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掉八十万的那天, 是很普通的一天,在漫长的联络工作后,缪存终于如愿把钱定向捐给西双版纳他母亲所在的那个贫困县,以让更多的贫困儿童可以不再失学。
“其实也可以把钱留给小姨。”骆明翰淡淡地说, “你对自己太严格。”
那笔钱本来就是缪建成欠他的, 欠他母亲的, 八十万作为他过去所受之罪的补偿,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他完全可以毫无心里负担地留下, 或者像他说的赠予给小姨一家, 以报答过去十年间她对缪存的温情和恩情。
“我在乎的人,我会自己赚钱报答, ”缪存看着电子回执勾了勾唇,“八十万对以后的我应该不算什么。”
现在的催债团队也跟民警办案似的,因为怕事主自杀失踪后说不清, 因而全程都有记录仪摄像记录。事后三天, 赵女士把录像打包发到了骆明翰的私人邮箱。骆明翰哪有这个闲工夫这个恶趣味,扭头就给忘到了脑后。
五一小长假前,骆明翰回了趟家, 骆母上来追着他就是噼里啪啦一顿打:“骆明翰!你个、你个不争气的!这么好的老婆都给你作没了!”
骆明翰人都懵了:“不是,”他一边躲一边哭笑不得, “你在说什么东西?”
骆母捏着那根透明的翡翠镯子气得高血压都快犯了:“你还想狡辩!”
完了, 年初一那天因为吃骆远鹤的醋吃得头脑不清的, 把首饰盒随便一塞就没管了, 回头死活也没想起来。
骆母幽怨地瞪着他:“你个不长眼的, 妙妙一看多好多单纯一孩子, 你还不知道珍惜, 整天就知道玩玩玩!瞎搞胡搞!在外面跟些不三不四不干不净的人乱搞,就比好好谈个恋爱结个婚快活那么多吗!”
灵魂拷问下,就连向来不怎么管闲事的骆父,也用目光谴责他。
骆明翰噎了一下,心里也有点郁闷:“别乱冤枉人行吗,我什么时候乱搞了?”
骆母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剜他一眼:“反正我那么好的儿媳妇没有了!”
其实这样的局面是皆大欢喜的,要不然骆明翰也得专门找个时间编理由打发他们,说自己跟缪存因为不合适已经分手了,现在直接让他妈自己抖出来,还省得他编谎。
骆明翰知道,作为一个善于权衡和控场的成年人而言,他应该顺水推舟地大方承认下来,而他妈再伤心惋惜也不过就是一阵子,眨眨眼就过去了。
骆母被他扶着双肩,看着他欲言又止,一番话不知道在舌尖滚了几滚,硬是没说出口。
“你有屁就放。”骆母没好气白眼他。
“没分手,没丢。”
“什么?”
骆明翰神色认真地看着自己母亲,“我跟缪存没有分手,你这么好的儿媳妇还没丢。”说完,莫名勾了勾唇,像是自嘲。
“真的?”骆母明显一喜,又想起自己大儿子少得可怜的信誉,脸色又一翻:“你少来安慰我!”
“真的,”骆明翰笑了笑,“那天不是喝醉了吗,洗澡时我就帮他摘了,他没戴习惯,第二天肯定也忘了。”
倒也解释得通。骆母埋怨他:“那你也记不起来?万一妙妙误会,以为是你收回去了,他不就白伤心了这么好几个月吗?”
骆明翰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吸气。他没办法告诉自己母亲,这当中没有误会,真正伤心了好几个月的那个人是他。
“那你明天带他回来吃饭吧,”骆母把镯子重新收好,一颗心终于按回到了胸膛里:“就说我特别想他了,刚好也赶上放假。”
要拒绝的话,是很好拒绝的,但骆明翰点了点头。上楼时,骆母犹在身后喊着:“你别忘了啊!跟他约好时间,你亲自去接!”
骆明翰约了缪存,顺便让司机把厨师老岩给先带过去了,省得他妈下厨折磨人。
因为骆明翰总舍近求远,住在大学城这边的日子越来越多,以至于缪存也越来越习惯一下课就往跃层跑,跟麦特同租的别墅反而很少回了。
只是上下课真是折磨人,骆明翰早上不着急时,便开车送他,缪存拗不过,只能让他先把自己送到职校,再扫共享单车生死时速踩着上课铃进美院教室。
一个人再怎么厌恶麻烦、再怎么自嘲自己多此一举自讨苦吃,也终归是有惰性,大约是贪恋车厢里的暖气和舒适,总而言之,缪存被这样折腾麻烦久了,竟然也不觉得麻烦了。骆明翰每天都会舍不得他,送到教学楼前停下车后,总要抚着他的脸亲吻一会儿。
早春的料峭中,缪存踩着自行车赶往美院,呼吸出的白雾里似乎都还带着骆明翰的气息。
五月的清晨中,脸庞上被骆明翰掌心留下的温度被风吹散,女同学说,缪缪,你香水真好闻。
五一院里组织写生,学生自主报名,缪存带着报名表回了跃层。他小心惯了,像这些会暴露美院信息的东西都会小心折好塞进画册里。好在大学的教材都用得杂,像什么美术史艺术概论之类的理论书,缪存都推说是自己出于兴趣从美院图书馆借的。为了更逼真,他还二手收了一套动画制作的教材。
东西刚放下,骆明翰便推他去换衣服。
衣帽间里原本只有骆明翰的衣服,缪存留宿一夜,便留下一件,慢慢的,竟然也装满一个衣柜了。如果有陌生人到访,缪存那种“偶尔留宿”的说法恐怕骗不过他——任谁都看得出,这间屋子有两个人在同居,一个有很多领带和西装,一个有很多颜料和T恤帆布鞋,他们日夜待在一起,夜晚在一张床上入眠,一个抱着另一个。
骆明翰亲自为他挑衣服,是他送给缪存的,“带你回我爸妈家吃饭。”
缪存抓着衣服茫然,“啊?”
“啊什么啊?”
“你还没告诉她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骆明翰反问他:“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缪存咬了下唇,乖乖闭嘴了。
“等真正分手了也不迟,”骆明翰说,停顿了一息:“反正我们也会分手的。”
“好吧。”缪存乖顺地接纳了他的主张,把胳膊伸进袖筒里,再兜头套上,“也快了。”
也快了。
骆明翰垂下脸,听着缪存关上柜子的动静。他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便笑了笑,但缪存也没来得及看到他的笑。
到了骆家,骆母比上次更热情亲热,还带着嗔怪的埋怨:“怎么这么好几个月不来吃饭!”
缪存不善言辞,尤其是面对长辈,他只能口笨舌拙地说:“功课太忙了,忙着申请学校。”
“是专升本吗?”骆母问。
“是留学。”
老岩在厨房里忙活,骆家人便都围着陪缪存。他回答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席面很快陷入安静,缪存心里慌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骆明翰。
“他申请了法国的学校。”骆明翰帮他解围,“顺利的话今年下半年就出去了。”
骆母跟骆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讪讪笑道:“是好事,是好事,那现在进展怎么样啦?”
“已经提交了文书和作品集了。”
“不用学语言吗?”
“录取了以后,先去上语言学校,然后再慢慢参与到日常的教学课程中。”
“那……要几年呀?”
“不一定。”
“不一定?”骆母狐疑地问,骆明翰立刻解释:“他的意思是不一定是两年还是三年。”同时握了握缪存的手。
骆母显然是个乐观的人,马上又转阴为晴高兴起来:“那你们一定是准备在欧洲公证了?这样也好,也好。”
骆父也附和:“还年轻,有梦想就要去追,不应该被家庭和婚姻困住!”脸色一板,严肃承诺道:“你放心,骆明翰我们会帮你好好看着,绝对不会给他机会乱来!”
作为一个莫名其妙就信誉破产的狗男人,骆明翰扶住了额,缪存干脆笑出了声。
“但是阿姨的意思呢,咱们是不是还是在国内把酒席办了,把请帖发了,广而告之一下,再出去呢?”骆母牵起缪存的手拍了拍,“你别笑话阿姨着急,我是为骆明翰着急,你这么好,又这么年轻,外面比我们骆明翰优秀的男的多了去了,他没有危机感,阿姨心里可是很有的!”
缪存愣了一下,本能地反驳:“阿姨,我也没有那么好……”看了骆明翰一眼,笑了笑:“你肯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阿姨就觉得你好,阿姨虽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全职主妇,但谁是什么样的人,阿姨却是一眼就能看准的,”骆母语重心长地说,“你是好孩子,错过了,我要为骆明翰遗憾一辈子的……你干什么去?”
她仰头看着忽然站起身的骆明翰,不知道他突然间的发什么疯。
骆明翰摸着裤兜,一边大步往外走,只仓促地扔下一句:“抽根烟。”
走了两步,终于意识到兜里既没有烟,也没有打火机,只能匆匆折回去,俯身从茶几上抄起烟盒:“你们聊。”
一桌人都仰着脸看他,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脸上停留,甚至也没舍得多看一眼缪存。
“神经兮兮的。”骆母白了他一眼,跟缪存说:“随他去,脾气大着呢,跟远鹤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性子,远鹤呀……”她看着缪存也从沙发上站起身,茫然:“怎么了?你也要去抽烟?”
缪存低着头:“我去陪陪他。”
院子里牵的藤木植物都开花了,紫的粉的零零星星的,在风里摇摆。这个城市总在春天时刮大风,刮得尘土弥漫的。lucky蹲在骆明翰身边,以为骆明翰是出来跟他玩儿的。但它仰着头,黑黑的眼珠子里越看越只剩下困惑。主人应该不是来找它玩的吧,因为他看着并不是很开心,开心的时候才能玩得好,不开心,玩起来便会扫兴。
骆明翰伏在栏杆上,要命似地抿了一口,烟草味在空中弥漫,他滞闷的心口深深起伏。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烟瘾很重的人,尼古丁、酒精、□□,都是他在享受,而非沉沦。说到底,像他这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把自己的心情喜好和意志都交付于外物。
让自己的喜怒和起伏都被掌控。
“骆哥哥。”
骆明翰身形一僵,垂首掸了掸烟灰,收拾好表情才转过身来:“你怎么也出来了?”
缪存是来道歉的:“我是不是说露馅了?”
“什么?”骆明翰哭笑不得,心里酸胀得不得了,“不是,没有,”他把缪存揽进怀里,深深吻着他的额头“你表现得特别好,……天衣无缝。”
既然吃了晚饭,第二天又是周末,自然是要留宿的。这一次都没喝多,楼上闹出点动静时,缪存还能听到楼下骆父喝热茶后的咳嗽声。他推骆明翰:“会被听到的……别、别动了!”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何况早都已经开始动了。骆明翰被他紧张得想笑,故意更折腾他,要从他嘴里听到更不堪的声音。
难耐时,缪存总会忍不住高高仰起脖子,骆明翰的大手便会握住,从掌心到虎口,都正正好好的。那样子很像是他扼住了他,但只有他知道,他连多一分的用力都不舍得,他只会用自己的掌心去温暖缪存脉搏的跳动,用指腹摩挲着他吞咽滚动的喉结,继而将吻印在上面。
他的吻里有无法说出口的三个字,吻住缪存的喉结时,大概也无可救药地渴盼过,如果魔法生效,就让这三个字从缪存的声带中发出。
被折磨得受不了时,是神志最模糊的时候,骆明翰总会在这时候问缪存,低哑地,深沉地:“我是谁?……告诉我,我是谁?”
深邃的眼眸掩在浓重的阴影中,锋利又温柔地锁着缪存,不肯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欢愉或迟疑。
缪存用指腹轻轻摩挲过他的鼻侧:“骆哥哥。”
“叫我的名字。”骆明翰掌控着他,延迟着他,沙哑着问:“好不好?……再叫一次。”掌心抚过缪存汗湿的额头和脸庞,捋过他的额发,深深地看进他眼里。
他都不知道,他今天问的次数格外多,一声又一声,一次又一次,耐心又焦躁,上一秒满怀信心,下一秒陷入无望。
缪存被迫着清醒,就着月光,他分明细致地看清了骆明翰的脸。
其实只要是熟悉的人,很容易便能分辨出他和骆远鹤。他们长得是不同的,不同到,即使缪存有千分之一秒想把他当作骆远鹤,也会被他的纳入、被他低喘的呼吸、被他凶狠霸道充满占有欲的目光而狠狠打断。
缪存闭上眼,生理性的眼泪从眼尾沁出,长长地滑入鬓角:“你在怕什么。”
骆明翰回答不出,代之以狠狠的吻。
“妙妙,妙妙……”他反复地叫着缪存。
缪存的唇被他吻出了血,又被他温柔地舔舐。
“我爱你”三个字堵在舌尖。
大概是因为,说了便会扫兴吧。
院里催着交写生报名,缪存原本有些迟疑,因为丹尼尔的画他还没完工,但辛副院长亲自带队,这很难得。见缪存迟迟没报名,辛教授直接在画室截住他:“你这个小东西,是除了骆远鹤,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缪存被他吓唬得浑身都紧张了:“没有没有没有,老师,我很尊敬您的。”
辛教授开门见山:“这次写生,你必须去,给我当副手。”
“啊?”
辛教授的副手不好当,不仅要自己交作业,还要帮他改画改作业。写生面对的是全年级,不单单是大二。缪存不仅是傻了,而且麻了,他何德何能去给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改画!
“放心,要是不合格,我第一天就把你撸了。”
“……哦。”
辛副院长都这么说了,拒绝的话岂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缪存这点逼数还是有的,回家后就推脱说自己要去版纳探望小姨。
顺便想起来关心关心他的假期打算:“你去哪里?有安排吗?”
三天小长假,骆明翰原本想带他去巴厘岛泡温泉看火山的,要是缪存想画画,那就在酒店里画三天。不过既然缪存要去版纳,那就顺他的心意。
“版纳也不错。”骆明翰说,“刚好也有点想你小姨酿的果酒了。”
缪存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你不用跟我一起去的。”
“我没关系,”骆明翰以为他又是在怕麻烦自己,温柔地说:“我有空,可以陪你一起。”
缪存看着他的眼睛:“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用跟我一起去。”
骆明翰的笑容顿住,虽然唇角还维持着上扬,但眼底已经没有了笑意。良久,他再度短促地笑了一下,除了那一点点仓皇,其余一切都掩饰得很完美:“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可以。”缪存立刻回。
骆明翰静了数秒,意识到自己从来不在缪存的选择范围内。他笑了笑,如释重负的样子:“那最好,我其实刚好要去一趟日本……本来还怕耽误考察。”
缪存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越临近长假,公司里的氛围就越令人浮躁,浮躁得令人不堪忍受。每日午歇茶歇,不是这个说去仙本那潜水,就是那个说去东京购物,不然就是跟男朋友约好了去看雪山看沙漠,彼此交流着某地某处的旅游体验和哪个酒店值得刷。老板的度假当然也要关心的:“Eric,打算跟你男朋友去哪里浪漫?”
骆明翰微微一笑,令人胆寒:“加班。”
心情不好,就去找关映涛霉头。关映涛对他跟缪存的关系已经从“看缪存什么时候玩完”变成了“爱咋咋的”,但对外嘴还是严实,讳莫如深地说骆明翰这次不过是图新鲜,玩得久了些,其实一切尽在掌握。
骆明翰有段时间没来了,越是来得少,越是要被“伺候”,关系远近的都过来敬酒寒暄。他心情本来就不好,醉得便很快,推说自己不能再喝时,所有人连带关映涛都不信,痛心疾首地直言是自己没把骆总伺候好,于是喝得就更猛了。
司机今天没跟着,安排给莉莉去跟客户去了。关映涛看着基本丧失独立行走能力的骆明翰犯愁。一般来说,他都是直接给打包到酒店完事。但骆明翰不一样,多少有点难伺候,派人陪他去酒店活像要占他便宜似的,回回都把关映涛卷得很没面子。
何况人现在还不是单身,是有人管的。
关映涛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刷人脸识别,找缪存的号码。
没找到。
“喂,缪缪电话呢?你存哪儿了?”他推骆明翰。
翻最近通话也没有。
骆明翰两手搭着膝盖,垂着脸,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勉强保持清醒。
“老婆。”他说。
关映涛:“啊?”
骆明翰不耐烦:“备注名!”
关映涛果然在繁忙的通话记录里找到这俩字,半晌,他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骆明翰,你他妈有病吧!”
骆明翰没理他。
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
“那个,缪缪,我关映涛,”关映涛扶了下骆明翰:“骆明翰在我这儿,喝多了,……啊?送酒店吗?”
他看了眼骆明翰,发现骆明翰双手撑着脸,刚才还很沉的呼吸声停了。
他是绷着浑身的意志力在听。
关映涛心里明镜一般,一看就知道骆明翰不愿意去酒店,他为难地蹭了蹭剃得短短的头发,“这不好吧,他醉挺深的,把他一人扔酒店我不放心啊。……哦……送他原来内别墅是吧。”
他又瞥了眼骆明翰,发现他还是没声儿,不知道是在听着,还是睡着了。
“行,那我就送他回别墅了,你要方便就跟钱姨那边说一声。……哎,哎,好叻好。”
塞回手机时,才知道骆明翰没睡着,一直听着。他看到骆明翰莫名勾着唇角笑了笑,不知道是自嘲还是怎么,稀里糊涂的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关映涛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大学城那边房子没留人,……他一个人照顾不了我。”
“是是是,”关映涛有点幸灾乐祸,“你老婆绝对不是不要你。”
骆明翰没出声,闭着眼睛,喉结随着吞咽和深呼吸而滚了滚。
关映涛身边没有正经的男公关,都长得不错且会来事儿,他特意挑了个最乖的送骆明翰回去。
“骆少都醉成这样了啊……”对方为难地说,都知道他臭脾气且清高,“我得抱着他才行吧,他醒了会不会揍我?”
关映涛啧了一声,“你老实儿的,别给我找事!”
会所到别墅车程还挺远的,男公关不敢轻举妄动,只注意到骆明翰呼吸平稳,大概是睡着了。领带被扯松了,松松垮垮地系在领间,看着很性感。他们之间都流传着一个赌,说看看谁能拿下骆总,打破他的清高和高傲。不过这也就是个玩笑,机会真摆在眼前了,他发现自己连摸都不敢摸一下。
但要扶他下车,那不抱不摸不行啊。他让骆明翰搭着他的肩,自己则用力揽着他的腰,一步步走上台阶,按响门铃。
门开得很快,好像有人就等在门边,就等着他回来给他开门。
灯光泄入外面的夜里,照亮门口的两个人。
男公关抬眸,发现对面之人好看且干净,穿着宽松的睡衣,原本带点关切的神色,在看到他后愣了一下,接着便落回了疏离的客气和冷淡。
做这一行做久了,都一眼便能看清人。他知道,这种冷淡的神情才是这个人惯常的表情,刚才那种关切是只是为某些人特殊的意外。
灯光晃得眼睛难受,骆明翰大概知道自己是到家了,又慢慢地、依稀地记起自己是到了没有缪存的家,一颗心便像是泡在酒精里的青梅,刚浮起些,就又缓慢地沉了下去。
“你好,我送骆总回来,他醉得挺深的。”
缪存点点头,扬声叫:“钱阿姨!”
骆明翰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里怎么会有缪存的声音?但又确实听到钱阿姨应了一声,脚步由远及近,“来了来了!”
“那我……”
缪存客气地点点头:“辛苦你了,先扶他进来吧。”
原本是要被扶到沙发上的人,却在此刻一个激灵地清醒过来。骆明翰扶着墙,脸色难看地、焦虑地看着缪存,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解释什么。
但缪存只是在他身上瞥了一眼,抿了抿唇,很疏离的笑过后,便与钱阿姨擦肩而过:“你照顾他吧,我明天还有早课,先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