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优雅高贵的宴会氛围被中断了。
姜见明敛眉,缓慢把银叉放下,弯腰捡起了那枚金日轮徽章。
他刚刚有点上火,是因为曾经……莱安希望他从军校毕业后可以加入金日轮。
到时候立点功,升一升军衔,就可以考虑公开关系,在全帝国面前正式举办婚礼的事情了。
没想到金日轮内部也寄生了这样的蛀虫。
“蛀虫”布兰登大少瘫坐在姜见明面前,粗喘连连,头晕脑胀。
他感受着身周无数道视线,其中包括那些家族恨不得凑上去巴结的大人物,也包括自己远观的父亲——
老布兰登此刻站得远远的,脸色青白,正用一种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的愤恨目光瞪着他。
布兰登捂着被扯破的礼服,羞愤欲绝。
然而与此同时,一种癫狂的快感也同时涌上心头。
看吧,现在全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了,一个贱民混入贵族宴会不说,还敢当场动手制造骚动……
布兰登忽然嘿嘿笑出了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假装听不见周围“他怎么了”、“他疯了吧”的小声私语。
“你等着,等着瞧……”他眼神狠毒瞪着姜见明,神志失常地喃喃自语。
“你这个贱民,贱民,马上就会被兰斯阁下的家仆打出去的……说不定会当场打断腿。”
他指着姜见明,眼神涣散:“你最好还能爬回自家的臭水沟去,亚斯兰不会有医院收治你,我保证,以布兰登家的家徽保证,保……”
可是下一刻。
一个清脆如银铃、甜软如棉花糖的声音,忽然在大厅内响了起来,遮断了布兰登大少的尾音。
“姜……!?”
一道柔弱的身影翩然穿过辉煌灯火。
拥有一头蓬松银发的少女怯怯地提着裙摆,芙蓉般的面容却写满天真的欢欣。
她的笑容清纯闪亮,不沾染丝毫宴会内交际应酬的气息,像从童话里飞舞出来的白蝶精灵。
在她身后,兰斯家族的霍恩大管家惊恐地伸着手,下巴都快砸到地上:“黛、黛安娜小姐——!?”
全场哗然,几十名贵族惊疑地面面相觑。
“黛安娜小姐?”
“那个从来不见外人的黛安娜小姐?”
“她在叫谁?”
“她离席是要去找谁?”
黛安娜.兰斯奔过长长的厅堂,无数道身裹华丽礼服的身影都被她抛在身后,这个娇弱的女孩儿一路从最上层的位置跑下,惊喜的目光则落在离大门最近的,最“低等”的座位旁边。
姜见明早就听见了这位尊贵的小姐呼唤自己的声音。
于是他笑了笑,从座位起身并迎上前两步,展开双臂——
忽的一声,那个白蝶般的少女就扎进了他的怀里!
“姜,姜……真的是你!”
黛安娜喜极而泣,她扬起脸,抱着姜见明的腰,“哥哥说你去了前线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姜……”
顿时,仿佛是有什么魔术以这两人为核心被释放出来了一样,人们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如出一辙。
用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了,用麻木又似乎缺了点什么。
总之,那是种唯有亲身经历才能意会到的震撼感。
姜见明神色温和,拍小猫一样地拍了拍黛安娜的头:“怎么会,我是有把握平安回来才去的。一定是你太不懂事,你哥哥才吓唬你。”
黛安娜轻轻啜泣,扬起水雾朦胧的眼眸,“你,你当时都不和我来告别,你只跟哥哥说了……姜是大坏蛋。”
她抽了抽鼻子,又怯怯地笑:“但是,但是你能平安回来真的太好了。”
“……”
布兰登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撤下来,他的嘴角歪成一个滑稽弧度,抽搐,不停抽搐。
这是一场噩梦,他麻木地对自己说。
这个姜见明,难道不是个平民吗?无论是从调查到的信息,还是从衣着言行来看,他确确实实就是个孤儿平民啊。
他怎么可能认识兰斯家族——几乎可称半个皇家的兰斯家族的小姐!?
所以一定是梦。从昨日到现在,这是一场太荒唐的噩梦,他只是还没醒来……
众目睽睽之下,姜见明拍了拍还在抱着他哭的银发女孩儿。
“好了好了,黛安娜小姐?不觉得你弄出的动静有些大吗,大家可都在看我们呢。”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个黛安娜回神,脸颊顿时羞红,“嘤”地一声,又把小脸埋进了姜见明怀里。
姜见明:“……”
如果说小殿下平常都是高傲优雅的金狮,习惯了冷眼睥睨,只有特定时候才会化身大猫猫对自己蹭蹭舔舔的话……
兰斯家的这位洋娃娃小姐,那就是毋庸置疑的布偶猫,外人面前羞怯寡言,偏偏喜欢围着自己咪呜咪呜。
想当年他和兰斯家交好,还是因为皇太子的关系,后来反而是莱安醋得不行。他又拉不下面子和黛安娜一个不谙世事的小洋娃娃“争宠”,最后遭殃的还是姜见明这位准皇太子妃。
每次他拜访兰斯家回来,都必然要被委屈不满的莱安摁在床上抱个老半天,再将炽热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以宣示占有权。
只不过姜见明自己心里清楚,黛安娜确实只是把自己当成好友与兄长,没有别的想法。
她平素就是这样绵软的性格,对着她的“哥哥”也是这样咪呜咪呜天真烂漫的。
“哥哥……!”
忽然,黛安娜翩然回身,她提着繁复的白蕾丝裙摆,眼眸如梨花带雨,“姜回来了,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只见人潮分开一条路,一道英俊的银灰色身影走来——
兰斯家族那位传奇的年少当家,奥德利.兰斯。
看到奥德利四平八稳地向这边走来,变成了木偶人一般的贵族们又重新提起了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尤其是远观的唐少将与贝家当家,神色更加紧绷。
谁不知道奥德利少爷是有病级别的妹控,对于任何敢于接近他妹妹的异性甚至同性,都是毫不容情地叫家仆打出去的。
那现在,这个神秘的平民的命运将会是……
宽阔的大厅几秒便走完,一身奢华礼服的奥德利站在了姜见明面前。
这回,先动作的是姜见明。
他将黛安娜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向奥德利伸出了手,轻笑说:“奥德利阁下,别来无恙。”
奥德利定定地看着他。
忽然开口道:“不是让你来了就直接找我吗?”
嘶……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
奥德利以手点胸为礼,轻轻说:“忽略了我们的贵客,黛安娜又要骂我了。是我的请柬有什么不妥,抑或是我们家的人怠慢了你吗?”姜见明:“不不,所有一切都没有问题。抱歉,怪我因为一些事情迟到了,又看你好像很忙,想等到晚宴结束再去找你们的。”
奥德利失笑,哑着嗓子轻轻埋怨:“……你这个人,明明就是受委屈了。”
不知是否错觉,年轻的兰斯家主的声音,听来竟似有一丝哽咽。
他摇了摇头:“你竟然真的从那种地方活着回来了……你果然是能够创造奇迹的人,姜。”
奥德利.兰斯抿唇露出一个飒爽笑容,握住了姜见明伸出的手:“无论如何,欢迎回来,挚友。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远处,老布兰登眼前一黑,差点瘫坐在地上。
他冲上前去,把失魂落魄的布兰登大少拖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随后当场甩了儿子一个大耳刮子。
老布兰登风度全失地咆哮:“混账东西,你和你弟弟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布兰登大少哭嚎起来:“我、我也不知道啊!”
另一边,贝家家主头晕目眩,揽着贝曼儿的肩膀:“宝贝,你到底交了什么朋友!?”
贝曼儿茫然道:“我、我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