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之冕回到旗舰天枢号的时候,晶巢的攻势已减缓了些。
姜见明连续战斗了五六个小时,累到快虚脱才归舰的。机甲停下,驾驶舱一开,他就看到了莱安等在那里的身影。
姜见明:“殿……”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莱安在机身上一撑,自己坐上了第二驾驶舱。
“该换人了,”莱安确认了一下能源,“你好好休息。”
话音未落,姜见明只觉得整个第一驾驶舱微微一震,往下沉降。第二驾驶舱替换了位于机胸处的主位。
机甲金晓转身,沿着回来的滑行道再次向外飞去。
姜见明扫了一眼四周,眉间露出笑意:“殿下没事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呆在沉降下去后的金晓驾驶舱内部。
很安宁,那些复杂的操纵屏幕和战场画面快速地收拢退去,光线逐渐昏暗,座位徐徐放倒,人像是躺在关了灯的床上,确实和医用治疗舱很像。
“先别说话,歇一歇。”莱安略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狗也不知道管着你,不是合格的狗。”
“汪!”赛特抗议的声音也传来。
姜见明嗅到淡淡的药水味,应该是莱安操纵了第一驾驶舱内的医疗系统给他加了雾化的可吸入药物。
他无奈地心想殿下还是过度保护,正要说“至少把影像打开,让我看看战场形势吧”,却忽然觉得眼睑沉重,脑子里也雾蒙蒙的。
“唔……”
狭小的驾驶舱内,黑发青年的四肢逐渐脱力,薄薄地吐出一口气后,他眼眸半闭,苍白的脖颈柔若无骨地垂在靠垫上。
姜见明吃力地眨着眼,瞳孔焦距也有些涣散,“莱安?你给我加了……什么药……”
“安神剂而已,你需要休息。”
莱安试图装作漫不经心,但事实上声音明显紧绷,“咳,听着,有件事跟你说。”
“我的两个基体意识融合了。”
“……”姜见明昏昏欲睡地想,殿下好狡猾。
这样重要的事情,不敢在他清醒的时候面对面坦白,居然把他关进驾驶舱内,趁他吸药昏沉的时候。
莱安的嗓音甚至有些磕绊,“姜,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我……”
“我……当年……那样对你,抛下你……对不起。”
“没能陪你去爬山,没能陪你过年节,让你一个人难过受苦……对不起。”
“后来……忘了你,对你不好,也是我的错……当然你也有责任,总是生病负伤,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这一年我很思念你,姜……我实在很……”
后面突兀地卡壳了,他说不出来更多的字句。
如果只是一种感情,比如爱,比如恨,那么尽管坦率地表达就好了。
可当两份人生交汇在一处,有那么多炽热到轻轻触碰一下都要疼得落泪的情绪,怎么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的呢?
驾驶舱震动了几下,大概是金晓与晶巢那些晶状生物在猛烈地近身击打。
姜见明无声地弯起了唇角:心里别扭就拿敌人发泄?倒是很有小殿下的作风。
“你不用对我说这些的,殿下……”
姜见明缓缓闭上眼,轻轻开合的唇瓣在昏暗中显得很柔软,声音也又弱又软,却也没来由地多了点蛊惑似的味道。
他轻轻说道:“我都明白,你也要明白我明白……”
“就像,我也不用问你值不值得,不用问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他想起知道了最终真相的那一战,他在要塞的废墟深处看到了大帝的残存记忆。
莱安做了那么多疯狂的事情,他本来想,等莱安的记忆都融合了,自己一定要狠狠教训一下。
可是真正见面,又觉得不需要了。他知道莱安是怎样穷尽生命地爱他,横跨漫长的岁月,横渡黑暗的宇宙,那爱意连时空都要俯首称臣。
所以。
“因为我们是相爱的,对不对?”
这就是姜见明还有意识的最后一句话,疲劳与放松令他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安稳,很沉。或许是潜意识里的熟悉感作祟。
他知道,在自己失去的那份记忆里,一定也曾无数次呆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或许和那位万人之上的开国皇帝随意说说话,点拨两句战术,或许只是安宁地睡过去,等待着战役结束。
……
姜见明再醒来的时候,是在星舰内部的房间里了。
从舷窗往外看去,战火竟暂时停了。而他好像被洗过澡,换下了被汗水浸湿过的战甲、军装和手套,穿着很舒适的睡衣,被塞进堆了几层被子的治疗舱里。
莱安倒是穿着银北斗的军装,聚精会神地坐在舷窗边看着不知什么数据,手里拿着一枚苹果在咬。
姜见明差点分不清,这究竟是远星战场的星舰里,还是已经结束了战斗回到帝国。
莱安看到他醒了,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飞速擦了手,过来紧紧地拥抱他,用凉凉的鼻尖贴着他的脖颈,嗅他的气息。
姜见明才叫了声殿下,唇就被用力堵住了。
他们情难自禁,狠狠亲密了一阵,吻得呼吸凌乱,甚至差点收不住劲头。
等姜见明意识到过火的时候,他仰面被莱安摁在床上,双腿被储君的膝盖撑得打开,衣服也已经被扯乱大半了。
“不……不行,殿下。”
姜见明用了好大毅力才推开皇太子的胸膛,咬牙克制道,“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
“姜,就一次。”
莱安单手撑在床头,低喘着忍得辛苦,平素冷硬的眼角和唇瓣都湿漉漉地染着薄红色,“现在晶巢活动停止了,士兵也都在休息。我……”
长卷发纷纷落在身下那位残人类的锁骨处。
储君伸手将自己的发丝从爱人肌肤上抚开,垂眸沙哑道:“这一年,我实在太想你了。”
姜见明绝望闭眼:“……”
太要命了!
可殿下越是这样,他越发毛……如果现在放任,做起来绝对刹不住!
莱安还在轻轻地磨蹭他,似乎准备这样把他磨软了,就可以如愿以偿。
姜见明发抖地喘了口气,他本来忍得也辛苦。现在被这个人撩得从身子到感官都发麻,五指一抽,床单被抓出深深浅浅的褶皱。
“等等……殿下等等,现在真的不行,”他用摇摇欲坠的最后理性挣扎着,“能不能,用其他的……代替一下?”
“比如,就是……我们其实可以继续我们刚重逢的时候,你想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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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赤龙,以及那帮熔岩残党中的几个大宇盗被传唤,进入了天枢号的星舰内。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沉重。
他们都知道,这是要正式摊牌了。
赤龙承诺了要为帝国提供信息,协助银北斗对抗晶体教。但再怎么说,如今的熔岩几乎一无所有,每个人手上都戴着电子手铐,只要对方动了杀心,随时都能弄死他们。
银北斗的士兵将他们押到门口,自动门打开,宇盗们走进去。
然后齐齐地愣住了。
气氛似乎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房间内只有三个人,这倒是不出意料——两位殿下和一位少将,也是如今统领着银北斗军队的三位。
问题在于,他们居然在……吃饭。
姜见明外面多披了件挂枪的大衣,但也是松散的打扮,坐在床上不紧不慢地喝着粥——高强度战斗了几个小时又睡了两次觉,说实话,现在真的很饿。
莱安已经吃好了。他坐在旁边,腕口的晶骨绕在姜见明的手腕上,似乎很是满足。
谢予夺则手拿筷子夹着一根青菜,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着那两人,用诡异的语气问:“两位殿下,好吃吗?”
莱安:“嗯。”
姜见明:“……”
姜见明沉默地放下碗。他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策,亏大了。
殿下现在变成了半人半晶的新物种,但他还是纯种人类;
殿下有了喜欢吞人的癖好,但他无法从中得到丝毫乐趣,甚至在被晶体包裹后很快失去了意识。
现在殿下餍足且愉悦,他相当于只是睡了会儿,呵……
莱安意识到他不高兴,就坐过来低声哄他:“下次我再控制一点,你也习惯了,就不会睡过去了。”
姜见明面无表情:“不必了,与其被封在一团晶体里发呆,我还是觉得睡觉比较好。”
门口,赤龙呆呆地瞪着姜见明道:“不是,你,你们准备就这么跟我说话吗!?”
谢予夺回头笑道:“哦,小毛贼们来了啊。快别站门口,进来站着!”
“你们吃了没?没吃也忍忍啊,谈完了就可以去领饭吃了……”
赤龙:“。”
侮辱,这是毫不掩饰的侮辱!
赤龙气得头顶冒烟。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红发少年只能怨恨地低下“冒烟”的头,咬着牙挪进了房间内。
姜见明用勺子敲了敲碗边,“好了,不废话,先从你们的情况说起吧,聊聊熔岩和晶体教的事。”
谢予夺适时道:“别说谎,你们的电子手铐有测谎仪的功能。我不希望听到它嘀嘀叫。”
闻言,赤龙的面孔肉眼可见地阴暗下来。他身后跟着的五个宇盗们也同样,一个个被悲愤与仇恨憋得脸孔通红,青筋肌肉暴起。
“当时……”
赤龙攥紧了拳头,眼角抽动一下。
那痛不欲生的回忆再次袭来。
“当时,阿尔法星域战役结束后,晶体教的毁灭主教联络我们。”
“哼,明明是败军之师,他却做出一切仍然尽在掌握的姿态。”
“……他说,这次战役帝国得胜,接下来必然发兵远征晶巢。但事实上,除了晶巢之外的局部胜败,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