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普通居民区的普通馆子里,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傅琛问他要不要跳槽。
叶秋桐问:“什么?”
傅琛说:“你听到了。”
叶秋桐确实听到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现在是饭点,周围太过吵闹,傅琛的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吸引了太多人的注视。
但傅琛保持着气定神闲,甚至比叶秋桐还要从容。
他说:“你现在处境不好。”
傅琛用的肯定句,叶秋桐没办法反驳。
傅琛对什么都了解,擅于从表面现象分析情报,叶秋桐知道自己的事瞒不住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关注他。
叶秋桐说:“我只是个秘书,达不到傅先生对人才的要求。”
傅琛说:“你不用妄自菲薄,当一个好秘书,很多人都做不到。”
餐馆里的打工小妹给两个人倒上免费茶,好奇地偷偷打量傅琛,傅琛毫无波动,继续对叶秋桐说:“经过那件事后,秦邦言和江丹琼都在对你施压,他们不会允许欺骗过他们的人,继续留在他们的公司里工作,只要你不走,他们会持续逼迫你。”
提起这件事,叶秋桐就来气,笑了笑,说:“这还不是托傅先生的福。”
要不是傅琛,他与秦译的事怎么会暴露,不暴露,就不会发生后续一系列情况。
傅琛扶了扶眼镜,说:“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他神情淡定,语气平静:“如果你在我的立场,可能比我做的更多。”
叶秋桐明白这个道理,还是无法认同傅琛,说:“既然如此,我们立场天然对立,为什么要我跳槽。”
傅琛看着叶秋桐,说:“两码事,我们立场相反,但我看中你的能力,这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叶秋桐终于看懂傅琛这个人了。
就像秦译说的,这个人是个机械,只知道分析数据,心里没有感情,他按照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去处理事情,不在乎任何人情世故。
在他眼里,秦译是他的敌人,他做一些敌对的事理所当然,做完以后他毫无负担地来找叶秋桐谈话,是因为他觉得,敌人的手下只要挖过来就可以继续用。
叶秋桐在某种程度上还挺佩服傅琛这种人。
这人的心里只有利益与效率。
傅琛说:“秦邦言与江丹琼在劝退你,你可以考虑到我这边来。”他望着叶秋桐,“在调查你和秦译的事时,我发现你做接待工作处理灵活,我的团队需要你这样的人。”
“如果你加入我们,我可以提供很高的年薪,你也不用继续做秘书,我给你定更高的职位。”
傅琛一直都很理性而平静,叶秋桐也跟着冷静下来,淡淡地说:“我拒绝。”
傅琛问:“为什么。”他说着,“集团董事长逼你,你很难在目前的公司继续生存,我提供这么好的条件,你应该趁这个机会及时将损失转化为利益,并将利益最大化,选择到我这边来。”
“不会再有比我这边待遇更优渥的公司。”傅琛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凝视着叶秋桐,“你在跟我讨价还价,我可以再把价格抬高一点。”
叶秋桐笑着说:“不管你给多少,我都不会去。”
傅琛首次露出不理解的神情。
叶秋桐扯了扯唇角,说:“我不会离开时锐,不会离开秦总身边。”
他的语气很平和,也很坚定。
傅琛问:“为什么。”
在傅琛眼里,叶秋桐的做法是很没道理的行为。
叶秋桐无法向他解释,时锐和秦译的重要性。
叶秋桐认为想让一个机器人理解自己太难,干脆站起来,说:“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傅先生,很遗憾我们无法合作,我先走一步。”
傅琛虽然不理解,但他能分析出事情的关键,他说:“你不走,是因为你对秦译。”他想了想,说,“老员工念旧情很正常。”
叶秋桐顿住。
傅琛继续说:“感情这种维系关系的方式太单薄了,如果你在时锐待不下去怎么办,到时候你的选择面会减少,我不一定能开出现在这种高价了。”
叶秋桐深深看了傅琛一眼,说:“你一定没有亲朋好友吧,傅先生。”
这次轮到傅琛愣住。
叶秋桐懒得跟他多掰扯,说:“反正我不可能跳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说完,从小店走了出去。
叶秋桐走进小区,很快回到家,没有吃晚饭,也没有食欲。
他洗了个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看着旁边柜子上的玩偶,喃喃说道:“秦总,别人都来挖角了,你可要看好我。”
*
叶秋桐没把傅琛来找他这件事告诉秦译。
他没办法告诉自己的老板,别人让他跳槽,要是秦译知道了,非得气死。
审计组的那些人还没离开时锐,他们抓不到时锐账目上的把柄,气氛开始松懈,每天喝着时锐提供的咖啡,甚至开始跟时锐的人有说有笑。
就在所有人以为胜利在望,审计组该放弃了的时候,组长突然通知叶秋桐到会议室去谈话。
叶秋桐心里惊讶,却也配合着去了。
到了会议室,组长问他,有没有在公司有多余的进项。
叶秋桐立刻就明白了。
他板着脸回答:“有没有,你们查查不就知道了吗。”
组长严肃地说:“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不配合,默认你心里有鬼。”
叶秋桐笑:“有鬼没鬼,你们比我清楚,要是真的查出什么,你们也不会喊我问话。”
如果他身上真有无法说清来历的钱财,审计组绝对会直接向董事长报告,总部那边将一纸命令发过来,把他踢走。
问题在于,就是没有查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叶秋桐在公司里拿工资,严格遵守公司的岗位薪酬制度,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而他的副业工资由秦译单独支付,是私人行为,与公司账目无关。
说实在的,那点钱比起某些老总包养小情人,根本不值一提。
组长说:“你自己坦白比我们查出来好。”
叶秋桐微笑:“那请你们继续去查吧,我还有工作,就不奉陪了。”
叶秋桐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同事们询问他情况,他笑了笑回答:“只是例行询问,没事。”
他走回自己的位置,在心里叹了口气。
今天秦译外出办事,审计组故意挑秦译不在的时候找他,就是想威胁他。
应该是董事长的授意。
秦邦言无法容忍他继续留在时锐。
叶秋桐坐在椅子上,有点疲倦,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投入到工作中。
偏偏这时候他收到江丹琼的消息。
江丹琼发了几个其他公司HR的联系方式过来,问:“你觉得这些企业怎么样?”
绝了。
倒都是些有名的大公司,如果去了,待遇不会低。
叶秋桐又不好不理,只能给江丹琼回复:“不用了,夫人,我还是那个态度。”
江丹琼也不急,说:“没事,你继续慢慢考虑。”
叶秋桐无奈。
为什么这些人还不明白,他不可能主动离开时锐,除非……
除非秦译发话。
副业终止,他与秦译的战略同盟解散,如今他们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叶秋桐感觉自己跟秦译之间的距离变远了,他经常不知道总裁在做什么。
他之所以能顶住董事长与夫人的压力,是因为他相信秦译,如果秦译也想让他离职,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秋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他居然做出这种假设,总裁一定不会放弃他。
叶秋桐关掉对话框,放下手机,沉默地开始工作。
*
今天一天秦译都没有回到公司。
到了下班的时间,叶秋桐离开总裁办,往楼下走,准备开车回去。
他刚抵达车库,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
一般情况下,叶秋桐都不会拒绝未知号码的电话,防止错过重要的事。
他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你考虑好了吗。”
叶秋桐:“……”
居然是傅琛。
先不论傅琛怎么拿到他的电话,他不敢相信地问:“傅先生,你逼得这么紧的吗?”
傅琛说:“这么说你还没考虑好,那我们继续聊聊。”
叶秋桐无语,跟机器人完全无法沟通,他再次强调:“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
傅琛依旧不听人讲话:“我无法理解你拒绝的原因,所以想再听听你的看法。”
在傅琛眼里,董事长都排挤的情况下,没有哪个员工能顶住压力不辞职,而叶秋桐离职以后,最好的去处就是他那里。
傅琛想不出叶秋桐拒绝他的理由,于是又来了。
不管叶秋桐是不是欲擒故纵,他愿意再把价格开高点。
叶秋桐刚要开口,傅琛说:“我到了时锐科技附近。”
叶秋桐差点魂飞魄散,要是被同事看到乌金的老板私下来找他,他真是有口也说不清。
叶秋桐说:“你冷静点,别过来。”
傅琛说:“古人为求贤士,三顾茅庐,我远远没到那个地步,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两个字。”
叶秋桐:“……”
叶秋桐害怕这人真的来三次,想着这回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于是说:“这样吧,还是我说一个地方,我们去那里见面。”
傅琛说:“我去接你。”
“别!”叶秋桐怕了他了,“我不坐你的车,这是我的底线,如果连这个都不答应,我就不见你了。”
傅琛沉吟片刻,这才答应。
*
秦译正在本市最大的一家鲜花工坊。
他看着面前娇艳欲滴的鲜花,皱起眉头,说:“有点俗。”
工作人员偷偷抹了把汗,说:“这是从厄瓜多尔空运过来的巨型自由女神,最纯正的红玫瑰,品级最高,代表着热烈的爱,一点都不俗气的。”
秦译指着那些花,说:“哪里巨型,完全看不出来。”
这位有钱的先生来买花,站在这里挑挑拣拣一个小时了。
工作人员从没见过这么挑剔的人,要不是他一来就豪气万千地付了定金,他们都快招架不住了。
工作人员说:“这边都是没有醒的花,等正式装车,我们自然会让她们开到最大的状态。”
秦译又挑了半天,看到旁边更贵的玫瑰品种,可很久之前他在叶秋桐面前说过,告白要用自由女神红玫瑰,于是今天专门亲自开车过来买花,要让热烈的花朵塞满他的车。
当时他说的是塞满后备箱,他决定改一改,直接放到车辆后座,这样更张扬更热情。
他特意开了一辆敞篷四座车过来,后座全放玫瑰,他和叶秋桐被花海包围,这个画面想想就很完美。
秦译问工作人员:“多久可以弄好?”
工作人员回答:“明天您来就可以了。”
秦译又问:“你们现在开始摆吗?”
工作人员点点头:“是的,很快就开始。”
“那我看着你们弄一会。”秦译不放心,“我来当监工。”
工作人员:“……”
秦译一边看着花房的员工布置,一边用手机远程安排别的事项,中途突然接到沙曼莎的电话。
秦译换上工作语气,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沙曼莎迟疑,语气犹犹豫豫:“秦总,有一件事我要向你汇报一下。”
秦译盯着工作人员用推车把大捆大捆的鲜花运送过来,鲜艳的红色连成一片,终于有些彤云蒸腾,赤浪翻波的感觉了。
秦译满意地欣赏着花的海洋,随口说:“有话直说。”
沙曼莎这才说道:“是这样的,我跟一些猎头比较熟识,他们告诉我,叶秘书的求职履历目前在招聘市场广泛流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