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砾?”贾赦问:“盛先生相信吗?”
盛泽轻轻摇了一下头:“其实属下觉得司徒砾当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我也这么以为。”贾赦道。然后迅速走出中军帐, 登上了城楼。
现在贾赦大军驻扎在滨水城。北疆过了居门谷再往北,便有大片的沃野。这等地方若在平时乃是休养生息的风水宝地,但在战时便无险可守。若是北狄攻入北疆腹地, 确然可以摧枯拉朽。当年太|祖皇帝末年, 北狄之所以一路南下直逼平安州, 也与这地形有关。
而朝廷军一路向北,碰到不少南逃的难民,似乎也佐证了这一点。
朝廷军现在驻扎的滨水城也只有一面临山, 乃是依托一条自西向东黑田河而建。
登上城楼向北眺望, 便可见北方大地上扎有大量的营帐, 可见北狄军之规模。
柳茂、寇浪、董兴昌等将领并盛泽、晁和、贾琏等人皆瞧见此等景象。
贾赦行军的速度并不快,倒是在路上一路整顿地方吏治, 犹如在居门城一样,不能用的贪官污吏与当地恶霸一起一杀了之, 能用的也是经过多方考量之后继续用, 但当地守备军必是贾赦从京营带出来的兵士替换过。
荣郡王大军过境之处, 百姓无不交口称赞。与此同时,地方官和守备也都换过了贾赦的人。
贾赦一路招兵买马, 实际上十万大军已经有部分沿路留在了北上路过的城池中。现在贾赦带着的大军不止十万, 但其中有相当数量的难民新兵, 还有一部分乃是司徒砾部那一万降军。
那队南逃的北疆兵士已经到了黑田河岸边,正在搭筏渡河。北狄军似乎成竹在胸,并不急着追赶。只见北狄兵营帐之间人头攒动, 井然有序。
柳茂皱眉道:“王爷, 北狄兵强马壮, 若是要继续追击, 这些逃兵必不是对手, 为何北狄按兵不动?属下总觉得眼前景象不大正常。”
贾赦笑道:“自然是不正常的。也不知道平安州是否抵挡住了北狄军。”
在场的皆是熟读兵书的将领,贾赦此言一出,众人便明白了。北狄南下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虽然因北疆地势特殊,只要入了腹地便可长驱直入,北狄入侵往往会选东路开道,但中路西路也不会按兵不动。
自然,朝中自有能人,一旦起了战事,也不会这些都想不到。所以贾赦出征,只带了京营十万大军,便是平安州乃是荣国府传统势力范围,司徒碧也没让贾赦在平安州调兵。
毕竟平安州扼守京城西北门户,恰是北狄中路军南下攻击京城的咽喉要地。
“所以东路军只是佯攻,中路军才是北狄主力么?”寇浪问。
贾赦先是点了一下头,后又摇头道:“也不一定,说不定这次北狄有两股主力呢。”
两股主力:也就是中路和西路皆是北狄军了?
董兴昌乃是京营老将了,听贾赦如此说,接口道:“不可能,北狄虽然兵强马壮,能征善战,但是到底处于苦寒之地,便是休养生息,北狄土地也涵养不了那许多人口。
是故,北狄犯边,必是三路大军相互牵扯,但是主力大军只能组织起一路。倒是北狄夺得汉室地盘越多,便能强迫汉民做步兵、民伕,以战养战情况下,能组织的兵马会越来越多。但是战事起了不到一年,北狄应当还组织不起如此规模的军队。”
董兴昌之言自然有理,但是他尚有一些特殊情况没考虑道,贾赦反问:“若是北狄和西海国联合呢?北狄主攻中路,西海国主攻西路。北疆最先传回求救战报,只是在调虎离山。”
贾赦一句话将城楼上的各级将领们听得大惊失色。
自然,贾敬作为京营节度使,会点给贾赦的将领都是选择过的。寇浪作为贾代化在位时培养的少壮将领,立刻便反应过来了:“王爷出征后,一路北上赶得并不快,难道彼时王爷就知道北疆的战事并不紧急?”
都不用贾赦点头,众人也能猜到答案啊。否则贾赦哪有精神每道一个城池就整顿当地吏治啊。人家一开始就知道北疆不会是主战场。
这时,那些打着司徒砾王旗的兵士已经开始渡河。
贾赦直接取过贾琏的射日弓,弯弓搭箭,瞄准船头。朝廷军这边也有探子开始喊话:“船上何人,报上名来!”
第一艘船已经靠了岸,船上兵士跳下来,艄公又摇着船回去接其他人。
城楼下,又北疆军大喊开门,说什么北狄军打来了。
贾赦射日弓对准答话那人,问:“本王问你,若是北狄军大股进犯,为何本王一路北上未曾遇见?”
但凡被派出来叫门喊话的,都是语言组织能力强,嗓门大的。那答话的北疆军兵士道:“回荣郡王,我们陈总督驻扎在通山关,王爷驻扎在放马城。已经和北狄大军对峙数月,也不知怎么北狄军绕过通山关,袭击了放马城。王爷手下兵马有限,拼死力战不敌,逃到此处。还请荣郡王快开城门。”
北疆虽然沃野千里,却三面环山,通山关便是北狄与北疆之间的一道重要关隘,因两旁皆是高山密林,无路可走,守住通山关,北狄军便难以进入北疆腹地。
放马城是通山关后的一座边城。因过了通山关,地势便趋于平坦,水草丰美可放羊牧马,是故称为放马城。
其实那北疆兵士这番对答是合理的。当年邓艾还能绕过剑阁奇袭蜀国都城成都呢。通山关周围的山势再险峻,也险不过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贾赦低头沉思,仿佛在思量是否开城门,一支箭夹着破空之声激射而来,力道之强,实属罕见。
贾赦微微一侧身,那箭擦着贾赦的耳边飞过,势头不止,直接扎入贾赦身后的城墙之上。尾羽微微颤抖。
接着,如此力道极强的箭羽接二连三飞来,也不知是一个神箭手会发连珠箭还是有好些个神箭手故意使人叫城门,却想趁机暗杀贾赦。
众人纷纷闪避到城墙的垛口之后。
却见贾赦观察了几支箭射来的方向,突然跃起,拉满射日弓,也是飞箭还击。
能射|出夹着如此劲力的箭羽,实属罕见。无论哪里,天才之所以被成为天才,都是不能量产的。所以贾赦判断,对方只有一个神箭手。
贾赦的力量是在无限游戏中强化过的,自是比所谓天才还强了不止一个等级。
那神箭手见一串连珠箭没能取了贾赦的命,已经震惊无比,在见贾赦的箭羽力道甚至比自己还强,顿时起了胜负欲。
其实贾赦只是通过对方箭羽射来的方向判断对方的藏身处,若是对方一直躲在掩体里,贾赦视力再好也没办法。
但对方偏要和贾赦一决胜负,就在贾赦还击之后,对方又射|出一箭。
而贾赦第一箭本就是吸引对方注意力的,果然对反没沉住气,一冒头,贾赦又补了一箭。
比之常人高出一个等级的动态视力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哪怕对方也是神箭手?这场堪比古代狙|击手之间的对决很快就结束了。
若是懂行的人,自然知道其中差之毫厘便事关生死的惊心动魄。若是不懂其中精妙的,甚至会觉得也不过如此。
现在坐镇中军帐的并非司徒砾,而是北疆候陈章。
当得知自己手下最厉害的神箭手就此死了的时候,陈章先是勃然大怒,后又震惊不已:“天下竟然有人能杀了肖九?”
回禀的探子应是道:“总督大人,肖九的尸体已经被带回来了。”
陈章颓然的往后靠了靠,伸手揉了揉眉心:“砾亲王说贾赦不好对付,果然如此。江怀寿呢?还没回来么?”
探子摇头道:“大人,凡是贾赦大军过处,名声都极好,属下觉得江怀寿已经落入贾赦手里。”
当初江怀寿去居门城拦截贾赦,雄心勃勃,扬言要让贾赦尚未深入北疆便身败名裂,可是现在事实却与当初截然相反。不用探子回家,陈章也知道江怀寿凶多吉少。
“砾亲王那边的战况如何了?”陈章又问。
“砾亲王已经深入北狄,占领了北狄部分疆土,现在大约已经挥师南下了。”探子道。
陈章点了点头,下令道:“传我号令,继续修筑工事,固守黑田河。”
探子应是,自去传令。
等探子走了,陈章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当初司徒砾就藩,到了北疆之后就大刀阔斧的改革,彼时陈章尚且不知道司徒砾的野心。和许多人看法一样,既是司徒砾自请就藩,多半是个没有野心的亲王。而陈章作为一地诸侯,亲王就藩,自然心甘情愿的交出兵权。
不然还能怎样?难道让自己以谋逆罪论处么?
谁知数月之后,便得知致和帝退位,司徒碧继位的消息。这时候陈章自然已经反映过来了,但兵权已经交了部分在司徒砾手上,为时已晚。
陈章倒是纠结过一阵到底是投靠朝廷还是支持司徒砾。然而,山高皇帝远的,自己若是秘密联系朝廷,万一被司徒砾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没隔多久,北狄犯边,司徒砾身先士卒,帅兵反击,竟是大获全胜。
陈章见司徒砾有此能力胆略,索性追随司徒砾图个从龙之功。否则自己便是派人密报入京联络司徒碧,且不说会不会被司徒砾发现,单说司徒家兄弟两个这势同水火的局面,自己作为司徒砾藩地总督,司徒碧肯不肯信任自己便难说。就算相信了自己,司徒碧自有嫡系亲信,自己也捞不着什么。
不过司徒砾倒是个有能为的,带了大量种子到北疆试种。北疆苦寒,作物种类有限,陈章做了那么多年的北疆候,都只当北疆不能出产稻米。谁知司徒砾命人试种,竟然产出了米粮来。现在北疆粮草充足。
司徒砾正是用人之际,自然也对陈章委以重任。在前去北狄之前,司徒砾三令五申的交代贾赦不好对付,让陈章固守滨水城,拖住贾赦便好。
可是陈章做了这么多年北疆总督,自有主意。因手下有个神箭手肖九,便设计要远程清除贾赦,以失败告终。
本来陈章还以为自己的计策万无一失的。败军叫城门,多半是叫不开的,因为但凡有常识的将领,都会防备对方诈开城门之后有后招。而陈章直接让肖九设伏,根本没打算真让朝廷军开城门。
只要将贾赦引上城楼,肖九一箭解决了便是。而陈章听司徒砾说过不少贾赦的事迹,知道此人阴险毒辣,诡计多端。也是因此,陈章觉得贾赦此人必定自负,多半会亲自上城楼。一切都在陈章的预料之中,除了肖九和贾赦对决的结果。
至于那些渡河的北疆军,贾赦直接劝降了,愿意投降的既往不咎,不愿意的当场射死。
被陈章派出来假装逃兵的本就是在北疆军中的边缘人物,觉得天大地大朝廷最大,大多数都降了。
朝廷军刚到滨水城,人困马乏,自然要修整。便未曾继续进军。而陈章得到的任务本就是牵扯贾赦的兵力,而且朝廷大军虽然疲惫,但是十多万的人马可不是一口能吞下的。两军屯兵前线,暂时僵持。
今日城墙上一场闹剧之后,朝廷军的大小将领们便入了中军帐讨论对策。
贾赦手握木鞭在堪舆图上指指画画,道:“若我们之前分析正确,现在正是分兵偷袭北狄的好时候。”
几个主要将领都未说话,若按之前分析,北狄军现在已经兵临平安州,甚至西海沿子战线也已经打开。不管是朝廷还是北狄,兵力分散,这个时候是迂回穿插,突袭后方的好时机。
遥想当年,霍大将军只带几百精骑封狼居胥,用的便是此计。
柳茂道:“”王爷,属下原出征北狄。
贾赦点头道:“一路军不够,本王亲率一路,另外一路么,琏儿,为父给你四千骑兵,你可敢深入北狄?”
贾琏年轻气盛,在居门城的时候开了杀戒,现在心理建设也做好了。抬头挺胸道:“孩儿敢!”
贾赦赞许道:“好!”
然后开始部署:“寇浪带大军与陈章对峙,他不动你便不动,尽量将其拦在滨水城;董兴昌带五千兵马退守三十里。若是陈章过了黑田河一路南下,务必将其拦拦住,给寇康回兵夹击争取时间。柳茂、贾琏与本王各带四千兵马,直入北狄。等分出四股兵力出发后,滨水城的营地、灶火不能减少,务必不能让陈章瞧出来,能拖延多久便是多久。”
众人纷纷应是。
除此而外,贾赦一路北上改造那些城池也不是白耽误工夫的,除了赢得民心外,将各做城池守军换了人,若是陈章真瞧破自己计谋南下,各做城池都有一定的防御能力,能够拖延时间。
董兴昌还是有所不解:“我们一路北上,碰到不少难民,皆言北狄军打过来了。为何王爷说我们面对的是陈章。”
贾赦指着堪舆图道:“这里是北狄通往北疆的必经之路,然而,这里、这里”贾赦连指了几个地方:“皆有山谷,或可寻到通往北疆的小路。若是司徒砾早有准备,北狄犯边的时候,司徒砾派人从此几路入北狄,便可切断北狄军退路,是以,确然有北狄军入过北疆,但本王觉得已然被北疆军歼灭。百姓只听了北狄打过来了,便慌乱逃跑,以讹传讹。”
董兴昌依旧不服,辩道:“自古用兵,孤军深入皆是兵家大忌。除非北疆一口吃下北狄,否则北疆军深入北疆的三股军队必死无疑。”
这也是为何贾赦设计三股轻骑兵深入北疆,但派董兴昌守城的原因。不能说董兴昌此人军事素养不成,而是此人战略思想略保守,适合擅守不擅攻。所谓排兵布阵,唯知人善用尔。
到了决战时刻,贾赦也不藏私:“因为若是本王所料不错,北狄还受到了西路攻击。”
西路?贾琏和柳茂还好,二人对贾赦佩服得紧,从不怀疑贾赦之言。寇浪和董兴昌却有些疑惑,寇浪道:“因为朝廷强大,西海国和北狄向来交好,抱团对抗朝廷。北狄如何会受到西海国的攻击?”
贾赦木鞭往西海沿子一指:“霍焕落罪之后,现在的西海沿子总督是侯孝廉。其主力队伍除了原有西海沿子的守军,另有京营带去的二万大军,实力不俗。寇将军也说了西海国这些年与北狄交好乃是迫于压力,是因为畏惧朝廷。那么,朝廷出兵北狄,西海国必是观望,若是有机会便出兵分一杯羹;若是朝廷以防碾压性胜利,便是紧守国门,避免和朝廷冲突。”
贾赦之言有理,问题的关键是西海沿子为什么要出兵北狄。
果然寇浪和董兴昌都面带疑惑的瞧着贾赦。
贾赦以前只是猜测,但今日看了滨水城以北的状况,贾赦明白了司徒砾的整个阴谋。不,也许不是司徒砾的,而是左寒松的整个棋局。
左寒松作为当年彭州王的谋士,夺嫡失败之后,将彭州王之子司徒硕藏匿于济善堂;而左寒松自己则在西霞寺收徒授课,培养谋士。
济善堂被端了,关于那些杀手的身世秘密朝廷都知晓;但是关于西霞寺的证据却是贾赦派人拿到的,贾赦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司徒碧,后来去西霞寺查探,左寒松已经不知去向。
贾赦从不觉得司徒硕死了就代表这个巨大的阴谋结束,尤其左寒松不知去向的情况下。
左寒松能向司徒家的各家王府输出谋士,难道就不能向北狄、西海沿子输出么?左右这些边陲国家都喜欢学习汉文化、也喜欢雇佣汉族谋士。贾赦甚至怀疑司徒碧身边也有左寒松的门徒。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左寒松及其门徒便好比能控制大脑的寄生虫。先是司徒岩,后世司徒硫,现在是司徒砾,甚至还有司徒礡,这些都不过是他们的宿主罢了。
在此前提下,司徒砾就藩,加之当初江怀寿投靠司徒砾的时候,带去了岩亲王府的部分势力,其中便包含西海沿子总督侯孝廉。
若是左寒松分别在北狄甚至西海国有门徒做谋士,自然便知道北狄策划入侵朝廷的事,趁北狄三路大军进犯,司徒砾和侯孝廉攻击北狄后方,北狄后方空虚,很快便会被司徒砾占领大片土地和资源。最重要的是,司徒砾可以拥有无数战马。
在冷兵器时代,战马可是非常宝贵的武器。
贾赦有自己的分析,但并没有对寇浪和董兴昌直言。组织了一下语言,贾赦道:“今日咱们在城楼上各位也看见了,但凡大规模作战,战后必有痕迹。但是我看着黑田河以北也不像经历过大战的样子。虽然这一路咱们都接到丢城弃池的战报,却只见了部分难民,并没有多少逃兵。”
贾琏疑惑道:“从咱们北上,一路瞧见不少焦土,黑田河以北也是如是,父亲怎么说没有大规模战事的痕迹。”
贾琏道:“因为那些焦土是收割粮食后,烧荒肥田的痕迹。但咱们一路北上,许多建筑完好,并没有多少断壁残垣。”
贾琏受教点头。
贾赦接着道:“北疆没有经历大规模战争的痕迹,就证明若是司徒砾深入北疆之后是胜利一方。而已司徒砾的实力,要想长途奔袭北狄,还握紧胜利果实,只能是有人配合。本王觉得西海沿子的可能性最大。再一个,为什么一封接一封的八百里加急求援战报是北疆发出的?本王觉得司徒砾甚至预判到北狄会入侵朝廷,提前联合了西海沿子。连加急求援递入京城都是司徒砾算计好的。”
这一番话将在场众人说得个个面色凝重。
若是司徒砾联合西海沿子,趁北疆后方空虚的时候攻打北疆获胜,那么当真还有中路大军进犯平安州么?发兵平安州的到底是谁?
这个还真有,大约贾赦一行出发两个月后,北疆传回的战报尚且是大军还在北上,未曾遭遇大量北狄军。平安州的战报却传入了京城,平安州以北发现了大量敌军。
此时司徒碧已经完成登基大典,改年号为景顺。
景顺帝得知北狄已经临近平安州,不禁想到当年致和帝登基的境况。当年是北疆失手,需要平安州驰援。
这次是北狄主攻中路,直逼平安州,一旦平安州一破,敌军直入京城便无险可守。
景顺帝因此紧急诏各大臣入宫商议,也不用等朝会日了。
好在贾赦出征的时候平安州兵马未动,贾敬道:“皇上,臣以为平安州节度使谭奇胜既是当年大胜北狄的老将,智勇双全,且平安州守军对北狄有着辉煌胜迹,士气更高,只要补给充足,谭将军守城没有问题。”
前兵部尚书程阔在司徒碧登基之后器骸骨还乡,景顺帝为显仁德,同意了,现任兵部尚书是兵部左侍郎卢远文升上来的。
卢远文道:“皇上,臣以为贾将军所言极是。”
景顺帝点头,又问:“北疆可有新的战报传回?不管是遭遇北狄军还是拿下司徒砾,以恩侯的本事,该有消息了。”
这个……还真没有,卢远文摇了摇头。
景顺帝又问林如海:“林卿,现在户部银钱、粮草储备如何?”
现在户部比之周骏誉做尚书的时候可宽裕多了,但是林如海还是得哭穷啊,不然一点儿余地不留,真有急需的时候怎么办?林如海道:“回皇上,这几年户部虽然有些进益,但各地兴修水利、之前荣郡王出征,都耗费了大笔钱粮,现在户部余粮有限。”
得亏贾赦出征之前,将军粮的事甩给了司徒礡,司徒礡因家小不能转移,硬生生的将前去烧粮仓的探子叫了回来,否则若是四大粮仓被毁,现在战事四起,还真有可能出现饥荒。
景顺帝示意知晓,又是一番商议,决定调拨了部分粮草给平安州。京营除了加强京城周边的守卫外,还要划拨一支队伍出来,随时待命。
战报一封一封的传回,北狄军这次来势汹汹,已经兵临平安州城下。而北疆的战报依旧是朝廷军与北疆军在黑田河两岸僵持。
若是景顺帝胆子大一些,或许会直接派京营驰援平安州,将北狄军打回漠北。
但是景顺帝有自己的顾虑。
回到寝宫,景顺帝与皇后张芷道:“为了平安州以北的百姓,原本是应当尽快派兵收复河山的。但现在太上皇还在,司徒礡虎视眈眈。朕全依仗京营和平安州两支军队支持,若是全损耗在这次北狄入侵里,后果不堪设想。”
张芷到底是张太傅培养的女儿,虽也有杀伐决断,也还有几分士族仁心:“只是如此一来,平安州外的百姓苦不堪言,到底于心不忍。再说,终究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皇上若是全力出击,不止百姓,臣妾相信文武百官也会拥戴皇上。”
景顺帝在寝宫里转了两圈,却摇了摇头:“不,此时尚且不能全力出兵。若是恩侯在京城就好了,他必有办法。”
若是贾赦在京城,都不用参加议事便知道结果。景顺帝表面上宅心仁厚,实际上为了自身利益,连贾赦的安危都可以靠后,何况蝼蚁一样的平安州以北百姓。
贾敬和林如海因北狄中路军进犯的事,又好不繁忙,但忙完之后,二人还是碰了个头。
关于景顺帝依旧没有下定决心让京营驰援平安州的事,二人知道贾赦临行前那一番分析,更是对此早有预料。
贾敬道:“不愧是嫡子,也不知道将来是怎么个了局。这难道便是赦兄弟那边尚未传来捷报的原因?”
林如海知道贾敬指的是若是贾赦以后功高震主,司徒碧未必容得下他,但林如海依旧摇了摇头:“大内兄做事不像是回避困难的样子。他既是不怕这位,日后也不会怕。”
说到‘这位’二字时,林如海在书案上用手指比划了‘太上皇’三个字。
是啊,贾赦敢直接冒犯太上皇,司徒碧若将人逼急了,贾赦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说起贾赦,虽然远在北疆,情报匮乏,人家依旧将天下大势分析得明明白白。
就在贾赦部署好各路军安排之后,与柳茂、贾琏各带四千兵马翻山越岭,奇袭北狄。
从北疆腹地突袭北狄,需要翻过一片绵延的山区,其中人迹罕至、猛兽出没,端是路途难行。
但是荣郡王所过之处,名声极好,沿路招兵买马,其中便有不少北疆猎户,这些人便是最好的向导。再在各部中编入善于开路架桥的工匠,三路轻骑兵便趁夜出发了。
陈章亦派有探子刺探军情,这等一万多大军出发的事并不能完全瞒住。最多不让敌军打探出具体人数,行军目的。
陈章得了探子回禀,以为贾赦要突袭自己后方,还分兵断后。越发不敢出击和朝廷军硬碰硬。
不过数日之后,朝廷三路轻骑兵便到了北狄境内。
司徒砾这次亦是计划周全。
司徒碧登基之后,于司徒砾而言便没有时间窗口了。若是自己只在北疆耕耘,等司徒碧整肃了各方势力,削藩是迟早的事。
就在这是,江怀寿进言道可将自己老师接来为王爷效力。老师学富五车,智计胜自己百倍。
司徒砾本就觉得江怀寿能力不及贾赦,现在有左寒松出马,司徒砾求之不得。
在左寒松的谏言下,司徒砾谎报军情,让朝廷军出师北疆,又令陈章死守,如此一来,不但牵扯了部分朝廷军兵力,还让陈章替自己断了后方;至于另一边西北方向,侯孝廉在司徒岩坏事之后侥幸逃脱,作为曾经司徒岩的势力,归顺司徒砾乃是顺理成章之事。不然等着他日司徒碧翻旧账么?
这样一来,不但北疆和西海沿子在北狄挥师南下的时候双双偷袭北狄后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北狄主力,还因陈章和侯孝廉分守西海沿子和北疆,为司徒砾守住两条从后方偷袭自己真正大本营的路。
没了后顾之忧,司徒砾挥师南下,踌躇满志。
当年太|祖皇帝病重之时,一个北狄便逼得朝廷手忙脚乱,彼时北狄是要分兵守土的。何况现在司徒实际上有北狄、北疆和西海沿子三股势力,虽也要留兵守土,但是压力可比当初的北狄小了很多。
司徒砾对左寒松礼敬有加,二人分宾主坐了,司徒砾道:“薛先生之计果然精妙,前方战报传回,司徒碧只敢让谭奇胜死守平安州,却并不敢派兵增援。”
左寒松毕竟是当年彭州王身边名满天下的谋士,虽然过去数十年了,未必便没有人记得。因而左寒松化名薛翠柏,故而司徒砾称其为薛先生。
左寒松摇着羽扇,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王爷只管等着吧。一旦王爷与谭奇胜相持住,不管是留在京城的司徒礡,还是南下就藩的九王爷、十王爷,得到消息之后必然相机而动。彼时便是我们攻入京城的机会。”
当初老九、老十就藩可是叶贵妃使计故意吓出去的,二人皆怕司徒碧要除掉自己。现在司徒碧如愿登基,两人都料到日后必定削藩。若是天下大乱,自然是要趁机扩大自身实力的。
哪怕不能逐鹿天下,也最好求得自保能力。
不愧是数十年前的知名谋士,左寒松这算计不可谓不精妙了。将东西南北各地势力利用得恰到好处,不管是否是自己的兵力,都可以让对方在自己的大棋局上发挥作用。
司徒砾也觉得自己这次占了天时地利与人和。
就在司徒砾踌躇满志的时候,探子突然拖着长长的尾音喊着‘报——’字急奔进来。
司徒砾霍地站起来,问:“朝廷派兵增援谭奇胜了?”
那探子气都没喘匀,摇了摇头,才道:“回王爷,我军后方突然出现敌军,现在规模未知。”
不但司徒砾,连左寒松都大惊失色。
明明那么完美的算计,哪来的敌军从后方攻来?难道陈章或是侯孝廉叛变了?否则朝廷军几乎没有可能绕到自己后方啊?
“薛先生,会不会是北狄残部贼心不死?”
这也是司徒砾将大军压向南方最担心的一件事了。为此,司徒砾不但放了北狄王及其王室贵族家中奴隶,在北狄争取了一波美名,还不辞辛苦的将北狄王及其子孙都带在军中作为人质。
二人正面面相觑,第二个探子又来了,回报说依稀看到敌军打着贾字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