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暴雪倾覆的世界,没有给出回答。
双面翻白的照片埋没了街道,没用多久就淹过轿车的车顶,吞噬掉路灯与无人的商铺楼房,如沾满纯白颜料的画笔,一笔别无情的抹消掉应有的街景。
如若再给大雪一点时间,悬浮的大楼会消失,飘忽的摩天轮也会坠落。
扭曲的内心世界将空无一物,白茫一片。
然而。
面对似乎已经尽显无遗的“思念”,千穆却是摇头,一声嗟叹。
“总算清楚地意识到了,我‘自己’,究竟有多麻烦。”
“就算来到这里的是‘自己’,依然不肯展露出真正的心声啊。”
源千穆的内心难以捉摸这一点,由潜意识所化的世界也完美继承了下来。
他连自己都会骗,每次都是如此。
此刻被大雪隐藏起来的,才是“源千穆”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下不去也不想再上去,千穆干脆坐了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俯瞰逐渐上涨的雪线。
世界想将他驱逐走。
过去的无数次,他都离开了,不想去直面埋在最底下的恐惧——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次他不打算走。
“雪”在快要没过他时隐隐退缩,他却忽然站起,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看不见的阶梯是假的,铺天盖地的大雪是假的,被吞没的街景也是假的,真相在他倏然落地时才显现。
哪里还有大楼或摩天轮的影子,潜意识世界就是一个正正方方的空间,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不知站立了多久未动的“人”。
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
同样的红发,同样的红眼,同样的白色风衣,若是面容能够清晰,他的长相,也会与缓步走来的千穆近乎相同。
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啊。
静立不动的男人苍白而憔悴,风衣几乎禁锢不住快要溃散成沙的身形,而走来的男人虽然看着还是纤细,可很显然,他已从随时可能被狂风推入山崖的碎石,无声蜕变成了一座孤傲强大的峭壁。
千穆在“自己”面前停下,抬手捏住自己的下颚,稍稍向上抬了抬,方便看得更清。已经比“自己”高出些许的他,做出这个动作并不突兀。
“……”
“唔,这就对了。”
目光有一瞬变得暗沉,可随后,他笑了。
“我就说啊,怎么可能会忘记。害得自己死过一次的罪魁祸首,到了地狱也不可能忘。”
“虽然分析自己的感觉比想的还要不舒适……但是嘛,能及时清醒过来也不错。”
怕的从来都不是遗忘,无论是自己遗忘那些人,还是那些人在岁月中遗忘掉他。
后一个可能根本没有考虑过,假若自己忘掉他们的可能性,能有个百分之一二——不行,太少了,提到一二十——他们忘掉他的可能只能是0。
过去自己会不会被记得,他无所谓,而在被迫付出巨大代价后,他可以忘掉别人,却绝不允许别人忘掉他。
过去死死攥住不肯松手的是生的火种,现在火种抛下了,换成了别的东西,自然也要拼死抓住,不会放开,那些人有意见也不行,是他们自找的。
源千穆就是这么一个傲慢任性的人。
所以,他真正迟疑的,畏惧的是——
被黑色皮料包裹的修长食指轻轻滑动,在“自己”的颚下摩挲,千穆看着“他”,就是在凝视自己的心,以此挖出心底最不愿示人的念头。
“变得面目全非的自己,是吗?”
他微笑着质问。
“你觉得会被时间和界融侵蚀的是你自己,是吗?”
“你不信任自己的耐心,不确定自己的感动能持续多久,万一有一天,他们就应了那百分之一二十的概率,变得不再重要,失去颜色和价值,从钻石变成砂石,是吗?”
隔着一层朦胧,消瘦单薄的男人冰冷回视。
这道内心的投影本不会动,可此时,“他”却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仿佛也正漠然地反问:我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我的隐藏就是你的回避,你有什么愤怒的资格?
“……是呢,我没有这个资格。”
千穆似有短暂的沉吟,下一刻却是索然无味,悠悠放开了“自己”。
他想,真不愉快,剖析到这么深的地方,被“自己”嘲笑,实在让人很不愉快。
可这的确是他不得不承认的隐患。
下意识收纳漫画切页,开始频繁、后来略有减少的自言自语,不断来到最浅层的内心世界,凝望天边的摩天轮和脚下的一切……都说明了,他有多在乎已经见不到的那些人。
比以为的程度更深,深到扎根思想,已经影响到了得到新生的他的方方面面。
影响之重……接受起来倒是不难,不重要怎么可能让他心甘情愿接受死亡。
只是,千穆没想到,复活后顺利延长了更多的寿命,不代表他就能安然等待重逢时刻,即剧本之后,他要对抗的成了“界融”本身。
首先是时间。
最初几次成功的界融,最长不过一年,甚至在他的刻意控制下,短暂几个月就能结束。
以此为前提,在失败的《名侦探柯南》世界度过的九年,痕迹最深,意义最重,那里有他在意、同时也在意他的人,其他世界永远无法逾越。
后来就不一样了,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一些麻烦的世界,他即使尽力加快了剧情,也要被磨去大量的时间。
界融用时若超过一年,融合之后,现实世界会还原到界融开始前的时间点,他在界融期间增长的身体年龄也被消除了,能保留下来的,只有切实经历过的记忆,与挑选后定下的界融产物。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是二十岁的身体,塞进来的却是经历太多的灵魂。
千穆做过评判,他的心理年龄也没有一下老去太多,还是挺年轻挺活跃的,可每次回到现实,都会产生一种界融其实还未结束,自己不停在改变的突兀感。
如今,就算不费心费力攻克绝症也没关系了,他靠着进阶版的续命药,能撑过十年,那么就放慢脚步,随意开启一次界融,将剧情时间拖长,在那个世界悠闲地过完十年,结束界融,时间还原,死亡还遥不可及。
慢悠悠叠加起来的岁月,也能远远超过人类寿命的上限,而他还不会苍老,回来后身体依旧年轻——这不就等于另类的“长生不老”了吗?
最大的夙愿算是实现了大半,理论上,他确实可以慢慢等,等待那个不知在哪里的世界重新降临。
可是……无边无际的漫长等待,到了那时,还有足够的意义么?
那些人之所以重要,不只是他们努力靠近他的心足够真挚,更多是因为时机正巧。
遇到他们前,源千穆什么都没有,也不曾敞开过心门,过于寂寞的他才会被一点温暖所融化,他们给他五分,他还他们十分,甚至不惜把自己搭进去。
如今不一样了,因为源千穆什么都有了。
他在现实里有了亲人,有了阿古,在那些接连不断降临的世界中,最不缺的也是热心肠的好人。
他找回了健康,不再受制于剧本,只要他想,他伸伸手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界融还在锲而不舍地改变他,他自己也不确定,未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想法,会成什么样子。
千穆想,他现在还会考虑这些问题,是因为那边的颜色还鲜艳,想到未来可能有淡掉一天,便忍不住感到惋惜。
等颜色真的淡了,那个世界真的回来了,见到那些熟悉却没有色彩的人时,他就不会惋惜了吧。
那时候他们应该认不出他了,为了避免掉尴尬,他或许会带着谁也看不透的假面,顺利结束掉流程定好的交集,然后平静地开始下一次融合……
面前苍白的“自己”突然按住了心口,眉宇紧皱,像是感受到了来自某处的阵阵刺痛。
“别急啊,还没到那一步呢,这只是有可能的设想。”
这个麻烦得要死的男人安慰“自己”。
举步前先做无数最坏预判的毛病,这辈子是改不掉了。
而纠结得厉害,决定下得越果断的毛病,这辈子也是改不掉的了。
“我很生气……我们是最有资格生气的人,你总没法否认了吧?”
“是那些不知道在漫画里干什么的家伙的错,我没找他们收走给多了的本金和利息就不错了,竟然自己逍遥自在,把乱七八糟的纠结全扔给了我。不知情?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
“——又要面对无穷麻烦的我自己,很·不·高·兴。”
理清思绪,怒火加持,某种忍了太久的情绪轰然爆发。
人类惯常喜新厌旧,更何况他根本没有什么舍己为人,一昧付出不求回报的大义。
越想越是气愤,红发男人面上却似笑非笑:“所以,我懒得管了。”
“我就按正常的节奏走,是慢是快都顺其自然,急什么急。”
“该期望我记性和耐心够好的人是你们,最好现在就祈祷起来,祈祷我不要变成你们认不出来的模样,唔,肯定会变的吧,那就没办法了,如果到时候真没认出来……”
“那就……深表遗憾?”
也没什么,他一点也不介意,不外乎下辈子再见而已。
“……”
“自己”似乎被他笑眯眯爆发出的杀气震撼到。
咔嚓、咔嚓!
模糊只见煞白的面庞忽然皲裂,同时还有手脚脖颈,能看见和看不见的皮肤表面,都出现了与红发男人身体上一模一样的裂痕。
轰咚!
方体的空间剧烈震动,象征着潜意识世界迎来巨变。
在“自己”彻底破碎前,千穆笑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觉得不错,你觉得呢?”
“也该来一场了,只有我自己稳赢不输的游戏。肯定,很有趣。”
……
“咦?今天现实世界的太阳是从南边升起来的吗,阿穆居然连续三个月没去‘那里’发呆了!”
“没办法,连接潜意识世界的装置,三个月前就被我一不小心弄坏了,意识空间也塌了,想去也去不了了呢。”
“……发生了什么?!”
“没事,没事,不用在意,那个地方也没有用处了。阿古,你又忘了,现在开始要叫我阿源了哦。”
“哦~~~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呀阿源,你的新名字我还要适应一下嘛。”
不久前,为了方便后续行事,千穆给自己换了一个新身份。
“李千穆”这个名字,在现实世界又用了三年,总算到了更换的时候。
他没有选择像曾经那样,在界融期间替换一个隐藏人物的身份,从而得到最保险安全的人际关系,而是让阿古帮忙虚构了一个查不出问题的身份出来,从零开始经营。
前者更省事,但如今的千穆没必要这么做。
离开前,他向伯父一家道谢,坦然承认自己会以新身份生活后,再是道别。
伯父一如既往很沉默,但心里显然想到了很多。
他大概想得到,侄子抛弃姓名的原因绝对跟家庭有关,想到那个想传宗接代想疯了的弟弟,古板的中年男人意外地没有反对。
可侄子说自己有重要的事,以后可能偶尔才会见一面,新身份的详细也没有告诉他们……
伯父郑重地看向对面这个本来活不过十几岁,此时却好好长大成人的男人,认认真真看清了他平和却肃穆的表情。
意识到了什么,伯父还是没有多问。
“好,空了报平安。”
“我会的。”
“呃呃,小千穆,你大学还没毕业,要去哪里啊?”
堂哥抱着平时走哪儿带到哪儿的平板,和平板电脑里的龙仔兽一起探头探脑,不出所料地处于状况外:“出国留学?要换一个洋气的英文名?”
千穆的目光转来,还没开口,坐得软趴趴的堂哥立刻正襟危坐,在气势越发威严的堂弟面前,他向来不敢妄动。
“龙仔兽,这个不太靠谱的堂哥,以后就靠你多多关照了。”
“小贺一直是这样,唉,我都习惯啦,放心放心,有我罩着他!”
“嗯?对我的告别为什么要对着龙仔兽说??”
以一己之力缓和了分别的压抑气氛,堂哥其实心里也明白,堂弟藏着很多秘密。
譬如他隐隐记得有了又没了的数码宝贝,恰好是他在家抱着堂弟的腿哭了半个月后,被笑够了的堂弟拜托自己的亚古兽,友情“介绍认识”的。
譬如堂弟突然痊愈的身体,衣服底下三年还没消掉的“疤痕”。
譬如堂弟过去像是急着追逐什么东西,脚步慢不下来,最近好不容易慢了点,而他又决定远行。
“……唉,就,一定要走吗……不是干涉你人生抉择的意思啊弟,就是,偶尔也发发近照说说话呗,不方便可以让亚古兽跟龙仔兽传话嘛,现在网络这么方便。”堂哥低眉搭眼碎碎念。
“如果我记得的话,一定。”
“亲情可是不能随便忘记的东西啊喂!”
“哈哈,难得听到你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呢,哥。节礼和伴手礼都不会忘的,假如顺利……以后或许能够带人过来做客哦。”
“好啊好啊,非常欢迎!小千穆,你终于想通要交朋友啦?”
“不,是以前认识的老朋友,和与亲人同等的重要的人……呵,前提是某些人能够顺利通关。先假定他们能通关吧,唔,所有人都来,到时候打起来了,可能会把伯父院子里的盆栽毁掉,干脆还是分个几批轮着来?”
堂哥:“???”
看不出来啊靠,堂弟想领来做客的熟人到底有多少?竟然需要分批!
……不对等等,为什么就这么确定,熟人绝对会在他家里打起来?要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仰望若有所思、笑容莫名带着阴影的可怕堂弟,沙雕青年李晓贺提前陷入了莫大恐慌……
那就是熟悉“李千穆”的人,最后一次见到他。
其后,“李千穆”和“源千穆”,都成为了“江崎源”。
“江崎源”的设定是跨国医药企业社长的独子,21岁,未来的企业接班人,如今的东大高材生,在虚构的“父母”意外去世前,他都会是悠闲低调的富二代。
跨国医企虽然才刚刚起步,但发展起来并不难,数码世界就是千穆最大的助力,现实的公司只是挂出去给人看的,最重要的研究所建在数码世界,研究员都是天生适合干这行的数码宝贝。
在不愁盈利的前提下,企业运营相当简单,随便雇人打理打理,账目方面阿古空了还能盯着……
“哇!阿源,这么快就分配好了耶,自己当老板什么都不做,不愧是你啊,你在那边也是这么当BOSS压迫Gin大哥的吗!”
“哎呀~阿古,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哦,怎么能指望一个时日不多的绝症青年干活呢?”
“…………噫!!!这个恐怖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阿源你吃错药了吗阿源?!”
“唔,很怪吗?”恢复了一秒正常。
“超诡异,鸡皮疙瘩都出来了,配合你的笑容,还很恐怖!!!”
“好的,你要争取早点习惯哦。”
阿古:“?”
阿古吓到想报警——报数码世界的警还是人类世界的警?要不都报吧!
那个正常……好吧,顶多有一点不正常的阿源,突然被迷之灵魂夺舍了!
“唉,太夸张了,也没有这么吓人吧。”
千穆摸了摸自己是有些僵硬的脸。
他的手指试探性地落在唇边,将嘴角轻轻地往上扯动,宛如意外发现了新奇玩具,眸光微微浮动,漏出了几丝轻快的愉悦。
“过去的我背着山那般重的压力,走得小心翼翼,还是会被各种各样的麻烦找上门,停下来不是,松手也不是,说实话,像个白痴。”
“等到这时候,压力终于没有了,也完全——完全不用管谁谁谁的死活了,这可是能让我身心舒畅的,迟来的……漫长假期呢。”
“自在一点点,用释然的微笑来面对一片平坦的未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阿古:“可、可是……”
这个笑容跟“释然”没有半毛钱关系啊!有黑气,绝对有黑黑的东西从阿源漂亮的眼睛里冒出来了!
很快,阿古顺利破案。
原来今天,《名侦探柯南》更新了一话。
新一话的具体内容可以不提,反正……跨次元引爆地雷的,是江户川柯南和佐藤警官偶然的一段对话。
柯南随口一问,今天怎么没见到松田警官?以往只要跟炸弹扯上关系,松田警官冲得比谁都快来着。
佐藤小姐犹豫说,呃,为了追一个爆炸案相关的犯人,松田差点被炸弹炸到,还好跳窗及时,没有危急到性命,运气很好地负伤住院去了……
柯南唏嘘完松田警官的勇气和执着,好奇地问,那他抓到了吗?
佐藤警官扶额,表示抓是抓到了,但找错人了,不是他想找的那个……
阿古:“……啊这。”
——卷卷警官,你、我、不是,阿源、你……
拜明明没有出现正脸的卷卷警官所赐,今天的阿古很担心阿源把自己气出了问题,导致精神错乱。
明天的阿古开始祈祷,阿源的小伙伴一定要安分守己,红的那拨黑的那拨赶紧握握手好朋友,再继续折腾下去,到时候真把阿源气出毛病了……
——要哭的是你们自己啊!!!
后天的阿古还想祈祷。
可它立马欣慰又惊恐地发现不需要了,阿源没有看漫画,收好后时不时会拿出来翻的漫画切页也不翻了。
……因为看的是动画来着。
……莎朗小姐和针织帽先生撞到一起,两个人简直杀红了眼,差点同归于尽了来着。
“不错,嗯,真不错,枪法很精准,身手很矫健,表演也很精彩哦。”
红发男人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新世界“嗖!”地降落,他在扭头的瞬间面无表情,直接去度长假了。
阿古顿时急得嗷嗷叫:“…………阿源!!!手机!!!带上我嗷!!!”
还好,阿古最后还是被捎走了,没有被即将自灵魂深处变异的男人丢在界融区域外。
到现在,千穆对界融能力的控制又提升到了新的高度,不仅能感应到大致的范围和标签,还得到了很有用的事先选择权。
他目前可以把即将降临的世界,往自己想要的“标签”上靠拢,再从模糊的选项中挑出一个,等日后能力再增强,到时候能够跳过选择,直接自选也说不定。
用来度假放松的世界,当然不会是什么整天打打杀杀的地方,他随手选的第一个休假地,还微妙地……挺适合他。
这个世界的主角有三人。
三个美少女偶像歌手。
对美少女偶像毫无兴趣的男人扫完了剧本,纵使历经风雨如他,竟也没能忍住,挑了挑眉:“…………”
破天荒地打开电视,千穆欣赏完美少女三人组的直播表演,稍稍按了按胸口,细品了一番在心头翻涌的诡异感觉。
怎么回事,怎么说也是个正经人的他,明明应该觉得十分荒唐,对这种充斥着恶趣味的设定毫无感觉。
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很有趣,很期待后续发展?
哎。
很奇怪呀,到底为什么呢。
“阿……阿源……你、你的嘴角……翘得有点……”
“嗯?阿古,你在说什么呢,我真的没有送Gin和莎朗组成偶像团体出道的打算,Gin很辛苦了,不能这么对他,莎朗就更不可能了,她已经是国际影后了哦。”
不知何时,黑色手套覆住了千穆白皙的半张脸,遮挡了天知道在上翘还是一派平和的唇角。
但他暗红的眸子还显露在外,在眸底闪动的微光,是量变终于引发质变的开端。
阿古还在天真:“呼……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要对Gin大哥下手……”
“Gin可是我最信任的男人,我怎么能那样对他呢。组织里不是有个代号叫波本的家伙吗,再加上之前叛逃的前卧底,那个叫……诸星大还是小的?唔,还差一个人,那就凑上假死跑掉的前卧底,叫绿川什么的……光?绿川光是吧……”
BOSS放下手,蜷起的食指转而在颚下轻轻磨蹭:“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对吧,变性就不用了。呵呵,如果我忘了,阿古,你记得提醒我,一定,一定要送他们三个组团出道。”
阿古:“?????”
阿源……阿源好可怕!!!
千穆觉得自己真是太有想法了,不比玩你猜我猜不猜得到的游戏有趣?他就算要在界融世界过个百八十年,也绝对忘不掉要送那三个不熟的家伙出道的计划。
异世界的黑道BOSS……不,只是一个黑道下属组织的组长,都能帮助变性成美少女的下属大红大紫,成为传奇偶像团体。
他,柯南世界最大犯罪集团的BOSS,将疯子们的缰绳攥在手中的“那位先生”,为什么不能送【敌对】的公安x2加FBI出道?
薪水他付,培训和宣传的费用他出,哪里还找得到他这么善良的黑恶势力老大?
唔,怪不得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没有这边的组长那么多才多艺,能亲自给偶像团体创作歌曲,所以缺乏了一点参与感……
也就是千穆一向很看重的仪式感。
“对了,不会可以学,我从现在开始从零学习,到那时候水平应该不会太差,够用就好。”
千穆思索完毕,在正事上向来很有行动力的他,立刻离开了柔软舒适的沙发,出门拜访给了他巨大启发的“前辈”。
犬金组组长不知道自己为异世界BOSS开启了新思路,但不妨碍他热情地接待了千穆,并与这位气质不凡、出手也阔绰的红发男人一见如故。
两人就偶像团体的组建与运营、主打歌曲的创作等等方面,进行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交流,交流完了还意犹未尽,相约出去吃了顿晚饭,餐桌上继续交流。
饭是千穆请的,跟他得到的经验传授相比,这点小钱完全不必在意。
千穆很满意,组长也很满意,但心中同时在暗中警惕。
看红发男人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个男人——跟他是“同类”。
如果男人也依样画葫芦,顺应愉悦成黑泥的内心,弄出了第二个美少女偶像团体,不就成他的“极道少女”的劲敌了么?
“啊,请放心,那三个家伙当不了美少女。”
“呵呵,去泰国一趟的事情,小问题。”组长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哈哈,不行呢,毕竟是……到时候视情况决定吧,万一我心情很好,那就放过他们好了。”
在这个世界稍稍休息了一年半载,千穆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界融方式。
除开偶尔挑一挑可能会有治病希望的世界融一融,他将那些基调轻松欢快的世界,当做了自己随意漫步的度假地。
少女漫之类的世界,以前他几乎没怎么涉及,如今却是可以试一试。
看看漫画家兼男高中生和蝴蝶结少女的恋爱喜剧,有助于他维持住年轻的心态。
小年轻们的乐子看够了,他就让阿古——没错,做事的永远都是阿古——迅速“帮助”他们短信告白。
少女漫什么都好,就是谈恋爱太磨叽了,简直是在磨炼他的耐心。
运气好的一次,千穆还见到了自己的初心……或许能叫做“初心”吧。
只要眼镜小子开始哭哭啼啼,蓝色机器猫总是会在抱怨过后,把手伸进百宝袋,摸出一件神奇的道具来。
“哆啦a梦,那边的红头发外国人一直在看你哎?哇,他过来了!”
“真的哎,可我不认识这个孩子啊。”
蓝色机器猫还在疑惑,白风衣的男人已经走到它面前。
脚步定住,他像是找回了非常久远的记忆,在眼镜小子的错愕目光下,屈膝蹲下,嘴角勾出一个莫名柔软的浅笑:“小叮当,我用铜锣烧跟你交换,你能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吗?”
一个成年人突然走过来,朝根本不认识他的机器猫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很奇怪。他还叫它什么“小叮当”,顿时更奇怪了。
可他问得那么认真,仿佛那小孩子才会使用的句式,是他特意从时光长河中拾起的贝壳,寄托了一个瘦弱少年最纯净的梦想。
机器猫的表情很严肃。
可能它冥冥中感觉到了什么,此时,一定要用最认真的态度来回应。
“不要铜锣烧也可以哦,小朋友,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得了治不好的病,我想活下去。”
“啊啊啊!那就太糟糕了啊!没关系,我有——万能药!还有医生皮箱!”
然而,万能药和医生皮箱也不行,对用尽数个世界的积淀都未能攻克的绝症没有作用。
机器猫和野比大雄对视一眼,急得跳起来。
“没事没事!我还有愿望星、愿望实现机,再不行还有如果电话亭……”
“哈哈,世界观不允许,果然还是不行啊。”男人却轻轻笑了。
“没关系,能够见到你,‘李千穆’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他站直身子,给蓝色机器猫买了足够多的铜锣烧,还给野比大雄买了眼馋的玩具。
而后,这个超过世界观上限太多的梦想世界也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副变成普通眼镜的“梦想成真眼镜”。
千穆把这份特意留下的纪念品,改成了符合自己审美的墨镜。
鼻梁上多了一点重量的感觉有点奇怪,但时间长了就适应了,就像他习惯了留长的发。
某次心血来潮,他又仿照模糊记忆中的图案,定做了一个款式简洁的戒指,戴在左手的拇指上。
平时被手套挡住,只有想一些事情的时候,他才会隔着手套轻柔摩挲金属。
“阿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晚心情不错,要不要炖点什么汤呢?”
“阿源……”
“嗯?”
“其实,上一次,上上上次的世界,只要你把它们留下,你可以用别的方式……”
“阿古,在我的定义里,不管是死后以灵魂的形态活着,还是将身体转换为电子数据而活着——这些,都不叫‘活着’。”
“我是被忽略意愿强行带到人间的,早就该死去的亡魂,我就要依照自己的意志,体验完常人那漫长的生老病死,再自由地离去。”
红发男人笑着说:“而且……虽然我的记性是有些不太好了,但,我还是喜欢有始有终。”
“如果我忘了什么,你会提醒我的,对不对?”
……
偏偏是抑制器坏掉的时候,齐木楠雄读到了一段极其不得了的“心”。
超能力者少年的读心术原本只能读到别人的想法,可超能力莫名大暴走。
在他看到从家门口路过的红发男人的那一瞬间,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世界观”和“剧情设定”,还有像是“人生经历”又像是“记忆”的沉重碎块,不受控制地全灌进了他的脑海。
出生以来的第一次,他猝不及防,脑瓜仁被震得嗡嗡响。
——有一个男人,带着他无法现身的伙伴,在世界与世界的间隙中漫步,看似走走停停,脚步却从没有停下过。
——好像只有几年……十年?二十年……不对,到底有多久?
他是用透视目光穿过了阻挡物,直接看到了那个人,理论上来讲,那个男人不会感应到视线。
可是,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的齐木楠雄发现,红发男人竟然似有所觉,忽然停下了脚步。
“……”
男人侧首,望向少年所在的方向时,他摘掉了架在鼻梁上的褐色墨镜,显出一双猩红幽暗的瞳。
他微微勾唇。
【你是想和我聊聊天吗,齐木小朋友?】
粉发少年听到了这个心声。
这便是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齐木楠雄人生第一次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