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叶瑟,你被选中留下来了。”

叶瑟立刻决定毁约逃跑。神明不回家……辉流局逗魔玩呢!

他如果真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不到一年肯定就饿死了。原本只想捞个大的,可没想把自己搭进去。人类灭不灭亡又不关他的事。

可,他连下山时抵御风雪的能量都没有,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在试用期消极怠工,摸鱼划水,然后被神明丢下山!这样一来,最多只要挨一周饿。

少年们立刻开始在圣殿之中工作起来。工作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从殿外摘桃花枝补充花瓶,每天正午用山尖冰雪化开的圣水拖根本不会变脏的地,用净化术清洁同样干净如新的万世镜……

他本来想好不突出地混在人群中,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些人的工作热情怎会如此可怕?简直到了没事找事的地步!

“我看你工作太辛苦了,特意来分担!这儿就归我拖吧!”

“你也好辛苦的,我自己做就行。”

“啊,那边桃花下面竟有一根树枝,如此大的疏忽,我这就来替你解决!”

“不劳烦你了……”

叶瑟:“……”

他真没看出来这点没事找事的工作哪里累了。

可能是演戏累吧。

他根本从那些人手里得不到工作,于是便和安略在圣殿里毫无心理压力地逛大街。

这柱子,这环境,这阳光……这么多年他在伸手不见五指、连身都转不过来的地方忍受灼烈的痛苦,而这位故人却被人类这样侍奉着,房子这么豪华,还动不动出去公费旅行!

叶瑟想着想着悲从中来,干脆拖着安略在太阳底下睡大觉。

保存体力,减少消耗,才不至于在第七天饿得前胸贴后背。

“安,叶,你们在干什么?!”

叶瑟在熟睡中被叫醒,揉着眼睛。

其他少年站在露台的另一边,气愤地抱着手臂,高声:“我们度过了繁忙的一个下午,你们就这样睡大觉?”

叶瑟嗯心想,你们也没给我留事情干啊,我也没有没事找事干的癖好呀。

那些少年鄙夷地瞥了他一样,然后转身说:“我们都已经布置好自己的房间了。你睡过头,只能用剩下的房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叶瑟也不挑。他恨不得找个阴暗潮湿、无人打扰的角落睡上七天——如果不会被饿醒的话。

果真,少年们给他留了一个偏僻的小房间。这个房间偏僻得去外殿要走二十分钟,平日里也根本不会被神明注意到。

叶瑟:正如我意,一周之后,下山吃饭!

他躺了三四天,终于睡得屁股疼、腰疼,爬起来散步,散着散着遇到在花园里折桃花枝的两名少年。他们一看到叶瑟,立刻展开手臂,像母鸡护卫小鸡似的挡在桃花树前。

“这是我们的工作,你别乱抢!”

正在打哈欠的叶瑟:“……”

他也没打算抢。

叶瑟散步散进大厅,发现大厅四角的花瓶里不仅插着桃花,还在这些桃花枝干上雕了赞美诗。

他:“……”

太卷了,太卷了。这大殿都没人住,至于这样吗?

傍晚,一道白光闪过天空,准备入睡的少年们全都惊慌地爬起来:“神明回来了!”

他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有人迟疑:“要不要把那两个人叫起来一起去拜见?这是规矩吧?”

其他人连连摇头:“少两个竞争对手,这不好吗?”

叶瑟舒舒服服地陷在大床里,安略在他床边给他读睡前故事。

草莓果汁加睡前故事,舒服极了。

神明回来得很匆忙。他前几天一直在感应那个有趣的少年,却罕见得找不到他,蓦然回首却发现少年竟然在圣殿里!

他淡漠却慈悲。人类恳请他沾染烟火气,他便用心想着如何模仿人类的情感,可一直没有头绪直到遇到这个少年。他感到了罕见的有趣。

他没有化出实体,以一股神识飘荡过圣殿,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目标。

那个顽劣的少年穿着洁白无垢的圣袍,颐指气使地使唤人给自己讲故事。

“我要听昨天那个!巫师想要诅咒勇士,却被公主强取豪夺的那个!”

安略翻过书页:“那个故事昨天已经讲完了诶。”

叶瑟:“还要听!还要听!”

安略只能重复讲这个故事,讲着讲着,叶瑟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窗外枝头停留的那一股看不见的灵体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脸,看那张狡黠、仿佛藏着一肚子坏水的脸蛋逐渐放下防备,松下眼角的锐利,变得又软又温和,像是天生含着一腔柔水。

人真是一种奇怪又矛盾的动物。

神明想着想着,仿佛陷入了某种迂回的思绪,停留不前,一直驻足在他窗外,竟忘了回内塔。

内塔巨门之外,少年们裹着厚实的外袍,嘴唇微微发白,虔诚而狂热地盯着那扇门。

他们对着空荡荡的内塔三叩九拜,仿佛这样神明就会选自己了。

他们回到自己的住处,心里想着自己刚才叩拜的姿势真是优美极了,神明一定会看在眼里。只要能在神明心里留下美好印象,他们必可以留下来,而只要留下来,他们今后在辉流局的仕途那肯定坦坦荡荡!

“神明一定看到了……”他们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翌日清晨,一声吵闹吵醒了叶瑟。

叶瑟揉着眼睛:“怎么了?”

安略说:“今天神明在家,他们都想在别人前面摘桃枝,抢着换花。他们在起床时间前偷偷去桃园,却正好互相错开了。结果每个人都摘了一轮,直接把桃树摘枯了,触怒了神明。”

大殿前面,其他少年都胆战心惊地跪着,面前是如小山般堆着的桃枝。

他们脸色苍白,浑身战栗。谦让、温和、节制,这是神明的教诲,而他们作为侍从却犯了恶意竞争、贪婪的大忌。

圣殿外的桃花能在风雪中生长,时时刻刻都开着花,听说是神明用旧时代留下来的小芽种出来的,无比宝贵。

“请神明原谅,请神明原谅,我不是有意的!”

“若知道朋友们已然摘了桃花,我必定不会摘的,这只是无意之失!”

他们诚惶诚恐地抬头盯着内塔的门。

神明向来是好脾气的。他对人类的请求有求必应,严惩罪恶却宽恕小错,只有审判而没有怪罪。

一道没有波动的声音飘过,温和且包容:“桃花已去,此事便算了吧。”

然而,所有少年全都脸色苍白,近乎绝望。

神明不会怪罪任何人,但也不会偏袒他们。

叶瑟觉得事情有点不妙。这里除了他和安略,八个人全在前面跪着了,那他倆不成了最后剩下的乖宝宝了吗?

他想了一想,转身到屋外枯萎的桃树下,挑了几支因为不好看被遗弃的桃枝,塞了两支给安略,然后到正殿噗通一声跪到那些少年旁边。

他情真意切地哭着忏悔:“禀报神明,其实我也摘了,而且打算隐瞒不报。刚才听了神明宽容善良的教诲,我心有愧,领着安略一起来认错。”

快给我两罪并罚、丢下雪山,老子急着吃饭,赶紧的。

神明欲言又止:“……”

神明竟然发现向来淡漠理性的自己,竟说不出话。神识扫过殿前,看着那少年努力挤出“悔恨泪水”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和笑意。

少年憋得脸颊都通红了,眼角微微湿润,竟仿佛在撒娇。

叶瑟哭诉:“请神明原谅我!”

神明很善良:“好,原谅你。”

叶瑟笑眯眯地起身。神明总是会轻拿轻放,但心里肯定已经给他记上两笔了。

现在就等着试用期结束,下山吃饭了。

剩下的两天,这些少年都安分极了,氛围变得既压抑又无趣。

叶瑟早晨路过大殿,竟然都没人拖地。

忽地,大殿里的声音叫住了他:“叶瑟,今日该你拖地了。”

“哦。”叶瑟不情不愿地拖地,还在想,神明真那么无聊吗,连拖地都管。

拖完地,他累得眼前发晕。饿了几天,体力本就不支。这神明半点感情不给他吃还使唤他拖地,真是小气鬼。

不过,今天中午,神明就要公布通过试用期的人选了,估计下午就能吃上饭了。

叶瑟强撑着把拖把放回去,摇摇晃晃地回去躺着等公布结果了。

躺着,躺着,他因为身体太虚弱而闭上眼睡了过去。眼睛一睁,天已经黑了。

怎么回事?

应该人选已经公布完了吧?

他不是该被丢出去了吗?

叶瑟连忙起身,走到少年们居住的地方,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他在整个外殿转了一圈,都不见人影。

他有些慌了:“怎么回事?”

虚空之中,神明的声音轻柔。

“叶瑟,你被选中留下来了。”

叶瑟:“??!!”

他当场给你表演一个晕厥。

他什么话都没说,感觉天都塌了,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

神明在暗中盯着他,有些疑惑,还有一些……他也说不明白的感情,或许是失落?

叶瑟,他这表情,是不想留下来吗?

内塔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没有实体的灵体静悄悄地出来,在暗中跟着少年。

走到房门口,他却又停下了,似乎是觉得偷看不符合善良的品性。

叶瑟痛苦地缩成一团,胃部产生了剧烈的灼烧感——他现在想一把火烧了圣殿,逼神明将自己赶下山!

可他连个法术都施不出来。

过久的饥饿让他的身体逐渐不受自己的控制。忽地,头顶的尖角、背后的翅膀、尾椎的尾巴,因为缺少法力的束缚,肆无忌惮地露了出来!

完了,神明虽好说话,但遇到邪神种族可是从不会通融的。

要是让他发现自己是魅魔,那不是丢下山就能了事的。

叶瑟急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破,可却没有办法。

那根滑溜溜的尾巴不受主人的控制,悠游自在地在空中晃荡,仿佛要把叶瑟气死。

一道薄薄的门板之外,神明正在经历复杂的斗争和痛苦,看不见的手慢慢放到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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