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微修】

将药油推完,陆昔觉得这背都不是自己的了。

有一说一,听着内间那学生的惨痛呻、吟,陆昔甚至不好意思哼出声,咬着牙硬是忍了下来。

离开医务室的时候,他把一张钱放在了桌子上。

夏白渊拿起那张钱,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顺手又塞回了陆昔胸前的口袋,完了还拍了拍他的口袋:“不用这个。”

陆昔有些讶异:“诶?”

夏白渊收回手:“药油免费。”他指了指远处的一瓶白色喷雾:“那个才要钱。”

药油便宜又廉价,只是使用起来既不方便又疼痛,不像快速喷雾那样无痛方便。

陆昔瞪着夏白渊,张口结舌。

夏白渊双手插在外套的兜里,左手的袖子还裂着,耷拉下来一截,露出#看我多贴心#的表情。

陆昔:“……”

夏白渊,你是个坏东西。

他幽幽地看着夏白渊,虽然面色不显,但无语凝噎的意思很是明显。

“等等。”

夏白渊的视线落在陆昔鼓鼓囊囊的腰间,之前一直挡在外套之下没看见。他脸上露出了一点不可思议的神情:“你不会……一直把枪带在身边吧?”

陆昔往腰间一摸,确实摸出一把枪。

那是原主的枪,似乎是好几年前费尽心思拿到的。在垃圾星上那个地方,能拥有一把强有力的武器是非常重要的。

当时还救了夏白渊一次呢。

陆昔想起他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他非常喜欢。

“当别人说你藏匿危险武器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那部电影有名到——但凡有人说出上一句,一定会有人接下一句,人们通常用这种方式来把气氛炒热,陆昔在手里转了个枪花,静待着夏白渊说出下一句。

“毕竟真理只存在于射程之中。我的好兄弟!”

黑发红眸的虫族昂着下巴,眼神里含着些许诙谐,他语气轻快,说出的话却是异常地沉重。

夏白渊的眼眸越发深了起来。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陆昔曾被欺侮过吗?曾被冤枉过吗?

又要怎样,才能谈笑风生般地将这样的话轻描淡写说出来?他才刚刚成年而已。

那里……毕竟是垃圾星。

“……”

陆昔左等右等,等不来夏白渊的回应,忍不住挠了挠腮帮子。

氛围好像有些凝重?

好吧,好吧,毕竟你只是个坏东西,愚蠢的古代虫族,指望不了你什么。

唉,虫生真是寂寞如斯。

他正想说些别的俏皮话,把话题带过去,却听得夏白渊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可你连保险都会忘记开。”

陆昔:“……”

后世的枪没有保险!!!我们不用那个玩意儿!!!!

但是他能说吗?

他不能!!

愚蠢的古代虫族!!就算你是夏白渊也一样!!!

他横了一眼夏白渊,正要将枪放回去,却被夏白渊叫住了:“你等等,我给你试一下……”

陆昔好奇地看着夏白渊,只见他转过身在各个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刚刚就想说了,你真的很熟悉这里。”陆昔讷讷道:“怎么什么都知道?”

“是啊。”夏白渊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在这里做过义工。”

他用眼神示意内间,悄声道:“这个医生以前是刽子手,他能在罪犯身上片下几千块肉。死刑说是几片就几片,一点都不会错。在他行刑完之前,罪犯哪怕内脏都露出来了也不会死——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

陆昔脸色顿时变得很僵硬。

=口=这种没有虫权的刑罚在这个年代还流行的吗!!而且你要学来干什么????

“你听他瞎扯。”

一身血腥的医生没好气地打开门,脸上有些倦色。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随手从桌子下面的箱子里拿出一瓶葡萄糖拧开就喝了起来,边喝边嗤笑道:“他确实经常来,只不过都是半死不活来的,被群殴很丢人吗夏白渊?你甚至都不敢直说。”

陆昔眨巴眨巴眼。

夏白渊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是我一个人包围了他们。”

医生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那您可真是胸襟宽广。”

夏白渊不跟他废话:“老于,废瓶子在哪?”

“你要那些做什么?”被称为老于的医生用脚踢了踢某个角落:“诺,在那里。你又要拿来做什么?”

“你看着就知道了。”

夏白渊要陆昔做持枪姿势,陆昔模仿着从前看到过的电影,像模像样地举起了枪。

枪口不能对准别人,陆昔对准了一边的墙壁,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下一刻,夏白渊站在了陆昔的身后,陆昔闻到他身上有股轻微的橘子香气,不由得动了动脖子。

“别动。”

这声音很轻,几乎是靠着他的耳边说出来的。

夏白渊伸出手,握住了陆昔的手,就像是老师带着幼崽学写字一样。

这样的姿势,很像是拥抱。

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五指被松松地包裹住。陆昔的手比夏白渊的要长一些,但夏白渊的手型很好看,让人会想起音乐家,画家,或者其他什么文静优雅的职业来。

但那些职业可不会有夏白渊手心里的这些茧子。

一根根指头被移到应有的位置,夏白渊询问道:“这样是不是握得更稳了?”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陆昔的回答,声音有些别扭。

“嗯。”

QVQ这辈子还没有和除了雌父以外的雌虫这么近过呢!!!

夏白渊不疑有他,松开手道:“保持这样的姿势不要动,待会儿我会往上面放点东西,你不要让它们掉下来。”

陆昔:“……好。”

紧接着他听到一阵清脆的叮当声,似乎是玻璃碰撞发出的声音,夏白渊拿着一堆小小的透明瓶子坐在了陆昔的身边。

老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你觉得他有这个天赋?”

夏白渊“嗯”了一声:“我之前看他手挺稳的。体能很差的话,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一些。”

老于笑了一声。

陆昔只觉得很扎心,原主的体能报告被判断为“B级雌虫”,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也就是这种程度。

平时或许够用,但在A级雌虫遍地走的军校,就显得很……

那些玻璃瓶子大约只有小指粗,指甲盖那么高,曾经是用来储存净水片的,很轻。

夏白渊拿出一个瓶子,轻轻放在了枪管上。

那里只有一小块平面,而瓶底也不完全是平整的,加上枪的重量近一千克,平举时想要稳定非常地困难。

第一个瓶子稳住了。

夏白渊马上拿出第二个瓶子,压在了第一个瓶子的瓶口上。

这一次当他松开手的时候,瓶子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吓得陆昔眼睛微微睁大。

还没等他放心,第三个又放了上来。

老于在旁边看得可开心了:“加油啊新生!”

陆昔只想说你可闭嘴吧。

但他现在大气都不敢出。

第三个也稳住了。

夏白渊露出了一点笑容:“不错。”

手里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慢,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七八九个很快也放了上来。

到现在为止,全部的瓶子叠起来,已经接近手掌那么高,细细的一根小柱子,看起来很是危险,仿佛随时都会崩塌一般。

这还没完,夏白渊又拿出了一个瓶子。

原本散漫坐着的老于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专注地盯着夏白渊手里的那个瓶子。

就像是卫星对接一样,两个瓶口缓缓靠近,接触,柱子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

这一次,夏白渊的手稳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第十个,也立住了

老于大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夏白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老于用手在嘴巴上一划,比了个“拉拉链”的意思。

第十一个。

第十二个。

第十三个。

……

第十七个。

第十八个。

每一个瓶子,都明显要比之前放得要更加慎重。

老于的眼睛越瞪越大,当夏白渊拿起第十九个瓶子时,已经瞪得像个铜铃。他喃喃念道:“不会吧?还来?”

陆昔此时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在了这个细细长长的柱子上。

日光透过窗棂,浅浅地打在玻璃上,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他能感受到从这柱子上传来的重心手感,看起来脆弱的柱子,实际上非常稳固。

“还要继续吗?”

陆昔没有回答。

但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夏白渊又放了一个瓶子上去,这是第二十三个,柱子已经快有手肘到手指的长度。

老于张开口:“哈哈,假的吧?”

一个没有接受过系统训练,只靠自己摸索的野路子,第一次就能立住二十三个瓶子——手稳到这种程度,说出去谁信啊!

——假如老于知道陆昔在穿越之前,从来没拿过枪,那恐怕就要惊掉下巴了。

但二十三还不是上限。

第二十四个,花了三分钟立住。

第二十五个,花了五分钟。

第二十六个,花了七分钟。

到底为止,陆昔已经举着近一千克的枪坚持了接近半个小时。

这项训练需要调动全身的肌肉,半小时已经是B级雌虫的体能极限。

当第二十七个瓶子放上去以后,陆昔的嘴角绷紧着,手腕颤抖了一下。

就这么极轻微的一下,整个玻璃瓶堆成的柱子缓慢地摇晃,然后整个倾倒——

跌落到地上,碎裂成晶莹的碎片。

陆昔睁大了眼睛,这些碎片在日光下如同无数的泡沫,五光十色。

“二十七个。”夏白渊道:“很不错了,军校里也很少有这个成绩。”

假如不是因为体能到了极限,应该还能再多些。

老于张着嘴巴,缓缓靠在了椅背上:“你可真几把会说话。”

什么叫很少有?

基本没有好吗?!

他记得那个叫狄宴的雌虫,最高的记录就是十九个。

——不过狄宴更擅长近身格斗,不太擅长这个。

陆昔闭上了眼睛,心里浮现出酣畅淋漓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每一次都觉得可能是极限了,但只要那瓶子一放上去,他就知道还没有到极限。

一次次地攀登,一次次地超越。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怎么样的程度,想要触摸到更高的天空。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畅?”夏白渊看着他微微渗出汗水的脸,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

陆昔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那双红色的眼眸盛满了金色的日光,如同有酒液在流转。

他说:“下一次再试试吧。”

他的心脏还在狂跳,脸上热辣辣的,亢奋到不行。

直到刚才为止,他都对军校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有点惶恐。

但是现在他觉得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夏白渊看着他,黑发的虫族虽然性格温和,却是难得的冷静,几乎很少看到他失态的模样。

这样连眼睛都在闪闪发亮的时候似乎还是第二次见到。

唔……第一次似乎是他们刚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下次可以问问陆昔。

“当然,当然可以!”老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但是下次别在我这试了——麻烦你们打扫一下地板。”

夏白渊:“……”

陆昔:“……”

陆昔摸了摸鼻子,默默地去角落拿起了扫帚。

夏白渊去拿了拖把。

开学第一天,两人被抓着把老于的医务室打扫了一遍。

当晚,陆昔在原主的日记本上加了这样一条。

十月二十七号,天气晴很冷

夏白渊今天很奇怪,总是动不动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尤其是我问他为什么不飞起来擦天花板的时候,他就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