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其实贾赦觉得自己语气挺正常的,但是在贾母听来,那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反了你了!谁允许你进来的!”贾母震怒。自己怎么说都是长辈,荣国府怎么说也是京城贵族,不通禀就掀帘子乱闯,一没礼数,二也是不将长辈放在眼里。

贾赦瞥了一眼赖大和鸳鸯,气势比贾母强十倍:“太太这话问得好。我作为世子尚且不通禀不能进荣庆堂,赖大和鸳鸯怎么敢不经通禀进东院。这两个目无主子的东西,现打发了的好!”

鸳鸯和赖大一起抬起头来,满脸惊恐的看着贾赦。其实也不是他俩没规矩乱闯主子的屋子,实在是贾母在荣国府的地位摆在那儿,贾母房里的猫儿狗儿走到哪里,东院的门房都是开门迎客的。以前贾赦从不计较这些,所以贾母房里的人都习惯了。

原身不计较,现在的贾赦也不想计较。但是不妨碍贾赦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贾母怔愣了一下,她一直想不明白贾赦哪来的胆子打赖大和鸳鸯,但见了眼前这个贾赦的气势,听了贾赦说这些话,贾母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他也许真敢!

这种时候,哪能让贾母上前跟贾赦理论呢?鸳鸯哪怕被打肿了脸,脑子也没坏,鸳鸯忙辩解道:“因今日事多,太太寻大爷寻得急,奴婢到东院的时候又见门开着,也无人上前阻拦询问,奴婢心急才直接入内找了大爷。奴婢平日并非这样没规矩,以后也再不敢了,还请大爷宽恕这一回。”

赖大听了这话,连忙附和。

这一下便把责任推到了东院的奴才头上了。不过东院有些个人也不冤枉,确实是他们自己看着荣庆堂的人就巴结讨好。

贾赦这回没说话了,跟在贾赦身后的陈嬷嬷出来道:“太太身边的猫儿狗儿闯了不止一回东院,都可以推三阻四总有理由,我们大爷因心急有事寻太太,直接进了一次门,还惹来太太呵斥。这荣国府的规矩,到底不比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了。”

几句话怼得贾母脸都黑了。

老太太是谁?是贾母又恨又怕的婆婆啊。当初老国公夫人在世的时候,其实也不爱责罚人,但就是有着一股威严,将偌大公府管得井井有条,可没有现在这些无法无天的奴才。

而眼前这位陈嬷嬷,则是老国公夫人特地挑在贾赦身边的。老国公夫人过世之后,陈嬷嬷跟着贾赦搬去了东院,后来张氏过世,陈嬷嬷就鲜少出东院了。没想今日先打了鸳鸯,又直接来荣庆堂耀武扬威。也不知道贾赦突然性情大变,是不是当年非常厉害的这狗奴才挑拨的。

贾母现在是国公夫人,自然不会和当年婆婆身边的奴才对线,贾母直接将头扭向贾赦,问:“说吧,你来做什么?”

贾赦冷笑了一下:“我指使不动府里的奴才,今日午前跟鸳鸯说让她带话,叫二奶奶将账本、这次丧事的安排送来,一件小事办到了夜里居然还没办妥,我只好亲自来了。”

说着,贾赦自己寻了一张椅子坐下,端起茶杯喝茶,那架势,如果王氏不交出账本,贾赦不打算走了。

王氏这个时候是不敢出头的,垂着头躲在贾母是身后。

贾母勃然大怒,不光是贾赦反了天,一直跟自己闹。更是因为贾赦如此行径伤了贾母的面子。

谁都知道贾代善是荣国府最后的荣光,贾代善的身后事办得再风光,人一走,茶早晚得凉。贾家必定不复从前,这个时候再传出贾家母子兄弟不和,日后贾家在京城贵族里更加艰难。贾赦此举太过不识大体。

“贾恩侯!你究竟要闹到哪步田地?你可知道你今日行径一旦传出去,便成京城笑话了!你父亲头七都没过,人都没走远,你就这样混闹,他如何走得安心?”

骂完贾赦,贾母犹不解气,贾母又对陈嬷嬷怒道:“我知道你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咱们家服侍过长辈的老人,原比晚辈主子还要体面些,这些年我对你也敬重有加。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忘了奴才的身份,老爷刚过身就挑拨世子跟家里争权,闹得家宅不宁。瞧在你伏侍过老太太一场的份上,这就收拾包袱走吧。”

现在贾琏、迎春都养在贾母跟前,贾母捏着贾赦的儿女,又用孝道压着,再加上原身那副窝囊样子,让贾母得出贾赦好拿捏的结论。同时,贾母也认为一向没什么本事的大儿子突然这么强势,当是受人指使。这人十有八九就是陈嬷嬷。

说起陈嬷嬷,哎哟,当年厉害的哟,现在的鸳鸯都不能比。人家陈嬷嬷年轻的时候不但性子爽利,关键是那叫一个明白,什么事都糊弄不住她,干活也让人挑不出错,嘴皮子也说不过她。虽然现在成了大家长的贾母不愿旧事重提,但是贾母也否认不了当初自己第一怕的是婆婆,也隐隐有些怕婆婆身边这个大丫鬟。现在寻个由头将人打发了正好。

贾赦点点头:“挑拨主子的下人是该打发了才是。”

贾母些微发愣的看着贾赦,她没反应过来这些时日处处和自己作对大儿子为什么突然认同了自己的话。

就听贾赦继续道:“赖婆子仗着上了年纪,天天在太太身边搬弄是非,挑拨离间,闹得家宅不宁,尽早打发了为是。”

这下一荣庆堂的人都愣住了。赖嬷嬷母子更是觉得心惊肉跳。

贾母都被震住了,些微顿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贾恩侯,你是不是要气死我!赖嬷嬷追随我多年,又看着你长大,在府上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现在要打发她,是不是见不得我身边有两个得用人!你既这么嫌弃我,不等你父亲过万头七就要料理我身边人,我看你是容不下我!我不如现收拾了东西回南边儿去。”

若是原身,早就起身告罪什么儿子不敢的话说一长串了,但是贾赦依旧稳稳坐在太师椅上没动,甚至等贾母骂完喘着粗气,贾赦才慢悠悠的说:“若是太太回南,我安排琏儿相送。”

这,贾赦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关键是贾母哪里舍得南去啊?现在自己在荣国府坐镇,尚且弹压不住贾赦,自己要真南去了,自己心疼的二儿子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南下是不可能南下的,贾母立刻改了说辞:“本来是孝期不便出门,谁知我养子不肖,我少不得入宫一趟,告你个不悌不孝!鸳鸯,给我换衣裳!”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不孝这个罪名一般人可背负不起,更何况现在贾赦的爵位都还没到手,原身一旦听到这两个字,就吓得什么都听贾母的。

可是现在的贾赦却觉得对待占领道德制高点又不要脸的人,你要么占领比他更高的制高点,要么比他更不要脸。一位退让对方只会得寸进尺。

于是贾赦道:“好啊,太太去宫里告我不孝,我去衙门告赖昌盗窃主家财产。一旦查出赖家贪墨,我撵赖婆子的事便有理有据,这不孝的帽子可扣不到我头上。太太,本朝是虽然以仁孝治天下,却没哪一条律法说了孝道要越过国法之上。”

其实贾赦哪熟悉什么本朝律法呀,都是唬人的。但是贾赦这语气太成竹在胸了,还真能唬住人。尤其这一屋子的女人,都没个读书的。

赖嬷嬷仗着有贾母护着,向来无法无天,但是贾赦一提要报官,老练如赖嬷嬷,手黑如赖大都变了脸色。无他,这母子俩最清楚自己从主家拿了多少东西,这要是追究起来,那不是一拿一个准儿吗?

贾赦依旧稳坐太师椅,一副看戏的表情。

贾母看着心慌神乱的赖家母子,些微有些失望。手底下的亲信在主子手上得些好处,在贾母看来是天经地义的。她知道赖家母子从荣国府得了些好东西,但是贾母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赖家母子现在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给自己丢人。

看看陈嬷嬷,当年在荣国府多风光一个人儿,这些年被压得都不大露面,都打压得这样了,自己刚才说要撵她的时候,人家眉毛都没动一根。这就是差距。

自己当年不但被婆婆压得死死的,自己调|教的奴才都不如婆婆调|教的。

赖家母子见大靠山贾母都不说话了,终于顶不住了。赖嬷嬷跪行到贾母跟前,抱着贾母的腿下道:“太太,瞧在我们一家对太太忠心耿耿的份上,求太太救我!盗窃主家财产的事不但我自己没做过,我们家都没人敢做,也不知道世子怎么就容不下我,扣这样一顶帽子下来。”

贾母神色一变,甩开赖嬷嬷的手。源于来自于无限游戏里历练出来的敏锐,贾赦觉得贾母方才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

一个奴才而已,救或者补救都在贾母一念间,她慌什么?难道贾母有把柄落在赖嬷嬷手里?

脑海里一闪出这个念头,很多剧情就说得通了。尤其贾母放了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做良民,后来赖尚荣不但捐了官,赖家甚至还盖了小半个大观园那么大的园子。这些钱哪来的?贾母一分一毫的钱都巴不得留给二房的人,为何容忍赖家贪墨那许多钱财?

原来贾母被赖家反客为主,花钱买平安了啊?

果然贾母犹豫了一下,抬头对贾赦道:“贾恩侯,你闹这一场,到底是要做什么?”

贾赦理了理衣袖,颇为不耐烦的说:“我说过好几遍了,要大库的账本。”

王氏一惊,不可置信的抬头去看贾母。难道自家婆婆会为了保赖家而逼自己交出钥匙吗?

房里众人的表情都落在贾赦眼里,那叫一个各怀鬼胎,精彩无限。贾赦嗤笑一声:还以为荣庆堂,二房和赖家多么一条心呢?原来随便一试探,就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