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正事要做,郁有分寸。
叶瑟仰躺昏睡,纤细的身子陷在柔软的被褥中,柔和的圣光轻轻拂过,带走他身上的污渍和空气里弥漫的气味。
郁盯着那张被黑发半掩的脸,慢慢凑近了,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他走动时,身上总带着轻轻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叶瑟在昏睡中听到这类似锁链碰撞的声音,潜意识中某个危险的信号被瞬间激活。他猛地睁大眼睛,挣扎着往后爬:“不要了……”
郁微怔,旋即失笑,一把将小魅魔抱起,温柔地亲亲他:“好,不要了。”
他的小魅魔身上已经全是他的气味了。
叶瑟无力地将下巴靠在他肩膀上,想骂人却骂不出来。
这个老处男还没开荤,怎么懂的这么多?
他想到了什么,惊恐:“你与锁链之间有感觉共享吗?”
“有。”郁与他轻碰鼻头,“它告诉我,里面很热。”
叶瑟羞愤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脸全红了。
-
翌日,圣球赛正式拉开序幕!
官方通报,昨日的爆炸和纸片都是人为扰乱公共秩序,只是恶作剧,请大家不要过度紧张。
前去观看开幕式的民众虽然略有不安但数量不减。开幕式上有第三域全部顶级偶像巡演,机会难得。若昨天只是恶作剧,他们为此放弃好不容易抢到的票,那真是得不偿失。
今天的安保比昨日更加严苛。
叶瑟和郁刚走过场内的第二道安检,正打算去他们的包间,忽然被人拦了下来。
“您好,为了安全考虑,本次开幕式一张邀请函只允许一人进入包间。请随行管家前往散座。我们会为各位贵宾提供统一的周到服务,请您放心。”
叶瑟和郁相视,但还是同意了。
能上包间的都非富即贵,随从很多,因此更有可能被实验体混入。从另一角度看,这也是皇室主办方将安保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承担压力。
叶瑟坐下,会场内的随从递来果盘和饮品。随着看台两侧热烈的焰火和热场游行演员出场,场子变得热闹非凡,众人很快就陷入了激昂的情绪之中。
天空中飞舞过无数红色闪光的小球,像是精灵一样在空中绘制出各种图案。叶瑟颇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大概两三个小时后便失去了兴趣,有些坐立不安。
他肚子饿了。
叶瑟对旁边的侍应生做了个手势,然后起身到专用化妆间内,锁上门。
他轻轻将脖子上的choker摘下,喉结下方、精致繁复的那一圈花纹,仿佛在过去几天受到刺激,惊人增长,如草藤一样延伸,蔓延,甚至快要扩散到胸口。
他已经快对接吻和肌肤接触免疫了。饱腹时间越来越短。
咕噜——
他推门出去,招手:“我的管家在哪里?”
侍应生公事公办地回答:“随行人员不能上到第三层。”
叶小少爷抱着手臂,皱眉:“我没打算把他叫上来。我自己去找他。”
侍应生愣住了。这些权贵一个个气势大得很,哪有自己跑下去找人的?
他额头冒出冷汗:“您的安危至关重要;下面人员复杂,这不安全。”
“我是花了钱来看表演的,不是花钱来被关的!”
侍应生拗不过叶瑟,只能喊上两位官方的安保人员,陪着叶瑟下到第二层。
那名金发蓝眼、身穿西装的管家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端庄,在周围嘈杂热闹格格不入。他安静地看着场内喧闹,却没有半点情绪,仿佛与世隔绝,在尘世中被结界包裹,只剩自己一人。
“郁!”
忽地,管家身边那冰霜似空灵的气氛悄然消融,他瞬间重新染上人间的色彩,立刻回头。
叶瑟气愤而霸道地揽住他的手,和告状似的:“这主办方真是讨人厌,弄那么多规矩,还真当我们是花钱找罪受。”
郁应和他笑着,仍由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并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为他整理领子:“少爷,不回包厢了?”
“不回了。你又不在,我一个人无聊死了。”
背后的侍应生和安保满头大汗。
这主仆,恐怕关系不只是主仆啊。
叶瑟拖着郁的手,就要离开看台。
担责任的侍应生连忙上去,心虚地问:“大人,请问您要去哪儿?”
“化妆间。”
你不在第三层去化妆间,还特意下来找自己的管家,一起去化妆间?这难道是小学女生手拉手上课间的游戏吗?
叶小少爷那猴急模样,似乎离了管家几个小时就收不住了。
侍应生和安保站在门外,表情古怪。
隔着一层磨砂玻璃,那两道模糊的身影不加掩饰地交叠在洗手台上。
救命,他怎么分到这么一个喜欢给人撒狗粮的主子!
化妆间内,两人额头相抵。叶瑟的手臂环住郁的脖颈,然后和饿了三天三夜似的吻上他的嘴唇。
“早晨不是吃饱了吗?”
“又饿了。”叶瑟含糊不清,“我饿得越来越快了。”
郁放在他腰窝的手慢慢收紧。
再等一等。
他亲昵地将脸埋入叶瑟侧边的鬓发中,忽然,眉头微蹙。
“叶瑟,你身上有味道。”
叶瑟睁大眼睛。他眼睁睁看着郁抬起头,面色阴沉,大手温柔却不容置疑地摩擦自己的脸侧。
“你太容易沾上味道了。”
“我没有接触过邪神遗族啊。”叶瑟皱眉。
他作为邪神本尊,如果有邪神遗族在可以让他沾上气味的距离之内,他必定会发现。
忽然,他灵光一闪!
这气味,是他自己的!
叶瑟后背冰凉。自从他苏醒、变成魅魔之后,原本的气息和味道就完全不见了。但随着魅魔身体越来越强,他也和自己本体越来越接近。
难道,自己的本体正在复苏?
叶瑟鬼使神差地抬头,对上那双平静却蕴藏着万千汹涌波涛的眼睛。
郁向前走了一步。他身上传来的轻微的锁链碰撞的声音。
叶瑟听到声音和触电了似的,下意识往后缩,但被人抓着困入怀中。
“郁,”他的声音强硬却心虚,“你要是在这里都敢放肆,我不会原谅你的。”
那只大手温柔克制地从他的额角紧紧贴着下滑,一路滑过叶瑟的眼角、然后顺着鬓边一路到下巴,大拇指轻轻按在那张血红的唇上。
一遍又一遍,像是要将叶瑟身上的气味擦掉似的。
“我有分寸。”
他的手在游走。虽然没做任何过分的事情,但让叶瑟后背发凉。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尽力蜷缩,生理性发抖。
良久,大手才停。
光明神凑到他鬓边,闻了闻:“没味道了。”
叶瑟松了口气,旋即开始担忧。
他的本体开始复苏,这气味的来源是他自己。若他的身体进一步恢复,这味道也会更加浓重和频繁。
到时候,光明神需要怎样才能抹掉味道呢?
他轻轻瞟了郁,立刻收回眼神。
-
会场外不远处,某间顶级豪华酒店顶层套房里。
一个身穿紫色西装的男子带着面具,翘着二郎腿,慢慢摇晃着一杯红酒,欣赏阳光穿透酒液的色泽。
“废物,随便出个门就被打成丧家犬。我会和圆桌会报告,你也只是失败品而已。”
黑衣青年忽然紧张,跪着挪动到他脚旁:“大人,这次真是古怪。遇到的那只魅魔身上带着极重的威压,而且很快光明神就找上来了!”
“威压?什么威压?”
黑衣青年卡壳。他原本是人类,刚刚实验成功,知识储备仍是一片空白,分不清楚。
紫西装一脚踢在他脸上,那青年却连还手都不敢。
“难道是光明神在他身上放了东西?”
黑衣青年眼珠一转,立刻点头:“肯定是这样的!光明神和那魅魔不清不楚。”
“上次有个小神侍被他赶下了山。这样看来,他是在欲盖弥彰了。”紫西装若有所思,话锋一转,“这件事,我暂且不追究你。你可给我小心,下半场要是搞砸了,我就直接和上面打报告,立刻将你销毁。”
黑衣青年立刻点头:“是!”
-
“开幕式下半场正式开始,你们准备好迎接自己的偶像了吗?!”
满场沸腾,气氛热烈,仿佛要将屋顶掀翻!
叶瑟和郁没有回座位,在过道里吹风。叶瑟半个身子趴在栏杆外面,一阵凉爽的风拂过会场,将他的黑发在空中吹得杂乱而飘逸。
“上半场一点动静都没有。”
郁神色平淡:“这次挑战书存在很多异样。他若是不想被发现,大可隐身藏匿,但预告书却像是在挑衅。”
叶瑟眯眼表示认同:“如果是为了挑衅,那绝不会放过开幕式的机会。”
会场响起动感的鼓点声,随着欢呼雀跃,灯光变得绚烂而灿烂。歌声在会场上空回荡,全场异常兴奋热烈。
“节目单过半了。”叶瑟有些不耐烦地看向手表,“他们不会就是单纯溜人吧?”
噗通——
心脏重重地砸在胸膛里,耳膜像是要被敲裂。
噗通——
郁一把抓住叶瑟的手腕:“出现了。”
他们从走廊走到看台区。看台上的观众挥舞着应援物,疯狂呼喊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叶瑟忽然转头:“是精神污染!问题出在歌声上!但这是什么法术?”
郁的脸色前所未有的紧张,紧紧盯着花车上的歌手,半晌,才慢慢吐出两个字。
“禁术。”
花车上的歌手开始重复演唱。负责音乐的工作人员似乎也没发觉不对,再次按下播放音乐的按钮。观众沉浸在氛围中,丝毫没有发现开始了歌单循环。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若是不加干预,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因为疲劳而死!
叶瑟微怔。他作为邪神包揽了被禁的法术大半江山,连他都不知道的法术,那又是什么禁术?
“你在这里,不要走动。”
“诶,你去哪儿?”
圣光骤然扩散,拂过会场众人。神明极致的净化术,从未失败过,可在会场里却没有半点效果。
叶瑟留在原地,皱起眉头在会场中间打量。忽然,有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闪过,似乎在用他的背影嘲笑叶瑟。
叶瑟想要再次定位他,但那青年吃过一次亏,不再狂妄自大,将自己掩藏的很好。
远处,一个紫西装的男人举着望远镜,从酒店顶层向下探望,满意地露出微笑。
“看来,我们的计划很顺利。”
他放下望远镜,举起红酒杯,轻轻品了一口。
“对神明来说,这种禁术其实很容易解开。”猩红的酒液慢慢流入他的唇畔,“但是,他却不得不付出代价。”
他斜瞥向套房角落。衣着华丽的妇人和一女一男两个孩子惊恐地在原地发抖。
“你们放心,光明神可慈悲,可善良了。”紫西装温和且绅士地笑了,“他会愿意付出代价的。”
-
音乐鼓点越来越重,场内众人完全失去神智!
忽地,一阵金色和碧蓝交织的波动划过整个会场。
与此同时,歌手怔怔在原地,错过了好几句。但很快节奏又恢复了。这点法术并不够。
又是一阵金色和碧蓝交织的波动!
这一次,终于有人醒来!总控台上,音乐总监恍神,一把按下暂停键,全场的伴奏戛然而止!
会场中的观众纷纷落寞,疑惑地盯着花车:怎么不唱了?
“继续!继续!”
终于可以第三阵金色和碧蓝交织的波动,更加磅礴,更加汹涌!
刚才还愤怒要求继续的众人忽地卡壳,接着醒了过来。他们的嗓子全都咯血了,身上的疲惫酸痛和返潮似的猛然涌上,不少人直接倒在地上。随着越来越多人倒地,周围的人也逐渐清醒。
叶瑟站在看台上,松了口气。他在原地四处张望,等了很久,郁却没有回来。
不知为何,叶瑟习惯性确信,只要解决了问题,郁会第一时间来找他。
叶瑟眉头微蹙,小心翼翼地释放出探查波动。最后,他的目光投向对面看台顶端。
顶端,狂风呼啸而过,将一切声音都掩盖在风声中。
神明俯瞰下面恢复清醒、开始救助的众人,欣慰地闭上眼睛。
喧闹、后怕、庆幸、疑惑、愤怒,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将整个世界填得满满当当。
不少人跪下,合手对着不知道神明地方低语喃喃“感恩神明”,却没有一个人正确地看向他的方向。
而他和往常一样站在顶端,在没人发现的地方,接受着朝拜、赞美。
接受着孤独。
他衣衫整齐,但右手袖子却被自己撕掉了。
均匀健硕且修长的手臂上,一条十几厘米长的血痕惊心动魄!伤口深得足以看见白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愈合。
然而,在伤口即将愈合时,神明的左手指尖生成一片金色薄刃,狠狠朝着那条即将愈合的伤口刺去,再次划开伤口,深及骨髓。
他从始至终没有半点感情波动,冷静,严酷,果断。
这种禁术来源于那支封印邪神的长矛。长矛中有很多当年人类为了封神特地发明的法术碎片,后来都被封禁,久而久之便完全失传了。
想要重新施展,必须要借助那根长矛。而现在,邪神和长矛一起不见了。
长矛禁术虽然罕见,但对光明神而言,他的法力足以应付。
然而,长矛为了封印邪神,蕴藏着极端圣洁的神性。
法力碰撞时,这种极端打磨过的神性会影响光明神本身,重新将他往无情边缘推。
通讯器响个不停!
局长发现打不通语音后,连发了好几条信息。
【神明,刚才神光温度爆发式上涨!发生了什么?】
【神明,如果这样的爆发再来几次,装置会非常危险!我们能为您做什么?】
为了控制神光温度,他必须承受自残的疼痛,用疼痛提醒自己,这样才能稍稍缓解无情的暴涨。
经过几次手臂的自残,神明活着的实感终于稍稍回来了。
然而,局长发来信息:【神光灼热的速度变缓了!但这样下去,我们的装置还是很危险。】
光明神收回眼神,再次凝聚出一片金色的薄刃。
锋利、尖锐的触感碰上微凉的皮肤,只要稍一用力,他便能体会濒死的疼痛;但神明是不会死的,所以可以放心地等自己痊愈。
“邪神,这就是你这次挑衅的目的吗?”光明神的眼光扫视周围,语气冰冷。
你是否在某个角落,阴险地笑着,细细品味我自残的场面,然后又一次宣告胜利?
虽然不会给光明神带来任何后果,却能耀武扬威地看一场好戏。
光明神压下思绪,手中的薄刃嵌入皮肤三分。一缕鲜红的血液潺潺留下,顺着锁骨一路染红洁白的衣襟。
神明强大得足以支撑他的慈悲。他不会让自己的子民承受风险,所以每一次自残都是他接受朝拜后慷慨的馈赠。
忽然,一条黑色法力组成的鞭子猛地缠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往身后一拉。
少年愤怒的声音在狂风中若隐若现:“你在干什么?!”
少年的法力在光明神面前不值一提。黑色鞭子骤然粉碎,然而却让那只手停了下来。
叶瑟被风吹得头发衣服乱糟糟的,眼神的愤怒却无法掩饰,好像要揍光明神一顿。
走近了,他发现有些不对。
光明神的眼神熟悉却陌生。
熟悉的是,叶瑟刚接触光明神时,他便是就是这副无情模样。
陌生的是,近来的光明神不会再用这样疏离的眼神看向自己。
叶瑟回过神来,在风中大吼:“解开法术的副作用是无情。你是因为怕神光过热,所以自残急救?”
光明神轻轻点头,请他理解自己。
“你丫找死吗?至于为了人类做到这种地步吗?”
以前在神界的时候,光明神总是这么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样子,仿佛在嘲讽邪神的卑鄙自私,经常戳中邪神的火药桶,引发斗殴。
叶瑟一个冲刺,顶着风到他身边,在他耳旁大吼:“你要是敢自残,就不要来见我!”
光明神淡淡:“但这是我必须做的。”
叶瑟冷校:“难道你喜欢疼痛?”
光明神没有作答。
狂风中,叶瑟从后揽住光明神的腰:“你要阻止自己的无情之感暴涨,是不是?”
他踮起脚尖,慢慢悬浮,将光明神的脑袋抱在自己胸前。
他现在恨不得把那隐藏在暗处给自己背黑锅、要搞事情逼神明自残的家伙千刀万剐。然而话语和动作却极轻柔。
一只没有力气的小手握住神明持刀的左手,轻而易举地让它放了下去。
魅魔的小角、翅膀和尾巴全都变了出来,撑破了衣服。
红唇从后凑到光明神的耳朵旁,湿润的小舌轻轻含着他的耳垂,仿佛在品味一块极甜的糖果,感受着那古板严肃的身体从未有过的颤动。
语气无辜,却暗藏波涛下勾人躁动的情愫:“若要走出无情,为何不来找我?”
神明的肩膀陡然一颤:“我……”
“嘘,仔细感受。”
软弹的小翅膀如同一双手,从后环住神明的脸。
神明抬起右手,轻轻抚摸那只盖住自己眼睛的小翅膀。
小翅膀捂着神明的眼睛,用内侧轻轻擦去神明眼角的湿润。它无比脆弱易折,却能解救这一场神明的牺牲。
与此同时,一股温热的气流打在神明颈侧。湿润的小舌悄然触碰脖子上那淡淡的血迹。
良久,叶瑟抬头,声音坚定而温柔,在风中可辨却模糊空灵。
“有我在,你为何要怕自己会无情呢?”
红唇抵着他的耳垂,微张:“让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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