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为了研究这枚据说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神奇宝石,千穆在实验室待了足足两个月。

两个月里,他虽然坚持着早睡早起,健康作息,一日三餐也不落下一顿,但离开研究所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能说他激动过头。

千穆只是没想到,在这个再是诡异的发明都绕不开“科学”的世界,竟然真的存在超越科技的魔幻物品。

他通过上百次实验证明了,被他磨成隐形眼镜镜片的蓝色宝石,在对上月光后,确实会散发出淡淡的红光,内部隐约能显现出一点水滴状的轮廓。

如此奇异的变化,只对月光有效,换成别的任何方式,都不会引起效果。

当然,千穆不会就这么轻信宝石的奇幻传说,毕竟“长生不老”太玄乎了,他更倾向于宝石的成分中蕴含了某种特殊物质,只能与夜晚反射的自然光线产生反应。

或许这颗宝石的确藏着让人延年益寿的秘密,但永生,应当不可能。

千穆有点惋惜,世界融合期间,他没法让Gin把“动物园”的骨干挖出来一两只,简单轻松地从他们嘴里问到正解,现在还是只能自己寻找头绪。

他把那两片宝石薄片细致地保存了下来,这辈子估计是不会再用了,残留的大小不一宝石碎块也一同收好,研究时,只取用当初打磨宝石留下的碎屑。

这是千穆有生以来第二专注的一次实验,仅次于五年前赶制续命药时的争分夺秒,他心无旁骛,全神贯注,以至于忘记了研究外的一切——包括不知道在外面心急火燎脑补了多少的安室透,和正式转职为他的联络员的诸伏景光。

这两个人应该已经急晕头了。

诸伏景光回公安部报完道,接受完上级的安慰和鼓励,非常顺利地调完职,便立刻重整旗鼓,打算以最积极的心态投身于联络人工作。

以前他是孤身前往敌营,如果不幸牺牲就自认倒霉,只要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现在虽然他退到了后方,但除了自己,肩上还负担了另一个人的性命——千穆愿意将自己关乎生死的后方交给他,他要是再掉链子,辜负的便是友人的信任和性命。

诸伏景光将能联络上千穆的手机随身保管,迅速在千穆的现身份“克托尔”的研究所附近布置好安全屋,随后便在安全屋内蹲守,等待千穆主动发起联络。

他以为自己不会等太久,千穆和零要去替他处理假死的后续,如果处理顺利,他们没有被怀疑的话,千穆应当发来安心的消息,同时确定他们之后的情报传递流程。

但诸伏景光在安全屋以及附近蹲守了一周,两周……

一个月了!

千穆竟然一直没有消息!

诸伏景光不愧是安室透的发小,俩人脑回路高度一致,一番脑补外加合情合理推测,顿时得出了一个令人背心发凉的猜测:

——千穆出事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诸伏景光完全是煎熬过来的。

他不止一次在噩梦中见到了那个画面,梦中红发青年笑着说要送他一份珍贵的礼物,在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他高兴接过后,一大块殷红不知何时投映到了他的脚前。

起初以为这是夕阳在被黑夜吞噬前落下的倒影,后来才意识到,原来是从友人的身躯上淌过来的血。

再一看,友人便无声无息躺在如幕布般铺开的深红之中,凌乱的红发浸泡在血泊里,也成了盛大红地毯的一部分。

——诸伏景光,走过通往光明的红毯,你便彻底得到了新生。

诸伏景光迈动步伐,却是奔到友人身边,想咬牙将他扶起,一起往有光的方向走。

但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友人冰冷的身体好似被定在了原地,这条路,不是千穆能走的路。

然后,诸伏景光醒了。

他违反了联络人无要事不得主动联络的规则——准确来说也不算违反,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千穆在哪里,只是根据在组织卧底那一个多月的经验,冒险在可能的地方找人。

千穆当然是没找到的,但他运气不错,没多久倒是撞上了零。

前卧底和现卧底相见,两人在轮流进行过一番对彼此冒险行为的谴责后,很快就都没话可说,干脆都不说了,直接询问最关心的问题。

“千穆那之后联系过你吗?”

“你那之后遇见过千穆吗?”

“……”

“……”

“我和他刚下直升机就分开了,研究所的相关信息被严密封锁,根本打听不到,我以为他至少会跟你联络?”

“我完全没收到消息……不知道他那边是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联系他,只能出来碰运气。”

昏暗偏僻的小巷,发小二人组相对无言,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一人份的焦灼不幸升级成了双人份的加倍焦躁,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发现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于是对这份工作必须面对的痛苦煎熬,只能是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然后便是两个月的消息全无、生死未卜。

在他们快被长达六十天的等待逼出一些不太理智的行动前,事情总算有了转机。

这时候应该感谢贝尔摩德。

若不是贝尔摩德敲开了千穆实验室的门,千穆指不定什么时候能重返人间。

“叩叩。”

敲门声响起时,千穆的视线正专注对准显微镜下的画面,半晌没有转移。

“叩叩。”

门外的人又提醒般轻敲了两记,这才将他从沉思的世界呼唤回来。

千穆犹豫了片刻,将摆满超净台的实验品小心翼翼地收起,关掉一排检测仪器,起身的同时,将紫外线灯打开辐照灭菌,自己再做了一个简单的清洁。

从实验室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

他在缓冲间匆匆把无菌服脱掉,捂了一上午的帽子口罩和隔离手套一起摘掉,然后出现在贝尔摩德面前时,就是一幅额头微微冒汗,却精神奕奕的样子。

“来,现在该穿上了,BOSS。”

贝尔摩德等在门口,见到他,就将搭在肘间许久的毛呢大衣递过来。

如今已经是酷寒的冬季,千穆嫌穿太多再套上无菌服很麻烦,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衣。

只不过他也不冷就是了,接过了大衣,随手披到肩上,他还是补了一句:“空调一直开着,没有多冷。”

贝尔摩德唇边勾起一个忧愁又略带暗示的微笑:“可我看着您穿得这么单薄,觉得您会冷,自己也开始感觉冷了呢。”

千穆:“……”

这句台词好像格外的耳熟,尤其在他真正的家乡较为常见——罢了,反正已经披上了,至少贝尔摩德没有逼他再套一条秋裤。

贝尔摩德也是了解他的习惯,刻意提前了半个小时来敲门,收拾完出来正好是午饭的时间。

他们现在身处之地,是郊外疗养院底下的那间研究所,没有人会来打扰。

千穆在这一期间,将在警校时被诸伏景光压着学会的半吊子厨艺利用上,每天自己给自己弄点简单的饭菜,把做饭当做运动,一举两得,厨艺似乎也跟着进步了一点点。

会过来给他准备食材的人只有贝尔摩德,正常情况下,贝尔摩德应该会及时打断他这痴迷入神的状态,免得BOSS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身体搞垮。

但贝尔摩德这次并没有这么做。

确定千穆有好好休息之后,她便几乎没有打扰他,只在他提出需要时及时出现,解决问题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开,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忙个不停的红发青年。

直到再撒手下去就会出事的此刻,贝尔摩德才敲门,把还对实验室依依不舍的BOSS提出来。

午饭是贝尔摩德做的,比千穆看似严谨实则越发敷衍的自制伙食用心的多,口感也提升了数倍。

“比您要么忘记放盐,要么忘记加热的午饭好吃吧?”

“……”

千穆品尝到了久违的“健康美食”,动作微顿。

在贝尔摩德戏谑的目光中侧目,他咬着勺子沉默稍许,暂时挥别了只有研究的黑白世界。

“……暂时没什么新发现,我停一段时间再继续。”

“嗯~嗯,那就好。”

贝尔摩德坐在千穆对面,慢悠悠地吃着自己那份午餐,既然BOSS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似乎也打算立即纠正,她就不多说会让他恼怒的话了。

不过,她可以说一点能让他高兴的话:“没有新发现,那么意思是,至少已经有重要的发现了?”

“没错。”这个话题果然提起了千穆的兴趣。

“我已经从那颗宝石的粉末中,提取出了微量的特殊物质,目前还没找到解析其成分的方法,但我目前有一点思路……”

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平稳冷静,好似照样在正常陈述,但贝尔摩德含笑托着腮,摆着认真聆听的姿势,私下却在光明正大地分神:嗯,语速加快了,眼睛也亮了,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精神……

赤红的眸子里一扫常驻工作台边的疲倦,变得神采奕奕,或许还可以沾到“活泼”的边儿。

这应当是千穆这五年来,最高兴、最轻松的时刻。

他轻松到,忍不住把常人听不懂的实验过程条条剖析,附加经验总结和改进思路,在三分钟内一股脑全倒给了唯一的听众。

贝尔摩德很配合地听着,即使里面有大半听不懂,她还是认真记下了青年飞快倾吐完的所有内容,包括他一不小心混进来的小小的抱怨。

“一个人果然还是太麻烦了,研究进度至少被拖慢了几个月……”

“唔,不然还是找个助手吧,有不少从小开始培养的好苗子,身份没有问题,挑一挑,应该能找到帮您打下手的人选。”

“助手的人选我已经定好了,只是,那个孩子……嗯?”

千穆终于觉察到有哪里不对。

等等,只是眨眼的功夫,就两个月过去了?

他打过招呼要重新布置的房子,上周就得到消息说整理完毕,随时可以带着小孩子拎包入住,可这个信息只在千穆脑中过了一圈,没留下半分痕迹,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直到跟贝尔摩德聊天,提到提前定下的助手,千穆才想起又一次被他遗忘的宫野志保——以及惨遭忽略的另外两人。

“…………”

“对不起。”

“咦,怎么了?”

“我……”千穆右手握拳,像有些无法接受现实般抵了抵额头,却又很快放下手,恢复了冷淡却凝重的表情。

“十分抱歉——我忘了你的广告,还有电影首映。”

被他抛在脑后的人和事物有点多,只能就近,先略显别扭地看向对面的金发女人,给她沉声道个歉。

在千穆的面前,贝尔摩德的脸上从未有过生气或失望,甚至,她凝视向红发青年的眼神,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纵容和温柔:“不用在意我的心情,我当然知道这件事对您有多重要,毕竟…无论什么约定,都不能与您的存在比拟。”

“……”

“您能想起来我就很开心了,其实——那部电影上映了两个月,这几天还没有下映。”贝尔摩德眨眼,继续暗示,“您也忙了这么久,几乎没怎么晒过太阳,是时候叫上朋友出门玩了,不如……一起去电影院支持一下票房?”

千穆在女人异常炽热的目光注视下抽动嘴角,理亏的他没法挣扎,便直接应道:“好,我会去的。”

“不只是您,还要带上朋友哦。”贝尔摩德话音忽转,“顺带一问,您还记得您扔在休息室角落的手机,有多久没有充过电了吗?”

千穆:“…………”

忘了。

自己那台手机…究竟在多久以前,就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贝尔摩德忍笑,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我已经替您充好电了,至于那些多得可以把您埋住的短讯邮件,您就自己慢慢看,慢慢回复吧。”

千穆接过手机的手,明显地僵硬了一瞬。

没办法,就算他再讨厌打开爆满欲炸的收信箱,此刻也只能面对现实,独自承受放置各方联络整整两个月的后果。

内部邮件这边,Gin的邮件多了二十几封,还好,听了他的意见后,Gin的汇报变得言简意赅,二十几封看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至于其他的……

“加油哦。”

“…………尽量。”

……

于是时隔两个月余,某人间失踪的心理顾问终于再次出现了。

鉴于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现身便是跨部门帮搜查科抓犯人,正经挂职的部门这边反而少见他的人影,也就没人觉得奇怪。

而对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来说,自那次爆炸案偶遇,他们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见过源千穆。

担心自然是有的,但比直接查无此人那段时间好了一些,至少他们知道千穆人还好好的,只不过在完成不方便透露的重要任务,才无法和他们联系。

算了,既然千穆暂时不用他们来操心,还是担心一下另外两个更过分的家伙吧。

见过面后一切如常,随着工作时间的增加,松田阵平成熟得很快,戴着墨镜往外一站,便是一个气场强大的优秀警员,刚工作那阵子还要抽抽烟,后来不知道怎么,又不抽了。

萩原研二自打不穿防护服被修理了一通,被拎着检讨完之后也沉稳谨慎了不少,越发贴近拆弹精英应有的样子,虽然每天下班后就立马打回原形,宛如脱缰野马般欢快不着调。

风平浪静的一天,留守待命的拆弹小组可以按时下班。

松田阵平打着哈欠从办公室出来,身后半步跟着伸懒腰的萩原研二。

两人准备随便吃个晚饭,然后回宿舍睡觉,但刚来到过道,就被一群人堵住,半天过不去。

松田阵平抬眉,正想让这些人让出道别挡路,却不想目光一扫,发现了人群正中的一点异样。

有人在发电影票,没有条件,见人就送。

男警们领到电影票,惊喜地跟送票的人道谢,而同样围拢上来的女警们里,明显混着几个其它部门的陌生面孔,似乎领到电影票还不舍得走,正眼睛亮亮地围着送票的人。

“顾问是莎朗的粉丝吗?真巧,我也是!虽然之前已经看过这部电影了,但再看一遍也没问题,谢谢顾问呀。”

“顾问有女朋友了吗?嘻嘻,没有吗,要不要我们大家一起去看电影?”

松田阵平已经知道被围在中间的人是谁了,人群中那红的一抹太过显眼。

他好歹还在原地顿了一下,萩原研二的眼神却在瞬间变得犀利,继而大步向前,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进去:“大家在做什么?嗯?顾问为了支持偶像,特意请看电影吗!哇,太大方了吧,克托尔顾问!”

“萩原警官下班啦?”女同事们对萩原研二的态度显然也十分热情,“快来快来,松田警官也在啊!顾问这里还有多的票哦。”

松田阵平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刚好迎上千穆客气的笑容。

“萩原警官,松田警官,真是好久不见了。你们对莎朗·温亚德的电影感兴趣吗?如果不介意,还请收下。”

“电影啊……”

两人对千穆不好好干顾问的正经事,跑来办公楼撒电影票的行为颇为不解,但从近处这双含着笑意的赤眸中,好像接到了一点暗示。

“嗯,还算感兴趣,那我就不客气了。”

“当然感兴趣了,谢谢你哟顾问。”

他们同时应下,伸手准备去接千穆递来的电影票,但下一秒,手里摸到的电影票却不止一张。

抬眼欲问,千穆好似就等着他们的疑惑,恰到好处地开口:“刚好就剩这四张票了,都送给你们吧,多出两张票,两位警官可以带上女朋友……哈哈,如果没有女朋友,送给朋友也不错,比如,认识的情侣?”

认识的,情侣?

接收到明晃晃的暗示——除了班长和娜塔莉小姐还能有谁。

萩原研二立刻心里有数,嘴上却还在客套:“哈哈哈好的,太感谢啦,好久没看到你了,顾问最近怎么样啊?”

“哈哈,老样子,最近的项目确实还蛮忙的。”千穆略聊了几句,才礼貌地告辞——他只是专程过来送票的,送完当然就走人了。

离开时,他从松田阵平两人身边走过,彼此只是礼貌地对视颔首,完美扮演了还不算熟的同事。

等千穆走远。

松田阵平将电影票夹在手指间,甩了甩,弹了弹,仿佛并没有多在意地收好。

萩原研二倒是跟女警们多聊了几句,还借来她们的电影票看了看,还回去时脸上不见异常,回到发小身边后,才说道:“走,隔壁送票去。”

刑事部搜查一科就在同一栋大楼,两人卡着下班时间去找人,伊达航不出意料还没走,看样子今天还要加班。

“惨呐,班长你天天加班,娜塔莉小姐就不生你的气?”松田阵平把电影票拿出来时,顺口捅了班长一刀。

伊达航只能苦笑:“没办法啊,笔录还没来得及整理,最近的刑事案太多了!今天本来说好要跟娜塔莉去看电影,电影票我都买了,但时间绝对赶不上,只能退掉……这又是什么票?我没空啊。”

“凌晨零点的场子,你那时候还没下班就说不过去了吧。”

“零点……也太晚了,不是,你们怎么想的,居然买这么晚的场,选的还是快下映的文艺片?”

“男人答应女人的事情,不能一次次用工作当借口推掉,这是大忌,是男人就不要犹豫,反正明天是休息日,只有你要回来补笔录,娜塔莉小姐又不用上班。”

萩原研二严肃地拍拍班长厚实的肩头:“时间和电影都不是我们选的,是有人托我们把票转交给你,我建议……嗯,最好还是去,我和小阵平都是这个场哦。”

千穆送给其他人的票,其实是兑换券,只需前往相应的影院便可以换出影票,只要是排片上的时间,都是可以任意选择的。

但他亲自递给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四张票,是提前打印好的电影票,地点与场次时间都已定好。

萩原研二查了查地址,不得不说,很佩服千穆能精挑细选到这么偏远的一家电影院……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个顾问心怀不轨,想把他们骗到荒无人烟的郊外给埋了。

伊达航扭头打量了半晌送票二人的表情,犹豫片刻,还是相信了他们没跟他开玩笑,是认真地要给他当电灯泡:“好吧,我跟娜塔莉说一声,她应该不会介意。不过这地方……干脆打个车,我们一起过去?”

“哎嘿,其实我最近刚好贷款买了辆……!”

“鬼才坐你开的车!给我老实待着!”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悠闲的拆弹专家们找了个地方喝咖啡,等待着某个加班刑警狂赶进度,顺便估摸着时间,帮忙把娜塔莉接了过来,四人一起吃完晚饭,才出发去往了那座位置偏僻的电影院。

车至半路,娜塔莉欲言又止。

车至目的地时,不止一头雾水的娜塔莉,三个大男人也沉默了。

屹立在面前的……绝对是全东京最寒碜的电影院,没有之一!

位处老旧街区的尽头,从外墙装潢完全看不出电影院的痕迹,没有人靠近,自动门便忽开忽关,验票大厅只开了一盏灯,未被灯光笼罩的地方黑得纯粹,宛如踏入其中,就会进入另一个世界。

关键是里面没人。

没有工作人员,疑似通往影厅的小道入口,也不见验票员的身影。

伊达航不动声色地把娜塔莉搂近了一点。

而松田阵平跟萩原研二对视——呃,光线太暗,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脸。

“我们会不会被耍了啊……?”

“呃,有点可能,但又感觉不至于……毕竟是那家伙啊。”

对着神似灵异片场的电影院沉吟片刻,还是松田阵平最先决定:“你们在外面等会就是了,我先进去看看。”

“!!小阵平,这种话放在灵异片里,往往是死得最快的啊!”

“不一定。”松田阵平说,“谁知道里面藏着的是什么鬼,也说不好是谁收拾谁。”

萩原研二挠挠头,嘀咕着什么“不祥预感莫名熟悉”,慢了几步走在发小后面,剩下伊达航也不可能和女友在门口等着,只好将信将疑地跟了上去。

这家寒碜的电影院,似乎只有一个影厅。

走进无人检票的小道,走过向下几米的楼梯,其后平直的走廊大半程都有灯,但在最后一小段路时,嵌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闪了几下,突然灭了。

走在漆黑中的四人吓了一跳,受怪异的氛围影响,其中三个警察本能地进入了戒备状态。

伊达航护着娜塔莉,谨慎地注意着后方,而前方是打头的松田阵平。

影厅的入口通道门半敞着,灯熄前他们就看清了位置。

松田阵平放轻脚步,缓慢地靠近入口。

他没听到影厅内有动静传出。

但……有人在里面。

——呵。

松田警官看透了真相。

不用猜了,绝对是源千穆搞的鬼,私下见个面,竟然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简直无聊。

“还躲……”

松田阵平把半开的门往外拉了一把,毫无顾忌地迈步走进——就走了一步。

突然间。

一股怪异的感觉袭上眉心,扑面的微风直透冷意,竟是有人从暗中跳出,突然朝他发起了攻击!

松田阵平在错愕中眼神顿变,紧急往旁闪开,避开了最开始的那一拳,但他显然没想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攻击者竟然还有同伙。

同伙从另一侧扑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稳准狠地把他按到地上——

松田阵平:“???”

此情此景,还真是怪熟悉的啊?!

……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在黑暗中等候已久。

前天,他们分别收到了失联两个月的千穆的消息。

千穆简略地交代了他消失的原因,没有暴露,也没有被怀疑,只是研究所突然间急需人手,顾不上任务的结果,就把他抓了壮丁,他被收缴了所有通讯工具,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对外联系。

千穆还说,他没时间解释太多,后天找机会面谈,提醒他们隐匿行踪,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后,便发来了秘密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们两人是在电影院唯一的影厅里碰到的,因为刚好想到了一起,都比千穆定下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

耐心等了一个小时,影厅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两人初时还以为是千穆来了,可下一瞬便觉察到不对,来的不止一人,而是……四人!

顿时明白了什么。

以两人的默契,接下来该怎么做不必沟通。

于是,当外面的人推门进来,安室透借助黑暗的便利先发起袭击,诸伏景光趁那人下意识闪躲,立刻扑来将其制服,准备抢占住先机后,再联手对付剩下三人。

第一个人被他摁倒时,发出了似震惊又似恼怒的闷哼,音调好像有点怪,又有点耳熟……

诸伏景光却没空多想,因为第二个人也冲进来,径直跟零对上——等等,倒地的人忽然一个腾空,愤怒地把零踹翻了!

“什么情况??靠!小阵平你没事吧!”

“什……什么平?呃噗!等、等一下!零!收手收手别打了!你扯到的人是我!”

“啊?零?哪个零?呃!”

伊达航感觉情况不对,打开电筒照射在影厅门口,终于把这抹拯救世界的灯光,打在歪七扭八的这一坨……这几个人脸上。

伊达航惊呆了。

几乎没有犹豫,他就将那句曾经说过的台词脱口而出:

“等等……你们在干什么?!”

前有警校门口,后有影厅入口。

真·历史重演。

打架的拉架的都在现场,保持着似曾相识的姿势,凝固成五具面面相觑的雕塑。

不对,有一个人还没有出现……

“咔。”

影厅忽然光芒大亮,内置的灯光齐刷刷地打开,整个场馆顿时重见光明。

他们呆滞的目光只持续了几息时间,就在某个提示的指引下,不约而同看向了影厅最后方——那扇连接放映室的小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某人出现了,捂住脸肩膀微抖,不知躲在那儿看了多久热闹。

众人:“…………”

“源——千——穆!!!”

在火冒三丈的小伙伴亲手把拖出来出来之前,他自己先挪了窝,走了下来。

过去习惯于冷眼旁观的“观众”,这一次,主动走向了剧场。

千穆走进影厅时神态如常,仿佛这场感人重聚的幕后推手并不是他。

“初次见面,娜塔莉小姐,刚刚有吓到你了吗?虽然是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这样做,但我依然十分抱歉。”

娜塔莉微愣过后,笑着对红发青年道:“源君,我猜……这是你为他们准备的惊喜,对吗?”

不等千穆回答,她又对初次见面的另两人笑了笑:“这两位就是……降谷君和诸伏君吧?真的很高兴见到你们,航一直,一直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啦。”

“……”

娜塔莉这么给面子地打了圆场,天大的火气也只能烟消云散了。

有些话不方便在这种情况下说得太直白,于是安室透只能又是生气又无奈的说道:“不是说秘密见面吗,怎么把所有人都叫来了,还带上了娜塔莉小姐……”

顿了顿,乌龙过后的震惊与不自觉露出的喜悦,从金发青年的面上缓缓消失,转而被沉重所取代。

“不是不想见你们,是我们现在……不适合见面,见面就代表危险。”

“不用解释的。”

萩原研二久违地搭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也没漏掉,把沉默不语的诸伏景光揽了过来。

松田阵平的后脑勺被磕了个包,却也没生气,此刻只是走过来,在变成安室透的降谷零胸前锤了一拳,接着给了诸伏景光比划了个第二拳。

看着这一幕,伊达航嘴角本已浮起欣慰的笑意,可未过多久,目光又不受控地偏转。

红发青年虽然走得近了,却只是浅笑着注视他们。

“千穆。”

“小千穆。”

“笨蛋。”

“千穆啊。”

有四个人同时开口,话音错乱听不太清,安室透的呼唤稍慢一点,刚好凸显出来:

“任性的家伙,千万不要为我们冒险啊,‘那里’有多危险,你是清楚的。”

“任性吗……”千穆轻笑,“最近用这个词评价我的人,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至少现在,在这次见过以后,我觉得可能很多年都不会像这样见面,不想浪费机会罢了,当然,这次也只有一场电影的时间就是了。”

“你们相信我吗?”

他忽然这么问。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伊达航都没明白他为何会问,安室透和诸伏景光稍微知道一点,但也只以为他在说卧底的事情。

也无所谓,不管他为什么这么问,答案都只有一个。

“当然相信啊。”

“废话,还用问吗。”

“嗯……那就安心地,看完这场电影吧。”

千穆说完,一个人返回放映室,开启早已就绪的放映机。

灯光重新黯然。

影厅最中央的黄金观影位,七个人刚好坐满一排。

其他人随意坐,情侣享受特权,坐在最中间,会不会觉得周围全是电灯泡,就见仁见智了。

千穆坐在最右侧,旁边是本想跟他低语的诸伏景光。

但电影已经开始了。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无意间得获永生的女人。

女人曾经美丽而纯洁,后被贪婪侵蚀,在漫长的生命中,她得到了想要的所有——唯独失去了自我。

女人说:“万物皆会变,只有我不变地俯瞰人间,那么我为什么不能掌控一切?即使会被命运玩弄,我也心甘情愿。”

千穆认可前半句话。

他掌控一切,因为他有资格。

他可以任性地操作,让安室透能够放心与故友重逢。

他还可以更任性,肆意扭转他人注定死去的结局。

与女人不同,他不会被命运操控。

永远不会。

——但,这时仍在轻蔑着命运的青年没有想到。

在【反抗】的过程中,他陡然陷入了寻不到出口的迷局。

时间来到与宫野志保初见的那一天。

千穆提前确认过剧本,剧本上写道,“他”会在上午九点左右出发,将宫野志保接回“家”。

此刻,时针已指向九点。

他并不打算出门,悠然地坐在书房看着文件,身上的睡衣都没换。

昨晚他便给贝尔摩德打过招呼,让她找随便找一个人,把宫野志保送过来。

算算时间,应该快……

……

此刻,时针已指向九点。

他从书房离开,换下睡衣,做好了出门的打算。

昨晚他似乎给贝尔摩德打过招呼,让她找人把宫野志保送过来?

唔……不太行,对待未来能给他重要帮助的助手,还是需要认真些的。

千穆临时改变了想法,让贝尔摩德安排的人先来接他。

算算时间,应该十几分钟就会到。

没有感到任何异常。

他心情如常,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