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清乾隆御制‘有凤来仪’转心瓶最终以2.65亿的天价成交,将这次夜场拍卖的气氛推向了最顶峰。各路媒体争相报道,华国瓷器再次以极高的姿态展现在了全世界面前,带来独一无二的魅力。

在如此高涨的热情下,一件件官窑精品被各位富豪名流竞相争抢,拍卖价格比以往还要高。

“北宋钧窑玫瑰紫釉水仙盆成交价高达4880万,明永乐青花折枝花果纹梅瓶成交价为2530万,清乾隆青花苍龙教子图抱月瓶成交价2260万元……”

截止12月13日晚上10点半,本次“华国御窑珍瓷”夜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完美落幕,总成交额高达5.23亿!

本场的39件瓷器无一流拍,成交率高达100%,平均价格超过千万,在嘉禾拍卖会上创下了平均单件拍品的最高成交记录。

云舟身处其中,也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金钱或许不能与这些瓷器的价值挂钩,却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反应它们的稀有和魅力,令人见之难忘。

这次夜场拍卖持续的时间最长,几人回酒店时已经晚上11点了。

三个多小时的拍卖让许多人兴奋和激动之余,神色也染上了疲惫,第二天上午的‘珍珠与瑰丽珠宝’场次参加的人较少,幸好不是特别重要的场次,错过了也不可惜。

杜老爷子和云舟同样没有参加。

借着这次机会,少年正如海绵吸水一般吸收着瓷器方面的知识,杜老爷子也十分乐意讲解。

除了辨别真品与仿品的区别之外,如何判断瓷器的价值也是很有学问的。

一件瓷器即使判定为真品,那么到底值几万、几十万还是上百万呢。在拍卖场不是每个人都能认识到自己所拍物品的价值,盲目出价很可能会吃亏。

中午在酒店用餐结束的时候,一位中年人抱着一只瓷瓶来到了两人面前,憨厚老实的脸上带着笑,“杜老,这是我昨晚上拍的清嘉庆官窑青花赏瓶,中午刚开箱,您能不能帮忙掌掌眼?”

虽然他觉得没问题,但拍卖行特意标明了不保真,万一买到假货带回去,平白惹人笑话。

杜老爷子拿起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嘴,语重心长道:“小田,跟你说了要多练练眼力再来,这次怎么又忍不住拍了东西?你那一架子的‘宝贝’,还不够你买个教训的?”

这个男人叫田丰国,是做房产租赁生意的老板,资产雄厚。

最近两年迷上了收藏,家里大大小小的物件淘了一堆,80%都是假货。幸好买的都是些小件,没花太多钱,然而即使这样也交了大几十万的学费了。

杜老爷子和他的父亲认识,偶尔会一起下棋,算是棋友。正是有这层关系,他才没有立刻拒绝。

田丰国尴尬地笑了笑,“嗐,这不是喜欢么,之前在市场上淘东西吃了不少亏。不过我现在眼力比之前好多了,上周刚淘到一件康熙的青花诗文笔筒,朋友们都说是真的。”

杜老爷子对他所说的朋友不置可否,不过好歹是朋友的儿子,“行,先把瓶子放旁边桌上吧。”

他刚要上手瞧,想起坐在一旁的少年,“小舟,你先来看看。”

田丰国看到云舟这么年轻,嘴角不着痕迹的往下一撇,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他入行两年多了都摸不清其中的门道,这个毛头小子能看出什么来,别到时候乱说一通。

云舟从刚刚就在观察这只赏瓶,当对方把它放在桌上时,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预展时他和徐泽讨论的那只民国仿嘉庆官窑的青花赏瓶。

赏瓶是雍正一朝最新出现的一种造型,作赏赐之用,上面的青花缠枝莲纹代表‘清廉’,包含着皇帝的祈愿、同时也是对臣子的警示。①

当时上手的时候,他便觉得瓶腹的青花发色没那么自然,徐大少也同意他的观点。不过他只是隐隐觉得颜色有问题,而徐泽则是根据底足分辨的。

云舟坐在对面又仔细的查看了一遍,然后将瓶身倾斜,专门看了一下底足部分。底款是以青花书写的“大清嘉庆年制”六字三行篆书款,字体工整规范,在他看来没什么问题。

少年微微蹙眉,又凑近了看,仍然没有发现底款的错漏之处,看来自己的眼力还是不够。

杜老爷子看着小徒弟认真的表情,笑着问,“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

云舟抬起头看了站在旁边的中年男人一眼,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件瓷器…我有点看不准。”

看不准在古玩界向来是一种委婉的说法,田丰国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禁皱紧了眉头,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你倒是说说到底哪里不对?”

他内心很不服气,这件瓷器他在预展的时候拿放大镜看了半天,还问了朋友,有99.9%确定是嘉庆官窑的。

这个小年轻张口就说看不准,这不是胡扯吗——

“小舟说的没错。”

杜老爷子在云舟上手的时候便在旁边观察着,现在将瓶子拿在手里一瞧,基本能够得出结论,“这东西时间不长,应该是民国仿的。”

“什么?!杜老,这、这真是一件仿品?”

见田丰国一脸震惊加懊丧的样子,杜老爷子叹了口气,“简单说两个方面吧,首先是青花的色泽。嘉庆时期国力大不如前,这也反应在瓷器上,大器釉色肥腴,却有一种上轻下重之感,这是胎釉不均匀造成的。

这件瓷器想要模仿嘉庆时期的感觉,却太过刻意,导致青花的发色不自然,这是其一。

其二,这件瓷器的底部有粘沙现象,但上手一摸就会发现没有老化干燥的痕迹,明显是后补上的。

底款也是,嘉庆时期的款字体工整,结构谨严,你可以把它理解为较为生硬,这件的底款虽然极力掩饰,但仍有一种超脱于条框的轻松和飘逸,这就是时代所造就的不同。”

徐老爷子看向一脸若有所思的云舟,饶有兴趣的问道:“刚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虽说在他眼里能分辨出仿品与真品的区别,但说白了这件瓷器没有明显的瑕疵,有的只是一种刻意模仿所造成的感觉,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云舟不好意思的一笑,“我没看出底足和款识的问题,就是觉得青花的发色好像不太自然。”

“能看出这个就很不错了。”杜老爷子目露满意之色,“直觉也是判断真伪的一部分,你的进步很快。”

快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若不是他眼睁睁看着对方从头开始一点点接触古玩并努力钻研,恐怕不敢相信这只是一个刚入行半年的新手。

“…这怎么会是假的呢。”

田丰国哑着声音低语,心里十分难受。

他昨晚花120万拍下了这件瓷器,亏钱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再次证明了他的眼力不行。

尤其是在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年轻面前,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刚刚还觉得人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转眼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杜老爷子在心中摇了摇头,“小田啊,古玩这行一味的莽是不行的,有时间多看看专业书籍,多看少买,过几年眼力就练出来了。”

“…谢谢杜老。”田丰国看了云舟一眼,苦着脸道:“这位小兄弟眼力很厉害啊,我真是自愧不如。”

“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云舟,以后鉴定瓷器找他就行。”杜老爷子笑着道。

“啊,杜爷爷,可是我——”

云舟吃了一惊,他现在还达不到给人鉴定的水平啊。

“怕什么,有拿不准的就来问我。”

杜老爷子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要好好把握。”

在田丰国过来的时候,周围便有不少人竖起耳朵打探杜老爷子的态度、内心蠢蠢欲动,听到这话,他们迅速回房将昨天拍到的瓷器拿过来,很快在云舟身旁围了一个圈。

“小伙子,这件乾隆时期的粉彩梅花纹碗,帮忙看一下吧。”

“还有我的这件康熙釉下三彩山水人物梅瓶,朋友说釉彩不太对,您给看看吧。”

“我这件清晚期仿宣德的青花龙纹大盘也麻烦您——”

云舟看着杜老爷子投来的坚定目光,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接过了需要他鉴定的第一件瓷器。

……

从中午12点到下午2点钟拍卖会开始之前,少年一共鉴定了十四件瓷器。

除了有一件无法确定之外,另外十二件都能说出自己的观点、给到结论。或许有些方面还不成熟,可作为一位初出茅庐的鉴定师来讲,已经完全合格!

杜老爷子一直在旁边陪着云舟,每当对方鉴定完毕他会说出自己的观点,为少年提供更广阔的思路。

人们也从刚开始只关注杜老爷子的鉴定结果,变得渐渐注意到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小鉴定师、认真倾听他的评价,并不时点头。

最后甚至有人开始叫他“小舟老师”。

“感谢杜老和小舟老师的鉴定,辛苦了。小舟老师的眼力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前途无量啊。”一位中年男人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云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一愣,紧接着胸口猛地涌起了一股暖流,热热的,心情激荡无比。

这种被人认可、被人夸赞的感觉真的很好。

“今天表现得不错。”杜老爷子满脸笑意,“具有初级鉴定师的资格了。不过拍卖行的东西虽然不保真,但真品率还是比较高的,鉴定也容易些。往后还是要多看多上手,戒骄戒躁。”

“谢谢杜爷爷,嗯,也谢谢师父。”云舟浅浅一笑,露出腮边两个小酒窝。

杜老爷子愣了一下,而后朗笑出声。

**

‘顶级珠宝与翡翠’拍卖夜场即将开始。

传世珠宝的玻璃种满绿翡翠自然是夜场中的精品之一,珠串、对镯和戒面被分成了四件珠宝单独拍卖。

作为高端翡翠首饰,镯子又是其中价值近乎最高的品类,无论是在珠宝店还是拍卖行,客户都可成对购买,也可单件购买。

天然翡翠因为形成原因,成色会存在一定差别,哪怕从同一块料子中解出的翡翠也是一样。同理,即使一对玻璃种满绿镯子也做不到成色完全相同,按单只拍卖能拍到更高的价格。

拍卖师:“各位现场、网络、电话委托的客人,即将呈现的是今晚第一件拍品,编号822号的天然喀什米尔蓝宝石配钻石戒指,重4.46克拉(一克拉为0.2克),起拍价100万。

100万,120万,150万!场内前排的女士出价150万,还有要加价的吗?”

云舟在预展的时候看过一些天然宝石的展出,它们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从不同角度看去都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色彩绚丽迷人。

天然彩色宝石的区分主要看的是透明度、颜色、净度、克拉重量、产地、切工等方面。

喀什米尔蓝宝石被认为是最珍贵的蓝宝石品种,因色泽美丽,品质上乘、产量稀少而价格昂贵,又被称为“矢车菊”蓝宝石,呈现出略带紫色的天鹅绒般的浓艳外观。②

目前的蓝宝石矿早已开采枯竭,所以现存的每一颗都极为珍贵。

最终这颗天然未经加热的蓝宝石以195.5万的成交价落锤,为本次的拍卖拉开了完美的序幕。

二十余件珠宝如蓝宝石、红宝石、祖母绿、碧玺、高净度钻石等天然珠宝被一件件的拍卖出去,目前显示在大屏幕上的是一只翡翠玉镯。

近乎全透明的质地,颜色鲜阳浓烈、翠绿欲滴,光从图片上就能感受到那种艳绿的色泽。

很多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有不少人的目光朝徐老爷子他们投射过来,隐隐还能听到‘传世珠宝’的大名。

拍卖师:“编号857号的天然玻璃种满绿翡翠手镯(单只),圈口56mm,起拍价——1000万。”

“开始了。”

到了传世珠宝的翡翠珠宝拍卖,徐老爷子眉眼带笑,看着十分放松,然而目光却专注地朝台上看去,手指不断在桌面上敲打着,可见不像表现的那么轻松。

“1000万,1100万,1200万,1300万,1400万——多少,1800万!电话委托的客人直接出价1800万,还有要加价的吗?

2000万!场内后排出价2000万,目前的最高价为2000万,电话委托和网络的客人您还要加么?”

开拍不过三分钟,这只玻璃种满绿镯子便拍出了2000万的高价,比传世珠宝店内3800万一对的价格还要高!

徐老爷子这次是真的开心了,他半靠在椅背上,冲云舟几人笑呵呵地道:“这只镯子成色比另外一只好一点,我估计成交价不低于2300万。”

“要落锤了,还有要加价的么?

目前的最高出价为2550万,2550万最后一次——‘嘭’恭喜网络3172号的客人!”

接下来的另一只玻璃种满绿镯子也拍卖出了2100万的高价。

因为是过千万的拍品且为嘉禾拍卖行的老客户,所以最终只扣除了5%的手续费,这两件翡翠手镯的最终价格为4400多万,比总店3800万的标价还要高600多万。

云舟不由得感叹,拍卖行果然是富商云集的地方。在这里,越是珍贵的东西越能拍出高价,隐形富豪远比想象中要多。

“最后一件拍品,玻璃种帝王绿大方牌,总重92.80克,起拍价——5000万。

5000万,5200万,5500万——7000万!网络出价7000万,前排这位先生您的出价是?OK,8000万!

当前最高出价8000万,还有要加价的吗?”

云舟被这个价格稍微惊到了。

他知道玻璃种帝王绿是翡翠中的顶级,但这件珠宝他在预展的时候看过,长度不到5厘米,宽3厘米左右,放在掌心里连一半不到,居然能拍出这样的天价。

徐老爷子朝他笑着道:“这块大方牌在帝王绿首饰中算是大的了,厚度超过14mm,我估计最后的价格会超过一亿。”

那块鸡蛋大小的料子就切不出这么大的牌子,只有这件的一半大小,厚度也不如。

“要落锤了,一亿一千三百万一次,还有要出价的吗?

一亿一千三百万两次,最后一次——‘嘭’,恭喜场内1167号的客人!”

掌声响起,见证着这次珠宝夜场的完美落幕。

后来的几天,云舟几人没有继续参与。

整整四天时间,该看的都看了,该拍的也已经拍到,到了该回程的时候。

徐老爷子借着本次拍出价值过亿的帝王绿翠大方牌的消息,又宣传了一波传世珠宝新的镇店之宝,准备回去就立刻将那套帝王绿首饰上架。

经过两个月的名字征集,这套首饰的命名也已确定——【帝王传·翠卷山屏】系列。除了系列名之外,九件首饰还各有不同的名字,或诗意、或大气、或温婉,极近雅致、朗朗上口,凝聚了百万人共同的祈愿。

传世珠宝之名,也随之宣传出去,现在即使是普通人也知道,购买高档翡翠,认准传世珠宝。

根据12月份发布的珠宝行业品牌价值排名来看,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传世珠宝已从第六名跃至第四名,若是帝王绿翡翠成功上市的话,或许还要再上一个名次。

在学校上了两天课之后,云舟回到家里,将寄来的九件瓷器一一开箱。

冯大师出现在房间内,神色惊讶:“你在这次拍卖会拍了这么多瓷器?不会把钱都花光了吧?”

“只花了很少的一部分。”云舟笑着道,“除了一件窑变釉的贯耳瓶之外,其他基本都有一点瑕疵。”

“嗯,有瑕疵没关系,我们正好可以修复。”

冯大师低头查看云舟拍回的瓷器,“有青花、单色釉还有五彩,不错。这件明宣德青花云龙纹大盘有点可惜,全都碎了,多少钱拍下的?”

云舟:“70万。”

冯大师挑了挑眉:“才70万?这么便宜。这件不难修复,完好器起码要四五百万。”

他看着少年小心的捧着一个木匣子,好奇的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也是破损的瓷器?”

云舟眼眸弯起:“是汝窑瓷片。”

“什么——”冯大师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汝窑?你确定是汝窑?是汝官窑还是民窑的?快打开让我看看啊。”

少年打开木匣子,二十多片天青色的碎瓷片散发着青翠莹润的光泽,釉质细腻肥润,冰裂莹澈,色如碧玉,有种“似玉非玉而胜似玉”的质感。

冯大师摩挲着瓷片表面的天青釉和冰裂纹,指尖微微颤抖,“真的是汝瓷,是汝官窑的瓷片,你小子运气太好了!”

作为华国收藏界第一人,他一生珍藏的藏品无数,可惜没有一件汝瓷,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现在这个愿望终于达成,他顿时觉得此生无憾了。

“冯大师,您看。”

云舟将十二片汝瓷碎片拼成了完整的汝窑天青釉洗,这无疑令冯大师瞪大了双眼,“竟然是一件完整的汝瓷!你、你这是什么运气?”

剩下的时间,云舟开始调和粘接剂粘连那件明宣德青花云龙纹大盘,而冯大师则一直抚摸着那匣子碎瓷片,陷入一种半痴迷的状态。

“云舟啊。”

“冯大师您说。”

“无论花费多少精力,我们一定要将这件汝瓷完美修复。”

“好。”

云舟摸了摸手腕上还在呼呼大睡的小玉龙,眼眸弯起,他何尝不希望呢?

让一件件残破的瓷器重新焕发生机,想想就令人开心,也是他今后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