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的生日就快到了,去年这个时候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好意思给他庆祝。”
宫野志保想起一年前还不敢靠近千穆哥的自己,不禁暗暗的认了个错。
在还不熟悉的时候,千穆哥不仅记住了她的生日,还在她本人都差点忘记的情况下,为她准备了一场生日会。
而她去年的生日礼物,是一套她很想要的绝版书籍,用心程度远胜花钱就能买到的各式名牌包。
那一次,是宫野志保有记忆以来最难忘的生日。
她当时就有点想问千穆哥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想要记住时间,提前准备回礼。可迟疑到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开口,于是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
搬到疗养院之后,宫野志保才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当然是不用直接开口问的,她得到千穆哥的助手身份后,虽然还不是有代号的正式成员,但借千穆哥的光,拥有了调取组织部分信息库的权限。
她悄悄在里面翻到了“Glendronach”的资料,真名那一项果然写的是“阿方索·克托尔”,而不是“源千穆”。
至于生日这种没人关注也不太重要的信息,没必要专门造假,真实程度应该不低——可这上面写着的生日,看着似乎又有点假。
“这个时间……下个月啊,确实不远了。”
“嗯,如果资料上的信息没错,就是下个月。”
“这种假身份上的信息,不好说哪部分是真的,甚至有可能全是假的,如果认真地准备了,结果还是搞错了日期……我建议,还是跟他本人再确认一下?”
“不行。”宫野志保毫不犹豫地否决,“虽然千穆哥完全不在意自己过不过生日,我还是想给他准备一次惊喜,就像他给我准备那次的一样,要是提前找他确认就过于明显了,而且……哼,他可能早就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
赤井秀一眼露询问,决定冲着这个奇怪的点,暂时搁置扔在厨房还没开火的新型养生汤。
宫野志保专门挑千穆在实验室的时间溜出来,把赤井秀一拉到他们初见时的景观亭里密谋。
在跟盟友分享这个无意间的发现前,茶发小女孩还很警觉地掀开帘子,确定千穆哥不会突然出现后,才倒回来坐下。
“我之前把实验室的密码换成了他记录里的出生年月日,本来以为他稍微想想就能反应过来,结果,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猜到!”
听得出她对这个细节非常在意,隔了这么久说起,还是冷淡又带耿耿于怀的语气。
赤井秀一理智分析:“一种可能是他没往那边想,另一种可能才是他忘了,还有第三种可能——也许能间接证明资料上的生日是假的?”
宫野志保:“……”
在已经认定了的事上,小女孩很顽固,这脾气跟她哥越来越像了。
“根据我的分析,还有女人的直觉,生日应该是真的。”
“那……”
“但完全靠蒙的话还是不太放心——Rye,能拜托你去隐晦地试探一下吗?只要观察观察他对那个日期的反应就行了。我去肯定一秒就被他看穿,你来的话,应该没问题。”
已经不跟他客气的小女孩飞快说完,立刻抛出了一个让男人难以拒绝的报酬:“只要你帮忙,不管有没有结果,我都不跟哥告密你前天悄悄抽烟了,以后你想抽烟,我可以给你打掩护。哦,我还可以悄悄在每天上交的需求列表上,加上你想要的酒和香烟。”
赤井秀一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
每日通过秘密渠道送到疗养院的物资,除却固定份额送来的生活必需品外,研究员可以递上需求明细表,指名自己需要的用品送来。
是的,只有研究员有这个特权,可怜的生活助理Rye只能有啥用啥,偶尔蹭点克托尔用不完的额度。
一般的需求无所谓,问题是克托尔不抽烟不喝酒,有人喝酒他不管,但有人在他的活动范围内抽烟就不行了。
很不幸,赤井秀一烟酒都沾,虽然烟只在卧底时压力较大的时候抽得多一些,但太久完全不抽,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所以他只能趁夜深人静来到阳台,拿出几个月前带进来的那半盒烟,取出一根烟点上,对着夜色静吐烟气,思考人生的意义。
早睡早起的克托尔没有发现,但偶尔会当夜猫子的宫野志保发现了。
她顺势利用上,并且拿出了足够诱惑的报酬,赤井秀一根本无法拒绝。
“女孩,任务时限。”
“一周够吗?唔,考虑到我哥的难搞程度,半个月吧,留下半个月准备应该也来得及。基于我们的盟友关系,定金先送你一瓶酒,最终报酬视成果决定翻几倍。”
“成交,三天内收工。”
“……成交!”
正式与任务目标如“家人”那般相处的一个月后,FBI王牌探员赤井秀一收到了来自天才小志保的委托。
这是他接受过的最简单的委托任务,但某种意义上,或许也是最困难的一次委托。
因为“调查对象”,是那个真名尚且不详的克托尔。
虽然夸下海口三天内搞定,但赤井秀一其实只有几分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自从以神速完成“互相怀疑的敌人——克托尔突然的信任——他耽误几个月试探着回馈——二十分钟内拿到好兄弟牌”的感情蜕变后。
赤井秀一和千穆的关系,变得有点……好像不止一点的怪异。
不能说不“亲近”,现在的他们确实比之前亲近多了。
两人都把最表层的伪装丢开,以最真实自然的态度相处,即使还不知晓对方的真名(事实上只有赤井秀一不知道),影响却不大。
但因为关系发展突飞猛进这点,从陌路到交心一步到位,两人都需要一段时间来习惯。
千穆要费很多功夫,才能把心态扭回初始状态,和以照顾者自居的卧底抬头不见低头见,
刚开始着实有些难以适应。
在警校时,他都没和降谷零等人天天贴在一起,而且,虽然笨蛋们有意无意地想要“照顾”他,但大多数时候都明显是在帮倒忙,不像赤井秀一得到了宫野志保的帮助,将他压制得极稳不说,他还没法反抗。
赤井秀一也有些不适应。
他不是很擅长用直白的言语表示关心,把关心化作行动时,也不会太露骨,早些年帮母亲照顾亲弟弟,都没做到这么细致的程度。
……主要还是弟弟比克托尔好对付多了。
克托尔不管表现出的样子是温和还是冷漠,骨子里都极其执拗,想纠正他——需要最直白最真诚的话,需要抢先逼得他无话可说,需要立即行动,强制把他拉走。
有前面的真心话打底,克托尔就算看上去不情不愿,也不会态度冷漠地来一句“多管闲事”,结果还是认了。
赤井秀一挺意外的,又有些发笑,露出真实面貌的红发青年果真容易接近,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只要拿出最坦然直率的态度,他就完全没辙。
既然如此,赤井秀一也开始尝试这种生疏的说话方式,习惯得却是比自己以为的更快。
他们每天从早上开始碰面,以前就算在外面碰到了,千穆也不会跟赤井秀一打招呼,眼里几乎只看得见宫野志保一个人。
现在——招呼会打了,虽然打招呼前,会微妙地顿上一下。
以前是默认赤井秀一包下一日三餐,除非临时遇到意外,或者他的发挥实在惨不忍睹,千穆才会不耐烦地接手。
现在千穆如果起得早些,等赤井秀一到厨房时,他已经快把早餐做完了。
千穆做得最多的早餐是三明治。
倒没有多爱吃,主要原因还是简单,如果是志保最爱的蓝莓花生三明治,把面包切块,涂上两层果酱再夹上配料,就能轻松搞定。
不过不得不说,小志保的口味很奇怪,蓝莓酱和花生酱的混合口感……略显独特,千穆和赤井秀一都试过,结局是蓝莓花生三明治成为小女孩的专属,他们的份会自己另做。
除了养生汤外,赤井秀一做得最成功的也是三明治。
千穆如今不再打击他神一样的厨艺水平,稍有进步就会给予他一句鼓励居多的夸奖:“Rye,你在三明治领域也造诣不小了,嗯,三明治的形状非常漂亮,完全可以出师了。”
赤井秀一很感谢他的好意,但自己说的还是大实话:“毕竟是没有‘厨艺’可言的食物啊,能把食材切得工整,摆放好看一些,就算是结束了……还是有一些疑问的,同样没有厨艺发挥的空间,为什么有的人就是能把三明治做得特别美味?”
千穆跟着陷入了沉思,他曾经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想到了一些本不必跟人分享的事情,但好在他没忘记,自己正和旁边的男人做“家人”,纵使不习惯,还是主动说了一点。
“教我做饭的人曾经说过……在烹饪过程中,没有往里注入感情,做出来的食物就没有灵魂,不够美味也是正常的。”
“食物——需要注入感情?但我似乎从来没吃出过差异。”
赤井秀一对这个有些玄幻的理论颇为不解,在他看来,做饭只是一门技术,成品美味与否只与技巧高低相关,只需要熟练就行——而厨师能带上什么感情,对烹饪的热爱吗?
千穆将做好的三明治摆盘,漫不经心道:“这点我和你持相同的看法,实在是感受不到区别,虽然没吃出什么食物里蕴含了感情…但就是很奇怪,有人按照相同步骤做的三明治,就是要比我做的好吃几倍——对,好吃到不可思议,我甚至怀疑过他去厨房时偷偷掉过包。”
“你说的那个人,是安室透吗?”
“……嗯,对啊,他也是这种人啊。”
冷不防从赤井秀一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千穆略微反应了一下,还好赤井秀一没在意这一点。
他说的人其实就是安室透——准确的说,是降谷零,仿佛被三明治之神祝福过的男人,天知道这家伙随手做的三明治,为什么会比专业厨师的精心作品还要美味数倍。
赤井秀一本不想提安室透的名字,但如今作为波本在组织混得风生水起的那个家伙,在短暂几天的护卫任务中,展现了惊人的三明治水平,实在是太过于典型。
这也是之前简略向千穆确认绿川航生死后,赤井秀一第二次提起与那次旅途相关的人。
他平时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千穆亦不曾询问他判断自己是博士的依据,又是从哪里发现的端倪,但他们迟早还得把事情说清楚,只是不急这一时。
此刻大概可以借机先开一个头。
“说起来,我一度怀疑过,安室在三明治里加了什么……抱歉,因为实在太可疑了,绿川做其他复杂菜品时,明显要比他熟练得多,唯独最简单的三明治完全比不过他。”
“这就可以用上那句感情理论了,那家伙大概对三明治的热情很高的吧,也许是怀着要做出全世界最美味三明治的梦想,切开面包片时就这么虔诚地默念着,然后施加了神奇的魔法什么的。”
“噗——这个评价要是被本人听到,可就麻烦了啊。”
“麻烦什么?”
“安室透,不,现在是波本,他的记仇情绪超乎我的想象,但凡一不小心被这种家伙盯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安宁了。”
赤井秀一把三明治和牛奶端上餐桌,给千穆和准时过来的宫野志保分享了自己当初的经历。
包括且不限于某记仇黑皮和他搭伙出任务期间,屡次试图抓住他的把柄,将他极少会有一次的小失误捅到Gin那里去,见面时便是假笑等等,阴阳怪气的嘲讽更是家常便饭。
“这个波本……我仿佛从Rye的描述里,看到了一个麻烦还不老实的讨厌家伙。”
唯一没见过安室透的茶发女孩皱眉:“你是怎么得罪到他的?”
赤井秀一远目:“抢了他的代号,吧。老实说,在那次任务里,我的表现并不算好,最后为什么是我得到了推荐,我也挺想知道的。”
糟糕,习惯性塞了一点试探进去。
FBI正为自己的条件反射略感愧疚时,以为会被惹恼一点点,或是直接当做没听见的克托尔,竟然开口回应了。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非要说的话,就是想看安室透那家伙忙活半天,最后一无所获的表情,不觉得那家伙过得太顺畅了吗?”
千穆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在赤井秀一看来时,唇角下意识勾起。
糟糕,习惯性又想用一个无意义的微笑糊弄过去。
BOSS告诉自己要真诚,强行摘掉有色眼镜后,赤井秀一除了是个卧底,其他方面还算正常,也不是太讨厌,自己选的逆反之路再艰难,也得硬着头皮走到底。
他立刻将嘴角的弧度压下,顿了顿,有些头疼地重新道:“我当时用的是艾利克斯博士的身份,要按他的性格来行事,反复无常就是博士的特点,所以才会耍一个人,处理一个人,最后提拔不凸不显的人……我的演技应该没暴露什么问题吧,你是怎么看出来当初是我的?”
“习惯,加上一点直觉。”赤井秀一说。
他当时没看出问题,是到了研究所和克托尔长期住在一起,才隐隐发现了莫名熟悉。
“博士”和克托尔的生活习惯重合度太高了。
正常情况下,两人都早睡早起,时间固定,每日误差不超过五分钟。
两人都不抽烟不喝酒,也禁止别人抽烟。
两人都不喜欢吃红姜丝,在饭菜里发现后,都会微不可见地留到最后,再面无表情地一口吞掉……
单独看还看不出来,把两边拉到一块儿对比,顿时暴露出了很多疑点。
当然,更多是直觉。
赤井秀一对“博士”偶然流露出的沉痛和落寞,时隔两年依旧印象深刻。
两年后,克托尔的背影无意间和“博士”对应上,竟有股完全重叠了的感觉。
赤井秀一很早就怀疑过克托尔在组织中的地位,根据资料里的时间来看,他的资历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就算他展露出了极高的天赋,跳过其他研究员直接将最大机密委托给他,也很不合理。
但如今,克托尔亲口承认了的事实,顿时给了他启发。
造成克托尔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根源,似乎找到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就是那一次任务。
刚拿到代号的研究员克托尔,被选作艾利克斯博士的替身,执行诱导敌人的任务……
那个任务,只是护卫的“诸星大”必然不可能知晓全情。
克托尔还带着别的秘密是肯定的,他还隐藏了什么,与他最开始所说的要去长野,但半途就将护卫赶走,抹除掉后续的结果,是否有关?
短暂几句话的时间,赤井秀一就想到了这么多,被近日的温馨日常柔化的心,不可避免又逐渐收紧。
“……?”
宫野志保还是在状况外。
看着两个大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题,表情好似还变得凝重起来,她也跟着有些不安。
“你们以前一起做过的任务?发生了什么,哥,你给那个博士当替身?难道是那个男人逼迫你去冒险……还要逼你去杀人吗?”
“没有,别担心,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千穆安抚条件反射给Gin扣锅的妹妹,将当初的护卫任务修改版简略提了提,顺带也给竖起耳朵的卧底透露点“内情”。
那两人听完后的反应,却与他预想的概不相同。
宫野志保:“外面有人在杀人,你还敢悠闲地泡温泉……再不济也容易感冒!演戏而已,需要你这么拼命么!”
千穆:“呃?有护卫不危险啊,绿川那家伙可是很能干的。再说泡在温泉里也不会感冒的吧,我当时身体很好的……”
“你现在可不好了。”
“……”
赤井秀一:“原来是那把枪的问题吗,虽然之前也有猜到一点,但真的确认绿川没死的时候,心情,嗯,还是不一样。”
“……”千穆幽幽地看向他,“你不是早就确认了吗?”
“那一次是诈你的,我真正想确认的其实是你的身份。”赤井秀一勾唇,“以及,已经赌过很多次了,再赌一次也无所谓。那几天,绿川恐怕早就在你眼里暴露身份了,但我注意到,你对他的关注最多,却不像对待要清理掉的卧底的态度,于是随口一猜,你或许不打算杀掉他。”
“对了,能问一问,你当时不杀他的理由吗?”
不杀“绿川航”的原因还用说么。
当然是——绿川航=诸伏景光=深受组织BOSS嫌弃的小伙伴。
换而言之,这家伙自带BOSS亲手颁发的复活卷,与那个要么被发现当场去世,要么被追杀到天涯海角的可怜卧底不一样。
千穆肯定不会这么解释就是了。
“那家伙做饭很好吃,还喜欢多管闲事。”
“啊?”
“不管你信不信,但就是这个理由。”
千穆摊手,一幅信不信由你的样子。
赤井秀一愣了愣,却是一笑:“有这两个理由也足够了。绿川最后怎么样,安室有发现异样吗?”
“没有,安室透愤怒地抛下绿川的尸体,就带着对你的愤恨离开了。”
“唔,能帮绿川转移走安室那家伙的视线,我被针对一下也算有意义了……”
“你们一共四个人是吧。”宫野志保托腮,丢出无比犀利的吐槽,“一半都是混进来的卧底,难道全组织的卧底都集中在这里了吗,没错,哥,正集中在你身边,把你团团包围。”
“……哈哈哈哈!”
赤井秀一片刻失语还是没忍住,笑得如此爽朗,对于他而言属实稀奇。
“呵,呵呵。”
千穆礼节性地笑了两声,眼神漠然。不好意思,他早就被包围了。
普通一天的普通的早餐,便是这般欢声笑语,换做之前,三人谁都想象不到。
宫野志保吃完饭,在去实验室前,不动声色地跟赤井秀一对了一个眼神。
赤井秀一心领神会,他会寻找合适的机会开展行动。
千穆停在实验室门口,输完密码,正等着门开,没想到听到的是尖锐的提示音。
“你怎么把密码改了?”他问跟过来的赤井秀一。
“昨晚改的。”赤井秀一不动声色,“昨天下午我不叫你,你又会忘记出来吃饭,对吧。”
千穆迅速往宫野志保的实验室门口略瞥一眼,确定妹妹不会带着谴责的眼神突然出现,方用淡然到理直气壮的表情对准男人:“偶尔一次两次忘记时间,其实很正常,你没有体会过,所以不明白那种状态,研究需要专注……”
“三个月了,你一共说了17次‘下次一定不忘记’,实际忘记的次数却超过了20次。”
“……”
千穆心平气和,抬手指向某个方向:“你不要再在档案室晃悠了,我告诉你重要的机密藏在哪个房间那个位置,你过去安心地看,好吗?”
“不好。”赤井秀一忍笑,面上仍冷峻严肃,“机密不会长腿跑掉,我抽空一间间找过去,总能找得到。反而是你,克托尔,你最近越发过分了,不看紧你,你恨不得天天在实验室住下。”
“请问,您是老大妈吗?恨不得黏在我身后絮絮叨叨的那种?”
“不,我可是最关心你身心健康的兄弟。走到哪儿跟到哪儿那种……很奇怪吗,不过,你要是不觉得不方便,那我也没问题。”
“……你赢了。”
拜剧本所赐,赤井秀一进化了,变成了千穆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这个家伙的段位甚至远超警校笨蛋五人组,全方位将千穆完克。
于是,千穆也懒得跟他委婉了:“用什么换密码?”
“你可以先猜,我个人认为密码很简单,你应该很容易猜到。”
千穆第一反应是输入实验报告的编号,将印象深刻的编号全输了一遍,密码通通错误。
他又试了试宫野志保的生日,“诸星大”资料上的生日,结果依然不对。
赤井秀一盯着他一脸认真地屡试屡败,算是理解宫野志保为什么会上火了。
他把无关的两人都想到了,就是想不到自己,哪怕资料上的生日是胡编乱造的数字,也不应该忽略得这么彻底。
赤井秀一叹息:“今天就别进实验室了,克托尔,外面天气很好,出去晒晒太阳,多动一动吧。”
他见千穆下意识皱眉,又问道:“实验很急吗?如果迟迟没有进展,反而急不得,不如拿一天时间散散心。”
“还有,你的身体状况一直没有好转,心理原因占主要。这就不要辩解了,不只是我,志保也发现了——不要让小孩子担心,你压在心头的事情,可以去掉不能说的,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
这一通直球打过来,千穆眼里闪过仍未消弭的不适应,深呼吸,艰难咽下了果断的拒绝。
“很感谢你有这份心,不过……”说到一半,千穆忽然改口,“你说得很有道理,老是在实验室待着也找不出新的灵感,散步就散步吧,别堵在门口了,我们出去说。”
在宫野志保听到动静开门探头前,两个大人已经飞快离开了研究所,接收上午阳光的洗礼。
对千穆来说,上一次在定好的散步时间外,额外浪费大好时光悠闲地绕着湖边慢走,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而且散步不等于散心,散步时,他脑中充斥着无数攻克不能的难题,思考几乎从不间断,根本无心去欣赏风景。
但赤井秀一非要和他作对,说是心没有放松这步等于白散,忽然提出了一个麻烦的“游戏”,强行打断他的思绪。
“这是为了帮你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当然,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加深对你的了解,涉及隐私的摇头表示跳过,快问快答,三秒内给出答案,你先来问我还是我先来?”
“想套话?”
“了解,不能叫套话。”
“无所谓,你问吧。”
“姓名?”
“你知道啊。”
“要老实回答啊。下一个,性别?”
“和你一样。”
“年龄?”
“24。”
“身高?”
“179。”
“裸身高还是含鞋底?”
“信不信你一米八八的腿明天就会断掉啊。”
“哈,换个问题。最近在焦虑什么?”
“实验迟迟没有进展。”
“会被惩罚?”
“不。”
“比惩罚更严重?”
“……”
千穆在这里停顿,赤井秀一并不意外。
停顿了太久,他以为千穆要默认跳过,心中轻叹,正要仿若无事般再度提问。
“这是一条没有回头希望的绝路。”
千穆的回答看似不对题,直视向湖边小道的尽头,面色无波无澜。
“越是渴望,越无法在绝路上折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的道路会坍塌,所以,只能更拼命地加快脚步。”
“……”
赤井秀一沉默。
他以为千穆的意思是,从得知这项秘密实验内容的那一刻起,无论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只有被灭口这一个结局。
“抱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暂时联系不上在国外的帮手,逃脱的计划只能拖延。……除此之外,我能帮到你什么?”
“呵,没关系,你本来就帮不上忙。逃离,就更不用了,我只会留在这里。”
“……帮不了全部,但有些事总可以帮到。”
“什么?”
“需要人为你的困扰给出建议时,你随时都能找我。”
绿眼睛的卧底沉声静气,全然不觉自己说出了多傲慢的话:“你心思缜密,抉择果断,的确胜过无数人,但一个人闷着也难免会被浮躁所蒙蔽,我至少能帮你冷静分析,从几个选择中,选出相对最好的那一个。”
千穆:“……你还挺自信啊。”
“要是不自信,我也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了。”赤井秀一很是自然地转开话题,“问答继续?下一个问题,最喜欢的颜色?”
“都一般,非要说的话,黑色。”
“最爱的书?”
“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
“生日?”
“…………”
竟然又停顿了。
赤井秀一用了一秒审视,他和宫野志保的生日打探计划是否已被察觉,但他应该没有暴露出真实意图,也没有明显的破绽……
“应该是…五月份吧。”
千穆之所以停顿这么久,是因为要跨过十分久远的历史,才能从那片腐烂的尘埃中,将几个陌生之极的数字翻找出来。
他本人也不太确定,只能说出大概的范围:“好像在月末,大概二十几号?反正应该是那一阵子。”
“这么不精确吗……罢了,也算你过关。”
实际上已经达成了目的,能够从宫野志保那里获得大量丰厚的报酬,但此刻赤井秀一反而更想叹息。
又问过几个问题后,话题算是结束了,途中他倒是心想对红发青年说些什么,然而从寡言少语到直率坦言的进度条刚过一半,到最后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干脆换了一种方式。
“散完步也算热身了,要不要换个锻炼方式,去一边练练手?”
“练……”千穆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赤井秀一的意思,不禁无语,“你居然丧心病狂到要和一个研究员对练?”
“只是稍微练练,动作动作而已,怎么可能真打。你也在实验室憋太久了,就平时那点运动量,根本活动不开,实在担心的话,我可以手……”
“——呵呵,想当我的手下败将是吧。”千穆扯出了一个冷笑。
虽说警校毕业后,他动手的频率大幅度降低,近两年更是直接归零,但不代表他修身养性,连区区卧底悍然挑衅到脸上都能忍。
“不要啰嗦,就这边。”
“没问题。”
赤井秀一看着红发青年眼里冒火,一扫满身疲倦的样子,暗暗心道:这才是你该有的模样。
千穆的身体比两年前差了太多,其实并不适合突然的剧烈打斗,但他们两人谁都没有提,好似不约而同遗忘了一般。
就近,便是随便在附近找了块平整的空地。
千穆把风衣脱掉,随手扔到树枝上挂住,带风似地果断回首。
赤井秀一在空地中间等着他,长发变短发后确实方便了很多,至少省却了动手前扎头发的步骤。
两人隔着一米距离,一人面无表情,一人神色却还算轻松。
面无表情的那人“……”了一阵,忽然露出了一个深藏恶意的的微笑:“之前没发现你怎么擅长拉仇恨,是我的失误。”
“没关系,加油。”
赤井秀一不知道他认真的鼓励,听到旁人耳里,含义顿时来了个直角大转弯。
千穆:“……”
感谢赤井秀一,他现在的心情非常“明媚”,非常——想要找一个人肉沙包活动筋骨,放松自己。
……
宫野志保正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面前这两个男人。
嗯,没错,看上去确实是年龄加起来超过半百的两人本人。
那就的确是他们,趁自己沉迷实验,心血来潮跑到外面干架——
打倒是没打出什么伤筋动骨的毛病来。
但他们的脑子一定齐刷刷出了问题。
“也就是说,第一回 合本来是哥赢了,但哥不认,坚定认为Rye放了水,所以又来了第二回合,第三回合,第四回合……最后两人都打上了头,某人一不小心踹翻了湖边的树,差点把自己摔进湖里——是这样吗?”
“哥?Rye?不管是谁,麻烦赶快回答我。”
“……除了一些细节,基本上是这样。”
“…………”
差点摔进湖里的人没回应一个字,极其沉默地回了房间,只在上楼时,破天荒地抓了抓楼梯扶手,身形略微摇摆。
面对宫野志保的谴责直视,赤井秀一只能说:“我没想到……抱歉,女孩,我的失误,你哥哥是个不能轻视的对手。”
刚开始他还有意放水,后来起意的对手攻势太猛,他被逼到没有喘息余地,只能提起一分认真,再往后,一分变五分——
“……不用解释了,我哥这下子肯定会不服气,以后自觉加强锻炼的,如果他真累出毛病了我就来没收你的烟。对了,有收获吗?”
“有。”
赤井秀一给出了让小女孩惊喜的回答。
“就是那一天,可以开始准备了,女孩,作为发生意外状况的补偿……我会尽全力协助你。”
……
时间无情地滑走了一个月余。
千穆千篇一律的日常没有改变,待得最久的地方永远是实验室,实验也依旧毫无进展,不停、不停、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但他稍微受了一点别的刺激,日常安排略有改变,也是真的。
平常单纯走走路,慢悠悠跑一跑的锻炼,被他无声无息地加大了力度,至少达到了被关在警校时的一半劲头。
加强锻炼的效果还不错,他找回了一些体力,晒太阳的时间增加,皮肤也白得没之前那么吓人了。
“那一天”的到来,没在千穆心中激起任何起伏。
也是,他根本不记得这个日期之于他的含义,对大众的含义倒是知道,毕竟姑且属于“常识”。
当千穆发现实验室大门又换了密码时,心里想的是,他最近一周都没有忘记时间,为什么密码又得换?
带着疑惑,他去找最可疑的赤井秀一。
但赤井秀一居然不在研究所。
“不要机密了?非得我亲自送到他手里吗。”千穆无奈,倒回去找宫野志保。
小女孩的专属实验室非常安静。
不是故意不给他开门,宫野志保竟也没在研究所。
千穆:“?”
他们十分钟前才分开,他以为小志保先走一步,是急着赶来做实验,赤井秀一也先走,是忙着去翻资料,结果他一个动机都没猜对,那俩人突然一起玩起了消失。
千穆也没着急,因为在门缝底下,他找到了一张纸片——内容神秘兮兮的暗号。
看了几眼,千穆就把暗号解了出来,得到的答案,指向研究所内的某个房间。
“解密游戏?嘶,突然玩这个做什么……”
他很不解,也觉得很浪费时间,但既然是老一副大人模样的志保想让他陪玩的游戏,他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依照暗号找到闲置没用的房间,千穆在房间内格外隐蔽的暗角,找到了新的暗号纸片,以及一张……照片?
千穆把照片翻到正面,不禁微愣。
画面有些糊,聚焦也有问题,明显是用手机偷拍的视角,可位于照片角落的背影自带颜色,无比鲜明。
是他自己的背影。
这凝固的一幕太过寻常,实在看不出是什么时候拍的,因为背景在“家”里的厨房,他背对镜头,好像是在切菜……
千穆将照片反复检查,还是没发现有何特殊,只得疑惑地将照片收起,用十几秒解开暗号,前往下一个房间。
他又找到了一张新的暗号纸片,一张平凡无奇的照片。
这次的照片背景换到了某家餐厅,依旧是偷拍,但他从背影变成了侧脸远景,身前正对着的是甜品柜。
千穆对这家位于大阪的餐厅有点印象,他带宫野志保去过,招牌的布丁确实很好吃。
收好照片,越来越不解的千穆继续解密。
纸片上的暗号难度不断加大,到最后,千穆需要思考好一阵,才能解开一个暗号,再加上到处找东西的时间——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耽误了过去。
千穆捏在手里的照片已经有厚厚一叠了,也不知道宫野志保什么时候偷偷拍了这么多。
而随时间排序的照片的内容,又从最开始的背影,变成了无数个正面——有些时候,还多了一个人。
赤井秀一会和他一起在厨房里、院子里、实验室里出镜,被拍下,变成一张张洗出来的照片。
“是想让我,留作纪念的意思吗?”千穆又奇怪,那么为什么非挑在今天?
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一无所知的他在研究所又绕了一个大圈,直到应该是最后一个暗号的时候,才得以回到地面。
暗号的最终谜底,是不怎么搭调的“厨房”。
玩了一上午解密游戏,刚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他们卡得还挺准。
这样想着,不带惊喜或期待,只略松一口气的红发青年正要走进餐厅。
他忽然听见了,压低音量却依然传出的对话。
“……不行!这样弄太丑了,我拒绝把这种丑陋的东西摆给他看,换……”
“时间来不及了……女孩,你的心意到了,就……”
“可恶……为什么我连蛋糕都做不好……明明是,他那么重要的……生日……”
“…………”
千穆的脚步猛地一顿。
——生日?
——生、日……指的是,我的、吗?
巨大的愣怔降临到他僵住的身上。
“解密游戏”的意义,赤井秀一之前看似无意的询问,顿时得到了豁然开朗的解释。
的确意外,的确有些触动。
一层本应坚固的屏障,被里面一无所知的两人击碎,露出了其下藏起来的一丝柔软。
但……
为他“庆祝生日”,没有意义。
源千穆——不,李千穆。
“李千穆”的出生,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这个人,生来便是注定要被销毁的“残次品”,若非自己始终不甘地垂死挣扎,恐怕早就腐烂在了泥土之下,没人能记住他的存在。
而他紧紧攥住自己这条无人在意的残破性命,不惜搅乱了两个世界的轨迹,无数人因他的私欲改变命运,他甚至毫无愧疚之心,不管不顾地拖拽起全世界,陪他执着地前行。
这样一个自私,傲慢,冷漠的人的诞生,是对绝大多数人的“灾难”。
因此,不值得庆祝,更应当被遗忘。
即使在极少数人那里,他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但确实是给他们带来了生机与幸福……
——这依然说明不了什么。
对于自己的真实面孔,千穆心知肚明。
他开始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嗯……进去还是得进去,他们是出于好意,才为他准备了这份“惊喜”,他不能扫了他们的兴,只要不表现出什么异样就行了。
千穆抬手,往僵硬的脸上搓了搓,将从漆黑扭曲的回忆中带出来的一些阴翳驱散,揉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微笑。
他举步,走进餐厅。
“最后一个暗号解开了,是在这里吧……嗯?这是……生日蛋糕?”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我的生日的?竟然还做了这么多准备……蛋糕是你们做的?哈哈,怎么可能嫌弃,我感动还来不及呢。以前因为各种原因总是忘记,现在是想起来了,放心吧,有你们提醒,以后都不会忘记了。”
“谢谢你们,志保,Rye,务必要让我尝一尝你们的完美成果。今天,我……”
“非常——开心。”
红发青年积极地接过餐刀,将厨房杀手和厨艺界新星联手做的拉胯蛋糕切开,细心地分成了三份。
蛋糕胚是歪的,挤得看不出形状的奶油也是歪歪扭扭,最正常的大概是赤井秀一铺出花样儿的水果片。
他动手切得太快,宫野志保还没来得及按流程插上蜡烛,点燃后再让他许愿,哦等等,唱生日快乐歌的重要流程也没走!
“切开的蛋糕也可以——!蜡烛插上了,哥,生日歌可以不唱,许愿不能漏掉,你赶紧想一个。”
“好啊,那我就许——”
“克托尔,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么麻烦呀……那好吧,我就悄悄地,在心里许一个愿望,希望真的能实现。”
俯身,红发青年轻轻吹灭了蜡烛。
可心声一片空白,吹灭蜡烛的那一瞬间,他根本没有许愿。
内心冰冷,仿佛重新回到了那片只有酷寒的空寂平原。
……
……
不出所料。
许愿、许再多的愿望也没用,他从来不受虚无缥缈的神明眷顾。
实验室内。
千穆安静地看着测试了成千上万次的结果。
——数据缺失,失败。
——未知反应,失败。
——失败。
——失败。
——失败。
……
从得到这颗神秘宝石那天算起,为了以为接近明朗的希望,他将三年的时间耗在了上面,自己把自己隔绝人烟,锁在孤独到恐怖的地底。
静静思索的他,仍是理智的。
“Rye,你有听哥说过吗,他突然要给我们看什么东西?”
宫野志保从早上开始就莫名心慌意乱。
实验进展相当糟糕,她都逐渐焦虑起来了,而千穆哥竟然还很平静,实在让人担心又意外。
她担心他早上没有出来吃早饭,是不是趁她和Rye不注意,泡进实验室里熬了个通宵。
“没听他说起过,可能是与实验无关的,有意思的新发现?”赤井秀一也不知情。
两人来到千穆的实验室,想输密码时碰到了门,门径直向后退开,敞露出室内的光源。
竟然没关门?
这种低级错误,不像那个人会犯的啊。
“到了吗?都进来吧,正好,我刚把东西拿过来。”
千穆平和的嗓音不见疲色,不像熬了通宵的感觉。
两人安心进门。
“你又不吃……”
宫野志保的抱怨刚到嘴边,赤井秀一的目光先一步落到前方,那道看似寻常的身影上。
男人的面色瞬变,眼中浮起难以置信的惊愕:“……克托尔?!”
“嗯?”
千穆微微歪头,疑惑地顺着男人紧盯不放的目光落点,摸到了自己的脸,又往下滑。
指尖粘上了半凝半干的滑腻,有什么不知何时打湿了下颚,把衣领也弄脏了一大块。
“这里也脏了吗?没办法,之后再去换衣服吧,先不说这个了。”
他起身,打开了郑重放置在桌面的一个盒子,仿若得到了珍贵宝物的人,迫不及待要自己的收获给重要之人欣赏。
“你们看。”
“这便是据说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宝石……很漂亮的颜色,对吧?”
“我用这颗宝石,制作了一些饰品,第一次做这种东西,手艺还比较粗糙,等之后再打磨一下就好了。”
“你们选一选看看吧,有喜欢的款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