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染耸了耸肩:“当时来不及想那么多,就是一种直觉。”
徐清重复道:“直觉?”
顾染确定的点头:“对,就是直觉。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内道一定是更优于外道的选择。”
“不过……”顾染迟疑了一下,又说道,“现在想想,我的选择是对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徐清听完不置可否:“继续说说。”
顾染纠结了一下,还是直言道:“其实他俩,技术都糙的,尤其是弯道技术,还是在互相干扰的情况下。池朗我很了解,那个L省的41号,看着还不如池朗,所以,直觉告诉我,内道更省力,也更有机会。”
徐清听完,只是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H省的教练指挥区和J省是挨着的,这时候,池朗也走到了他自己的教练身旁。
徐清转身叫了一声:“池大力!”
池朗转头回道:“师兄。”
徐清指了指顾染:“顾染说你技术糙得很。”
池朗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反倒是他的教练吼了一句:“他说的对!”
顾染:“……”
他无奈的看着徐清:“徐指导,您要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徐清挥了挥手:“走吧。”
第二站比赛开始之前,顾染就给自己订好了目标,他参与的两个个人项目,进决赛就算达标,至于决赛中能拿到什么样的名次,他倒不是很在意。起码心理上没有了负担,比赛的时候就会轻松一些,更放的开。
因为每一站比赛参赛选手都是差不多的,能够进入半决赛,甚至决赛的运动员也大同小异。
看了这么多场比赛,顾染对他的对手们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每个人是什么风格,有什么优点,有什么不足。他都认真观察,并且记下来。
刘飞、任永杰、杨臣宇、孟语乔、郑文康、吴凯泽、何杨,包括他和池朗,这些都是滑500米和1000米的,只是大家侧重不同。
真正在两个项目上实力都很强的,只有刘飞和任永杰。
这两个人是顾染很难在短时间超越的,但其他几个人却说不好。
于是,他给自己列了个目标,在第三站的比赛中,再次遇到这几个对手,哪些是必须赢下的,哪些是可以战胜的。
当然,短道速滑的比赛变数太多,没有人能完全预测结果,只能尽可能规划好自己的路线。
最后一个比赛日,所有金牌都将在今天产生。
首先是2000米混合接力,徐清果断拿下了郑文康,让顾染和吴凯泽、梁可欣、赵婷四个人搭档。他滑第三棒,也就是女队员交接给男队员那一棒。
其实大家都不是很清楚徐清这样安排的用意,照理说,顾染是主要滑500米的,爆发力和最后的冲刺能力都更强一些。
但徐清为什么没有将他放在最后一棒?
顾染在听到这个安排的时候,几乎是秒懂了徐清的意思。他笑着看向赵婷:“师姐,徐指导的意思是,你的力气太小了,推不动吴师兄,只能推我。”
吴凯泽嗤笑一声:“只是你更轻更矮更好推。”
赵婷却护着顾染:“每次推你都可费劲了,减减肥吧。看看我小师弟这腰,这腿,这翘臀,我就喜欢推这样的。”
顾染给她竖了竖大拇指:“师姐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吴凯泽:“……”
混合接力的比赛,每个人滑多少圈、什么顺序,交接棒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也没什么战术可言,主要看运动员的个人速度和交接棒处理。
参赛的四支队伍,实力差距还挺明显的,H省第一几乎没有悬念,也就是后面的R省、J省和L省争一争第二。
上一次,J省就没争到这枚银牌,这一次,顾染上场,他们争到了。
师兄师姐都挺高兴,想要超越H省确实不容易,能拿个第二就很不错了。
顾染自然也是高兴的,但是他在心里告诉自己:H省虽然很强,但绝非不可战胜。每一次站上赛场都应该剑指冠军,而不是习惯于第二名。
这同样也适用于单人项目,在赛前,顾染可以给自己制定目标,进入决赛就算达标。
但一旦站在起跑线前,他的目光仍然紧盯第一的位置,时刻都想着超上去。
顾染和吴凯泽两个人进入了1000米决赛,但大概率是他俩去争那个第三名,所以也不存在谁保护谁的问题。
但一开始,顾染仍然是有想法的。发令枪一响,他就像一只敏捷的兔子,“嗖”一下就蹿了出去,滑到第一位,把后面的刘飞和任永杰都吓了一跳。
观众也被他这肉眼可见比其他人更快的反应速度吓了一跳,此起彼伏的发出尖叫声。
“哇,是那个77号!”
“人家有名字,叫顾染。”
“我就喜欢他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特带劲儿!”
顾染领滑了三圈,第四圈才被后面的任永杰追上。却还不死心,企图反超回去。
1000米的比赛,他当500米来滑,滑了一般,差点把自己累死。
但累他也不在乎,因为他滑得很爽,带着寒气的劲风刮过脸颊,在头盔细小的空间内形成短暂的气流,耳朵里传来呼呼的声音,那感觉棒极了。
到了第七圈,他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但仍然死守着自己的路线,按照自己的节奏往前滑。
他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刘飞和吴凯泽此刻的位置。
学到的那些后方信息采集技术统统没用上,不是不会用,是不想用。
反正一出发就挺上头,也不管什么路线规划、体力分配,放飞自我滑就对了,快乐就完事了。
直到冲线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后面没有人超越他,他反而还想更进一步,上去超任永杰。
就算超不过,给他一点压力,也挺有趣,不是吗?
这时候他已经没剩多少体力,却还在连续蹬冰向前冲刺,因为腿部肌肉的过度疲劳,对冰刀的控制就没有那么稳健,人都显得有些摇晃。
耳边忽然传来激烈的呐喊声,来自四面八方的看他,他不知道大家在兴奋什么,他只盯着任永杰的身影,大脑向双腿发出指令:“快,追上去!”
与此同时,他的右侧有另一个人也冲了上来,在终点线前三个人几乎同时伸出冰刀。
冲线的那一刻,看台上观众的情绪也在同一时刻达到了顶点,迸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这绝不是某一支队伍为了庆祝自己队友而发出的欢呼声,而是由四面八方传来,所有人一起,高声呼喊响彻整个场馆的呼声。
顾染成功把自己累趴下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在冰面上减速滑了一圈又一圈都有些缓不过来。
但是裁判清场的哨音已经响起,45秒之内所有运动员必须退场。
这时候有一只手在顾染身后推了他一把,然后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往出口滑去。
是吴凯泽,他和小师弟一起上场比赛,得负责把他带回去。
顾染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师兄,我……”
“别说话,调整呼吸。”
来到出口的时候,任永杰和刘飞也在。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看向他俩。
任永杰向吴凯泽开了句玩笑:“你不行啊,被小师弟超过了。”
吴凯泽只是笑了笑:“小师弟是我们全村的希望!”
刘飞抬起手,又想拍顾染的头盔。幸好顾染反应够快,赶紧把护目镜和头盔一同摘了下来。
刘飞失笑,看着他那满头的汗有点下不去手,转而对任永杰说道:“这小家伙,每次跟咱俩比赛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任永杰挑挑眉:“就是,看他跟别人比的时候看着挺理智的,小脑袋转的也挺快,怎么跟咱俩一个组就这么不要命?”
顾染去拿刀套的手都有点抖,脸上却硬挤出一个笑容:“能和两位大佬同场竞技,太激动了。”
他笑的时候脸上就浮现出两个深深地酒窝,配上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透露着无邪又纯粹的气质,是个十分朝气蓬勃的少年,没人看了不喜欢。
这时候成绩出来了,任永杰第一,刘飞第三,吴凯泽第四,顾染硬是给自己拼了块银牌出来!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赢了刘飞,他赢了刘飞!!!
刘飞双手叉腰站在那里,看到这个成绩,好笑又无奈。
旁边任永杰不忘打趣他:“你不对劲啊老刘,上次被WE那个姓孟的小子抢了金牌,今天又被这小不点逼得拿了个第三,说说吧,什么情况,难不成失恋了?”
刘飞送了他一个字:“滚!”
任永杰偏不滚,还继续说道:“那个孟语乔好歹跟咱们同龄,倒是可以理解,这小朋友只有14岁。”
刘飞听着他的嘲讽不为所动,最后才说了一句:“可劲儿乐呵吧,下回就轮到你了。”
“切!”任永杰不以为然,“今儿程指导可来了,你等着挨骂吧。”
程森确实来了,就坐在主席台上。他上次见到顾染还是在八月上海集训,那时候主要以技术训练为主,队员们连个测试都没有。
而上次看顾染比赛,是五月底的U系列总决赛。
时隔半年,当他再次看到顾染在场上比赛,简直判若两人。
可以说,他今天来到现场,除了看那几个自己国青队队员的表现,主要就是来看他的。
第一站他没来,但他私底下和徐清交流过,得知顾染成绩不理想,情绪也因此有了起伏。
他担心的事情好像提前发生了,却又觉得这算不得什么挫折,今天打算好好观察一下。
很难相信,这场1000米的决赛是一个年仅14岁,联系短道速滑不到一年半的孩子滑出来的。
不管是他最终的成绩,在场上的表现,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到最后体力不支扔在提速的意志品质,每一样都超出了程森的预期。
他看得很满意,就是隐隐替顾染担忧,还有两场决赛,他现在体力透支严重,要怎么坚持?
顾染沿着冰场外围一路走过去,看台上不时有人喊他的名字:“你今天的表现太棒啦!”
“未来可期!”
“500米加油,连任永杰一起干掉!”
顾染:“……”
他虽然很感谢对手们不吝言辞的夸赞,但是也别对他抱太大希望,他现在真没那个体力。
回到看台,顾染瘫坐在椅子上:“不行了,我不行了……”
领队专程过来关心他:“怎么了?”
这人不是赵平,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士,名叫钱英。赵平只是临时带队参加U系列比赛,钱英才是省队一直以来的领队。
这些小队员就跟她自己的孩子年纪相仿,每每看到他们,钱领队内心的母爱就要满溢出来,尤其是顾染这种长得好看,还乖巧嘴甜的,钱领队更是喜欢。
她拿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把顾染的额头:“这么多汗,该不会生病了吧。”
队医就坐在一旁,拿了特制的运动饮料给顾染补充水分和电解质:“没事,他正处在生长发育阶段,新陈代谢特别旺盛,出汗比较多也是正常的。”
顾染体力透支,尤其是两条腿,酸软得就跟在醋缸子里泡了好几天,刚捞出来似的。
队医在他腿上上上下下的捏了几下:“走,到后面找个空地,给你放松一下。”
顾染听到放松就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缩,另一边坐着钱英,紧张的推了顾染一把:“快去呀!”
顾染苦着脸,脑子里已经开始疼了:“我我……我能不能……”
钱英问:“能不能啥?”她忽然又反应过来,“对,刚比赛完,得先补充点体能。”
她从包里抓了两根能量棒,一根给了顾染,另一根给了吴凯泽。
顾染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于是先把吴凯泽卖了:“要不……我再歇会儿,您先给师兄放松肌肉吧。”
吴凯泽撕能量棒包装的手一抖:“啊!我不急,我就剩最后的接力赛。师弟还有500米决赛,你先去,先去!”
“……”
顾染一边跟着队医往看台后方走,一边转过头来控诉:“要是高师兄,他肯定救我。”
吴凯泽指了指场下,高梓逸正在检录,准备1500米决赛。
开玩笑!生死攸关的时候,还讲什么师兄弟情谊。
顾染拼得那么凶,徐清也看出来他严重体能透支,频频转过头来,看向他们这边,看到顾染跟着队医走了,倒是有些不放心了。
于是他嘱咐王指导:“你看着点,高梓逸的比赛,应该问题不大,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距离高梓逸比赛,还有一会儿,徐清很快上了看台,一路跑到最上方。那里也有别的队的运动员在做放松或者热身,他看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了顾染。
徐清走过去,有点担心地问道:“没问题吧。”
队医正在用手肘部从下往上推过顾染的小腿腓肠肌:“很紧张,甚至有点痉挛。”
顾染把脸埋在自己的肘弯处,看不到表情,但是能看到他的耳朵都已经红了。
徐清又问:“没受伤吧。”
“那倒没有。”
只要没受伤,那就还能比赛,问题不大。
于是,徐清弯下腰,捏起顾染红得发烫的耳朵,善意的提醒道:“你要是实在忍不了,就哭出来吧。”
顾染:“你走!”
徐清皱眉:“这孩子,怎么跟教练说话的。”
顾染咬牙:“你……”
那个“滚”字没说出来,就被徐清在大腿最酸痛的地方锤了一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