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正文完结

听见缪存的声音, 骆父骆母既惊又喜,连忙先后起身迎到他身边。骆母想去牵他的手,又恐怕吓到他, 便只能情难自抑地交握着双手,一双亮晶晶而关切地看着缪存:“妙妙怎么来啦?是来看骆明翰的吗?”

缪存瞥了骆明翰一眼,先是乖乖巧巧叫了声“叔叔阿姨好”, 然后才回答:“只是刚好路过,顺便上来看一下。”

“哦……顺便啊。”骆母讪讪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是安慰谁:“顺便也行, 也挺好, 也挺好……”

心里埋怨地想, 骆明翰又骗她,什么又在处着了,分明还没处好,敢情到头来也就是个“顺便”的关系!

“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缪存似笑非笑地问,“骆哥哥眼睛好了要去干什么?”

骆明翰虽然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但一听语气就知道,完了。

刚才骤停的心脏缓了过来, 他硬着头皮解释:“没什么, 只是在闲聊。”

缪存摘下手套,勾着唇微微一笑,给他在父母前面留面子,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

“哎?那你晚上有事吗?没事的话就留下来一起吃顿晚饭,阿姨刚摘了新鲜青菜过来,是有机的, 阿姨亲手种的……”骆母想给他们制造机会。

但只有她一个人努力怎么行?骆明翰呢?骆明翰怎么不吭声?骆母不由得恨恨得转过头去, 恨铁不成钢地叫他, “骆明翰!”

却发现骆明翰站在原地,一副如临大敌死到临头的模样。

她拼命打眼色,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她儿子还盲着呢。

缪存对长辈一直是很尊敬的,就算再不爽,也不可能对骆明翰的父母甩脸色,因而笑了一下:“不了,我等下就要回学校的,下次再来看你。”

“对没错,”骆明翰清醒过来,一个箭步闪身过去,握住骆母的肩膀就把人往外推:“他晚上没空,我也没空,你们自己回去吃去。”

骆母:“?”

“改天等我眼睛好了再回去看你,我约了医生跟推拿,还要做理疗,”骆明翰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骆母的围巾挎包帽子手套一股脑地往他亲妈怀里堆,哄道:“乖,你跟我爸先回家,我跟妙妙还有事。”

缪存没懂他赶走自己亲爸亲妈的操作,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

“我……”

骆明翰沉声,凑她耳边又哄一句:“别添乱。”

骆母偃旗息鼓了,一边戴着手套,一边嘟嘟囔囔地说:“你们有什么事又不妨碍吃晚饭的咯……”

缪存也跟着回到玄关处,看样子是要跟骆父骆母一块儿下去。骆明翰一把牵住他的手,警觉地问:“你去哪儿?”

缪存很懂礼貌:“我送叔叔阿姨下楼。”

骆明翰叫了一声:”Lily!”

lily笃笃小跑过来,骆明翰凝眉附耳:“跟他一起下去,年终奖,懂?”

lily点头如捣蒜,懂,太懂了!

进了电梯,一时无话,骆母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譬如他俩到底有没有和好,还是只是在接触,还没定下来,又想解释刚刚的相亲笑谈只是误会,但又恐怕缪存其实没听到多少,她一解释,反而弄巧成拙。嘴唇张合数度,骆母最终把话都咽了下去,化为语重心长的一声叹息。

“阿姨?”缪存问,目光探究关切。

觉得是骆明翰的眼睛令她伤神了,便宽慰:“骆哥哥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怕你们担心,所以才一直瞒着,医生说很快就能恢复了。”

骆母再度叹了口气,幽幽地说:“眼睛我是不担心,我是操心什么时候才有人肯要他……”

缪存:“……”

微笑目送车子开走,lily脸色秒速一变:“你别走,你走了我信用卡就还不上了!”

缪存好笑地看她:“放心,我书包都在楼上,你年终奖不会跑的。”

lily嘤了一声。

一开门,兴高采烈地还没开始汇报工作,Celine的公文包就被扔进了她怀里——

“你也可以走了。”她老板如此冷漠无情地说。

·

人走干净,只剩下一个钱阿姨,识趣得很,重泡了一壶茶后便躲回自己房间不出来了。

骆明翰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问:“你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缪存确实条件一般’。”

骆明翰扶住额。

缪存悠然地复述:“你看啊,他呢,家里条件一般,身高也就是勉勉强强一米八,父母也不是什么高知高职,自己又是破格进美院,文化课够呛,你说知书达理吧,跟他也没什么关系,打架倒是在行,性格脾气吧,跟温柔善解人意也没什么关系……”

骆明翰心脏又停了。

好家伙,一个字都没落下。

缪存当真了,刚才硬生生压下去的气又翻涌了上来,颇为认真地说:“本来想问你,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想想好像你说的都是事实。”

原生家庭一团糟糕,也不像别人那样满腹诗书或者看得懂股票能解微积分,不能说是温柔活泼吧,最起码也是沉闷无趣了,打架确实在行,所以跟他在一起还有家暴的风险,但是男人间算是互殴还是家暴呢,也不知道法律怎么界定……

“什么时候成事实了?”骆明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自己亲口说的话翻脸不认了。

“我只有一七九。”

“还能再长。”

“我文化课确实不好,班里倒数。”

“但你是天才。”

“我确实不知书达理,我觉得地球是方的。”

“……这有点过分了。”

“好吧骗你的,但我脾气真的坏。”

骆明翰乱没原则地说:“我喜欢你冲我发脾气。”

缪存震惊了:“你什么癖好?”

“你得发脾气了,我才有机会哄你。”

缪存咬了下唇,把目光轻瞥下。

骆明翰的唇压着他耳廓,“给个机会,我喜欢哄你。”

还有一点没说,他确实觉得缪存发起脾气来很可爱,是一种冷冰冰的娇气和嗲,因为太可爱,他有时候甚至忍不住会故意惹缪存生气。他要是说了,缪存大概会觉得他变态。

“那你是因为我脾气坏才喜欢我的吗?”

骆明翰被他问住,忍不住垂下脸,无声地笑了一息:“是因为你是你,所以才喜欢你,如果你不是你,把你的坏脾气,你的相貌,你的天赋,你的皮肤身体,”轻轻吮了下他的唇,“你的嘴巴,你的声音,你的眼睛,都分给别人,即使分给同一个人,我也不会喜欢他。……而只还是喜欢你。”

缪存呆愣住,一股温度从心里蹿升起,让他的脸、眼眶和呼吸都开始冒着炽烈与灼热。他把脸埋进骆明翰怀里,嗅着他的气息,心想,不好不好,老被这样子哄恐怕会短寿。

“我听到的时候心里很难受。”缪存的声音瓮瓮的,很坦诚地说,“你下次别说了,开玩笑也不行。”

“有这么严重?”

缪存点点头。

“我错了。”骆明翰不管不顾地抱住他:“我乱说的,我就是想听他们夸夸你。”

“那你的方法……还挺别致的。”

骆明翰只好说:“激将法。”

“真的不见见吗?阿姨说的那个人,比我要优秀得多,在大人眼里也更门当户对。”缪存的语气轻飘飘的,让人猜不透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骆明翰自作自受,哄不好了,便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来终止对话——他捧住缪存的脸,用吻封住了他的唇舌。

缪存并不抗拒,被他吻得软在他怀里,修长五指软绵绵地揪着他的衬衫前襟。

唇分时,骆明翰紧搂着他:“我妈今天来,其实是为了问你跟骆远鹤的事。”

“她刚电梯里也说了。”

骆明翰心口一紧:“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误会。”

“你昨天回学校……”骆明翰顿了片息,才问出后半句:“跟他见过了?”

其实缪存并没有瞒他,见之前就已在电话里提过了,他“嗯”了一声,“刚好一起吃了顿饭。”

“他……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很多,问你的眼睛怎么样了,聊了点名誉诉讼,还问了我留学的事情。”

已经是年末了,这是缪存在国内的最后一个寒假。骆明翰表面上什么也不问,私底下特意让lily查了法国C区的冬假,截止到24号,也就是最迟2月下旬,缪存就要去法国入学了。

“到了法国……”骆明翰漫不经心地说,藏着克制的叮嘱:“好好住宿舍。”

他话里有话,既怕缪存听不明白,又怕他听明白了。

缪存心思一动,问:“但是我们画画的需要很高的时间自由度,骆老师那里刚好有空房间。”

骆明翰:“……”

“你介意吗?”

骆明翰深呼吸,咬牙一字一句装宽容大度:“不介意。”

“你真的不担心?”缪存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太好了,我跟骆老师朝夕相对,虽然我们之间很清白,但你不担心最好了。”

骆明翰已经开始焦躁了,躁狂症就是大脑活泛,有个小火星子就能燎原,缪存简单的“朝夕相对”四个字,已经在骆明翰脑子里上演出了一千个朝朝暮暮的版本。他脊背冒汗,怕缪存察觉,只能几不可察地深呼吸了一下,才沉声说:“我相信你们。”

“也不吃醋吗?”缪存质疑地问。

骆明翰逞强,冷傲淡漠地说:“我还不至于吃自己亲弟弟的醋。”

“那恐怕要辜负你的信任了。”

骆明翰愕然,环抱着他的两臂也迫然一紧:“什么意思?”

“我准备去俄罗斯,你的信任派不上用场了。”

大起大落间,骆明翰的心脏时而紧缩时而松懈,抽搐得心口绞紧一团地难受。他本该惊喜的,但脸上却做不出表情,只是低声问:“……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缪存无辜地说:“只是想听你说在乎我,所以……”凑他耳边轻言:“用了点激将法。”

好耳熟。

这不是刚刚自己在作下的孽吗?骆明翰深吸一口气,眸色转深,将缪存压倒在沙发上,不住地亲吻他的脸颊。

轻吻落在缪存眉眼和鼻尖、唇上,大手恶作剧地在他身上胡作非为:“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记仇?”

缪存有几处怕痒得要命,被他撩得受不了,又痒又难耐,躲又躲不开,气喘吁吁地笑着断续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骆哥哥……”

他穿的深蓝色一字领毛衣,躲闪挣扎间便歪歪斜斜地露出了雪白脖颈,骆明翰恰好地握住,用滚烫的掌心捂了上去,迫使缪存偏过头去,吻若有似无地流连在他耳后的肌肤上,连带着他的喘息。

“不要……”缪存察觉出他的意图,心底慌了起来,目光不住觑向与管家房相连的甬道:“钱阿姨……钱阿姨会出来的……”

骆明翰言简意赅:“她不会。”

焦糖色的皮质沙发在摩擦间发出咯吱的声响,听得人面红耳热。怕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糟糕的声音,缪存屈着的食指关节抵入唇中,用力咬着,过不了一会儿,骆明翰撇开他的手,用力吻他。

缪存眼泪都出来了,骆明翰却仍不放过他,亲着缪存的眼泪和薄汗,俯他耳边低语,唤他宝贝,说:“真后悔在西双版纳时没有……”

后面两个字轻而下流,却是贴着缪存的耳廓送入他耳中,缪存的瞳孔都随之涣散,他语不成句,对他拳打脚踢,骆明翰轻易地只用一掌便缚住了他的一双手腕。

“就是这样……”他眼神含笑,戏谑又轻哄:“嗓子都叫哑,小姨以为我怎么欺负你。”

钱阿姨数次将房门打开一条缝,试图出去备菜准备晚饭,但都默默地退了回来。

天也黑了。

缪存的手指都难以抬起来,被骆明翰抱去浴室冲洗。熟门熟路的模样,仿若眼睛已大好了。

“你是不是骗我?”缪存看着他的眼睛,“其实你的眼睛早就好了?”

骆明翰勾了勾唇:“没有,刚开始在浴室里又撞又摔了好几次。”

缪存没意料到,静了会儿:“怎么不让泽叔帮你?”

“帮过一两次,不习惯。”

“应该让我帮你。”

骆明翰给他打上泡沫,闻言笑了一声:“不觉得我在耍流氓?”

“我会帮的。”

“要听实话吗?”

缪存认真听着。

“你在我家里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我都想亲你,吻你,抱你,想像现在这样翻来覆去地占有你,但是我知道你心都在骆远鹤那里,所以我一直忍着,退到最后,唯一的心愿就是以后还能收到你寄过来的新年贺卡,还能再见到你。你要是真的这么大发慈悲,来帮我洗澡,那你就错信了我,”骆明翰眼底沉着浓云,锐利而充满占有欲地看着缪存,“我会把你干得连爬都爬不出浴室,即使我什么都看不见。”

指尖莫名哆嗦了一下,缪存的吞咽着,喉结落在骆明翰的指腹下。

骆明翰轻轻触着他喉结的滚动吞咽,目光温柔了下来:“我一直觉得最近是我精神分裂了,不是梦,因为梦没有这么好的逻辑,但是如果是我自己精神分裂了的话,就解释得通,我会设置一个完美无缺的、逻辑通顺的世界,在这里面,你回到我身边,只爱我。”

他从毛巾架上抽出宽大厚实的浴巾,将缪存包裹住擦干,打横抱起:“拜托,如果是精神分裂的话,希望医生不要治好我。”

缪存想了很久才明白,对于遍体鳞伤的人来说,温水也会感到疼痛,对于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的人来说,突如其来的温暖也会令他受伤。

·

进入十二月,下了一阵小雪,花园里的小叶植物上都敷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雪,后院自己开辟的迷你蔬菜棚里,青菜倒还坚挺着。骆母弯腰从棚里钻出,便看到缪存两手抄在口袋里,微笑着在等她。

缪存没有逗留许久,不过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临行前挨个与骆父骆母拥抱。

坐上计程车时,掌心坚硬莹润的东西被他捂得温热。

去俄罗斯的手续都是辛副院长为他办理的,听说缪存想通了,立刻便提笔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俄文推荐信,还亲自为缪存挑选作品集,一切从快从急,以学院和列宾的深度合作关系,加上辛一农的话语权,缪存很快便收到了列宾的通知书。

他从骆远鹤那儿搬出来后,就没有再找房子了,虽然麦特说过一楼还空着,欢迎他再搬回来,他还是住在寝室里。

得知缪存弃了法国去列宾,不仅整个系里都沸腾,连寝室里的舍友停止阴阳怪气了,反而不确定地问:“你不觉得很亏吗?”

一个国家的艺术文化地位和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是和国家国力深度捆绑的,纵然俄罗斯人的艺术史源远流长,文学瑰宝璀璨丰厚,但在历史的长河中提起来,人们更知晓的总是沙俄帝国和苏联时期的遗产,进入俄罗斯联邦后的当代艺术,是典型的酒在深巷——都知道是好东西,但在国际艺术市场上,显然已并不热门,反而频频被压低价。

所以辛一农教授当时说得对,去俄罗斯,需要的是更耐得住寂寞的苗子。那里没有巴黎那些名流往来的文化沙龙,没有闪光灯与香槟酒,只有伏尔加河上沉郁的现实主义传统。

缪存回首,扬唇一笑:“不亏啊。”

从他站在那条冰河上,从他画下春汛时那磅礴又市井的生命力开始,他就知道,那正是他喜欢的。

住寝室便不能随心所欲地熬夜画画了,熄灯后,缪存便挂上耳机学俄语。当初学英语就够呛,现在让他学那些卷舌音,简直是要了命,梦里都在卷着舌头试图发出rrrrrr。

手机震动将缪存从梦里惊醒时,耳机里还机械地重复着俄语发音,他看了眼,是骆明翰。

“喂。”他蒙在被窝里轻声。

凌晨三点半,不知道骆明翰为了什么事打电话来。

“是不是吵醒你了?”

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但缪存的鼻息里带着笑,“没有,刚好还没睡。”

对面床铺的人嘟囔了一声:“吵死了。”

缪存顿了顿,更压低了声音,对着手机听筒说:“等我一下。”

即使有地暖,这么冷的天气从被窝里爬起来还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缪存深呼吸,一鼓作气翻身下床,裹上了羽绒服。

一进到封闭的洗手间,听筒里的回音便加深了,让缪存的声音更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这么晚了,怎么突然想起找我?”

“想你了。”

其实缪存每天下了课都会去见他陪他,只是晚上会回来睡觉。也就是说,“距离你上次见我,只过去了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也想。”

“我好冷,你再不说实话,我就要冻死了。”缪存软乎乎地跟他卖惨,乖死了。

骆明翰静了数息:“只是突然醒过来,。想确认一下。”

静夜里,他的声音低沉着微哑。

“确认什么?”

“确认我不是在梦里,或者真的病了。”

缪存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患得患失到这个地步,一时之间默然,心像泡在了碎冰上,浮沉着。

但骆明翰还有更患得患失的,他笑了笑,解嘲地问:“或者说,你其实是要离开我了,所以才会对我这么好,为了将来走的时候可以不心虚不愧疚。”

“不要胡思乱想。”

骆明翰想起那天复诊时,他问了赵医生一个可笑的问题,“他是不是为了让我的眼睛快点好起来,所以才骗我到这种地步?”他问赵医生:“我的眼睛还会坏多久?”

很微妙,他不问多久才会好,反而问会坏多久,好像这倒数着的日子,才是他如数家珍的日子。

可怜赵医生不仅要当一个眼科专家,还要兼而当一下心里医生。

他的这位病人强大又脆弱,强大在,近一个月的失明生活,他都不骄不躁,不气不馁,耐心十足地等待着,如同等一支长线基金,坚信一定会迎来曙光。可他又这么脆弱,不在乎眼睛,在乎一个人的去留。

“我想他不是为了骗你,”赵医生推了推眼镜,严谨温和地和他的病人说:“不过如果为了让你眼睛好起来,他愿意骗到这个地步,我想也足够你开心了。”

挂断电话,骆明翰在黑暗里静坐了会儿。

再度入睡也并不是那么难,因而身上被什么又冷又暖的重物压住时,他一时之间都有些懵。

他反手摸着,下巴,肩膀,胳膊,捏住手掌尖,冷冰冰的。

是缪存。

羽绒服摘下,窸窸窣窣地从床上滑落到地上,缪存满身风雪。

骆明翰彻底清醒过来,把缪存裹进被窝,手足具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

“怎么来了?”

“打车来的,等了半天,加了两倍价。”

“我是说,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想我了,又不远,所以就过来了。”缪存若无其事地说,仿佛这并不算一件事。

走得匆忙,手套忘记拿了,翻墙时手指差点被那些铁栏杆冻掉。

骆明翰静了许久,“你这样,我真的要以为自己是精神分裂了。”他哭笑不得地说。

命运对他太好了不是吗?

“骆哥哥,我带了一个可以让你从梦里走到现实的东西,像盗梦空间里的那个陀螺。”缪存神神秘秘地说。

“是什么?”

缪存把自己的胳膊塞到他手心。

骆明翰触到他腕间的物件,坚硬、冰冷,但在他指腹的抚摸摩挲下,渐渐地变得温润。

他结结实实地愣住。

“我那天特意去问阿姨要的,我说阿姨,你以前送我的那个翡翠镯子,还能再借我戴戴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幸好阿姨没有把我当骗钱的。”缪存怪可爱地说,“她带我上楼,从你房间床头柜里找到了它,以前去的时候没注意,原来你床头柜上放着你高中时候的照片啊。”

骆明翰只觉得鼻尖蓦然一酸。

“你看到了。”那是他以前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打篮球时别人抓拍的,他抱着球,在场上回眸,唇勾着,看得见的意气与桀骜。

但是上一次,缪存似乎并没有看到,或者说看到了,又平平无奇地将目光移转开了,并没有多驻留一秒,也就当然没有多问一句话,问是谁给你拍的,你打球很厉害吗?那场比赛你赢了吗?

缪存枕在他怀里,点点头:“如果我跟你上一个高中,我也会喜欢你的。”

“不喜欢骆远鹤吗?”骆明翰忍着酸涩,漫不经心地笑:“我跟他打起来了,你帮谁呢?”

“帮你吧。”缪存说,“谁让我戴了你的镯子。”

骆明翰便握着他的手腕,感受着翡翠镯子在掌心里渐渐地变得温暖,这是坚硬剔透的玉石,因为过坚所以易碎,拥有者会一辈子都小心翼翼地呵护好它。

“那天走的时候,阿姨说,还过一次了,不能再还第二次了,否则她要生气了。”

“她生气很难搞。”

“连你也哄不好吗?”

“恐怕不行。”

“那你现在还觉得是做梦吗?”

骆明翰牵起他的手,吻着翡翠与他的腕心:“不了。”

“那打车费一百三十四,报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