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存绞尽脑汁,但紧张让他聪明的小脑袋里空白一片,只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没洗澡。”
骆明翰挑了挑眉,抱他上三楼,脚步稳健:“我抱你去洗。”
缪存挣扎起来,但只轻轻挣扎了一下便被骆明翰强行制止了,他蹙眉低声哄:“在楼梯上,别动。”
他故意吓缪存,佯装趔趄了一下,吓得缪存紧紧圈住了他脖子。他脸好烫,闷在骆明翰怀里时,那种温度几乎透过衣服烫到了骆明翰的心脏,“……你的电梯还没修好吗?”
“修好了,今天又坏了。”
缪存不解,骆明翰漫不经心地扯淡:“只要你在,它就会坏。”
缪存:“……”
臭流氓,老变态。
骆明翰大约知道他又在骂自己,忍不住低笑出声:“我说过了,面对你,我不会是好人。”
稳步到了三楼,浴室已被打扫干净,氤氲的热气未散,宽大的镜子上雾气被擦去,明晰地照出缪存依偎在他怀里的模样。缪存虽然有一七八,但因为瘦,在骆明翰的身体里如同一只幼猫,或者什么更小的生物,譬如一只小巧的珍珠鸟。
骆明翰把他放在长五米一气贯通的大理石双盆洗漱台上,手指停在缪存的领口:“你自己脱了进去洗,还是我帮你脱?”
“我、我……”缪存觉得好丢脸,舌头仿佛打结,脑子也僵住了,半晌,他暗骂一句,闭起眼睛破罐子破摔地大声说:“我今天不想跟你上床!”
正整理好床铺准备下楼的钱阿姨差点在地上滑了一跤。
骆明翰:“……”
缪存认真地说:“我觉得我对你的感情还没到这个地步,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发生关系,你、……”他不敢面对骆明翰,只能匆匆垂落目光:“你还差一点。”
骆明翰头一次听到人说还差一点,还不够喜欢自己。但他并没有把这句话往心里去,只当是缪存出于紧张的口不择言,带着天真的孩子气。
“那怎么才能补上这一点?”他好整以暇地逗他,俯身凑近他耳边:“用手让你舒服的时候,怎么就不差这一点了?”
缪存蜷起腿捂住脸:“……不要在开着灯的时候跟我说这些。”
骆明翰看着他的发旋和蓬松的头发、粉红的耳尖,觉得真的是哪里都透着可爱。
“你知道吗,”他亲了亲缪存的耳垂,“我的房子是智能声控的。”
说罢,抬手打了个响指,“关灯。”
缪存抬起眼,整片三楼在他眼前落入黑暗,月光从玻璃幕窗中漫入。
他眨了下眼,那景象如黑色的花盛开,月光便是蕊。
骆明翰两手撑在台沿,注视着缪存的目光深沉中带笑,鼻尖几乎与缪存的贴上。他大发慈悲地说:“放过你也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
缪存立刻说:“我技术很烂——”
“亲我一下。”
一个恍惚:“啊?”
一个怔然后倒是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你想用这种方式满足,我倒也没有意见。”
缪存尴尬得想死,匆匆在他唇角不甚温柔地碰了一下,这简直不能说是亲,只能说是撞到了,牙齿还磕到了,骆明翰觉得挺疼的,抬手摸了一下,“嘶”了一声,缪存却已跳下洗手台跑了。
等风景画也完工时,已经是八月下旬。
被临时充作画室的会议室拆了封纸,已回复到了原貌,只是长会议桌的尾端墙多了一幅巨大的女性人体油画,笔触奔放浓烈,但细看时,对颜色的精微把控却已到了浑融中千变万化的程度。
骆明翰在这里主持了周一例会,聊得严肃时瞥见了那画,便总是控制不住地抿一下嘴角,又低头撇去。
神经啊,不知道笑个什么东西。
众项目经理都觉得他有病,但敢怒不敢言。
风景主题的挂在大办公室,从前台转过屏风后便直面,淡蓝色的冬日清晨河流,让人看了心情宁静。合作基金的丹尼尔来谈事,夸道:“画不错。”
骆明翰又发神经:“人也不错。”
丹尼尔:“?”
“哎,”莉莉长吁短叹,“这画画好了,人也走了,休息室也没人来光顾啦,某些人连班都不加了。”
骆明翰盯着办公室咖啡操作台后的白墙,没骂她的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问:“你觉不觉得办公室有点空?”
莉莉:“……”
骆明翰循循善诱:“你觉不觉得那里、那里还有那里,都应该再挂一幅画?”
莉莉嘴角抽搐,艰难控制表情。
骆明翰干脆问:“你说,我们公司加一个艺术顾问怎么样?”
莉莉终于受不了了:“你干脆把人关家里得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骆明翰忽然反应过来:“确实,家里也可以挂画。”
莉莉:神经病啦!
画油画的钱没走公司账,属于骆明翰个人出资。他问缪存要卡号,缪存小算盘噼啪响,含蓄地说:“男朋友的话,价格是不是应该不一样?”
骆明翰斜他一眼,手指打下一行数字又给删了,饶有兴致:“哦,你要给我打折?”
打下一个三万,直接少了一个零,递给缪存看:“这样?”
缪存:“……”
好家伙你这是直接打粉碎性骨折了!
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太好笑,骆明翰笑得不行,缪存一把抢过手机:“我自己来!”
“喂,”骆明翰从背后圈住他,“别闹。
缪存一口气往后加三四五六个零,被骆明翰紧紧抱住了,再也为非作歹不得。
“两幅画就要我全部身家?”他讲话的声音弄得缪存耳朵痒,“不嫁给我很难收场。”
这只是一句兴之所致的玩笑,就好像男男女女挂在嘴边的我爱你。
这也应该是做不得真的,但话音落下,刚才还嬉闹的场面一瞬间就跌入了寂静的冷场中。
缪存把手机还给他,视线垂着,“对不起,不开玩笑了,三十万。”
骆明翰接过,咳嗽声欲盖弥彰,“别往心里去。”
缪存点点头,很快地接着话:“我知道,我没有当真。”
只有骆明翰自己知道,他游戏情场这么久,每一次都沉浸得以假乱真,但唯有这次脱口而出了这样离谱的情话。
听到缪存说没有当真,他如释重负的同时,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却漫了上来,令他嗓音发紧:“为什么不当真?”
缪存终于抬起眼眸看他:“为什么要当真?总是要分手的。”
那种理所当然的、天真的迷茫又在他眼里浮现,他好像真的是如此想、如此打算的,以至于觉得骆明翰的这一问很多余,很令他费解。
他这么熟知游戏规则,是最佳游戏人选,这意味着届时分手时彼此会很畅快、很好聚好散,甚至还可能做朋友。但骆明翰却轻松高兴不起来:“你不想跟我一直交往下去?”
那当然不行,这只是骆老师不在国内时,缪存以解相思的一种权宜之计。
骆老师一年后回国了,当然就该断了,而且他将永生永世都不再出现在骆明翰眼前。
缪存是这么打算的,便也是这么说的:“不想,我之后要去法国,我们以后应该也都不会再见面的。”
骆明翰第一次听到他这个打算,整个人犹如被人打了一闷棍般蒙了一瞬,连同着胸口也在堵。
他是不是真的有病了?他连干都没干过他,为什么就开始在乎起那个虚无缥缈的以后?
“你……为什么要去法国?”他勉力笑了笑,“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法国很远,他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再见缪存。
这种感觉很奇怪,算起来,他和缪存也不过相识两个月。有一位前任在欧洲和人私奔了,席霄寒第一次分手时用的也是留学的烂借口,但骆明翰从未如此刻慌乱过。
一瞬间的慌乱毫无道理奔袭上心头,他觉得无能为力。
多少人离开,他是用稳操胜券的目光目送他们离去的,因为知道他们会回来。
在欧洲和人私奔的回来求他复合,席霄寒也从英国回来也乖顺地当了他两年好床伴。
这一次他却失去了这种游刃有余,似乎有一种声音告诉他,缪存他,从此将不再回来。
他的心不在他身上。
他还不知道,缪存的去和留,都不过是因为骆远鹤,他的心在骆远鹤身上。缪存要去法国,因为骆远鹤如此邀请他,如果骆远鹤说他回国了便不会再去法国,那么缪存也将留在国内。
他只要骆远鹤,他能够孤身一人待在骆老师身边一辈子,看他娶妻生子四世同堂,他将守着自己有关爱的秘密直到死去躺入坟墓。
缪存轻描淡写:“想去法国打工,有个亲戚偷渡在法国定居下来了,我去找他。”
“法国很乱,”骆明翰说,张口就抹黑浪漫之都,“到处都是强盗。”
缪存忍不住笑出了声:“没关系,我没钱可以偷。”
手机震动,钱到账了,骆明翰点他心口:“你现在有三十万,小富翁。”
缪存用力“嗯”了一声,“谢谢你为我的梦想注资,我会每年给你寄新年卡片。”
骆明翰心里又软又疼得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我就值你惦记一张卡片?”
缪存孩子气地笑,眼睛很亮:“骆哥哥,我现在觉得你是个好人。”
骆明翰垂目注视他许久,许久,脸上笑意变淡:“妙妙,”他抬手拂了下缪存的额发,“你其实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
“一点点。”
“每年一张卡片的一点点?”
“两张卡片。”缪存勉为其难。
骆明翰勾了勾唇:“如果我想要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