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爷爷,我今天在古玩市场上买了一件瓷器,您能帮我看看吗?”
少年进门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脸色因为跑着过来而微微发红,像是三月盛开的桃花般透着淡淡的粉,越发显得肤色白皙清透。
他将盒子小心地放在茶桌上,双眸亮晶晶的,里面难掩兴奋之色。
“当然可以,拿过来我瞧瞧。”
杜老爷子笑呵呵的放下茶杯,最近几个好友家里有事暂时没法陪他,他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就把心思重点放在了培养云舟上面。
而少年显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比他想象的还要刻苦,而且很聪明,学得很快。
这就是年轻人的特性,他们脑子灵活,身上有一股一往无前的冲劲、哪怕失败了也不会气馁。
但同样的,他们的性格也比较激进,一点都不服输,老是想去尝试,被坑了就想从其他地方找回来,反而更容易上当受骗,落入另一个陷阱。
不过这些不好的特性在云舟身上统统看不到。
杜老爷子欣慰的想着,少年给他的感觉就是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浮躁,很虚心。
即使被坑了也没有急火火去找人算账、或是有必须‘一雪前耻’的念头;而是踏实的学习,冷静的充实自己,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
上次那个青花罐是云舟花了两万块买下来的,这对于一个家庭不富裕的少年来讲,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要是他年轻的时候被人骗得这么狠,估计会气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咬着牙也要从这个摊贩身上找补回来——
没想到他的小徒弟居然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放下了,连他见了都忍不住赞一声心态好。
有这样的心胸,未来的前途必将不可限量!
杜老爷子将盒子拿过来,他相信少年这次绝对不会犯和之前一样的错误。
不过嘛,古玩市场这么多假货,能买到真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并不看好这次的交易。
于是他宽慰道:“年轻人就是要多看多上手,打眼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吃一堑长——咦,这是、宣德时期的青花碗?!”
身为瓷器鉴定的专家,他上眼一瞧就能看出五六分来,更何况是颇具特色的宣德青花。
清代《南窑笔记》赞誉宣德青花:“宣窑一种,极其精雅古朴,用料有浓淡,墨势浑然而庄重,青花有渗青,铁皮锈者。”
宣德时期延续永乐时期的风格,制瓷业达到全盛的辉煌时期。
其官窑精品大多以‘苏麻离青’为钴料烧制,色泽呈现蓝宝石般的浓艳色泽,因自然晕染而导致青料堆积,形成了明显的铁锈斑点,在这只青花碗外壁绘制的莲瓣上有所体现。
“…小舟,你这次没准捡了个大漏!”
杜老爷子精神一震,立刻将青花碗拿在手里仔细观察,除了查看胎质、釉色、纹饰和做工之外,还用手感受着碗口边缘的触感。
口沿胎质极薄,有一点尖锐的感觉,这是永宣时期的特点,而现代仿制的大多圆润光滑,一摸就能感受到区别。
至于苏麻离青这种颜料,晕染之后堆积在一起会有一种渗入瓷器内部的感觉,用手触摸凹凸不平,也是区别于仿品的地方。
还有铁锈斑所构成的气泡,在放大镜下同样能够看得分明。
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杜老爷子才道:“这只碗我在博物院见过类似的,内外壁的纹饰稍有不同,不过总体大同小异。
再从它青花的发色及其他方面来看,我基本可以确定:这只青花缠枝花卉纹莲子碗是明宣德年间的真品,而且是官窑精品!”
“小舟啊,你的眼力真是不错——”
杜老爷子看着云舟的眼神都变了,如果说上次捡漏的鼻烟壶是运气的话,这次的明宣德青花碗就是真真切切的大漏,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他活了七十多年,除了几十年前大家对古玩还没有意识的时候捡过几次大漏,之后都是小漏。
毕竟这些年来所谓的收藏家越来越多,市场的造假手段和套路层出不穷,现在想捡个大漏可不是那么容易。
可他这个小徒弟居然在两个月内连续捡了两个大漏,这放在其他人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
杜老爷子放下手中的青花碗,神情有些疑惑:“对了小舟,你这是从哪里淘到的?”
哪个摊位上要是摆着这么一件东西,早就被识货的人抢走了,根本轮不到云舟。
云舟:“杜爷爷,其实这是用碎瓷片修复的,只是——那位修复大师不让我透露姓名。”他没法说出小玉龙的事情,只能这样搪塞过去。
“什么?!你说这是修复过的?!”
杜老爷子震惊的难以言语,拿过一旁的放大镜仔细观察,检查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点瑕疵,如果对方不说,即使是他也看不出这是修复的。
在华国居然有比冯大师还要厉害的修复高手?
“那这位大师是——”想到云舟的话,杜老爷子深吸了几口气,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打量了小徒弟好久。
云舟低垂着眸子,艰难的抵住了压力,无论是谁他都不会说出这个秘密来的。
心情平复后,杜老爷子叹了口气,有生之年要是能见到这位修复界的大师就好了。
他看着这只青花碗,宣德时期极具代表性的官窑精品,极具收藏价值,修复得完美无瑕,丝毫不损其价值,就是他看了也想买下来。
现在市场上包括拍卖行还是清三代的瓷器居多,但他十分看好明代的青花,个人尤为喜爱那浓艳的蓝色,而宣德时期无疑是其中的顶峰。
“小舟,这件瓷器你是想留着自己收藏呢,还是打算出手呀?”杜老爷子沉吟着问道。
“杜爷爷,我是打算出手的,还指望着它换一套房子呢。”云舟毫不掩饰自己的家庭情况,神态落落大方,这样坦诚的态度显然比遮遮掩掩的虚荣要更讨人喜欢。
“一套房子?好,只要不是别墅,足够买的起!”
老爷子哈哈大笑,“这样吧,我记得在首都诚轩秋季拍卖会上,和它相似的一件明宣德青花碗以380万的价格成交,你要是想出手的话,我也出同样的价钱,380万,怎么样?”
云舟摇了摇头:“杜爷爷,这不合适。私人收购价格怎么能跟拍卖行的成交价格相比呢?更何况还要扣除各种佣金,这个价格太高了,您给一半的价钱就行了。”
杜老爷子摆手:“那可不行。我个人认为明宣德青花的收藏价值很高,保不齐以后还要升值,不能让你吃亏。”
云舟无奈道:“杜爷爷,如果按您说得价格,那我就卖给别人了。”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这只明宣德时期的青花碗最终以300万的价格成交,双方都没有异议。
云舟并不是不爱钱,只是杜老爷子给他的指导和帮助是金钱也买不到的,他是真心的感谢对方。
当然还有一点,目前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对于金钱并不迫切,而以后的日子还长,他相信自己能收获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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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很快收到了老爷子三百万的转账。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他相继卖出了几套五帝钱和袁大头、叶仲三内画鼻烟壶、永乐通宝背三钱和这次的明宣德青花缠枝花卉纹莲子碗,合计收入四百六十万。
后面三个都是捡漏而来,可谓是一本万利!
尤其是最后的宣德青花碗,八片瓷片成本只有二百四十元,去卖出了300万的高价。
两者之间足足差了一万倍,放在哪里都足以引起一番轰动!
除去要还的债务以外,云舟目前的账户上还余下三百八十多万,足够在市中心买一套精装修的大房子了。
正当他准备和一起去看房子的时候,拆迁的风声也开始在周围传播起来。
最近几天,有政府部门的人对他们所在的城中村进行挨家挨户的走访,想必经过调查评估之后,就会下发正式的拆迁通知。
于馨兰在云舟的陪伴下出门买菜,一下楼便听到了不少讨论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拆迁。
“我跟你们说,这次绝对是要拆迁,等拆迁款拨下来的时候咱们也是有钱人了!”
“嘿,幸好没把这老房子卖掉,我就知道得有这么一回。”
“就X村那个破地方,人人还分到了三百万呢,更别说我们这里。”
“真的假的,能有这么多钱?”
“放心,绝对少不了你的——”
无外乎众人如此兴奋,三年前旁边城中村拆迁的时候,地理位置比这里还要偏僻,都获得了不少拆迁款,个个住上了新房子,惹得一众人眼红不已。
现在过去了好几年,很多人都以为没消息了,没想到这次终于轮到了他们。
母子两人提着买好的鸡和蔬菜回到家,于馨兰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儿子,一时有些恍惚:“舟舟,我们的房子可能要拆迁了。”
云舟早就知道会有这事,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动作麻利地将鸡肉清洗干净后放到冷水中,加入葱姜和料酒,打开燃气灶焯水去腥。
做好之后,少年擦了擦手,坐在于馨兰身旁,“妈,老宅实在太破旧了,不适合一直住人,现在拆了也好,我们一起去住大房子不好吗?”
他知道母亲舍不得父亲,不愿意放弃对方留下的记忆和痕迹,但逝者已矣,最重要的是珍惜现在。
而且,云舟想起上次的托梦,父亲在阴间好像过得蛮好的。只是父亲为什么只托梦给自己,没有托梦给母亲呢?
想到祠堂里挂着酆都大帝的画像,或许可以求助一下对方。
对了,大帝好像喜欢毛绒绒,这次可以烧给他别的,顺便给父亲再烧点纸钱。
“妈,我们过段时间就要搬离老宅了,有时间一起祭拜一下父亲吧。”
“哎,好。”
于馨兰知道拆迁几乎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也不想儿子一直生活在这种简陋破旧的地方,他的儿子值得更好的。
五年了。她在心中叹息,这次祭拜就当是跟过去告别,从此她会往前看,不再沉溺于过去。
然而还不等两人准备好祭品,听到消息的亲戚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来,唯恐赶在别人后面分不了自己的那份羹。
“妈,我先看看什么情况,等我处理不了您再出来。放心,我已经拿到钱了,到时候还给他们就是了。”
云舟将母亲扶到二楼,顺便关上了门。
在下楼的时候,他的眸光带上了几分冷意:呵,好戏就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