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知府名叫关嘉言。别看四品知府在京城不算什么大官,能在贵人遍地的京城站稳脚跟,人家关嘉言也是个人精。
白日里听说荣国公过世,晚上就有荣国府的人过来报官,即便早就落衙了,关嘉言也知道这一趟自己必须走。
荣国公简在帝心,现在的世子也跟太子殿下有交情,这些事关嘉言若是不知道,也别想在京城立足了。只是这荣国公刚去,荣国府就闹到报官的境地,关嘉言也内心忐忑,这一趟是必须走的,但愿事情别太棘手吧,这些勋贵人家关大人是一个也开罪不起,希望荣国府的城门失火,别殃及自己这条小池鱼。
怀着这样的心情,关嘉言也没敢怠慢。点了值夜的衙役就急忙往荣国府赶来了。
到了荣国府,关嘉言留心听了一听,荣国府内尚无大声吵嚷或是打斗的声音,关嘉言略放心一些。跟着带路的小厮一路来了荣国府的大库前。
然后关嘉言傻眼了:作为顺天府知府,自己也算见多识广了,但是公府人家,国公爷去世的当晚,大库洞开,明显看得出两方对峙这种场面,关大人还是头一回见。
作为地方官,是认识在场这些有名有姓的贵族的。关嘉言朝在场众人一礼,与王子腾、史鼐都打了招呼,才问贾赦:“可是世子派人报的官?”
贾赦点了点头。
官府真的来了人,这会儿王氏怕了,转身就要走。贾代善留下的人,就是王子腾和史鼐都没把握走出这阵法,别说王氏一介女流。
王氏选了好几个方向,明明有着挺宽的位置让自己穿过去,贾赦带来那些狗奴才只一个跨步就能挡住自己的去路。
试了两次,王氏就恼了,对贾赦怒目而视:“贾赦,你究竟是何意?我敬你是夫君兄长,称你一句大伯哥,你却拿这些奴才来辱我。这许多外男在此,你强留我作甚!”
哦,这个年代还有女子不见外男的狗屁规矩?
贾赦道:“弟妹出身大家,恪守规矩,让人敬重。但是弟妹掌家这许多年,现在大库丢了东西,总要一个说法。这样吧,只要我们这里许多人清点核对的大库家私数量弟妹肯承认,签字画押之后就可以走了。”
王氏现在恨不得挠死贾赦。
而关嘉言也听明白了荣国府这是为什么报官:老国公爷尸骨未寒,大房二房开始争夺家产了。
王子腾见贾赦咬死了王氏不放,脸黑如墨。
贾母已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如果不是她养尊处优身子好,都不晓得能不能撑下去:“贾恩侯!人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为了点子家私闹到了衙门。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孽障!”
骂完贾赦,贾母又转身对关嘉言道:“关大人,家门不幸,出了贾恩侯这个孽障,累关大人白跑这一趟。一些家事就不劳关大人费心了,我们自会处理,关大人请回吧。”
关嘉言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这明显的母子兄弟打擂台,但是自己也不能真的一走了之啊,不然报官那位参自己一个懒政,自己怎么办?
于是关嘉言只好劝道:“这位是老封君吧?老封君,贾世子,常言道家和万事兴。下官虽然不知府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以下官拙见,母子之间许多话说开了就好。”
贾赦瞥了一眼关嘉言,这种和稀泥也在贾赦的预料之中。
于是贾赦道:“家父临终遗言,让我整顿家风,务必保住祖宗家业。为了让家父走得安心,我便准备查一查家中账本库房,已全孝道。今日请关大人来,就是做个见证。这库房今日我是当着老太太、二奶奶的面儿开的,自打开库房到现在,没离了人证,没人从里头取东西。关大人或是派人监督现在清点,或是暂将库房贴了封条,待家父丧事之后再盘点库房,我皆同意。我方才进库房粗略一看,东西丢了不少,是以不得不报官。关大人作为地方官,所辖地界失窃,可不能不管。”
哎哟,您可真会说话。国公爷刚过世就和母亲兄弟抢家财,倒是您孝顺,都是为了祖宗基业不得已为之?这哪是纨绔啊,这是人精呢。关嘉言心中吐槽,同时也有了判断。贾赦敢大方查库房,老夫人和二奶奶那边不让查,这一看就是世子这边占了道理。
于是关嘉言道:“世子所言有理,国公夫人您看……”关嘉言又将问题抛给贾母。
贾母只知道绝不能让查库房,于是道:“赦儿,你怎么这个时候突发癔症,还将官府的人都闹来了?鼏儿,王大人,还烦劳你们将赦儿扶回去。老身亲送关大人出府。鸳鸯,去替关大人包茶钱。”
关嘉言大吃一惊,这荣国府斗得可真激烈,癔症这样的借口都用上了。自己无意间知道了这许多公府阴私,希望别被灭口。
而贾赦只是冷笑一声。这就是古代版的为了争夺家产把人关进精神病院啊?不过要‘被精神病’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贾赦道:“王大人和史侯爷突发癔症,夜闯荣国府,将人给我拿下!”你们想让本大爷‘被精神病’,那就别怪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贾母惊恐万状的看着贾赦,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贾赦哪来的胆子这样对史鼐和王子腾。这二人一人袭了侯爵,一人在军中任要职,贾赦应该惧怕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对。自古以势压人不都是如此么?
王子腾和史鼐却没贾母那么自信。懂行的人都看得出来今日荣国府摆的这阵法,贾赦根本没想善了此事。
“贾赦!你不要信口胡说,史侯爷和王大人是朝廷命官,岂容你满口胡言乱语污蔑人!”贾母喝道。
贾赦语气倒是不疾不徐,不卑不亢:“他们二人若是没有癔症,何意夜闯我荣国府,连拜帖都不递一个。怎么,我好好呆在自家查库房,太太反倒说我犯了癔症?”
对贾母和风细雨的说完,贾赦顿时疾言厉色:“将史鼏和王子腾给我拿下!是不是癔症,送到太医院去让太医判断!便是我父亲去了,堂堂荣国府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强闯的!”
关嘉言在一旁瞧得一愣一愣的,哎哟,豪门内斗的传言听得多了,却从未见过如此剑拔弩张的。而且这贾世子,谁说他纨绔不堪大用来着?人家句句占理呢。你强闯人家屋子,人家绑你去太医院,就是闹到御,也是你史侯爷和王大人失礼在先啊。
史鼏和王子腾对视一眼,两人知道荣国府的阵难以闯出去,而今之计只有擒贼擒王。不等盛泽下令让那些退伍家丁围上来,两人不约而同的攻向贾赦。
邪门啊,贾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势,而且并非完全鲁莽了?
可是更邪门的还在后面。上次贾赦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东大院一人料理了赖大和他带来的一群小厮,盛泽有心看看自家这位新主公深藏不漏到什么地步,并没有动手。
史鼐和王子腾自幼习武,也有天赋,自认为武功不弱,谁知几个回合下来,两人以多对少竟没打过贾赦。
毕竟是无限游戏里苟出来的人,就算速度、力量都被削弱了,那一身的敏锐和出人意料的点子还在。
所以王子腾和史鼐都觉得很邪门,明明两人招式精妙,几乎封住了贾赦的所有退路,也罩住了贾赦的浑身要害,贾赦却仿佛知道他们的后招一般,精准的避开了。
在众人眼花缭乱中,史鼐被贾赦一脚踢中,远远的摔了出去,而王子腾则被打得单膝跪地,右手被贾赦反剪在身后。对于王子腾,贾赦毫不留情,拳拳到肉的打了好几下,只要留条命就行。
王子腾到底是条硬汉,闷哼了好几声,硬是没有呻|吟出声,也没讨饶。贾赦不在乎,低下头在王子腾耳边低声道:“瑚儿怎么死的我知道,你若执意插手我们家的家事,我让王仁十倍奉还!”
王子腾本来愤恨无比,听到这里却瞪大了眼睛。王家富贵无比却子嗣艰难,王子腾膝下唯有一子一女,若是王仁出事,王家的正根就要断了。
说完,贾赦狠狠的摔开了王子腾,一步步走到王氏面前。
这一日发生的事太颠覆王氏的三观了,哪怕王氏素日胆大,见了自家兄长的惨样,也忍不住惊恐后退。
见王氏那副惊吓过度的样儿,贾赦笑了。怎么当初害死贾瑚的时候,怎么贪得无厌将官中财物往私库拿的时候不知道怕?
“二奶奶,你掌家这么些年,库房只剩下这些东西,你认是不认?”贾赦问。
王氏求助般去看王子腾,见了王子腾身上那些伤又不忍的撇开了眼睛。经历了这一回,也不知道以后对上贾赦,还有没有兄长给自己撑腰?
见王氏瞧王子腾,贾赦转过身来,直接对王子腾道:“王大人,这就是令妹管家到今日,交割出来的库房,只要王大人认可我的盘点结果,签字画押做个见证,便可以走了。”
王子腾愤恨不已,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光是一个贾赦自己就对付不了,何况还有满院子的退伍兵士。而且方才贾赦拿王仁威胁自己的话也言犹在耳,王子腾相信眼前这个贾赦如果被逼急了,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即便心有不甘,王子腾依旧咬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