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诚一事,最终不了了之。
文庶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自己寝宫躲了一旬之后又来启祥宫找月晚说话,但全都被沐卉出面挡了回去。
次数一多,沐卉便去正殿走了一趟,萨仁也是不堪其扰,直接派自己身边的嬷嬷将宫门一关,任谁来也不开。
见此,沐卉本来十分强硬的态度却有所软化。
月晚倚在软榻上读书,抬眼瞧着沐卉心事重重的样子,疑惑开口。
“怎么愁眉苦脸的?”
“……博尔济吉特庶妃这样下文庶妃的面子,文庶妃会不会记恨姐姐呀?”
沐卉说的并非无理。从前在做宫女时,便有宫人因一时口角耽误事情被上位者责难,却往往并不会恨上主子,只将一切归咎于跟自己吵架的另一个人,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月晚并不在意:“我与她同为庶妃,即便交恶也不会对我有所妨害,记恨就记恨吧。”
沐卉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但又想不出反驳的话,一时无言。
月晚这才坐直,抬眼看向对方:“别怕,你姐姐我又不狂妄,咱们保持谨慎行事即可,再不济,不还有太后她们为你我兜底吗?”
“什么事需要皇额涅为你兜底?”
沐卉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背后传来少年男子的声音,脑袋一空,转过身第一眼便瞧见那抹明黄色,“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倒是给康熙惊着了。
月晚也有些惊讶,但入宫多年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利落从软榻上下地,笑意盈盈地给康熙请安。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怎得这个时候来了?也没听到有人传话。”
康熙虚空一扶,自顾自坐在软榻另一侧,道:“起吧,不必拘礼。你身边的宫女也是实诚,都跪出响了。”
宫人私下议论主子是不敬,月晚虽严格约束他人,但并不拘着沐卉。左右能直接进到内室的都是自己人,便随她去了。
因着皇帝所到之处必要有人提前通传接驾,排场盛大,月晚便忽略了对方也能直接进到自己屋内这一茬,倒是把沐卉给吓了个够呛。
月晚借着转身端茶的动作轻抚一下沐卉的头,眼神暗示对方退下换人,回头将茶盏递给康熙。
“坐。这事让梁九功干就行。”康熙嘴上说着,也没有拒绝月晚递过来的茶水:“你还没回答朕,刚刚说让皇额涅为你兜底何事?”
月晚也不推拒,施施然坐回榻上,胳膊支在塌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在说文庶妃的事呢。”
因着并不确定康熙到底听到了多少,月晚果断选择和盘托出。
左右这点明面上的事情一查便知,犯不着撒谎。
康熙听到这个名字却是眉头一皱:“她怎么连西六宫也能祸害到?”
文庶妃自觉被启祥宫扫了脸面,任宫女百般劝解也不肯再来。
而内务府的人没了月晚的吩咐,也不再照顾她。一来二去,文庶妃的日子又变得难过,一反常态在马佳庶妃接驾时很是爱表现自己。
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样把马佳宝璐恶心的够呛,后者来找月晚时没少倒过苦水。
马佳宝璐在如今的后宫里宠爱最盛,月晚料想以对方的性子绝不会忍气吞声,浅浅抛出个人名试探一番,心下微定。
“文庶妃很是喜欢到启祥宫走动,只是最近尤为频繁,来得又早,宫女见我精神不济便去正殿找博尔济吉特庶妃回禀,博尔济吉特庶妃直接叫人关了宫门,等文庶妃走了才开。”
康熙听闻之后有些哽住,回想博尔济吉特庶妃伴驾时的脾气,无语道:“倒是符合她一贯的性子。”
月晚瞧着康熙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为文庶妃抱不平,便知文庶妃屡次截宠马佳宝璐的行为惹了对方不喜,笑意隐隐揭过此事:“皇上也还没回答嫔妾,怎得这个时候过来了?”
康熙挥手示意梁九功添茶,向后一仰靠在软榻上,懒懒道:“朕去给皇玛嬷和皇额涅请安,回来路上经过这里,便进来看看。”
一边说着,目光随意地扫过屋内陈设:“你这儿布置的倒是雅致,看不出哪里浅薄张扬了。”
这话是月晚当初描述太皇太后看不上自己的原因时说的,因着月晚伴驾时向来规矩谨慎,瞧不出哪里跳脱,康熙便总爱拿这话来跟她开玩笑。
月晚内心腹诽对方的恶趣味,面上却颇为生动:“那是因为嫔妾‘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伴驾时怕吓到皇上,这才不显。”
“凭你这句话,朕以后去围猎必得带上你,好好瞧瞧你究竟如何‘动若脱兔’”康熙语气中满是揶揄。
月晚害羞低头,并不答话。
后宫妃嫔众多,月晚不过中人之资,第一眼给人的印象便是温婉如兰,但私下里和皇帝二人独处时永远生动鲜活。
康熙喜欢马佳庶妃的娇憨可人、热烈爱意,也喜欢月晚对他的与众不同、隐忍情深。
少年人并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妻子,但却暗自庆幸并不需要在二人之中做出选择——只要两个人始终都是妾室,不就不需要纠结该对谁更好了吗?终究不过是两个依附于自己的菟丝花,靠着自己心情好时施舍下的爱意过活,他最应优待的便是自己未来的发妻。
对于这点,月晚看的很清,只可惜马佳宝璐看不清,终日沉溺于少年帝王编制的温柔网中,无处可逃。
与月晚的猜测并无二致,康熙在慈宁宫听了太皇太后给自己定下的皇后人选,大石落地的同时心中却隐约有些怅然。
怀着不知名的情绪来到启祥宫,见到月晚对自己一如既往的深沉爱意,康熙内心中的不安隐隐消散,但还是抱着不知名的目的问出了口。
“……什么?”月晚以为自己听错了。
“朕说,皇玛嬷与皇额涅已经朕的皇后人选定下,你可高兴?”
纵然心中并无爱意,月晚此时作呕的情绪已经到达了顶峰。
康熙目不转睛地盯着月晚的表情,捕捉到对方脸上的不自然竟直接笑出了声。
“……皇上?”月晚整理好表情抬头,面上尽是茫然之色。
“你很好。”康熙心中十分得意,言语中不自觉带上了高高在上的腔调,他现在成功验证了心中的猜想,十分急切地想要去看到下一个人的。自己为毫无破绽的敷衍月晚两句之后,兴冲冲地走向了钟粹宫。
“……姐姐?”沐卉在康熙一众人彻底消失在视线后迅速溜进了内室,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心情不佳。
月晚从不会因为康熙召谁伴驾侍寝而闷闷不乐,此刻的沉默才更让沐卉心慌。
“……我有时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多情的男人,想要理解他在想什么简直是轻而易举。”月晚喃喃自语道。
“如果我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就好了。”
“这感觉真是……令人恶心。”
康熙从钟粹宫离开后不久,便命人给月晚与马佳宝璐二人送赏。
月晚便知,马佳宝璐的回答必是令康熙无比满意。
“皇上有问姐姐什么吗?”沐卉并非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十分担忧月晚低落的情绪。
“自古以来,娇妻美妾,便是大多数男人的精神所求。”
“而他作为皇帝,更是从未想过要对自己的心动负责。”
“他怕我生气,却发现无论如何,我都只能捧着一颗真心任他践踏。”月晚冷冷出声,眼中却并无被人辜负的愤恨。
“他可真有有趣。我这拙劣的演技在他眼里竟然能比得上宝璐的一片痴心。”
月晚未曾对封建帝王抱有期待,此时除了深深的厌恶并无多余的感受。
“马佳庶妃对皇上情深一片,姐姐是怕她触怒龙颜吗?”
“……可是她没有。”
想到马佳宝璐与康熙心中的标准答案,月晚觉得无比堵心。
“那也就证明,她的答案是出自真心。”
真心祝福自己所爱之人即将迎娶结发妻子,真心回答枕边人恶意满满的提问,没有意识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月晚心中并无嘲讽,惟余叹息。
……
在那日起,钟粹宫与启祥宫相比之前荣宠更甚。
在乞巧节当日,月晚特地起了个大早到钟粹宫拉着马佳宝璐染指甲。马佳宝璐见月晚难得如此有兴致,乖乖坐在椅子上伸出手给对方取乐,仰起头笑嘻嘻地调侃月晚手抖。
看着无知无觉的马佳宝璐,月晚踌躇着一直未曾开口,直到拖无可拖,太皇太后懿旨终是响彻六宫。
辅政大臣索尼孙女赫舍里氏,正式被指为皇后,两个月后入主中宫。
瞧着一脸惴惴不安的月晚,马佳宝璐笑的尤为灿烂:“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原还在想怎么姐姐今日如此主动寻我作乐,原来是怕我失态。”
“这是好事啊!我曾在慈宁宫见过皇后娘娘一面,端庄稳重,与咱们皇上乃是天作之合。玉蕊!今日咱们钟粹宫上下皆有赏!”
玉蕊眼眶含泪,眼中满是悲伤:“主子……”
马佳宝璐浑然不觉:“怎么啦?你主子我今日开心,你怎么反而哭了呢?瞧瞧这泪珠,都把好好的眼睛糊住了……啊,我的眼睛怎么也糊住啦?”
月晚静静看着满脸泪痕的马佳宝璐,默默挪近凳子,揽住对方肩膀,
马佳宝璐将头深深埋在月晚怀中,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没有午休好困好困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