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昔做了一个梦。
在他的小花园里,有一朵很漂亮的花,红色的花骨朵鲜嫩欲滴,它羞涩地垂着头,叶片蜷缩在一起。
陆昔蹲下来,用手碰了碰花瓣,花瓣柔软脆弱,仿佛轻轻一划就会划伤。
尽管还未开放,但它却散发着一股奇异的甜香。
空气温暖潮湿,应当是春天——明明是开花的季节了。
“你不打开吗?”陆昔托着腮,耐心地说:“我想看。”
一阵风吹来,它的叶片蜷缩得更紧了。
陆昔伸出手,拇指摩挲着它的叶片,让它舒展开来。
叶片的脉络清晰,在他手里微微颤抖。
陆昔低声笑了笑,转而将花骨朵捧在手里心——完全被他的手包住。
他修长的指尖拨弄着花瓣,但要小心一些,力度要轻一些,否则会伤到这么漂亮的花。
但他不知为何,大脑有些混混沌沌,手上也有些不知轻重,一不留神抖了抖手,竟生生撇开了花瓣,碰到了深藏在里面的花蕊。
啊——
伤到它了!
这一下,不止连叶片,整个花骨朵都收紧,试图保护脆弱的花蕊,连带着连陆昔的手指也裹住。
空气里的香味更浓了。
陆昔僵在原地,左右为难,但看着簌簌发抖的花骨朵,他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愧疚。
“抱歉,抱歉,我……”
陆昔低下头,吻了吻花朵:“我只是有些喝醉了。”
啊,是的,他喝醉了。
他原本是要做什么来着?
陆昔茫然地看着花,足足想了十几秒,脑海中灵光一现。
夏白渊!
夏白渊病了,他还一个人呆在浴室里,病人怎么能折腾自己呢?
难怪他那样顶尖的雌虫,居然会英年早逝,照他这个折腾的法子,小病也整成大病了。
没有人照顾他的话,他一定会死掉的。
他连忙抽出手指,带着整个花骨朵摇晃了一瞬,陆昔仿佛听到了一声闷哼。
“对不起对不起!”
他站起来,着急地在小花园里翻找着。
夏白渊究竟在哪里?
他掀开灌木丛,爬进灌木丛,甚至攀到树顶,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夏白渊的身影,急得他团团转。
最后他没有办法了,伤心地回到那朵花骨朵边,颓唐地说:“夏白渊……”
花骨朵静静地依偎着他。
陆昔很难过:“我找不到夏白渊了,他去哪儿了?你——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花骨朵转了个方向,陆昔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朵花能听懂他说话似的。
“夏白渊、夏白渊对我来说很重要。”陆昔认真地对它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最英勇的、最美丽的虫族。”
虫族的战神。
世不二出的天才。
英年早逝的传奇。
这样的虫族,他要立于亿万生命之上,即使战死也要高高昂着头颅。
而不是落得那样的下场。
疾病缠身,在不知名的角落里逝去。
陆昔一想到那样的结局,就难过得心脏都要抽痛起来了。
他闭着眼,低下头依靠着那朵最漂亮的花,喃喃道:“夏白渊,你到底在哪里呀,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一声浅浅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紧随而来的是略微有些模糊的声音。
“不要……到一半就开始自顾自地说话啊……”
陆昔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紧闭的花骨朵,在温暖的日光下,一点点地打开。
如同绸缎铺散,如同帷幕展开,他看到了最盛大的场景。
夏白渊微低着头,耳尖发红,低声道:“看……看够了吗?”
陆昔站了起来!
他就是颜控!!
……
陆昔猛地坐直了身体。
窗外泛着鱼肚白,清晨已经有鸟鸣声。
他缓缓举起手,捂住了张大的嘴巴。
他——
他——
他在梦里,对夏白渊这样那样这样那样——
而夏白渊竟然完全配合他这样那样这样那样——
救……
不,没救了。
陆昔将脸深深地埋进手心,他终于还是无药可救地变质了。
他维持着双手捂脸的姿势,直挺挺地歪倒在了床上。
最可怕的是,他的脑海里还时不时闪过梦里的夏白渊。
而梦里的夏白渊竟然还有着亚雌的花纹……陆昔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啊!
你这样还怎么自称夏白渊的粉丝?你是个万恶的泥塑粉。
小粉丝陆昔,陷入了完全的自我厌弃中。
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沉入地底,穿过地幔,掉入熔火地狱里,让那无尽的岩浆来洗涤他这一身的罪恶。
可是不行,因为他还得起来照顾夏白渊。
陆昔深深叹了一口气,生无可恋地起床。
二十分钟后,他端着药和早餐敲了敲夏白渊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模糊的回应:“进来。”
陆昔深呼吸了一下,将自己调整到了平时的状态,神圣高洁的敬仰之情重新又压过了他那罪恶的一面——可喜可贺,天使战胜了恶魔。
打开门,厚厚的被子将夏白渊盖了个严严实实,将脑袋也盖住了。
幼崽在发烧的时候,常有雌父用被子闷着他们,认为出一身汗就好了,但其实这样的办法是错的。越是捂得紧,体温就越高,反而不利于散热。
夏白渊果然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唉。
陆昔将托盘放在一边,伸手要去扒夏白渊的被子——
没扒下来。
夏白渊在里面紧紧抓住了被子,陆昔尝试了几下,夏白渊却越裹越紧。
陆昔:???
我今天一定要治好你。
他耐心道:“我去拿湿毛巾。”
说罢,他在原地走了几步,脚步从重到轻,仿佛是离开了。
几秒钟后,在陆昔的注视下,从被窝里渐渐地探出一个银发的脑袋。
陆昔咧开嘴:“哟。”
夏白渊睁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就要缩回去,那陆昔哪能给他这个机会?他一把抓住被子的边缘,死死按住了夏白渊:“你别捂着!”
夏白渊的脸色涨得通红,眼中既惊愕又意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说不准是什么。
两人搏斗了一番,陆昔……
陆昔到底还是抢不过夏白渊。
他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盯着夏白渊看了一会儿,夏白渊的被子盖到下巴处,闭着眼睛装死。
陆昔:“……”
他还能咋办?
算了算了,肯把脑袋露出来就行了,不要和病人讲道理,讲不通的。
他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药又放下,这药不能空腹吃,得先吃早饭。
看看装死的夏白渊,陆昔无奈地端起碗,勺子和碗碰撞,搅动时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陆昔舀起一勺粥,等它凉了放到夏白渊的嘴边:“别装了,吃饭。”
夏白渊:“……”
他慢吞吞地睁开眼,看了看陆昔,又看了看勺子里的粥。
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夏白渊的脸又涨红了一些。
陆昔简直是忧心忡忡:“吃吧。”
夏白渊移开视线,终于还是张开嘴,喝下了粥。
陆昔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我知道你喜欢吃饼干,但是你现在的状况不能吃饼干——”
病人的消化能力不好,得吃些流食。
没想到他还没说完,夏白渊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陆昔:=口=
夭寿啊。
他连忙用纸巾去擦夏白渊的脸,但没想到他居然硬是把粥吞下去才咳嗽的。
过了好一会儿,夏白渊才结束了咳嗽,他扭过头道:“我不喜欢吃饼干。”
他的声音沙哑中还带着一丝慵懒,尾音缭绕。陆昔在听到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梦中的夏白渊瞬间从脑海深处翻涌出来,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啊啊啊啊————
他猛地捏了捏鼻子:“哦……哦……诶?”
陆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一直在吃饼干?”
“只是因为比较方便。”夏白渊皱起眉头:“而且饼干最便宜,存放时间也久,储藏条件好的话七十年之后也能吃。”
陆昔有点懵:“哈?”
“……没什么。”
夏白渊拧起眉头,露出了懊恼的样子,像是说错了话。
陆昔同情地看着他: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冷场星人吧。
但是没关系!你在我这里永远是最闪亮的夏神!
好容易才喂完了药,陆昔将托盘整理了一下,端着就要出门。
身后却传来夏白渊的声音:“对了,你昨天……”
陆昔的手颤抖了一下,碗底和托盘相碰发出“咔哒”一声。
他差点又站起来了。
陆昔咬住舌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昨天?啊昨天我又喝了点酒,没做出什么失态的事吧?啊我也不知道我居然只喝了一口也能醉成那样——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
“……”
陆昔颤颤巍巍地转过头,惶恐又胆怯地看着夏白渊,可怜巴巴地说:“难道……我真的把银行密码说出来了吗?”
夏白渊怜悯地看着他:“还逼着我替你捐给了希望工程,你说你要做一个高尚而理想的虫。”
陆昔:“……”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沉重了起来。
好吧,好吧,总比他雄父喝醉了就喜欢和雌父这样那样的好。
当年陆昔年纪还小的时候,哭着从房间里跑出来抱着雄父的腿求他不要吃掉雌父。
长大以后他才明白雌父当年绿汪汪的脸色是为什么。
陆昔无精打采地叹息:“我去上课了。”
“好。”
“陆昔。”
“嗯?”
陆昔困惑地转过头,清晨的太阳终于升起,金色的光芒透过窗棂,斜斜地打在了床上在,正好笼罩住夏白渊。
青蓝色的双眸里盛满碎金,他深深地看着陆昔,嘴角轻轻勾起。
“今天天气很好。”
陆昔看了眼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澄澈如洗,没有一丝阴霾。
他困惑地应了一声:“确实挺好。”
夏白渊的眼睛弯了起来,漂亮得有些近乎虚幻:“谢谢。”
陆昔张了张口:“……哦。”
…………
直到玄关处传来关门声,夏白渊才松了一口气。
空气中还残留着不易察觉的淡淡香气,只有嗅觉极为敏锐的顶级雌虫才能闻到。
亚雌发情期的时候,会散发出独特的香味,但那样只会让他们更加尴尬,因此大多会用香水遮掩。
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坐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厚厚的被子终于滑下。
干净的窗户上映出他的模样,即使扣子扣到了最高处,但依然能看到他的脖子上残留着明显的暗红痕迹。
“啊……还是没能说出口啊。”
夏白渊叹息了一声,揉乱了一头银发。
本来决定向陆昔坦白秘密的,但不知为何,当听到陆昔的敲门声后,他下意识地躲进了被子里。
心跳快得不行,脑子像浆糊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唔……
夏白渊托着腮,看着窗外的天空,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夏白渊、夏白渊对我来说很重要。”陆昔这样对他说。
你对我也很重要,陆昔。
你是我——
想到这里,夏白渊却卡了壳。
好友?
伙伴?
家人?
都不对,好像都不止。
他苦思冥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现,找到了最合适的词汇。
陆昔对夏白渊来说也很重要,他是夏白渊此生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