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云舟站在楼梯旁,目光扫过一窝蜂涌入客厅的这些人。

大伯一副老总的派头,一进门就做到了主位,搭在扶手的手腕上带着名牌手表,面容严肃,气质沉稳,颇有中年成功男人的风范。

大伯之前一直跟着云父做项目经理,跟着跑过几个项目,捞了不少油水。后来借着云父给他的五十万资金开了个小工厂,现在已经初具规模,领导派头也越来越足。

一身丝质旗袍的伯母施施然坐在大伯旁边,领口上搭配着某大牌丝巾,手边的名牌包包不低于十万,颧骨微凸,一脸精明相。

她眼神倨傲的扫视了一圈,看着穿金戴银的于香兰目露不屑,真是个暴发户,有点钱就不知道怎么打扮了,丢人现眼。

接下来的座位上坐着的是小姨和姨夫。

于香兰同样穿着旗袍,手腕带着一对翡翠镯子,无名指上带着钻戒,耳朵上带着金耳环,项链也是金的,打扮得十分贵气。

只是她身材臃肿,一坐下来腹部就有一圈赘肉,不得不一直吸着气。

至于姨夫,低垂着头坐在小姨旁边,一脸忠厚老实的模样,还殷勤的帮老婆提着包,看起来唯唯诺诺的。

谁能想到这样没骨气的男人在外面找了小三,连孩子都有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最后坐着的两人是云舟的叔叔婶婶。

云舟的叔叔本来在大伯手下做事,后来炒股赚了点钱就辞职了,整天在家里研究这K线那风口。

据说今年行情不好,赔了十几万,他却死咬着不放非要赚回来,现在钱全都被套在股市里出不来了,不得不求着大伯给他找点事做。

要不是有了拆迁这回事,这几天估计会找云舟的母亲要债。

座位就这么多,除了这六个人,其他的亲戚都在客厅里站着,无形中体现了这些人的地位。

混得最好的大伯坐在主位,稍次一点的小姨坐在下首;叔叔是大伯的兄弟,也是他的支持者和‘应声虫’,就坐在最后。

其他人嘛,日子过得马马虎虎,这次没想着吃肉,只要能分点汤就行。

大伯看着自己身下掉漆的桌椅,皱着眉理了理袖口,见只有云舟一个人,不悦道:“怎么只有你自己,你妈呢?”

少年淡淡一笑,声音不缓不急:“大伯,我妈今天身体不舒服,万一被气到就更不好了。不就是商量拆迁的事吗?我在也一样。”

这话一听就让人心里不舒服,有亲戚立刻怒道:“哎,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云舟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怎么,难道你不是来问拆迁款的,那慢走不送!”

“你——”那个人还要再说,被大伯看了一眼,只好愤愤的闭上嘴巴,脸都憋紫了。

现在老宅的所有权还在于馨兰母子两人身上,不好闹得太僵,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传出什么欺负孤儿寡母的传闻,他云盛辉可是要面子的。

大伯云盛辉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云舟啊,你或许还不知道,但你母亲的欠条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个月底就要把欠款还清!

唉,说实话,今天我根本不想来。但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五年时间,该宽限的都宽限了,无论如何,今天总归要有一个说法。”

见云舟面无表情,云盛辉在心里暗骂这小子不识趣,面上却装作为他们着想的样子,叹了口气才道:“我知道你们这几年过得也不容易,这么多钱肯定还不上。

所以呢,我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大伯帮你们把所有的欠款都还上,你们只要把老宅转让给我就行,很划算吧?”

大伯话还没说完,亲戚们就不乐意了,七嘴八舌的吵嚷起来。

云盛辉太黑心了,这是要独吞啊——

“凭什么要把老宅给你,我呸,你算老几!”

“云盛辉你也太不要脸了,我可是你姑!欺负到长辈头上来了,混账玩意。”

“要我说拆迁款人人有份,谁让于馨兰欠我们钱?”

“对——!说的没错——!”

……

之前给云盛辉面子是看他混的不错,现在触及到利益了,TMD管你是谁呢,天王老子也不能分他们的羹!

云舟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狗咬狗,心中再也没有上一世的气愤与无奈,甚至有点想笑。

等他们发现自己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

正争论不休时,伯母猛地把茶杯往地上一摔,‘嘭’地一声脆响令众人安静了一瞬,她立刻高声嘲讽:“还人人有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那几千几万还有脸分啊。马上就把钱还给你们,贪心不足的玩意儿。

等欠条作废,我看你们拿什么去分——”

说着把名牌包包一拉,把一沓沓纸币哗啦啦地倒在桌上,崭新的钱币像是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伯母高昂着头,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都把自己的那份拿走!怎么,还钱都不拿?不管你拿不拿欠条都作废,想分拆迁款,我告诉你们,没、门!”

亲戚们一时有些无言,欠的钱都还上了,那…以后的事确实跟他们没关系了。

艹,于盛辉做得可真绝!

一时各种脏话全都彪出来了,小姨于香兰的声音在里面显得最为尖利:“我草你X的汪佳月(伯母),别以为就你们有钱,我们也能拿得出来——”

她指使着旁边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男人,“不就是八十万吗,老公,马上转给他们!”

于香兰有钱了之后就做起了富太太,什么都不管,每天不是买买买就是和姐妹们出去打麻将,手里倒是有那么小几十万,都被她花得差不多了。

至于其他的钱则作为周转资金投进了超市里,由他丈夫管着,反正每年都能盈利不少,她也懒得操心。

没想到这次,一向听话的男人支支吾吾地道:“香兰,这几个月…超市挤压了不少存货,恐怕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小姨一下子愣了,“怎么可能连八十万都拿不出来?你不是说超市这两年的盈利都超过百万了?”

伯母顿时嗤笑起来,一脸的幸灾乐祸:“哎哟,于香兰啊于香兰,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啊。

你的男人看着忠厚老实不假,可你被他骗得还不够吗?这钱你甭指望了,早就转走给那小三买房子去了,就在市中心的盛世花苑小区,那里的房价可贵着呢!”

小姨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完全懵了,汪佳月嘲讽的眼神、丈夫低头闪躲的视线,种种迹象表明这是…真的!!

她于香兰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如今却败在了一个狐狸精手里!妈的贱人,我草你X!

“姚征,你竟然敢给那个贱人买房子——!”

小姨气得浑身发抖,从喉中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脱下脚上的高跟鞋就朝姨夫脸上砸去。随后像是疯了一样冲上去,揪住对方的衣领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尖利的指甲抓花了男人的脸。

亲戚们见热闹看得差不多了,纷纷过去拉架。

于香兰就像一只被抢了地盘的母狮子,对着男人又抓又咬。她脸上妆也花了,头发也披散下来,光着脚、耳环都掉了一只,三个人一起拉都险些拉不住。

“姚征,你对得起我吗!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狗娘养的杂种,还有那个小杂种,我一定把他掐死——”

小姨被拉开的时候一边骂一边拿脚去踹沉默不语的男人,嘴里的话也越发恶毒。

正在这时候,她忽然看到男人抬起满是指印的脸,蓦地爆出一声大吼:“够了——!!”

谁也没料到向来逆来顺受的男人突然硬气起来,连小姨都被镇住了。

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姨夫眼神阴霾的看着小姨,“于香兰,我受够了你二十多年来的颐指气使,我们离婚吧。”

一口气说完,男人似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之前唯唯诺诺表情一下子消失了,腰杆也挺了起来。

“我不同意离婚!你休想甩了我和那个狐狸精在一起!”小姨恶狠狠地叫着,但任谁都能看出她有些慌了。

她已经过惯了大手大脚的闲散日子,将生意一股脑的交给丈夫打理,什么也不管,离婚相当于断了她的经济来源。

哪怕男人找了小三还有了孩子,她都没有想过要离婚,而是默默忍了下来,何其可悲。

然而更可悲的是,现在男人却打算和她离婚。

“我今晚就搬出去。”姨夫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开了老宅。

于香兰见状立刻把扔出去的高跟鞋穿上,跟着追了出去。走出老远还能听到两人争吵的声音。

闹剧结束,伯母拍了拍手:“行了,热闹也看够了,拿着自己该拿的钱回去吧,欠条留下。”少了于香兰这个搅局的,拆迁款总算是落在自己口袋里了,用八十万换四五百万,和天上掉馅饼也差不多了。

她看向云舟,少见的露出一个笑:“伯父伯母帮你们把债全都还清了,再多搭上两万,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为难你们。你和你妈收拾收拾尽快搬出老宅……”

话还没说完,便被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少年打断:“谢谢伯母,不过用不着您帮忙,我自己还。”

“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伯母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皱紧了眉:“你说什么?别不识好——”剩下的话被云舟拉开背包的动作堵住。

汪佳月浑身都僵住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睁大,因为她看到背包里满满当当的全是钱!

这怎么可能?她这个侄子从哪里弄到的钱?!

不仅是她,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少年慢条斯理的从背包中拿出纸币,一沓、两沓……一叠叠崭新的人民币整整齐齐的摞在桌子上,整整五十八万,另外的二十万他早就还给了刘叔。

“伯母,这是欠您的三十万,拿好。您要不要来数一数啊?”

云舟从一堆钱币中推出整整齐齐的三叠,笑着放在伯母面前。

“你、你竟敢耍我?!”

伯母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打了好几个耳光,恨不得把少年浅笑的脸给撕烂!

刚刚她还在嘲讽于香兰蠢货,没想到转眼便轮到了自己。

最重要的是,拆迁款就这样没了!一想到这件事,她的心情顿时从天堂跌到了地狱,心脏如被蚂蚁噬咬,痛不欲生。

云舟的伯父同样脸色铁青,握着椅子扶手的手背青筋毕露,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风度。

他万万没想到云家母子居然能在短短两个月把钱凑齐,那可是四五百万的拆迁款啊!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

云盛辉的心口像是生生被剜掉了一块肉,痛的滴血,他实在是不甘心!两个月前于馨兰还上门希望宽限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就算是他的厂子,每个月的利润也不过几十万,还需要大量资金周转,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上哪里去弄这么大一笔钱?

伯父云盛辉似乎想到了什么,隐晦的打量了云舟一眼,之前他怎么没发现这个侄子长得这么好看,比起一些小明星亦毫不逊色,最重要的是身上有一股干净的气质,最吸引那些流连花丛的公子哥。

他目光一闪,深深的看了云舟一眼,话里有话,“小舟啊,年轻人可不能自甘堕落,你说对吧?要是让你妈知道,唉,那得有多丢脸。”

他认定少年被富家子弟包养了,说不定是从金主那里借的钱。

云舟淡淡道,“伯父你想太多了,钱是靠卖掉爸爸留下的古玩得来的。”

他看着占满整个客厅的亲戚,冷笑道:“再说丢脸,谁有你们丢脸,一个个欠着爸爸的人情跑到这里来要债,你们都不觉得丢人,我有什么好丢人的!”

“小兔崽子你——”

“怎么,我说得不对?你有本事对着我爸的牌位发誓,无愧于我们一家!”

不待有人反驳,少年便义正言辞的大声说道,声音铿锵有力,那双冷漠的眸子扫视着周围的人,一时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亲戚们。

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今天这件事他们确实做得不地道。

反正也分不到拆迁款了,很多人嘲讽地看了伯父一眼,直接甩下欠条拿了钱就走,渐渐的客厅里就剩下大伯和叔叔一家。

云盛辉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看着这个不仅让他鸡飞蛋打还下不来台的侄子,咬牙道,“云舟啊,大伯再送你一句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把我们都得罪光了,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叔叔也跟着附和,“对啊云舟,你弄得这么难看,以后这些亲戚谁还会帮你。”

云舟直视着对方:“这句话就留给大伯自己吧。伯母让我们搬出老宅的时候,可有想过做人留一线?”

“对了,既然要走了,那我也想送大伯一句话,”少年用含着碎冰的双眸定定的看着他,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那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自己做不到的事就别要求他人了,免得贻笑大方,丢人现眼。”

“你——!”大伯猛地一拍桌子,愤怒地大步离去。

伯母汪佳月气得到现在都缓不过来,恨恨地把钱装进包里,在离开之前眼睛一转,趾高气扬道:“行,三十万的本金算你们还了,但是利息别忘了给。”

云舟冷声:“欠条上没写利息。”

伯母嗤笑:“哼,五年时间物价都翻了一倍,借给你们的钱怎么可能没有利息。不要一倍了,就按50%给,你快点凑钱,三天后我过来拿。”说完踩着高跟鞋走了。

叔叔一家离开时也贪得无厌的要利息,云舟直接当他们在放屁。

他把欠条收好,拿起放在小桌上的手机,上面小红点一闪一闪,显示正在录音。

刚刚的对话他都录下来了,欠条也基本收了回来,总算跟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亲戚划清了界限。

不过伯母刚才的话让他加快了搬出老宅的计划。不能再等了,两天之内就要找好房子,免得这些人再继续纠缠。

他立刻打电话给房产中介,说了自己对地段、交通、周边设施、住房面积等要求,约好后天就去看房。

**

云舟上楼的时候心情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母亲对刚刚的争吵听到了多少,房间隔音效果一般,那几个人的嗓门又那么大,万一又把母亲气病了怎么办。

修长的手指放在门把手上顿了顿,才下定决心一般用力推开。

“妈,你别为这些人伤心——”

云舟说了一半就发现母亲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反而浅浅笑着,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舟舟,我都听到了,你做的很好,给妈妈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于馨兰早就看透了这群亲戚白眼狼的本质,只是之前有求于他们,没办法像云舟这般硬气。

今天听到儿子痛快地戏耍了他们一番,尤其是云舟的大伯,他可能以为拆迁款早已是囊中之物,最后却不过是空欢喜一场,估计要气疯了吧。

于馨兰感觉心中积攒的那口气终于顺了下来,这么多年,她终于摆脱了这些亲戚带给她的阴影。

她恍然觉得一阵春风吹散了心中的阴霾,阳光照射进来,温暖了内心,心情也变得明快起来。

如今欠款全部已经还清,老宅的拆迁款要不了一年也会拨下,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看着坐在身旁帅气沉稳的儿子,她心中迸发出了强烈的希望,或许是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吧。

云舟买好了纸扎的小兔子和小肥啾,个个都只有巴掌大小,袖珍可爱。

他站在酆都大帝的画像面前,再一次感叹男人的容颜如神造一般,眉目如画,俊逸非凡,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

少年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将纸扎的毛绒绒烧给了对方。

希望大帝能够喜欢。

做完这些,云舟招呼母亲:“妈,我们一起祭拜一下父亲。”

于馨兰走进祠堂的时候,似乎完全没有看到画卷上高大俊美的酆都大帝,只是看了一眼燃烧的火盆便收回了视线。

这是酆都大帝所设的禁制,只有云舟能看到他的样貌,其他人一概只能看到滚滚的浓雾,抑或毫无所觉。

母子两人对着云父的牌位拜了拜,在香炉中上了三炷香,然后将纸钱投入火盆中。

当纸钱烧到一半的时候,云舟适时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母亲,想必她有很多话要对爸爸说吧。

半个小时后,于馨兰从祠堂中走出来,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应该是刚刚哭过。

少年安抚性的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于馨兰表示自己没事,这样倾诉一番后反而纾解了心中的烦闷,她将不再沉溺于过去,而是往前看。

“妈,您先去休息吧,我跟爸爸待一会儿。”

“好,你也早点睡,不要太晚。”

云舟应了一声,来到父亲的牌位前,将最后一捆纸钱放入了火盆中,拨弄上里面的灰烬。

他将今天发生的事又简单讲了一遍,“…爸爸,我终于给妈妈出了一口恶气,看着伯父那张铁青的脸真是痛快,要是你在就好了。还有小姨和姨夫,”

云舟仔细回想上一世发生的情景,“他们最终还是离婚了。离婚后小姨仍然不改大手大脚的习惯,堂弟也整日游手好闲,没几年就花光了钱,落魄的挤在小出租屋里,最后还来找过我。

姨夫……倒是如愿以偿的和那个小三在一起了,可没想到小三只是图他的钱,生下孩子就卷钱跑了。”

云舟说着笑了起来:“爸爸你看,恶人自有恶人磨,终究是一地鸡毛。我一点都不同情他们。

现在老宅的拆迁通知已经下来了,明天我们就去看新房子,合适的话很快就会搬走,我会把您的牌位一起带过去。”

云舟把最后一点纸钱烧完,站起身看着墙上的黑白遗像:“爸,您上次都给我托梦了,在我们离开之前,也去妈妈的梦里看看吧,可以吗?”

说完之后,他收拾了一下余下的物品,离开了祠堂。

身在鬼界的云父听到妻子的声音后,不禁泪流满面。

他知道自己猝然离世对不起老婆,却也没有办法改变分毫,幸好儿子将所有的欠款都还了,母子两人终于摆脱了亲戚们的压迫得到新生。

云父真的很为他们高兴。

至于托梦,上次就是鬼差大人破格准许,或许他可以再去求一求鬼差大人?

就是不知道儿子有没有给大帝烧纸扎的兔子,如果烧了,应该更容易一点…吧?

这时候,两名鬼差又押着犯人走了过来,众鬼自发让道,云父踌躇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大人……”

这次的两名鬼差不是上次的那位,见竟敢有鬼妨碍他们办公,手中的鞭子一抖打在了云父脚下,“鬼差执行公务,闲杂人等一概避让!”

云父被‘啪’地一声鞭响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了几步。

这可是抽魂鞭,打在鬼身上如抽筋剥骨一般痛不欲生,几十鞭下去就能让鬼形神俱灭。

他无奈的想着,看来是没戏了,冥界的鬼差那么多,要见到上次那位大人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正打算离去,其中一名鬼差叫住了他:“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云父脚步一顿:“回鬼差大人,我叫云盛峰。”

“哦,原来是你。”两名鬼差对视一眼,一脸讳莫如深:“下次提前报上名字,以免误伤。”鬼使大人特地要求关照的鬼,他们差点没认出来。

“是。”云父一脸摸不着头脑。”

鬼差:“你有什么事?”

云父:“求鬼差大人予我一道入梦的口令,我想回去看看老婆。”

鬼差:“小事,你以后拿着这个牌子,默念那人的名字就行。不过托梦不可太过频繁,否则会带给活人阴气。”

云父:“好,谢谢鬼差大人。”

他接过巴掌大小的黑色玉牌,看着两位鬼差走远的背影,满脸疑惑:就这么简单??

无论如何,以后总算能和家人在梦里团聚了。

**

“啾啾~~”

一只金灿灿的小肥啾落在了酆都大帝的肩膀上,用嫩嫩的爪爪勾着黑色长袍的金边,歪歪斜斜的站着,张开嫩黄的小嘴‘啾啾啾’叫个不停。

小肥啾看起来只有手掌大小,浑身上下都是软乎乎的绒毛,像是一只圆滚滚的蓬松毛球。

另一只小肥啾大概刚会飞,扑棱着小翅膀摇摇晃晃的飞了起来,一直飞到了大帝的头顶。随后它收起了翅膀,舒服的叫着眯起小眼睛,窝在上面不动了。

两只毛绒绒的小兔子窝在大帝的腿上,睁着红宝石般的眼睛看他,长长的耳朵动了动,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两只白色的毛球互相依偎在了一起,被大帝来回抚摸着软软的绒毛,十分乖巧。

由于统御整个鬼界的酆都大帝身上阴气太重,这些毛绒绒最多只能存在一天。

不过对于北寂来说,这些时间已经足够,这是少年带给他独一无二的快乐。

北寂手捧着小兔子,头上窝着小肥啾,静静地听着少年的倾诉。

他不是故意要听的,只是对方刚刚供奉完自己,余力还在。

听着听着酆都大帝便皱起了眉头,浓重的黑雾从足底沿着四周蔓延开来,一阵阴风刮过,整个大殿变得冰寒刺骨。

让这些人死后才受到教训实在太便宜他们了,不如现在就开始执行。

当晚。

于馨兰在梦中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丈夫,两人互相诉说着思念之情,温情脉脉。

与此同时,伯父伯母和小姨他们却睡得极不安稳。

伯父云盛辉从昨天回来后就憋着一股火,看谁都不顺眼,连一向宠爱的女儿都无缘无故挨了一顿骂,气得摔门而去,去朋友家住了一个晚上。

云盛辉理都没理,一想到四五百万的拆迁款就这样与他失之交臂,心痛得快要滴血,连吃了好几颗救心丸才缓过来。一到晚上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好服用了一粒安眠药。

等到好不容易睡着,他却梦到自己来到一片浓郁的黑雾中,周围翻滚着寒冷的阴气,像是有可怕的怪兽蛰伏在黑暗中。路上的行人神情麻木,排着队一个个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看他一眼。

云盛辉被阴风一吹,冻得浑身发抖,他哆哆嗦嗦地拉住其中一个‘行人’问路,没想到对方转过脸来,眼眶中的眼珠突然掉在了地上,用两个空荡荡的眼窟窿直勾勾的盯着他。

“啊啊啊啊——”云盛辉吓得惊恐地大叫,感觉自己的魂都要吓没了。

其他人和他的境遇也差不多,被这种情况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混乱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拼命想要醒来却被迫困在梦境中。

没过多久,鬼差带着锁链将他们一一锁住,带到了一起。

小姨惊讶地看着伯父伯母,“你们怎么在这儿?”

伯母也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也在?”

“勿要喧哗!”

鬼差皱眉,这几人好大的胆子,犯了罪过竟然还在这里谈笑。他手中鞭子一甩,一鞭子抽在了小姨和伯母身上,两人顿时痛得鬼哭狼嚎起来。

“啊啊啊好疼!”“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大人,我给你跪下了!”

直击灵魂的痛感让两人脸色惨白,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从来没受过这种苦的两人恨不得就这样昏死过去,再也不用承受这深入骨髓的折磨。

“闭嘴。”鬼差粗暴地扯了扯锁链,“这算什么,接下来你们还有得受呢。”

云盛辉刚才见老婆被打都没有反应,听到这里却浑身一抖,急忙道:“敢问…大人,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

鬼差看了他一眼,冷笑:“你们犯了什么罪自己心里清楚!

欠了云盛峰的人情不还,还变本加厉地欺压云家母子,差点夺走他们的拆迁款,是也不是?!”

“不、不是,大人,我冤枉啊!”

伯父云盛辉下意识地反驳,下一瞬重重的鞭子就抽在了他身上,那极致的痛感痛得他脸都扭曲起来、额头上青筋迸出,像是被活活剥下了一层皮,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只能咬牙忍住,连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

很久之后,那种令人头皮紧绷的痛楚才慢慢消失。

他咽掉口中的血沫,喘息着求饶:“…是、是我做的,我马上改!回去…就把欠的钱还上,一分不少!”

鬼差看向伯母和小姨:“你们呢?”

两人忙不迭的点头:“我们也马上还,这是应该的。”

这几人目前阳寿未尽,不能像其他鬼一样按规定处置,鬼差也只是接到命令给他们一个警告,很快就要放他们回去。

不过鬼差并没有解开他们的镣铐,而是道:“这是千斤枷,会一直戴在你们的脖子上,什么时候亲自去还了人情自然会解开,你们好自为之。”

浓雾消散之后,伯父几人陆续睁开眼,发现还是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一场梦。

这时候天刚蒙蒙亮,还不到5点钟。

伯父云盛辉干咳几声,觉得嗓子有点难受,正要起身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没想到一动便感觉脖子上有如千斤巨石压着,莫说是直起身子,连动一下脖子都难。

“咳咳——”云盛辉的头被压得恨不得埋到地面,艰难地喘息着,这才明白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啊!”伯母汪佳月也被沉重的镣铐压得直不起腰来,下床的时候直接趴在了地上,过了好久都爬不起来。

“我们一早…就去…云家…还钱。”伯母每说一两个字就要喘一口气,颈骨被压得咔咔作响,这种头晕眼花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她一刻都忍不了了!

“呼…不行!我打电话…找大师…来…”

云盛辉昨天才被云舟那个小兔崽子摆了一道,这口气到现在还没顺过来,现在主动去还钱,门都没有!

更何况,那笔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请好几个有名的天师了。

借着窗外透出的光线,他弯着腰动作僵硬地拿起手机,单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出了一身热汗,脖子像是被压断了一般酸痛难忍。

云盛辉喘息着翻出通讯录上‘叶大师’的电话,对准通话键狠狠地按了下去。

自从开了厂子之后,他便迷信一些风水上的安排和布置,自己办公室里招财辟邪的东西一个不落,而这位叶大师便是圈子里有名的风水大师,同时也是一位天师,驱邪捉鬼不在话下。

加了两倍的价钱后,不到一个小时,叶大师便来到了门口。

被折腾起来的保姆睡眼惺忪地给他开了门,在心里暗骂这家人有病,这么早就叫人起来,平时待遇一般事儿还多,做到这个月月底她就不干了。

叶大师着一身青色道袍,头发高束插一只简单的木簪,脚上是麻布鞋,留着长须,自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右手拿着桃木剑,背着布包,一见到云盛辉两人躺在床上直不起身的样子,便大惊道:“云居士,你们二人这是阴气缠身,若不尽快除去恐有性命之忧!”

云盛辉头低得快要埋入胸口,喘着粗气道:“大师…我们昨晚…做了一个梦,那人说…脖子上…戴的是…千斤枷,大师能否…将它摘去?”

“自然是有!无论是千斤枷还是旁的邪祟,待我做法将你们体内的阴气逼出,一切便可化解。”

叶大师拿出符纸贴在两人额头,拿出桃木剑上对准一处不断戳刺,嘴里振振有词,似乎在与一强悍之人斗法。

半个小时后,就见叶大师气喘吁吁地停下,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阴气的来源已被我除去,但你们二人接触阴气太久伤了魂魄,需连续三天服用这金刚符水才可消除。”

说着从背包里拿出六张金色的符纸,“记得烧烬后与清水混合后饮用,时间必须在白天,最好是正午时分阳气最盛之时。”

“唉,这次作法损伤了不少元气,加上六张金刚符纸的价格……看你是我熟客的份上给你打个折,合计五万块。手机转账还是现金?”

伯母汪佳月被压得脖子都要断了,哎哎叫道:“大师,我怎么…呼…还是这么难受?”

叶大师皱着眉一脸不虞:“哼,都说了你们是阴气入体,必须连喝三天符水才有效果,现在自然无法根除,还是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云盛辉不敢得罪与不少豪门交好的叶大师,急忙道:“大师……我马上转账……”低着头艰难地拿出手机将五万块一分不少的转了过去。

叶大师看着手机上的到账金额露出了一个笑,拿起放在一旁的桃木剑,“云居士,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了,以后有任何风水及驱邪方面的问题,尽快来找我。”

待叶大师走后,伯母立刻叫了保姆过来,将符纸烧成灰烬后与温水混合,变成了浆糊一般的黑灰色液体,看着就十分恶心。

保姆有些嫌恶的递过去,两人像拿到救命稻草似的接过,可惜无法抬起头喝下,只能让对方拿了较粗的吸管过来。

保姆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咕咚咕咚将这黏糊糊脏兮兮的玩意喝下,心中难掩震惊。

淦,就、就这样喝了?

她想了想还是还是不要等这个月月底了,明天就走吧,她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云盛辉夫妇飞快地将符水喝下,哪怕难喝得快要干呕出来了,也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反应;二十多分钟过去了,符水依然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符水的恶心感和脖子上快要压断颈骨的痛苦让伯母痛哭起来,“呕——我就说…这是骗人的…白白花了五万块…还不如去…还钱。”

云盛辉也难受得不行,嗓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吞咽口水都费劲,再加上脖子上的千斤枷,整个人连呼吸都困难,脸都憋红了。

最后他终于妥协,艰难地道:“走…我们去…云家。”

两人本来打算让保姆扶着,但后者早就受够了这两个人的怪异举止,说了句要辞职便回房间收拾东西了。

伯父伯母只好低着头弓着背慢慢地往门口挪动,幸好云盛辉有自己的司机,不然一路上恐怕会更加艰难。

云舟和房产中介约好了8点去看房,到时候那边会派车来接。

没想到不到7点就有人敲门,铁门被撞得砰砰乱响,能感受到来人急躁的心情。

云舟轻蹙着眉,换了件衣服过去开门,打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头低垂到胸口、披头散发的女人,身上还穿着睡衣,如果不是在现实世界,他都要觉得女鬼出现了。

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小姨于香兰,心中纳闷不已。

小姨平时不是很注重仪表吗?恨不得把全部的首饰都戴上,走路也昂首挺胸的,今天这是什么装扮?

“咳咳…云舟…我是小姨…我来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