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嘉言倒是想拒绝, 但是一想到贾赦说的是济善堂有可能与铁网山的刺客有关,便是给关大人十个胆子,也只能跟着跑一趟啊。
“好, 这趟就是刀山火海,我也陪着贾世子闯了。但是我只是接到贾世子报案说济善堂有杀手,其他一概不知!”
这是常用的规避责任的说辞。毕竟顺天府知府放在京外或许也是不小的官儿了, 但是在京城却是小心翼翼, 谁也不敢得罪。万一哪天紫禁城问起顺天府知府为何能找到刺杀皇帝的杀手组织,关嘉言得有个答复。
这也正和贾赦的意思,贾赦点头道:“关大人放心, 此事我一应承担便是。但是有一样:关于刺客的消息我只告知了关大人一人,万一走漏了风声,我只推到关大人头上。我不管关大人如何安排此事, 最好顺天府的捕头、捕快, 包括关大人的夫人、家小,谁都别知道此事的详细为好。”
便是贾赦不提醒, 关嘉言也知道保密呀。但是贾赦喜欢将话说到明处, 否则一旦出了纰漏, 便是权责不清,相互推诿。
关嘉言愁眉点头道:“世子看我这脖子上有几个脑袋?这些话哪里用世子嘱咐。”毕竟在关嘉言眼里,贾赦可是去年能够孝期参与平乱的人, 那是致和帝的亲信,自己可不敢跟贾赦打言语官司。
其实现在荣国府的微妙处境, 贾赦唯有自知罢了。
贾赦报完官,便回府等着林如海落衙回来, 又和林如海商议了一回, 末了道:“照说出了这样的事, 京城应当有消息了,妹夫可知道这事?”
现在整个铁网山戒严,消息肯定是不会传入民间的,但是皇上遇刺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派人回京通知苏丞相。毕竟再多高官去了铁网山,京城也是本朝最高权利机构。
林如海道:“我正要请大内兄参详此事,今日苏丞相还特地邀我去商议了此事。怎么我听说刺杀皇上的冷箭又与国公府扯上了关系?”
贾赦点了一下头,冷哼道:“箭尾刻个字算什么?难道箭尾刻上司徒,便是皇上自己要杀自己?”
哎哟,这话林如海可不敢说,但是一琢磨,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
“大内兄有什么应对,可需要如海帮忙?”林如海问。
贾赦心中有了底:“既是苏丞相已经知道了此事,此事便更好办一些。妹夫替我向苏丞相带句话吧。”
林如海些微直了一下脊背,只听贾赦道:“我接到消息说济善堂可能与这次参与刺杀的杀手有关,但是没拿到人之前,谁也说不准。只是兹事体大,宁愿查错不可放过。所以妹夫些微给苏丞相透个信儿。若是到时候我白跑了一趟济善堂,也省得被人反咬一口。”
林如海道:“好,我这就去。”
贾赦拦了一下道:“妹夫莫急,现在不是时候。”
贾赦这态度便有些奇怪了,林如海问:“大内兄是信不过苏丞相?”
贾赦摇摇头:“不,正因为我信任苏丞相,这事才不能太早让苏丞相知道。一是万一走漏风声,反而将苏丞相牵扯进来;二是苏丞相太早知道此事,说不定引得皇上不快。”
林如海自然知道现在东宫的微妙处境,也听出来贾赦虽然会知会苏丞相一声,但是却想自己解决此事,便点头道:“好,大内兄决定行动前跟我说一声。”
致和帝带着皇室宗亲,文武大臣去秋围,京城事务便交给了苏丞相做总揽。若是苏丞相太早知道此事,必然极为重视,估计会亲自调兵捉拿刺客。但是连贾敬带去铁网山的贾代化旧部都被渗透了,苏丞相在京城点的京营兵士贾赦还真没有那么放心。
所以选一个让苏丞相提前知道此事,但是来不及插手的时间点极好。
而且致和帝回来之后,必然会过问此事的全部经过,也会注意到自己防范苏丞相的事。那样,致和帝至少不会怀疑东宫和苏丞相有勾结,对苏丞相、对东宫都是一种保护。
能在不管多么凶险、复杂的环境中都能苟出命来,无非是将每一件事算到极致罢了。
两日之后,天尚亮,何征便回来了,快步走到贾赦的书房前,正要举手敲门,贾赦已经将书房门打开了。
因知道就在这两天便有重大行动,贾赦这几日都是和衣住在书房的。
何征也不废话,也没惊讶于贾赦如此警觉,直接道:“世子,我先拿到了这些,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若是不够,我明晚再去找找。”
贾赦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翻过,摆了摆手:“不必了,有这些足够了,若是济善堂那边有了警觉,恐对何先生安全不利。何先生连日来辛苦了,先去歇息吧,剩下的是不必劳动何先生。”
何征道:“有什么劳动不劳动的?人家欺到头上来了,若是咱们不好好还击回去,倒堕了我们国公府的威风。此事世子不要拦我,既是捉拿贼人,我必是要去的。”
贾赦点头道:“既如此,何先生先带人去悄悄包围济善堂,我这就去通知顺天府。”当初贾代善回京的时候,荣国府前程未卜,这些能跟着贾代善回京的旧部凭的都是一股子义气和血性。何征要去,自己也没道理拦着。
济善堂堂主名叫彭浩,因策划了一件大事,这几日格外关注外间的消息,都将自己弄得有些神经过敏了。
这日一早,便有官兵敲门,说是有人瞧见有贼潜入济善堂了,要入内搜查。
彭浩一听便大惊失色,一面命人应付官兵,自己飞快的往阁楼跑。
何征为了盗济善堂的账本名册,已经跟踪了彭浩两天,趁着官兵与济善堂知事交涉时比较混乱的空档,何征混入了济善堂内,悄悄尾随在彭浩身后。
彭浩显然十分慌乱,边走边时不时的回头,即便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也生怕有人跟踪。然而,彭浩这些小心谨慎在何征面前都形同虚设,作为一个神偷,轻功卓越,擅长跟踪也是基本素质。
其实从济善堂大厅跑到后院的一座小阁楼,也没有多远一段路,但是彭浩却觉仿佛走了许久,一个习武之人,终于到了阁楼前,彭浩居然有些喘。深吸一口气,彭浩取出一个火折,点燃之后正要扔出去。
何征见状,顾不得隐藏踪迹,飞身扑过来,出手便夺那火折。
彭浩心下大惊,打了一个口哨,明明是一座善堂,却从四面八方涌出不少精壮汉子来。
外面的关嘉言见状,早已大惊失色。普通善堂哪里用得着这许多打手护院?且不管济善堂与铁网山的刺杀有无关系,这里也绝对有猫腻。
关嘉言大声下令道:“打起精神来,莫让这善堂里的人逃了!”一面对贾赦道:“贾世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接着,便见善堂后院一支响箭在天空炸开。
贾赦顾不得回答关嘉言,提脚便往内闯,口中道:“关大人莫让犯人逃了!”一句话说完,只听砰砰两声,两个善堂的人上前阻拦贾赦,已经被贾赦不知用什么手法摔了出去。
济善堂能在京城存在这许多年,向来名声极好,自然不会全藏着穷凶极恶之人,也有真的被收养做幌子的孤苦孩童,也有雇来洗衣做饭、操持杂役的普通人,这些人哪里见过此等阵仗,早吓得或是四处躲藏,或是惊声尖叫,间或夹杂着兵器交锋的声音,整个济善堂乱成一团。
外面的顺天府衙役已经开始喊话:没有违法犯罪的,可以退出善堂,官府绝不追究。但是那些真正生活在善堂的普通人皆是社会底层,大多胆小怕事,哪里敢面对官府?都躲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不敢出去。
这对于官兵而言才是最棘手的,现在整个善堂处处是杀手,到处是人质。
而贾赦奔到善堂后院阁楼的时候,何征和彭浩已经交上了手。
不用说,彭浩走到那座阁楼前就想放火,自然是想毁灭证据。何征多经验丰富的人,岂能让他得逞,一个箭步上去便直切彭浩拿着火折的手。
火折尚未点燃易燃物的时候是很容易熄灭的,也亏得何征来得快,阻止了彭浩。
彭浩怒火中烧,忙打口哨招同伴,与此同时,何征也放出了响箭。
贾赦奔到的时候,何征堵在阁楼门口,善堂的人已经奔了好些来,甚至有人点燃了火把。彭浩向那拿火把的人打了个眼色。
何征面色大变,甚至顾不得防守自身要害,便向那拿火把的人飞扑过去。
贾赦见状,一跃而起,扑向彭浩。
彭浩见缠着自己不放的何征扑向拿火把之人,心下一喜,这人肯定不是官府的人,但极为难缠,自己趁此人防守露出破绽的时候先将此人解决了,外面那些官兵根本不足为惧。
想到此处,彭浩恶向胆边生,举剑挽了几个剑花,突袭何征的后心。
何征自然能感受到兵器靠近,但是自己绝不能让阁楼里的重要证据被烧毁,因而加快脚步向前一奔,飞身而起踢向手执火把之人。
那手持火把的人狞笑一下将火把直接抛向阁楼。
何征早就料到了这招,只见何征凌空一个走步,另一只脚踢出,将空中的火把稳稳地倒踢出来。
与此同时,何征的身体也开始下落。
轻功再高强的人,无处借力的时候也无法对抗地球引力,而彭浩正追在何征身后。何征已经无力避开那锋利的夹着劲风的一剑。
贾赦原本就有在无限游戏历练出来的超乎常人的敏捷、力量和动态视力,加上这一年多跟着许多战场上下来的将士练了格斗技巧,对人体工学的了解非同日而语。
正当彭浩以为何征必死无疑的时候,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此人锦衣华服,长相俊气,身上溢出来的确实浓浓的杀气。
紧接着,贾赦以一种彭浩见所未见的速度奔到近前,伸手便拿自己举剑的手腕。
彭浩知道自己只需要再往前递几寸,刹那就可洞穿何征的身体,但见贾赦来势汹汹,却不得不回剑自保。
贾赦本就反应敏捷,习武一年多之后,知道这个时代格斗术的主要技巧和套路,预判越发精准。早就料到彭浩回剑自保的方向。手腕一番一抖,堪堪避过锋利的剑锋,又直取彭浩手腕。
彭浩亦是灵活敏捷之人,能做济善堂的堂主,在武术一道上,绝对算得上见多识广。但是如此空手夺白刃之术,彭浩闻所未闻。
紧接着,彭浩手腕一抖,剑尖微颤,所到之处,晕出一道炫光,将贾赦的整只右手笼罩在剑影之中。
若是别人,肉|体|凡|胎在这等密集的剑光之中,好比整肉入了绞肉机,片刻之间恐怕就要被绞得粉碎。
可是贾赦的动态视力却远远好于常人,彭浩的动作在贾赦眼里虽不至于像慢放,但也没有快到无可闪避。
就在彭浩以为贾赦这次必定报销一只手时,却觉手腕一疼,‘啊——’地一声惨叫,彭浩的剑已经落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片刻之前,济善堂的爪牙们都觉得自家堂主占尽上风,所以饶有兴致的观战。谁知刹那之后,竟是堂主不敌。
许多人都没看清贾赦怎么拿住彭浩的,但于贾赦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当两个人的动态视力,反应敏捷程度不在一个维度的时候,空手夺白刃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况且因为贾赦的身体各项指标在这个世界都是顶尖的,有些同样的招式在贾赦手里却威力倍增。
拿住彭浩的手腕之后,贾赦第一次在真人身上实践了在盛泽之处学来的分筋措骨,直接将彭浩持剑的手拧得脱了臼。
何征甚至都觉得今日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却安稳落了地。
而在外掠阵的济善堂爪牙们也回过神来,有点来火把的,又举着燃烧箭头的,皆是准备烧毁阁楼。
贾赦知道敌众我寡,况且对方若是不停投掷火把,用燃烧箭羽射阁楼,自己和何征便是有三头六臂也绝难阻止。
呵!反正这个杀手窝与彭浩脱不了干系,便是彭浩要毁灭证据,也得给这座阁楼陪葬。
接着便是嘭地一声,彭浩又被卸了另一只胳膊,一条腿的同时,被贾赦一提一扔,摔进了阁楼。
彭浩能主持这么一个杀手窝,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但是自己在贾赦手下,却毫无还手之力,不禁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前,他还想手底爪牙放火烧了阁楼,片刻之后,彭浩忍不住高声狂呼:“别放火,都不许放火!”
这下济善堂的爪牙们傻眼了,若是继续点火,堂主避免不了被活活烧死的命运。若是不点,阁楼里面的东西就要落在官府手里。
贾赦一见那些爪牙们犹豫了,便知道这阁楼下必定埋了或是火药,或是火油,一旦点燃,绝难扑灭。
一个彭浩不算什么,这次刺杀背后且不知又要牵扯多少人命呢。贾赦还是想留着阁楼里的证据的。但是自己是怎么想的,贾赦绝不能让济善堂的爪牙们看出来。
于是贾赦一跃而起,又扑向一个拿着火把的爪牙,口中道:“老匹夫别慌,我送几个你是手下进来给你陪葬!”
方才贾赦有多恐怖的实力,怎么一出手就制住彭浩的,这些爪牙们亲眼所见,现在听贾赦说要将自己扔在火场陪葬,多数人都不敢放火了,甚至有人转身落荒而逃。
自然,杀手窝子自然也有蛮横不怕死的恶人,依旧有人将火把朝阁楼投。
但是吓走一部分人之后,拦截几个横人总要容易得多。
贾赦说到做到,飞身踢飞一只火把之后,兔起鹘落,几个闪身便将那掷火把之人拿住,这次毫不留情,几个分筋错骨,将此人的膀子和脚踝全卸脱臼,才将人扔上阁楼。
而与此同时,何征拦截下一支燃烧箭。
接着,荣国府的人也冲进来越来越多,此消彼长之下,这座随时可能烧为灰烬的阁楼终于保住了。
贾赦快步入了阁楼,见彭浩正在用力撞柱子,试图靠撞击之力让自己的肩关节复位。
因时间关系,彭浩的四肢贾赦只来得及卸掉三个关节,彭浩尚且有一条腿可以蹬地,这人也确然强悍,如此处境之下,竟然还想着自救。
贾赦三两步走到彭浩身前,提起其衣领道:“你手底爪牙还在孜孜不倦的要烧楼,你也知道但凡阁楼被点燃的后果,若想活命,快说火药、火油埋在哪里!”
说完,又是咔嚓一声脆响,干脆卸掉了彭浩还能蹬地的那只脚。
彭浩闷哼一声,死死的瞪着贾赦:“这栋阁楼的每一根房梁檩条都是火油浸过的,被点燃了好,有你陪葬,我不亏!贾赦,你果然是个善于隐藏的恶毒小人!”
贾赦单侧嘴角一扬,俊气中带着邪魅,却无半分恐惧之色:“檩条柱子浸过火油?你觉得这些东西的燃速可以阻止我出去?不出不去的只有你!我去再捉几个你的同党给你陪葬!”
说着便直起身来,往外便走。
彭浩其实是怕的,尤其现在四肢脱臼的关节痛得已经麻木,时刻消耗着彭浩的意志。人越是脆弱的时候,越是濒死的时候,越想活下来。平时彪悍不畏死的一个人,现在也妥协了,彭浩道:“我说!”
彭浩终于吐了口供,剩下的便是让顺天府的衙役拆掉阁楼里幔帐连着的引线,挖出火油、火药。
而在育婴堂,已经有人挟持了所有的婴幼儿和保育人员做人质。这些都是普通人,贾赦又马不停蹄的赶过去。而此时京营又来了大批兵士将济善堂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自然是苏丞相得了林如海带话之后派过来的,因林如海告诉苏丞相的时机特地拿捏过,苏丞相得知济善堂可能与出现在铁网山的杀手有勾结时,也连忙派了人过来。同时,苏丞相还数落了林如海好几句。
“林大人平日是再明白不过的人,此等大事岂能儿戏。若是此事出了纰漏,我定参你一本。”
林如海赔了不是,苏丞相还叹了一口气。人家一国丞相,岂能不知道现在荣国府的微妙处境,苏丞相虽然光火,却也理解贾赦的做法。
好在贾赦办事毕竟靠谱,加上大批京营兵士赶来,济善堂这些杀手们再是穷凶极恶,也是插翅难飞。但凡参与了械斗的,一律押解回刑部大牢。
现在苏丞相派人接手了此案,顺天府便将人犯们都做了移交,现在去安顿那些普通孩童、保育人员、杂工等。
而整个济善堂则被围了起来,不让人进出。
将人交给官府之后,贾赦特地去见了一趟苏丞相。
苏丞相道:“你还敢来见本官,你平日也算稳重人,这次行事却这样不知轻重。若是今日刺客门逃走了,我看你如何交代!”
贾赦凑到苏丞相耳边低声道:“苏丞相,当初我抓一僧一道,可是被刺杀了两回。这次拿住的人要格外小心。还有那座阁楼里的证据,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保住的,可千万别让人毁了。”
说完,贾赦退后半步道:“苏丞相教育得是,学生记住了!”
学生个屁!苏丞相可不想认这样的学生。但是当年贾赦给太子做伴读的时候,还真听过苏丞相讲学,这句自称倒是挑不出礼。
苏丞相听了贾赦之言,也知绝非危言耸听,不但加强了证据、证人的守卫,还将留京的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等指使得团团转。
而贾赦回府之后,盛泽已经等在书房。今日剿灭济善堂,战况如此激烈,贾赦都没看见盛泽露面,便知绝对有事。
“盛先生……”贾赦打了个招呼。
入了书房后,盛泽道:“世子,我今日还拿到一个想从地道偷跑的人,现在关在密室,是否送给官府?”
原来,盛泽自得知济善堂内藏匿杀手后,就猜到这样的组织老巢必然还有密道,一面派人盯着济善堂,一面派了探子勘察济善堂周围的地形。
虽然密道在地底看不见,但是有经验的人却能从周围环境、地形、土壤松紧等大致判断地道走向。其实但凡建密道,都是选一条最容易的路径,也是有迹可循的。
盛泽判断出几个有可能的密道出口,皆派人守着,虽然有几处都扑了个空,但是盛泽却在护城河边拿下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