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此拒绝了,但骆明翰显然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尤其在他笃定了缪存喜欢他的前提下。欲擒故纵,那是情趣,口是心非,那是把戏,骆明翰见得多了。
缪存第一次收到他微信时,费了半天劲都没想起什么时候加的,骆明翰:「趁你病危。」
拉黑前一秒,收到了对方发送来的「月季养护开花技巧大全」,缪存点开看,干货满满,再看骆明翰的头像都顺眼了些,一念之差就没拉黑。
他点进朋友圈,觉得骆明翰真够无聊的,转发的都是什么科技金融互联网资讯,倒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不务正业。偶尔分享日常,以公司居多,瞧着像个好老板,剩下的,便是他弟弟骆远鹤相关。
别看骆明翰最烦别人把他俩搞混,其实很以弟弟为傲,得了什么奖,参加什么展,拍了什么价,他都会分享。酒香也怕巷子深,尤其是艺术领域,真天才穷困潦倒,假大师赚得盆满钵满,骆远鹤的风头日盛,这当中也有骆明翰早年为他筹谋运作的功劳。
缪存并不知道这些,只为骆明翰朋友圈里的骆老师而沉迷。
大半夜看得头昏眼花的,手一滑,点赞了他的封面。
缪存:……
该死。
一点半,骆明翰还在微信上开会过方案呢,一杯浓茶吊得他精神得不得了,看到右下角那个小红点,他顺手点进去,看到一行提醒:「缪存点赞了你的封面」
“老板?”项目leader喊他,“老板你笑什么?”
骆明翰收回不自觉的低笑,清了清嗓子警告下属:“管好你自己。”
大晚上不睡觉,逛他朋友圈来了?骆明翰没抓他现行,当作一个彼此心有灵犀的默契,只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是办公桌界面,一沓翻开的文件和一支钢笔,「早点睡。」
缪存心里直呼救命,他又不傻,自然知道骆明翰是在跟他隔空喊话!
骆明翰发完以后心痒难耐,一分钟点进去三次,就为了看缪存有无点赞。
没有,全他妈是下属拍马屁。
他决定深夜问候一下缪存。
「您与对方还不是好友关系,请先验证与对方的好友……」
妈的。
“4%是什么保守的数字?你以为客户一年付给你上千万咨询费就为了得到一个这么保守到猪都做得到的市场数字吗?! 搞清楚客户心理预期,重新做!”
项目leader:“……不是,这个数字……”
您自个儿五分钟前才同意的……
骆明翰冷酷地把钢笔一扔,冷笑一声:“怎么,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有人还能一边点赞他封面一边删除好友呢!
删除好友是很爽,但缪存忘记了骆明翰既有他的电话,又知道他的家。电话可以拉黑,但房子刚付了半年的房租,不允许他说搬就搬。
第二天下了晚自习,在别墅门口看到骆明翰时,缪存并不意外,心里只有种被瘟神找上门般荒谬绝伦的感觉。
骆明翰许是从公司直奔而来的,还穿着衬衫,但未打领带,单手抱着一盆月季,正靠着灯柱低头抽烟。花枝用报纸固定好了,是他让家里的园艺师开车送来的,叫什么……果汁阳台?
听到自行单车落锁的声音,骆明翰抬起眼眸,先绅士地灭了烟,开口就是一句抱歉。
缪存低着头:“不知道你在道歉什么。”
“昨天看到你看我的朋友圈,有点得意忘形,是不是惊扰到你了?那句早点睡不是对你说的,你不要紧张。”
他如果一味进攻,缪存反而冷得下心肠,偏偏这个人进退自如风度翩翩,且最擅长以退为进。
骆明翰观察着他,发现缪存的脸色果然好了些,而且还有些踌躇。果然,以他看人百发百中的精准来看,缪存吃软不吃硬,且很吃他温柔绅士这一套。
“为了表示歉意,这盆花就送给你,跟你的那盆做个伴,好吗?”
缪存转开门锁,没应声,骆明翰知道他是不拒绝的意思。
他跟着进门,一眼看到那幅未半的油画。上次蒙着布只瞥了一眼,这次猛然看到了,整个人怔立在当场。
他不觉得这是一个十九岁的小孩子能画出来的。
骆远鹤十九岁时固然已经技法纯熟,但风格不定,能看到一些名家的模仿风格,但缪存相反,他技法还能练,但风格已经浑然天成,在艺术界,风格比技法更代表天才。
“你——”骆明翰一时词穷,眼前一花,缪存已经大布一展,把整个画架都蒙住了。
“花放下,你可以走了,谢谢你的好意。”
“你真的是职校的学生,油画只是业余学的?”骆明翰眯眼问。
缪存走到他身前,从他手里接——或者说冷冰冰地抢过花,“怎么,你觉得我画得很好吗?”
“很好。”骆明翰中肯地说。
缪存的唇角略一抬,“你又不懂。”
骆明翰不觉得丢脸,也没觉得被冒犯,“我的确不太懂,只是觉得,如果你只是画着随便玩玩,可能有点浪费天赋。”
这话骆远鹤也曾说过,不过是在缪存十岁时。骆明翰晚说了九年之久,对于这种吹捧,缪存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一直想在我公司放一幅油画,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愿不愿意帮我画一画?价钱你出。”
缪存抱着花的背影停下来,继而狐疑地半转过身,目光都蹙起了,“你为什么不找骆老师画?”
果然是个小财迷,明知道是不怀好意的陷阱,也还是伸出了试探的小爪。
骆明翰忍住笑,强迫自己与他保持着绅士的距离,“他忙,而且他的画我也买不起。”
缪存歪了下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轻快地说:“好吧,可是我不想帮你画。”
“为什么?”
“我觉得你想追我,但是我不想跟你有瓜葛。”
这可太直球了,到了骆明翰眼里就成了调情。干了,他上哪捡到这么个又纯又辣又会钓的?
“你不用着急拒绝我,”骆明翰靠近,目光锁着他,声音沉声温柔:“有需要了就找我——人,或者钱,都可以。”
缪存不缺钱,也看不上他这个人,所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到了期末季考试周,要交作品和论文,还要准备通识课和必修课的考试,缪存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泡在图书馆自习室,对骆明翰的一切问候都视而不见了。
骆远鹤即使身在国外,也挂念这个学生。收到他微信时,缪存正骑车回别墅,这是晚上十点,是图书馆熄灯的时间。巴黎比这儿快六小时,现在正是凌晨四点。
骆远鹤问他:「学期末考试有没有难处?」
缪存反问他:「老师,你怎么还没休息?」
骆远鹤便直接拨了视频给他,缪存停下共享单车,接通前紧张地拨了拨头发。
“老师。”
骆远鹤熬通宵,下巴出青茬了,笑起来有一分不羁的味道:“没人的时候你不是都叫我骆哥哥吗?”
算算日子,似乎快两个月没见过骆老师了。骆明翰反而见得多,次次总有那么片刻,会恍惚地把他当作是骆远鹤,但现在见了本尊,才知道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
好在路灯橙黄,照不出缪存的脸红。他语塞了一下,情绪低落得不是很明显,改口说:“骆哥哥。”
“期末季是不是很忙?”
缪存“嗯”一声,有鼻音,听着有点奶。
“所以才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缪存立刻解释:“没有,我刚从图书馆出来,搬了家,上次跟你说过的……”
骆远鹤笑了笑,“紧张什么?你成年了,这些都是你的自由。”
他笑起来儒雅温润,眼睫在暖光的照射下,在脸上投下一小扇阴影,是和骆明翰截然不同的味道,
因为骆远鹤不常主动拨视频,缪存便一边慢慢地走,一边问:“这么晚了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忽然想起你。”
缪存怔在当场。深夜的道路空无一人,他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下,像一抹寂寞的影子。
「想起你」和「想你」自然是不同的,但缪存僭越而大不敬地擅自把它理解成了「想你」。
“老师,我……”
骆远鹤谈恋爱了,缪存不能随意袒露思念,只克己守礼、轻声地说:“我也偶尔会想起你。”
虽然想念,但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去找他,不管是学生还是弟弟的身份,都不行。
骆远鹤在镜头里带他参观自己刚安顿下的画室,一直陪他闲聊,说游学的趣事,说巴黎的出租车司机多么善于攀谈,直到缪存安全进入小区。
“缪缪,”骆远鹤顿了顿,透过镜头,他的眼神温柔且充满着担心,“虽然我不在国内,但你有什么事,都还可以来找我。”
缪存微垂着脸,鼓了很久很久的勇气,也还是没有问他是不是交往了女朋友,女朋友漂亮吗。他又不会去打扰他,那就不要知道得这么仔细了,否则那种别有用心的窥探欲,会令缪存觉得自己肮脏。
骆远鹤旧事重提,若无其事地问他,“我走的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来送我?”
似乎数月过去了,他都还在介怀这件事。
转过转角,别墅大门尚未进入视线,路灯下两道长长的人影却暴露了有客登门。缪存第一反应就是骆明翰,紧张到还没回答就直接挂了。他唯恐门口的骆明翰听出他弟弟的声音。
“你回家还真是晚啊——”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入,缪存抬头,紧张感一扫殆尽,反而蹙起了眉:“缪聪?”
缪聪把烟头扔下,用脚上那双新潮昂贵的球鞋踩灭了。
缪存冷着脸,把手机揣回兜里,冷淡地问:“你来干什么?”
缪聪嬉皮笑脸:“太晚了,学校宵禁了,借我住一晚呗?”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生,穿着百褶短裙,外面罩着高中校服,但穿得不规矩,宽宽松松的,一看就知道是男款。
缪存明白过来,缪聪这是找他这儿打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