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今年的神侍,跟我来这里是应该的。”
老人忽地低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不由笑了起来;再抬头,光明神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往年那些神侍,连神明的面都见不上,可没有这样被抱着进来的待遇。”
老人的语气逐渐疯癫:“我讨厌教义,我相信,不管是神还是人,不可能永远游离于欲望的审判;我终于还是等到了证实他们错误的那一天!他们都说我不懂哲理却乱加妄议,可还是我赢了!”
他仰头笑着,脸上的皮肉开始快速衰老。他早就过了人类的年纪,失去本源后立刻走向了终结。
光明神站在圣光下,看着老人的头颅垂到胸口,再也没有反应。良久,浅蓝的眼眸中宛若附上一层冰霜,像是对着老人,也像是对自己说。
“你说的对,却也不对。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需要教导的后辈。”
“爱情会有欲望。而我对他,只是关爱。”
“神明,永远无欲。”
空旷的楼层里没有回音。光明神站在原地,收回眼神。邪神本源在半空中跳动,红光扎眼而肆无忌惮。光明神闪过一丝厌恶,挥手将它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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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光明神去打boss,叶瑟跟着爱德溜进后台,并把人都支走。
爱德额头冒冷汗:“下半场的货都在这里了。”
叶瑟冷若冰霜,牙关咬得咔咔作响。
这个房间里只有两排长沙发,十几个外形各异的少年少女乖巧地坐在沙发上,身上的穿着也风格迥异,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脖子上都带着宠物的铃铛。
“不是,老大你听我解释!”爱德在叶瑟快忍不住之前连忙自救,“卖什么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主办方也有上级,所有的货都是上级提供的。我们的主要工作是替更上一级处理残次品,赚钱只是次要的。”
这里的少年少女,没有一个是正常人,除了魅魔,还有长着猫耳、猫尾的,有的眼睛似蛇瞳、身体也没骨头,还有的则是个半边身体石化的大块头、用来替雇主挡枪抵命最为合适。
叶瑟忘不了自己刚苏醒时的事情,一见到这种事青筋直蹦,咬牙:“上级是谁?”
“我不知道。”爱德叹了口气。
“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的话,你堂堂一个初代遗族还替他卖命?”
爱德像是被问懵,恍然瞪大眼睛,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叶瑟怒气冲冲地对房间里坐着的年轻人们说:“你们自由了,跟我出来吧。”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眼神无比微妙。
叶瑟这时才发现有所不对。
这间屋子没有锁,没有看守,而这些人身上也没有锁链、绳子。
其中一人开口,表情淡漠得仿佛是机器人:“我们永远是主最忠诚的信徒,主需要我们的价值,我们将永远等着自己被使用的那天。”
其他所有人都像是被带动了,七零八落地跟着他一起说,各式声线在房间里回荡,回音仿佛一场震撼人心的交响乐,让叶瑟在原地心中震颤。
“这,这是怎么回事……”
爱德的声音在叶瑟背后,平稳如机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应该爱戴他,应该听他的话,这是本能。”
忽然叶瑟脑袋里灵光一闪!
上一个本源碎片的拥有者,特点是潜行;而这一个拥有者的特点,是“被爱”。
轰——
外头传来一阵喧闹。
与此同时,爱德像是被电刺了,忽地清醒:“主办方死了!控制消失了!”
房间里的年轻人们也像是大梦初醒,惶然无措地互相打量。
光明神成功了!
但爱德的脸色却无比难看:“这里的招待者、打手都是被主办方控制的。主办方死了,他们恢复了神志。”
“有问题吗?”
爱德无奈一笑:“你觉得,一个会打邪神遗族主意的人,他找的其他手下会是善茬吗?”
比一群恶徒更可怕的什么?
一群各自为战、没有组织、见到一群肥羊的疯子恶徒。
会场里,权贵们如同受惊的食草动物们,尖叫着乱窜。原本还彬彬有礼、穿着西装的招待者、护卫、打手全都和摘下了面具似的,跳入人群。客人们仿佛濒死的鱼,双眼瞪大惊叫挣扎,冲着出口而去,前面不时有人摔到,后面的人又踩到那人头上,脚步一点不停。
“草,”爱德忽然骂出声,“出大事了。”
上半场的货物里有一颗蕴藏着五十次顶级爆炸术的火魔石。货物还没交货,存在库房里,遇到这样一群无差别打砸抢烧的恶徒。
库房无意是恶徒们的第一个目标,互相争抢着闯进去、抢夺宝物。
他们不怕死,下手是没轻重的。
这栋建筑,每时每刻都面临着被炸毁的风险。
房间里的人被催促着跑出去。叶瑟和爱德两人也随之进入人群。
“该死,大门前的走廊怎么堵了?前面的人不走?”
前方,一群私军模样的武士拦在人群前:“让大人们先走。按照爵位来排顺序!”
第一层的众人脸都绿了。第一域的确等级森严,可这些人作威作福,就连这种时刻都以为自己的生命权高于其他人。
第二层的权贵进入会场是被允许带手下和护卫的,第一层的人却不被允许,因此只能在强壮的打手面前愤怒无言。
“那你们走的快一点啊!”有人不满地喊出声。
前面,老爷夫人们提着臃肿的衣摆,慢悠悠地任由下人搀扶着走出去。由于有打手的保护,他们在楼梯上畅通无阻,丝毫不受此时恐慌情绪的影响。
人群后面传来疯癫的笑声:“都在前面!好多肥羊!”
这些小富人和乡绅害怕地全往前挤,可就是不被允许出门!
“请让大家一齐出去。”一个异常平静地男声在此时格外明显。
那几个拦人的打手被人按着肩膀拨开到两边。不远处,看到此行的权贵们开始恐慌:“我们爵位高,就应该先行!”
“哪里轮得到一个子爵来多嘴!”
“有本事,你自己走到最后。”
那道挺拔的身影立在众人之前,慢慢回头看向那些权贵,金发散在耳侧,眼神淡漠却令人生畏。
“我会是最后一个走的。”
不只那些权贵,就连第一层的客人脸色也都变了。
哪里有人会主动把危险留给自己?
走在后面的一个大贵族干笑两声:“好一个英雄主义!等我出去了,我就在门外数着,你要是不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我就去帝都参你一状!”
一道浅浅的金色碎流划过,那些权贵全都漂浮起来,和沙包一样,被“丢”了出去!大门敞开,第一层的众人不多想,拔腿就冲,全往外面逃。
等到外面,他们气喘吁吁,抬头才发现,天空中一轮浅金色的光晕。
“是神!是神明降临!”
刚才那些表情凶狠的权贵,从泥土中抬起脸,愤怒和憎恨全然不见,转而是恐惧和战栗,盯着空中的光晕。
轰——
惊天热浪从拍卖场中央爆破,将建筑从里往外碾碎!
修长的手在半空中转了一圈。
天空中,那道身影安然凝视下方,随着五指收拢于掌心,爆炸的热浪也仿佛时间倒流,重新凝聚,不再扩张!
那些刚才还沉浸在罪恶的买卖之中的恶人,纷纷下跪,十指合拢。
“赞美神明!”
人群中,站着的只有叶瑟和爱德。
那道身影映射在红色的虹膜上,宛如光明本身。
-
辉流局立刻接管了事后现场。在场、还活着的客人、打手,全在辉流局挂上了号,战战兢兢地回家等着辉流局和帝都的联合发落。
那些被拍卖的残次品则被送往辉流局总部研究、安置,恶徒则全丢入熔岩炼狱。
周围都是神语者。
知道跑不了,叶瑟和爱德也不跑了。叶瑟重新用锁链将爱德捆上,然后乖巧地等光明神给辉流局众人安排任务。
忽地,叶瑟感觉浑身发热。
“我也不是很饿啊……”他嘟囔着。
叶瑟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地水雾。他很难受,小腹仿佛要灼烧起来,只能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远处,神语者的声音隐约可闻:“变异的货物里有魅魔。魅魔穿上衣服很难甄别,只能用这样的机器散发催情波动,才能让他们露馅。可千万不能漏了。”
叶瑟表情立即变了。
必须尽快满足感情需求,不然会因为催情而露出翅膀的!
“叶瑟,你有受伤吗?”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叶瑟立即回头,眼睛含水,双手搂上去,无辜可怜:“我好害怕!”
幸好神明回来得及时,不然他就真的发情了。
叶瑟等待着皮肤接触的满足,忽地,一根手指抵在他额头上,阻止他继续贴近。
叶瑟:“?”
不应该啊,你不是不排斥贴贴的吗?
光明神站在他面前,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然后立刻变得温和、严格而正经。
“作为一名神侍,这是不当的行为。”
少年脸上无比震惊,接着是浓烈的失望和不解。这些神色落入光明神眼里,他的心微微一颤,但却忍住了。
他对他只是长辈的怜爱罢了。
不能过界。
叶瑟眼里的水雾更甚,嘴唇更红了,像是诱人的果实,在勾人掉入最险恶的陷阱。
神明略有恍惚,眼前闪过似曾相识的画面。
几千年前,神界,阳光灿烂而辉煌。
海神对他说:“郁,天地新孕育了新的孩子,有时间去看看他吧。”
他没有回答,当天落日,他未主动去,那人便撞到他的枪上。
橙红的余晖将一切都染上浓烈的色彩。茂密的生命树分为红与橙的两半,而那黑发的青年正睡在交界处。
“生命树是神界之心,不可采摘,不可攀爬。”他以为对方什么都不懂,一本正经地纠正对方的错误。
被吵醒了,黑发青年打了个哈欠,慢慢转头。他看清光明神的模样,忽然清醒且兴奋:“你就是他们说的最纯洁的神?”
光明神没有说话。
那青年很激动地跳了起来,把枝干压得乱颤,一大堆树叶纷纷落下:“光明神,郁?”
光明神看着落下的树叶,皱紧眉头:“不许对生命树无礼。”
黑发青年的笑容僵在原地,表情随之变得恹恹:“切。”
倏忽,他闪现到光明神面前,歪着身子四下打量:“他们都说你最无趣,果然没说错。”
光明神眼神未动,丝毫不受影响。
声音很委屈:“我本来还想把果子送给你当见面礼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光明神微蹙眉头,转过头。
那张脸天地间从未有过的脸蛋猛然凑了上来,顽劣且好奇,不带半点委屈的神色。
一只金黄的生命果被拎到他脸侧,和这张脸蛋一起无礼地闯入光明神的视线。
天地间,从这时起有了最勾人的黑暗和最醉人的感情。
那双嘴唇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一张一合,雪白的虎牙若隐若现。
好似身负原罪的果实。
它张口咬下一口生命果,故意凑近,咧开挑逗的笑:“你真的不要吃果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