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瑟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临时搭建的营地里。身体里的无序之力都被净化了,浑身轻松。
地下室密不透风,被诱拐的孩子们恰好没有被无序之力吞没。他们被救出,营地里的神语者们正在忙碌地施展治愈术。
神语者们一边工作一边聊天。
“恢复视觉后,神明立刻不见了。”
“祂可能就在我们之间,祂没有踪迹,但可能是身边的任何人。”
“太激动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神迹!”
忽然,叶瑟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噜。
肩膀被拍了下,他回头,一名神语者友善地递来一瓶水和一个软心面包。
“谢谢。”
叶瑟捏着面包,眉头紧锁。之前无序之力爆发时,他透支身体撑起一片干净空间,如今饥饿得仿佛可以吞下一头牛。
然而,他只能以他人的感情为食。
神语者都曾经过无比严苛的教育和训练,自律且自矜,他在这儿无法轻松地获得食物。
叶瑟紧咬牙关,几乎要将手里的面包捏扁。可恶的人类,他绝不可能低头勾人!
忽地,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灼烫。
这种感觉并不痛苦,然而却异常奇妙,酥痒难耐,仿佛有一只手从小腹探出,抓住心脏,让他的心跳与欲望的束缚互相抵抗缠绵。
叶瑟下意识蜷缩起身子。四肢的皮肤泛出淡淡的粉红色,两颊酡红,纤长的睫毛在紧闭的双眼上不住颤动。
在极端饥饿的状态下,魅魔的身体为了能获得“食物”,会自动开启特殊状态。在这状态下的他,会过于……诱人。
“该死,我绝不会,绝不会被人类豢养。”他咬着牙关,说着恶狠狠的誓言。可他太虚弱了,就连辱骂都显得和娇嗔一样甜腻。
意识开始涣散,呼吸无比灼热。
不远处,其他获救的孩子陆陆续续都醒了。他们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即使被施了治愈术,仍然表现得过于神经质。有的人慌张打量、尖叫,有的则缩成一团不让人靠近。
神语者们围着他们耐心地哄着,可效果微乎其微。
忽地,一阵微风卷过。或许是知道神明就在身边,这次有人隐约察觉到能量波动。
春风拂过,带走阴霾与痛苦。年轻的脸庞滑下泪水,紧绷的表情慢慢放松。不少人开始呜咽,与此同时却坦然地拥抱身旁安抚他们的神语者。有人泪流满面:“感谢慈悲的神明。”
温暖和煦的能量在营地间穿梭,然而,它发现了有一处不寻常的地方。
一个被救出来的纤细少年,痛苦且压抑地抱着自己的四肢。他的皮肤不知为何发红发烫,就像是憋坏了似的。
神明的能量怜悯地靠近他,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轻抚他的脊背。
叶瑟本就痛苦压抑的身体一下被点燃。温暖、体贴、关爱,在魅魔被野性驱使的身体看来,是最好的讨要安抚的对象。
叶瑟双眼流露出清醒的绝望,身体不自觉变软,脸颊泛红、双眼含水,即便他自己再不愿意,他的身体却做好了被爱抚的准备。
他用尽力气紧紧缩成团,发出痛苦的呻|吟。
看不见的手停住了。祂似乎在疑惑,自己的安抚从未失败过,为何会对这个孩子不起作用。
神爱世人,不会旁观人陷入痛苦。旋即,这股安抚的能量变得更加磅礴厚实,宛如拥抱,将他拥入怀中。
剧烈的痛苦伴随极乐的诱惑袭来!
叶瑟的理智像是被五花大绑,张大手脚等着痛苦的审判:“咳——”
他红着眼:“放开我,我不需要神的施舍!”
忽地,身周的能量一扫而空!叶瑟仿佛仰出水面,大口呼吸。
不远处,一名“普通”的神语者转过头,看向他的方向,第一次蹙起眉头。
浅蓝的眼眸干净澄澈得仿佛不沾染不点世俗气,好奇地倒映着那细小却倔强的身影。
-
叶瑟独自一人呆在角落,过了很久,有一个人走到他身边。
那个少年有些腼腆:“你好,那些长官说食物不够了,可我还没吃饱。我看你一直没吃面包,请问可以给我吗?”
叶瑟从膝盖间抬起头,哼了声鼻音,示意他自己拿。
少年眼睛一亮:“谢谢你!”
叶瑟从他身上尝到了朴素而实在的红薯味。近乎灼烧的饥饿感也稍稍缓解,虽没有饱,却也比刚才好了些。他松了口气,皮肤上的红意逐渐消退。
叶瑟的肚子好受不少。他抬起下巴,眯眼点头哼了声,就算回应了。
营地里的神语者收拾好行囊,宣布:“请各位幸存受害者准备上车,日落前我们将返程。”
调派来的专车刚到附近。这是一辆梭型的机器,表面由泛着寒光的金属构成,悬浮在地面一臂高的地方,周身流转着金色的光亮。
一名大腹便便、身着华服的男子下车,谄媚地过来:“辛苦各位辉流局大人莅临第五域。我们管理不善,惹出大祸,为大人添麻烦了。”
辉流局隶属于神明,机构精简,在大陆各处办事时的物资调配都会与当地执政者合作。
诸位神语者与其寒暄了若干轮,表情逐渐不耐烦。官员这才罢休。
孩子们和部分神语者坐上官方派来的车,即将启程前往第五域的首都。在那里,神语者会和官方对本次事件做联合总结,也会将孩子们托付给官方的福利院或者成年教养所。
叶瑟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忽然,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一名神语者微笑着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神语者们都曾接受教育,要求变得和蔼亲切,即便对方是弱者。
那名神语者有一双灵动而俊秀的浅蓝色眼睛,可叶瑟对他毫无印象。
他轻点头,然后便转过头看向窗外,并没有攀谈的打算。
“那个,大人,我可以和他坐在一起吗?”过道上,安略扭着手,问叶瑟身边的这位神语者。
神语者十分贴心且和蔼,笑着点点头,打算起身。
“哎呦,你在干什么!这可是辉流局的大人!”
众人回头看向过道的另一头。那位正在装腔作势、装“亲力亲为指挥落座”的官员气愤地过来:“小孩子,你们可都是大人救的,为人要会感恩。这儿这么多位子,你怎么就一定要坐那儿呢?大人那么善良,肯定会答应你,可他心里必然不舒服啊!”
安略慌忙而恐惧地摆手:“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从小接受光辉教育的孩子可不会找这样的借口。到首都的教养所,你可得好好学学。现在快和大人道歉!”
“不过是个位子,”安略表情尴尬,但还是转过身,对神语者,“大人,对……”
忽地,一只手拎住他的胳膊,打断他的下半句。
柔软悦耳的声音带着不相合的冷意:“他问的是我能不能和他一起坐,是要我起身陪他,和神语者有什么关系?”
他的草莓,轮得到人来指着?
笑话。
叶瑟“拎”着安略,坐到前一排的两个空位上。刚坐稳,他的口腔里便弥漫开草莓汁水的清甜,浓烈得仿佛要熟烂似的。
拿手指点着他们的官员气得吹胡子瞪眼,声音高了几度:“好没礼貌!这是你们和大人说话的态度?”
“这位阁下。”一个和煦的男声叫住他。
周围忽地陷入莫名的沉默。
官员转头,发现刚才坐在叶瑟旁边的那位神语者正微笑着盯着自己。他的表情温和且善良,却让官员生出几分莫名的心虚。
神语者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用眼神示意官员转头看周围:“我们都落座了。请问可以安静地启程了吗?”
官员这才意识到,宽大的车厢里尽然有序,所有孩子和神语者都安静地呆在原地等着启程。而大呼小叫的他才是这里最失礼的人。
“对,对不起!我这就去安排!”他面色羞赧,忙不迭地溜了。
车厢里重回宁静。那位神语者的视线从椅背之间的缝隙穿过,只能看到少年微微上翘的发尖。
仔细看才发现,少年的头发原来不是黑色的,而是深紫色,紫得发黑。
他的眼睛微眯,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前座上,叶瑟的心情不错。
长时间的饥饿之下,草莓汁就像珍馐一样令他幸福。
忽然,他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就像是一个孩子站在厨房门口,望着母亲从烤箱里拿出一盘麦芬,口水直流,但被告知现在还不到饭点。闻得到却吃不到。
晶莹小巧的鼻尖动了动。
这是他最喜欢的芝士布丁!
被勾起馋虫,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贪婪的邪神注定不会轻易满足。
刚刚还被草莓满足的少年眼里透出贪食的光亮,不安分地在座椅上轻轻调整自己的肩膀。
芝士布丁,是谁的味道?
他正后的位置上,那名“被人永远记不清相貌”的神语者笑眼温和。
不带一丝杂质的浅蓝眼眸,愈发好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