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阵。”

千穆看向垂视下来的绿瞳,眼里满是无奈。

他在网咖竭尽心力打圆场,才让气得全身发抖的莎朗放过波本。

理所应当的没有哄好。莎朗被阿古惊天动地的那一嚎吓惨了,只要她还能坚持住不晕过去,就会死死抓住他不放,他怎么都不可能蒙混过关。

这场某种意义上可算作黑衣组织最大危机的“灾难”,从那一刻就开始了。

贝尔摩德想要的并不是一个“解释”。

她几乎了解源千穆的一切:他的绝症,他曾经的的确确【死】过一次的事实,他一定会隐瞒某些“还算重要但没必要被他人知晓的小事”的性格——以及,被揭穿后,一定会小心翼翼从她眼里寻找些什么的习惯。

这个狡猾又胆小的孩子会愧疚,在沉默后温言宽慰她,但下次还会照旧,区别只在于他会做得更隐晦,确保不再被人发现。

所以贝尔摩德不需要解释,她的眼里也不会出现除却心疼怜惜外的任何情绪,只是,她必须要一个真相。

她必须知道在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他的病到底痊愈了吗?他痛吗?他受伤了吗?他……

还会离开她吗?

最后一个问题不能想,女人一点也不愿意触碰,这就是扎在她心头的刺,轻碰一下就会鲜血淋漓。

她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仿佛不想它就不存在,然而——阿古却忽然告诉她,阿源的身体出问题了,情况非常紧急。

可以想象到,那一刻,贝尔摩德的视野骤暗,在震耳崩裂声中几近塌陷。

她的世界竟也是支离破碎勉强拼合起来的,看似安稳如固,实则再经不起一点与羽毛一般重的波折。

踉跄着冲进网咖,贝尔摩德其实并没有太关注波本,波本干的好事她一眼扫到了,但那些至少目前还不是最重要的。

“你还会离开吗?你会消失不见吗?”

她美丽鲜红的指甲深深掐进红发男人臂间的肉里,十几年来第一次没有注意到自己伤到了他,因为她紧抓住的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是谁要把你夺走?难道我还没有接住你吗?不可以,我一定要……”贝尔摩德固执地重复着,“你知道的,我不能再失去你。”

“接住了,你已经接住我了。”

男人抱紧她,赤眸中浮现复杂的神色,愧意闪过,就变成果然还是躲不过的无奈,他到底是认命了:“我真的回来了哦,永远不会再离开了。所以不要害怕,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不是吗?”

“是的呢,可是……你也是个狡猾的,一点也不听话的孩子。”

“……没法反驳啊。那,你想知道的,我全部坦白。”男人说,“换一个地方吧,不用光让我说,你们可以亲眼见证。嗯,要给阵也说一声,我答应过不让他担心……好吧,还是晚了点,大概已经担心了一阵了,对不起啊,阵。”

于是,担心了两个小时零一分二十八秒的银发男人才来到这里。

从Gin不偏不倚的视线,握住自己左肩的力道,被叫了一声名字仍当做没听到、就是不肯松开的那只手,千穆深刻领悟到了,此刻的阵比莎朗更让BOSS头疼。

女人的底线看似强硬拒不妥协,但只要他的表情和眼神可怜一点,望她望得久一点,她心里泡沫做的防线会瞬间倾塌,退让八百里只是时间问题。

平时寡言少语,多废话不如多做事的阵,反而不吃这一套。

这个男人属于基本不会忍谁,惹到他的人(除了BOSS的关系户和白兰地)都死了,对待享有特权的唯一纵容对象忍耐限度很高,但忍过了底线就会凶猛反噬的类型。

当然,这里的“凶”是前后对比出来的凶,Gin再生气也不会真把任性的BOSS怎么样,口头更不会有任何不敬。

他只是不听BOSS的话了。

并且,不管BOSS本人愿不愿意,眼神怎么无奈可怜失落,他都会视而不见,直接帮他把上衣脱掉。

贝尔摩德一进房间就打开了空调暖风,屋内干冷的温度很快攀升,千穆自己脱掉了外套,被女人按到床边坐下时,身上就只有一件衬衫。

在网咖整理得匆忙,他的长发没来得及重新绑上,散下来就像一汪波涛略微起伏的赤浪,紧贴的衬衣就是雪白的沙岸。

无视BOSS又一声打商量般的“阵……”,Gin的手指擦过红发男人的肩线,下落了几厘米,似是直奔衬衫最上端的那颗扣子。

可在快要碰到时,他忽然顿住,指尖倒退回去,在贝尔摩德本能凌厉起来的紧盯下,捻起BOSS垂在颈边的一缕红发。

“……”千穆的视线也落到Gin手里的那缕头发上。

不得不说,在发现那一点极其不明显的细节时,他露出了一瞬近似尴尬的表情。

贝尔摩德的眼神立时更犀利。

虽然慢了一步、甚至可以说被最烦的男人“提醒”才注意到,坐在千穆右手侧的她立即站起,从Gin手里抢过头发的动作毫不客气。

将发丝托在掌间低头细看,女人也发现了,这缕头发接近发尾的一小段位置,颜色与其他地方出现了细微的区别,拇指按压上去,隐约能摸出些许干硬。

暗红色的长发沾上了红中带黑的血,因为两者色泽相近,所以几乎看不出来。

“…………”

一时疏忽没处理干净,还被当场抓包的BOSS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又给降谷零狠狠记上一笔,默念一句这事没完,然后赶在贝尔摩德头晕目眩情绪爆发之前抓住她的手:“没事,别怕,我没事。”

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可能都患上了BOSS吐血PTSD,只是发现了一点点血迹,就能瞬间联想到三年前的楼顶,靠坐在墙边满身是血的虚弱男人。

千穆深知,这时候就算说一百句吐血不算什么也没用,“没事”的言语也显得苍白。

莎朗和阵不会相信,他们会执着于自己来确认。为了得到确定的答案,哪怕逐步揭开的事实是难以接受的那一种,他们也不会停下。

虽说如此……现下看到的还只是血,这两人就死寂成将裂的雕像了,没有过度直接看到最严重的部分,到时候的反应还得了。

“……唉。”千穆轻叹,“阵,宽衣……这个说法太奇怪了,上衣放到最后,先帮我把手套摘掉吧。”

“是。”

Gin应完,却没急着进入最急迫的步骤。

银发男人暂时走开了一分钟,回来时,带来了一张打湿了的手帕。

贝尔摩德如梦初醒,不用Gin开口,她径直截过湿帕,以不会伤到脆弱发丝、却又显得格外重的力道,将浸进千穆红发里的干涸血迹擦掉。

Gin并不在意贝尔摩德的行为,只要结果是碍眼的血迹从BOSS身上彻底消失就行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这件事贝尔摩德注定无法跟他争抢。

“BOSS,请给我你的左手。”

千穆就像放弃跟他们硬撑了般,很是顺从地抬起左臂——下一刻就证明了,任性的BOSS即使被扣住死穴,只能无奈配合,过程中也不会完全听话。

被手套包裹的那只手越过了银发男人悬停的手掌,在其屈身垂首之时,拿起了和他一起垂下的黑色礼帽。

“差点掉下来了,要小心哦。”千穆顺手把Gin的帽子放到身边,转首对男人微笑。

Gin神色如常表示感谢,对这不知是否算拖延时间的打岔不予以评价。

BOSS的左手最终还是会被他单手握住。

手套一拉,就无声落到了地上。

落地是他的失误,正常情况下Gin会立刻请罪,然后弯腰将手套捡起来,若是踩到千分之一的可能,他的反应慢了一点,贝尔摩德也会不满地伸手。

事实却是,应当有所动作的这两人同时顿住,房间内顿时落针可闻。

充足的暖气竟也驱赶不走周身骤生的寒意。

贝尔摩德原本还对Gin的得寸进尺意见颇大,光是径直上手的无礼就让她看不顺眼了,这个双手几乎只用来杀人的男人就算有点勉强过得去的细心,真的能做好重要性无可比拟的确认工作?别把难闻的血腥味染到讨厌血味的千穆身上去。

她满心烦躁,觉得就应该让自己来。

然而,看清千穆手套下的全貌后,贝尔摩德在被扼住脖颈般的窒息中痛苦地醒悟了,做这件事的只能是Gin,她……根本不行。

仿若一丝一缕的血肉皆被冻透,她能清晰感觉到心脏正一层层结霜,犹如活着坠入死亡的全过程。

只是看一眼就快要疯掉,即使找不到目标,也想将潜意识认定所有威胁撕碎,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冷静地继续下去呢?

贝尔摩德没有发出声音。

虽然忍得异常辛苦,放开红发男人的手,径自握拳掐进自己肉里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美丽的面庞隐现扭曲,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千穆藏起疼痛不愿告诉她,就是担忧她见了痛苦得失控,所以她不会让他担心。更何况,这才只是开始,为了看清后面的所有,她也会忍耐下去。

“……”

千穆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闭眼,将叹息也掩去。

事到如今,他心疼却尊重他们的固执,不打算再抵抗了。

想抵抗也没机会,他被两颗高危易爆的炸弹包围着。

虽然有一颗炸弹看上去理智得近似无情,但在这时,他的危险性甚至远超贝尔摩德。

一心爱自由的惯犯BOSS在Gin面前,突然安分守己了起来,仿佛很担心自己会被阴戾气场动荡的银狼抵住后颈,狠咬一口。

表面上看,Gin只在漫长的沉默后,用似比平常更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句:“BOSS,为了详尽确认您的伤情,请允许我触碰您。”

“……你啊。”千穆无奈。

BOSS已经总结出了规律。

Gin越生气,对他用词越恭敬,行举则是反方向越发放肆。就像现在这样,说是请求其实只是通知,银发男人在开口之前,手就按住他手背上的一条裂痕了。

绝对算是自作孽的BOSS对此……没有意见,他有意见的只有:“阵啊,你就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

Gin似乎听进去了,因为他没有再恭敬地道歉另加一句不敢,而是直接——没有搭理抱怨的BOSS,此时无声胜有声。

恢复沉默的银发男人重新垂眼,所有注意都集中在眼前这只手上。

贝尔摩德对Gin照顾不好BOSS的判断,基本都是掺满私货的恶意揣测,Gin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针对BOSS的身体问题,某些时候他可以比她更细心。

被遗忘的波本那上来就伸手乱摸的粗鲁手法更不用说,跟Gin就没在一个层面上,简直是天差地远。

裂痕产生的原因,所有人一眼得出的判断都是相同的。

Gin避开手背上那些长且凌乱的裂痕,优先勾住红发男人指尖,将一根手指抬起些许,目测稍细的痕迹的宽度和深度,要放下时,他又按着指甲,让夹在自己拇指与食指间的指节曲折,观察表面的裂痕是否变形,是否会引起疼痛。

千穆还以为他会开口问他痛不痛,等了片刻银发男人仍只字不言,他们的目光倒是不意外地对上了。仿若结霜的绿瞳晦暗幽沉,没有语言,他就光明正大在他殷红的眼里翻寻。

……好了,现在连阵都不信他说的话,坚决要自力更生观察得出结论了。

千穆思考了两秒自己为何沦落至此,得出的答案令本人无言以对,干脆当做不存在潇洒丢开。

Gin大致从他的眼神和表情确认了,小幅度的弯曲触碰不会引起疼痛,于是进入了繁琐磨蹭得简直不像他会做的下一步骤。

转向更狰狞的痕迹,杀手带茧的指腹从裂痕表面划过,包括掌心,五指间的夹缝,手腕再往上的手肘,套在拇指末端的戒指也临时摘下,每一个角落都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他的动作的确很轻,轻得仿佛不携力,比起检查确认,这更像是只有珍爱之物才能享受到的抚摸待遇了。

如果BOSS有心缓和气氛,这时大可以开一句玩笑:阵你也太小心翼翼啦,日常保养你最爱的伯莱塔的时候有这么精细吗?

可是,考虑到银发男人冷峻外表下绝不平静的心境,开玩笑显然不太合适。

千穆重新闭眼,声音与神色皆收敛。

一室中的三人深陷沉默中心思各异,不得不任由压抑弥漫。

——直到半晌后,响起了稍微有些古怪的声音。

“阵,你这是在……?”

遮挡住手肘的袖子先前就被挽起了,Gin的指尖却一直在那片本应光洁的手肘间滑动,要确认什么早就该确认完了,也没有别的什么可看的,千穆一时没想到他还在做什么。

倒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只是——他波澜无惊的神情不变,被Gin捏着手腕抓住的手臂,却在某一刻,不那么自然地绷紧了一瞬。

Gin抬眼时的表情比他更自然,食指还点在一条贯穿掌纹斜伸到肘前的裂痕上,从掌心的凹陷沿着轨迹滑动到肘部的尽头,最终停留之处,指腹一同压到了皮表清晰可见的青紫色静脉血管:“让您感到不适了吗?”

“?!”

贝尔摩德眼也不眨地拔枪:“Gin!!!”

“没有,真的不痛,阵已经很温柔了。”千穆反应迅速,及时阻止了身边的一起爆炸。

话是这么说,他也有九成九的把握确定,面前这个不满到极点的男人是故意的。

Gin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千穆挂起微笑,跟他对视十秒。

真要对峙到最后,Gin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罢了,理亏的BOSS选择认输。

“……好啦。”千穆眨眼,不遮掩地漏出满满的无辜,“不痛,但是有点痒呢。”

“局部知觉没有减退。”Gin确认完自己想知道的最后一件事便收手,“无法愈合的原因不明,目前不进行剧烈运动,不刻意碰撞撕扯,身体活动不会受到影响。”

莫名顿了很久,男人接着道:“BOSS,事后请移步医院再做一次检查,我会督促医疗人员,为你配置促进伤口痊愈的药物。”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吗?”千穆提醒道,“体检中心,我开的,白血病靶向药,我和阿古带数码宝贝研发的。”

“这两年研究所进了不少新人。”贝尔摩德突然插话,紧绷的话音格外急促,似乎不仅是想说服千穆,也是在说服、安慰自己,“他们还算有用,都是在各自领域最顶尖的专家,虽然比不上雪莉的天分……就算只有一点,肯定也能派上用场的吧?嗯?”

Gin难得完全认可贝尔摩德的话,可话里某一个名字,让男人已够晦涩阴沉的心冷不防更沉了一分。

在女人殷切的注视,男人幽深的目光下,千穆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有解释。

恢复自由的左手轻按在身前,并没有迟疑太久,他就把手放下:“你们看了就明白了。”

被愚蠢的警犬连累得全世界范围丢失清白,和向心疼自己的家人交底的情况自不相同,千穆顶多微妙几秒,他怕不是之后还要被赤井秀一和志保再扒一次,行吧,警犬扎堆的别墅那边可能也跑不掉。

不管算是阴差阳错,自愿还是无可奈何……

他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将自己切身经历的“过去”,一点一点揭开了。

Gin说到做到,替BOSS褪下了衣衫。

之前挽起的袖子卡在了肘部,再往上推就过于紧绷,Gin便没有再动。

他和贝尔摩德都以为裂痕只在左臂。

他们哪怕想到了极有可能不止,也要坚持这样想:最多、保证自己不会崩溃失控的最多,只能是这一条手臂。

可眼睛清清楚楚看到了“真相”。

由于他们都不是会心存侥幸选择逃避的人,此时此刻,这两人便以最快的速度接受了现实,有多清醒,旁人根本难以理解。

除了肩肘延伸过来的裂痕同样覆盖了左侧上身,红发男人的身体一如他强调的那般健康,匀称有力,肌肉轮廓清晰却不夸张。

全身所有的裂痕如今都在视野里。

都在这里?

不。

Gin和贝尔摩德清楚地意识到,这些只是他们能看到的,看不到的无数裂痕还在,只是嵌进了眼中这个心脏仍跳动的男人的血肉骨骼至深处。

它们摧毁了他,又拼凑起了他——它们消失不见却无处不在。

“…………”

“为什么……”

裂痕每延长一点,女人的脸色就会苍白一点,到看清所有的最后,她坐不住的身躯摇摇欲坠,强行忍耐住的没顶悲痛终究冲垮了堤岸。

“为什么……为什么!!!”

贝尔摩德尖利刺耳的质问不知到底在问谁。

她被寻不到目标的空洞撕裂了理智,眼泪夺眶而出,想也不想抓起枪要冲出去,却被红发男人紧紧抱住,本应激烈的挣扎虽在温暖的怀抱中戛然而止,全身却止不住颤抖。

“不是他的错。”

替换松田阵平,是他自愿的选择。

“遇见你们,认识他们,我没有后悔。”

到现在还没有后悔,想来以后也不会。

……嗯,被降谷零祸害的时候后悔过,但除了让降谷警官后半辈子都泪流满面地给他卖命,他还能怎么办。

“这个选择,虽然没有一帆风顺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糟,对我而言,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千穆平静地说着,仿佛一笔带过的是他人的苦难。

裂痕被发现了就算了。

他在荆棘中步步踏来的时间,足有常人一生之长——只有这一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知晓。

“走到最后的结果,我很满意,所以遗留下来的代价只是看起来吓人,实际上无关紧要。”

“——这些痕迹,是代价。”

远比最初更沉默的银发男人忽然开口。

千穆不吝于与他目光相接:“对,是回来的代价。”

释放出暴戾杀意的银狼一字一顿:“我会让伤害到您的一切付出代价。”

“唔……报复的话,我自己差不多还回去了啊。其实,也能算是我自找的,想得到什么,付出一点代价就行了,很公平——大概就因为这样,才会忍不住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吧。”

“抱歉啊,阵。”千穆轻勾唇角,“你的BOSS比你以为的更任性。”

“…………”

Gin紧抿的唇线僵硬成平直,烧灼理智的怒火与自心而生的无奈竟是齐头并进,混出了难以形容的荒谬感。

自己低估了BOSS的任性程度这一点,他如今很清楚了。

——后悔了吗?摊上了这样一个麻烦还不能甩掉的BOSS。

BOSS望过来的赤眸仿佛在问。

惊涛怒浪被银发男人紧紧攥进了拳心,他无声直视了回去,眼里也有一个问题。

——就真的不在意吗?越过底线,被忠诚的狼犬反噬的可能,并不是没有。

于是,压根不需要回答的BOSS笑了。

不在意啊,很早很早以前可能还会戒备,从后来——相较于现在仍算很久以前的某天起,就完全无所谓了。

顺带一提,他这个很是烦人的性格,归根结底还算是身边这两人一起惯出来的。

对于自己就是Gin和贝尔摩德的“底线”这件事,BOSS非常有自信。

——把脾气不好的阵气得忍无可忍,必然会被下克上这一点,他也非常有自知之明。

“……对不起啊。”

“……”

“……”

流着泪反抱他的女人和垂手站在一旁的男人都没说话。

“想教训我的话,怎么都可以。”BOSS的语气逐渐低落起来。

两人还是没说话,只是女人的双臂不自禁地收紧,男人冷得可怖的脸色大概有了百分之一的松缓。

“……我错啦。”

“…………”

最先顶不住的果然是贝尔摩德。

女人在血流成河的内心世界把卷毛黑皮之流杀了几千遍,到现在还没能释怀、应该说永远也不能释怀,可千穆说的每一个字,都成了割在她心里的刀子,他在难过,比她自己痛苦更难以容忍。

坚持不下去了。

贝尔摩德即将在BOSS的柔软攻势下全盘溃败——

“BOSS。”

Gin还没有妥协。

即使在难以言喻的痛恨激怒中,他的头脑依然清醒,一下抓住晕了头的女人全忘光了的重点:“你的病,已经完全痊愈了?”

BOSS的微笑卡顿:“……”

贝尔摩德:“……?”

金发女人缓缓抬起头,在极近之处逼视他竟还不慌不乱的双眼:“BOSS,我也想问,真·的·已·经·痊·愈·了·吗?”

BOSS不动声色。

“嗯,可以说痊愈了——”

两人的神色顿松。

“百分之八十?九十?哎,大概百分之九十五……”

“Gin大哥莎朗小姐别听阿源胡说八道!昨天以前勉强有个百分之八十,今早一来直接折寿半个月了好吗!”

“…………”

“阿·古!”

“我不管我不听我走了巴拉巴拉巴拉——”

伺机出动的阿古坑完阿源立刻逃之夭夭,做贼心虚跑来报告秀大哥那边被它搞砸了什么的不重要啦,反正阿源要摆脱了那两位的制裁才有时间找它算账。

“……”

“我可以解释,真的。”BOSS说。

但是没用了。

前有黑衣组织BOSS被自己出两份工资的卧底打工仔气吐血,现有BOSS气疯了不要钱般溺爱他的左膀和往死里纵容他的右臂。

“亲爱的……你自己说的,怎么教训你都可以,对吗?”

无条件溺爱孩子的母亲也有气血倒流的时候。

“我没有教训您的资格。”

但他显然很有提醒BOSS重视自己身体情况的资格。

“…………”

“……嗯、嗯,怎么都可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