”
顾青:“我艹您祖宗的饿不饿!!”
陆昔恍然大悟:“谢谢关心,我的家人他们很好!!”
顾青:“……”
罗诏低头打了几个字,将通讯仪平举到了两人面前。
【其实你们可以打字的】
陆昔:“……”
顾青:“……”
一行人艰难地前进,观众席上的雌虫们都像疯了一样亢奋,飞舞的双手将过道占得满满当当。
所幸罗诏是只雄虫,在看到他之后雌虫们总算是恢复了平静,纷纷让出了一条道,他们这才得以入座。
三人并排坐在一起,中间是罗诏,两边是陆昔和顾青。尽管距离这么近,却不得不用通讯仪对话。
【顾青:我带了盒饭,你们要吃吗?】
【顾青:口味我看看是什么。】
【顾青:艹!!我拿了藤椒味的!太急了没看!】
通讯仪滴滴哒哒,顾青的打字速度堪比机关枪,可全都是废话。
刚进来时会因为不习惯这样大的声浪而感到耳膜胀痛,需要一点点适应。
陆昔低头打了一行字。
【陆昔:谢谢,但是我不饿。】
他刚打完,罗诏就紧跟着发了一条消息。
【罗诏:那你要吃零食吗?我带了肉干和奶块。】
陆昔转过头,只见罗诏打开背包,露出里面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的零食袋子。
……不知为何,他觉得罗诏此时看起来像极了一只给幼崽塞零食的老虫族。
那是相当地和蔼慈祥。
陆昔无法拒绝,伸手从里面随手拿了一块糖剥开,糖块在嘴里化出清爽酸甜的味道,让陆昔因为吵闹和污浊空气而沉闷的大脑为之一轻。
【陆昔:谢谢。】
【罗诏:不客气。】
罗诏捏着通讯仪,嘴角露出了满足的小小笑容。
顾青看着这一幕和谐友爱的画面,再低头看看自己怀里三盒藤椒味的盒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现在想来,超市货架上只剩下这一种颜色的盒饭是有原因的。他觉得自己就像这盒饭一样,尽管存在感非常强烈,但没有人理睬。
委屈巴巴。
就在这是,罗诏的手伸过来,陆昔下意识张开手——在他无比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对比下,罗诏的手显得那样白皙柔软。
两颗糖被放进了他的手心,那是由透明塑料纸包裹起来的奶糖。
雌虫不吃奶糖。
顾青默默剥开其中一颗糖的包装,将糖扔进了嘴里,嚼巴嚼巴,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醇厚的奶位在唇齿间溢散开,和雌虫们惯常喝的汽水酒类带来的刺激口感完全不同,温润柔和的奶味让顾青嚼巴的动作慢了下来。
还……挺好吃的。
场上又结束了一场战斗。
陆昔他们进来时,这场战斗就进行到一半了,全靠顾青在通讯仪里介绍两只雌虫的资料。
面目青肿紫涨倒在地上的雌虫是来挑战擂主的选手。
他有着发达的肌肉和结实的骨骼,一看就经过了极其严苛的训练——或者搏斗。
绝非等闲之辈。
这里可是特级竞技场,在这里举办的比赛无一不是最大型的各种联赛,丰厚的奖金引得无数高手如过江之鲫,纷涌而来。
但这样的雌虫却迅速地战败了,因为他的对手是更加顶级的雌虫。
假如说挑战者已经将体格锻炼到了极致,那么现在那个正高举着双手,向全场观众嘶吼着展示他强健体魄的守擂擂主,他的体格就不仅仅是一句训练就能概括的了。
异常发达的肌肉,比正常雌虫还要高出两个头的身高,他看起来就像是一辆绞肉机,将一切敢挑战他的对手都搅碎。
天资加上努力,造就了一只为对抗而生的雌虫。
更可怕的是,从刚才的对决中可以看出,这只雌虫还拥有极其柔韧的关节和高速,他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身体,以最小的损伤换取胜利。
天资、努力、聪慧,这样他才能在今晚赢下几十场比赛。
只要再赢下一场比赛,他就能再次卫冕他的擂主宝座,成为前所未有的三连冠!!!
【顾青:大家都乐意和青钢打。】
青钢?这名字倒是有点朴素,陆昔原以为会叫“帝国的绝凶虎”什么的。
【陆昔:为什么?】
【顾青:这种联赛是很血腥的……一场比赛下来缺胳膊断腿是常事,即使是顶级雌虫,这种程度的伤势也需要很久才能长好。一两个月没有收入的话会崩溃的。】
【顾青:但是和他打的话,就会很安全,他基本不会弄伤人。】
陆昔:“……”
他看了眼被抬下去的挑战者,浑身伤痕累累看起来就像是随时要去见虫神的模样。
怎么,那些伤难道是特效化妆吗?
不是很懂你们雌虫啊。
就在这时,场内爆发了一阵欢呼声,哪怕是终于适应声浪的陆昔,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边的顾青已经扔下通讯仪,和跟着一起进入了狂热状态。
起初是某处发起的口号,在欢呼声中不太明显,但很快就扩散到了全场,大家整齐划一地喊了起来:
【三十七!三十七!三十七!】
陆昔眯起眼,紧紧盯着那块擂台。
挑战者的一边,出口打开。
一个穿着黑色紧身战斗服,带着防毒面具的削瘦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陆昔:!!!
37不紧不慢地走上擂台,他抬起头扫视了观众席一圈,这个动作看起来十分随意,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但在他转向陆昔这一边的时候,陆昔却觉得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
陆昔的背僵硬了一瞬。
不、不会吧?这里可是能容纳下数万人的竞技场观赛席,在这么多人里一眼找到自己,根本不可能的吧。
一定是错觉。
但他还是悄悄拉起了兜帽,用手拉着帽檐往下压了压。
【罗诏:怎么了?】
【陆昔:没什么,感觉有点太亮了。】
……
一声鸣响,比赛正式开始。
陆昔忍不住坐直了身体,紧张地看着下方的战斗。
和之前的挑战者们比起来,37显得是那样瘦削,弱不禁风,让人简直要担心他这样的小身板,能不能借助青钢哪怕一拳。
怕不是刚擦到就要头破血流哦。
但只要看过37之前的战斗,就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他就像一个超脱常理的存在,任何判断在他面前都失效了。
那样瘦削的身躯,到底怎么才能爆发出那样巨大的力量?
甚至有人怀疑他用了作弊的手段,比如兴奋剂什么的……但老实说,哪怕是兴奋剂也办不到。
若不是大赛官方出来澄清,恐怕早就有人怀疑他是“改造虫”、“机械虫”之类的了。
两人站在擂台的两边,对峙了足足七分钟。
这种场面在比赛中几乎不会出现,观众席上激昂的欢呼声渐渐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在干嘛?”
“我也不知道啊……”
“在深情对望?”
而后又过了三分钟,观众们的交头接耳声越来越嘈杂,逐渐有了骂声。
“搞什么啊!!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
“无聊,我们花钱可不是来看雕塑展的!”
嘘声和喝倒彩声此起彼伏,让人烦躁不已。
但假如观众们眼力好一点,或者说耐心一点,就会发现青钢的脸上满是冷汗。
向来冷静自若的青钢,从来不曾这样惊慌过。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防毒面具,仿佛要透过这个冰冷的器具看穿它背后的人,如今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又怎么看得透呢?
在观众还在谩骂的时候,战斗已经开始了。漫长的对峙是双方精神和意志的比拼。
犹如在黑暗的森林中,一头猛虎从沉睡中苏醒,它盯视着黑暗中隐藏着的敌人。
喧嚣声都逐渐远去,这场对峙需要绷紧全身的肌肉,青钢浑身的寒毛倒数。
他竟然在对峙中落了下风!
在精神上出现动摇的一瞬间,他猛地嘶吼了一声,终于打破了僵局。
这是被逼到墙角的愤怒嘶吼,但观众却以为这是厮杀的号角吹响。
“好!好!青钢!撕碎他!杀死他!”
尽管大家都知道青钢的作风,但这种气氛下不由得十分激情澎湃。
“咬碎他!吃掉他!”
伴随着观众的欢呼声,青钢完全放弃了防御姿势,猛地朝37冲了过去!
沉重的脚步发出隆隆的声音,听起来像地震,他硕大的身躯冲锋起来速度快得惊人,几乎一眨眼就冲到了37面前!
“哦哦哦!!!”
尖锐的趾爪在指尖弹出,带着凛冽的杀意,几乎贴上了37的脖颈!
这还是青钢第一次在比赛中使用这样狠厉的招数。
但这完全是被逼的,青钢知道这场比赛绝不会是拉锯战,胜负只在几毫秒间。
他必须得拿出十二分的实力,才有可能——
时间好像拉长了。
极度的惊恐激发了青钢身体里的激素,让他的精神高度紧张,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十分缓慢。
青钢看到自己的指尖缓缓靠近了37的脖颈。
他看到不远处的观众逐渐张大的嘴巴,脸上的肌肉柔软地起伏。
但在这样缓慢的世界中,唯有一人的动作是正常的。
37微微偏过头,右手在青钢的注视中抓住了他的手臂,那手指带给青钢铁一般的触感。
青钢瞪大了眼睛,他看得清37的动作,却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
“卡啦——”
一阵细密的骨节错位声传来,青钢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肚腹受伤的全过程。
“你……”
“抱歉,下手可能有点重,你需要躺一天才能下地走路。”
在黑白的世界中,唯有这句话格外清晰。
青钢缓缓地倒向地板,如同一只避免不了碎裂结局的玻璃瓶。
当他彻底倒下时,时间又恢复了正常。
全场寂静了三秒,仿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但也仅仅是三秒而已,爆发的欢呼声骤起,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三十七!!三十七!!”
顾青激动得跳起来,他嗓子都要喊劈叉了,双手挥舞着摘下自己的手套向擂台扔去。
大家都在这么做,一时间帽子与围巾齐飞,手套和眼镜共舞。
陆昔呆呆地看着场内的37,37还维持着低头的姿势。
他听到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冥冥中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的视线凝聚在37的防毒面具——那系在脑后的绳子上。
上一秒看起来还很坚固的绳子,突然断裂,防毒面具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这是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变故,甚至有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陆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涌动,他不清楚那是什么念头,但这个念头让他整个人都躁动不安。
想大喊,想原地跳起来,想现在就冲去训练场里跑三千米。
可还没等他看清,37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接住面具重新又按回了脸上。
安静、美好。
陆昔:!!!!
他瞪大了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由衷遗憾的咕噜声。
一边顾青激动地拍他大腿:“你刚刚有没有看清?有没有!!”
陆昔面无表情地低头,按了下通讯仪,将屏幕平举起来。
【陆昔:我听不见。】
【陆昔:别打我了,腿要断了。】
简直是日了大狗。
所有观众都发出了操蛋的声音。
要说不好奇是假的,37出没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露脸过,加上他那爆炸强的实力,大众的好奇心早就高得不能再高了。
明明已经掉了啊!!
啊啊啊啊!!!
去你的!!!
观众们由衷恨起了37那过于敏捷的行动力。
顾青终于放弃折磨陆昔可怜的骨头,瘫靠在椅背上道:“我就不信了,这么多摄像机没有一个拍到的。回去以后我一定要一帧一帧截图!”
显然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就连一直波澜不起的罗诏都默默地拿出通讯仪,在网上翻找起了刚刚那一段的直播录像。
在全员翻找视频时,陆昔却将通讯仪收回了口袋。
医护人员上了擂台,要将青钢抬上担架。37站在一边,他太高了,在和医护人员说话时不得不低着头。
陆昔单手托着下巴,视线虚虚地落在了37的身上。
这么强的虫族,应该不会寂寂无名吧?
陆昔在脑海里回忆着教科书上的人物。
可是一张张照片从他脑海里掠过,都和眼前这个瘦削的身材对不上号。
咦……难道是后来才健壮起来的吗?
很有可能——可那样就根本想不到对应的人物了。
啊呀……
陆昔苦恼地抓了抓脑袋,除了夏白渊以外,他还没见过别的历史传奇人物呢,有机会真想见一面啊。
想看看后世津津乐道的,英雄们还未展露头角的时期。
这样想着,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37号恰好转过头,看向了他。
【顾青:我觉得他好像在看我们这边!】
【罗诏:好像确实shauidgaiup】
异变突生。
那张防毒面具毫无预兆地从中间裂开,齐齐的裂缝将面具分成了左右两半。
37右手帮助医护人员抬起了青钢的脚来做临时包扎,左手掂着面具。
半张面具在众目睽睽之下掉了下来。
依次露出飞扬入鬓的眉毛,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漂亮的青蓝色右眼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金色般的光芒。
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张开,可以看见尖利的虎牙。
陆昔瞪着眼前的一切,嘴巴越张越大。
夏——
夏——
顾青跳了起来,疯狂叫道:“居然!居然是!!”
这一次,连陆昔都听见他在叫什么了。
“居然是夏白渊啊!!”
——————————
夏白渊拉紧了兜帽,跟挨挨挤挤的观众一起往外走。
周围净是兴奋的讨论声。
“没想到居然能亲眼看到37的真容,这次真的赚大发了卧槽!”
“是啊是啊,等等,之前不是都说他毁容了吗?明明长得很好看啊!”
“——该不会是因为太好看了所以要遮起来吧?”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夏白渊没管这些,用力拨开人群往前挤去。
视线穿过挨挨挤挤的人群,他找到了目标。
顾青犹豫地看着陆昔,问道:“我们不等夏白渊一起回去了吗?”
陆昔的声音很低沉:“你们等吧,我要回去了。”
罗诏拉了拉他的袖子:“那我也回去。”
“啊?啊?这不好吧?”顾青茫然地抓了抓脑袋上的短毛:“虽然他是37,但这又不是什么坏事……陆昔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说不好都是委婉的了,陆昔根本是脸色铁青。
他捂住嘴,干呕了一声,在顾青惊慌失措地眼神中闭了闭眼,然后道:“我只是……”
“我只是有点犯恶心罢了。”
罗诏担心地仰头看着他:“我包里有带药。”
——你越来越像个老虫族了啊!
顾青抽了抽嘴角,拍了拍陆昔的肩膀:“先吃药吧,回去还要好久的时间,你总不能一直熬着。”
陆昔又干呕了一声,径直往前挤去,只留下一句话给他们:“你们等夏白渊,我一个人回去。”
“陆昔?”
“别跟过来!”
顾青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他低下头和罗诏对视了一眼:“陆昔这是怎么了?突发恶疾?”
罗诏拧起眉头,琥珀色的双眸里满是担忧。
这一段对话落入了不远处的夏白渊耳中。
兜帽下,他的脸色失去了血色,变得前所未有的苍白。
恶心?
……是在说他吗?
陆昔是觉得……他恶心?
夏白渊脚步一顿,但人流却并不会停歇,推着他又往前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
但他却浑然未觉,苍白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同黑夜里幽幽的鬼火,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离开的黑发虫族背影。
他本以为,除了雌父以外,这世上假如还有人不会觉得他恶心,不会觉得他是怪物,那一定是陆昔。
陆昔是那样好的虫族。
陆昔……陆昔……
陆昔明明说过,他觉得那样的花纹很漂亮。
只是醉话吗?
可他已经当真了。
过往的一切又缓缓浮现出来。
病床边上,陆昔的指尖被烫得通红,但还是在来回倒着开水,他说直接喝下去会烫到。
每天早晨,他都伴随着饼干的温暖香气醒来。
星空下,他和陆昔一起抬头,星河烂漫永恒。
他们亲吻,他们拥抱,他们靠近彼此。
……
夏白渊的脸色越发苍白,眼睛却逐渐地明亮起来,愤怒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将悲伤和痛苦都烧得一干二净。
他已经是怒火中烧了。
这愤怒的火焰腾腾上涨,将他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烧毁了一切。
“咔哒。”
夏白渊的下颚合上,发出一声刺耳的磨牙声,眼中只剩下了陆昔的背影。
他用力拨开人群,不顾人们愤怒的叫嚷,冲了上去。
他一把抓住陆昔的手臂,此时夏白渊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凉极了——但这无关紧要。
陆昔的手发出细微的颤抖,夏白渊强行拽住他的手,逼得他不得不转过头来。
陆昔的脸色惨绿惨绿,一双鲜红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浑浊迷蒙,仿佛蒙了一层厚厚的雾。
在看清是夏白渊的时候,陆昔的脸色很明显又惨了一点,他勉强勾起嘴角:“夏白渊?你怎么……”
夏白渊的嘴角抽搐,露出一个仿佛是笑的表情。
“陆昔,你跑什么?”
“……”
陆昔别过脑袋,不与他对视。
但这更激怒了夏白渊,他握紧了陆昔的手腕,低声冷笑道:“恶心?还有更恶心的事呢。”
——————
木制的门被打开,然后又狠狠地关上,发出巨大的响声。门框上挂着的【待维修】牌子猛烈地摇晃,但最终没有掉下去。
“砰”的一声,黑发红眸的虫族被推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水龙头还在漏水,水滴落在他的肩膀,很快就打湿了半个身子,这让他看起来十分糟糕。
夏白渊站在他面前,伸手摘下了兜帽。
陆昔狼狈地别开脑袋,不愿看他的脸。
“看着我。”
“……”
夏白渊强硬地伸手托起陆昔的下巴,他的手上还缠绕着绷带,但在方才的打斗中松掉了,松松垮垮地缠绕在他的双手上。
“为什么不看我?”
他低语的声音混杂着水声,恍惚间有了种暧昧的错觉,仿佛情人的低语。
但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可陆昔依然一句不发,嘴唇越发苍白。
夏白渊耐心地等了五秒,但五秒后他的耐心就宣布告罄了,他现在能忍住这五秒已经是奇迹。
“啧。”
他一脸烦躁,仰起头露出一截细腻光洁的脖颈,右手按在了衣领的开口处。
陆昔:“别!!”
“——嗤拉。”
夏白渊的手用力一拽,战斗服上隐蔽的扣子就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露出一片胸膛来。
松垮的衣服堆积在他的腰间,红色的花纹缠绕着整个身体,陆昔干脆闭上了眼睛。
夏白渊差点气疯了。
他用力抓着陆昔的肩膀:“你看着我!”
陆昔死死闭着眼,一脸宁死不屈。
一副“你杀了我吧就算杀了我也不会如你愿的”死猪模样。
夏白渊盯着他的脸,气得反而冷笑了出来:“行。”
他捏着陆昔的下巴,用目光描摹着这张脸。
俊美、善良、真诚又动人。
却又冰凉、疏远、冷淡且顽固。
夏白渊凑过去,用力地吻住了那冰凉的唇瓣。
陆昔奋力挣扎,却被残酷镇压。
陆昔拼命推拒,却被无情按住。
陆昔——陆昔——
陆昔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夏白渊猝不及防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一根针戳了一下似的,痛得他浑身一抖,终于让陆昔逃了出来。
“我说了,很恶心啊!!”
夏白渊捂着额头,身上还在颤抖,目光却不离开陆昔分毫。
黑发红眸的虫族崩溃了似的,捡起地上的衣服用力按在夏白渊的身上,遮住了花纹。
夏白渊的脸色更白了,这几乎是死人才会有的脸色。
但陆昔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他瞪着夏白渊,眼眶微红:“夏白渊,你知不知道到底有多恶心啊!”
夏白渊死死地盯着他,声音颤抖:“不要……不要说了。”
陆昔却抬高了声音:“你闭嘴!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说!你知道我忍了多久了吗?”
忍了多久……
意思是从一开始就觉得恶心了?
夏白渊如遭重击:“你……”
“你不准说话!”陆昔伸手紧紧捂住了夏白渊的嘴,他绝不能让夏白渊打断他。
不一口气说完的话,他就说不出来了。
捂着夏白渊的嘴,陆昔惨淡一笑:“夏白渊,你什么都不知道。”
“很早很早之前,在梦里的时候,我就幻想过和你干那档子事了。”
“我在梦里把你弄得一团糟,我没有廉耻,我没有道德,我在那时候就应该早点远离你——但是我没有!我甚至还在窃喜,因为我是你的老板,你不得不和我住在一起,我和别的雄虫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陆昔面无表情地看着夏白渊,冷冷道:“我也不过是一只恶心的、虚伪的、下流的雄虫而已。”
“你吻我的时候,我高兴得不得了,我假借朋友的名义,欺侮你哄骗你——哈,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不要脸的雄虫。”
夏白渊微微睁大了眼。
陆昔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语气讥讽至极:“你知道刚刚,你面具掉下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
“哈,美梦居然成真了。”
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作呕感,陆昔难以置信,自己发现了夏白渊的秘密——那个让夏白渊如此害怕,在星舰上哪怕是接近昏迷都害怕被发现的秘密——可自己却还想着那荒唐的梦。
属实是渣滓了。
将一切都坦白完以后,陆昔反而感觉一直以来压在心头上的大石卸下,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无比。
他看着惊讶至极的夏白渊,苦笑了一声:“抱歉,我会自己离开的,那笔雇佣金也不用还给我,你、你就当是一场噩梦吧。但是……”
陆昔慢慢松开手,看着夏白渊的薄唇,“在离开之前,我能最后吻你一次吗?”
夏白渊呆呆地看着他,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陆昔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慢慢地贴住了夏白渊。
过去的亲吻都是夏白渊主导,陆昔并不是很擅长。
夏白渊的唇干燥而温暖,陆昔的心跳快极了,很久以后才颤巍巍地用舌尖,轻轻地碰了碰夏白渊的唇。
陆昔差点没被自己的心跳震死。
他飞快地分开,故作轻松道:“啊还有,你弄丢的作业本和笔是我拿走的,我就是、就是想收藏一下。”
“大头照少了一张也是我、我偷走的。”
“那、那我就走了。”
陆昔自觉已经坦白了一切,又仔细搜索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隐瞒的了之后,他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夏白渊冷冷的声音。
“那个不是梦。”
“哦哦,好的。”
陆昔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门,一边走一边想:啊,原来不是梦啊……
……
……
“什么?!!”
他吓得脚一滑,后背紧紧靠着门才没坐下去,说话结结巴巴差点咬到自己:“尼尼尼什什什什什什什么意意意思?”
夏白渊微微侧过脸:“字面意思。”
虽然他还是面无表情,但耳尖却红了一块。
陆昔简直是连滚带爬跑回来的,他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我我我我真的干了了?”
夏白渊幽幽地点了点头:“你喝醉了,所以……”
陆昔:“……”
陆昔:=口=
虽然他确实是雄父的崽但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啊!!
怎么酒后就会乱x的设定也学过来了啊!
透明的灵魂从他的嘴里缓缓飘出来并且双手合十:虫——神——我——父——
“……”
“……”
夏白渊戳了戳陆昔的脸颊:“陆昔?”
陆昔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向后倒了过去。
我是谁我在哪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他呻吟道:“为什么不阻止我?”
明明你只要给我来一下子,我马上就嗝屁了吧。
夏白渊蹲在陆昔身边,小声道:“假如是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
陆昔:“……”
陆昔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雄父雌父,我做了好几件违背祖宗的事。
我是虫族的罪虫。
我穿过来的时候,就应该淹死在垃圾星的海里,而不是在这里厚颜无耻地继续呼吸空气。
呜呜呜……虫生真的好艰难。
陆昔悲伤地抱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