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高瘦的中年男人十分友好, 而且非常有礼貌,这种礼貌是刻在骨子里的,显而易见, 他是一位贵族,虽然在现在这个时候,贵族已经变成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头衔,但是到底跟普通人还是有区别的。
这位绅士不仅没有随意打听慕清的来历,甚至连试探性的话都没有问,只是聊一些最近巴黎发生的趣事,以缓解进餐时尴尬的气氛。
很快,餐厅的气氛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细小的交谈声和餐具碰撞的声音夹杂在一起,配上窗户进来的阳光,形成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国界外整装待发的德国军队,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军部每天入伍的年轻人,听说多到连报名的表都不够了,最后是靠临时印刷的报名表,才完成了所有的报名。”
“其实那家印刷厂的老板之所以会带着人出现在军队报名现场,是因为我提前告诉他的。”慕清摸摸的举手。
气氛当时就很尴尬,坐在对面的孟德斯鸠本来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的,而这件事虽然说是征兵时发生的事情,但是差不多整个巴黎的人都知道了,一直是整个巴黎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家谈起这件事情,无非是说一说意大利有多可耻,而他们都军队一定会势如破竹之类的。
但是这年轻人怎么这么耿直,而这件事情又怎么能这么巧!
他本来就不怎么会找话题,这下子更加尴尬了。
不过造成现在这个尴尬局面的人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餐巾擦了擦嘴,一点也不客气:“很奇怪吗?从这些天火车站的情况来看,很容易得到这样的结论吧?”
“这些天的火车没有一趟是空车,从那天之后一整周的车票都售空了,不够即使是这样,还有很多人通过各种方法从其他地方进入巴黎。”
所以统计人数实在是太简单了。
孟德斯鸠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好家伙,除了点头之后,就没有第二个反应了,他刚刚选这人是不是选错了?
慕清也没想到,会主动站出来帮人解围的一个人,在聊天上真的是一点多余的兴趣都没有。
不熟悉的人绝不多打听,别人做什么都是别人的自由,只要实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孟德斯鸠并不是不好奇,而是他觉得自己和这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还没有到了可以随便问这些私密的事情都程度。
这位先生嘴也太严了一点吧!
“好了好了,我认输了,你一点都不好奇吗?”慕清两只手按在桌子上,压低身子,跟他拉近距离。
这个距离一下子就超过了正常的社交安全距离,只不过是桌子本身还是很大的,所以慕清才没有完全靠过来。
孟德斯鸠第一个反应就是微微后仰,不过那弧度肉眼基本上看不到,他反问:“好奇什么?”
“好奇我怎么会知道巴黎火车站的情况,怎么会知道征兵的情况,还有为什么会告诉印刷厂的老板这个大生意?”
慕清靠回椅背上,语气随意:“你难道都不好奇吗?”
这家餐厅现在还有几桌客人,因为这边的动静全都望过来,只不过看了一眼又都转回了视线。
“也许你就在火车站工作,或者印刷厂工作呢。”孟德斯鸠学着慕清的假设回答。
“这怎么想也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有人一个人做两份工作。”慕清发现了,这样下去这天能聊死,他转换了思路:“就当做这顿饭的报酬,怎么样?就像因为个印刷厂的老板找了这单大生意,所以我拿到了能在这里吃一顿饭的报酬一样。”
这话题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孟德斯鸠果然放松了一些。他现在的地位确实很重要,重要到了言行都必须非常谨慎的情况。
主要是里面那两个打的天昏地暗,全靠他在中间拖着才没有打起来,他压力也很大啊!
“那我就随便问个问题了。”孟德斯鸠没有问为什么慕清会关注火车的载员情况,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需要用这种方式挣钱,他问了一个更加一针见血的问题:“你想要通过我来政府工作吗?”
孟德斯鸠的声音慢吞吞的,完全感受不到强势,可是问的问题的内容就不是那么和平了。
很显然,慕清说是一个问题,他就默认只有一个问题,既然只有一个问题,那不如直接问最关键的问题。
如果慕清像他想的那样敢于直面这个问题就再好不过,如果不是,反而证明了今天的接近确实是早有预谋的。
“是!”
慕清的回答很干脆:“我知道现在正在因为到底对不的德国和意大利宣战而争论不休,但是如果德国和意大利先掰了呢,这个争论不就不存在了吗?”
不得不说,慕清的发言很大胆,法国政府内部分为主战和主和两派,还有一派战中间,但是从来没有人大胆的想过,要在战争开始之前,让两个国家直接分崩离析。
孟德斯鸠的第一个反应是:“这是不可能的。”
意大利和埃塞俄比亚的情况非常糟糕,埃塞俄比亚溃败的太快,甚至不知道即使英法的联军到了,能不能帮他们扳回一局。
意大利这种强度大攻击告诉所有国家,他们就是要把埃塞俄比亚打下来,把意大利的国旗插在斯亚贝巴。
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非常有自信,可是他没有官职,甚至都不一定是法国的群众,这种人的话能相信吗?
孟德斯鸠没有办法确定,但是在这个人既然敢直接坐在自己面前说这件事,就意味着他有恃无恐。
“查理.路易.孟德斯鸠。”
“青,一个没有姓氏的普通人罢了。”
孟德斯鸠留下了了自己的名片,匆匆忙忙的走了,他自然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相信慕清真的能让德意联盟解体,就算是相信了,法国政府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这种行动至少要一半以上的人同意才行。
孟德斯鸠再次联络慕清是在三天后的一个晚上,这次见面的地点是在孟德斯鸠的家里,除了慕清和孟德斯鸠,还有一位姗姗来迟的‘客人’。
“真是气死我了!他就是个疯子!还要拉着整个国家一起疯!”
刚进来的人似乎很熟悉这里的主人,连大衣都没有脱去,就开始滔滔不绝的抱怨自己的敌人。
“哦,我的天啊,他怎么敢的!调动庞大的军队直接对德国和意大利同时开战,他根本就不考虑这件事的后果!”
接住屋子里的灯光,慕清这才看到,孟德斯鸠想要把他给引荐的,也是个熟人。
伏尔泰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上去有些滑稽,他怒视孟德斯鸠,仿佛在问他,为什么不跟他说这里还有外人,这下他里子面子都没了。
“嘿,我可不是故意的,从你一进门,这是第一次给我机会张口,我自然要先抓住这个机会为自己辩解一下了。”
孟德斯鸠不得已向伏尔泰介绍慕清:“这是我之前遇到的一个年轻人,很有想法。”至于有什么想法,他没有直说,大家懂得都懂。
慕清站起身,在伏尔泰震惊的目光里,微微鞠躬:“晚上好,伏尔泰先生。”
“你认识伏尔泰?”这下轮到孟德斯鸠疑惑了,他的目光在慕清和伏尔泰之间来回移动,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老朋友在跟他开玩笑。
“哼,肯定比你认识他早。”伏尔泰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手边的茶温度正好中和路外面带来的冷气:“这位小朋友的脑子肯定比你好使,估计从你见到他,他就知道咱们两个认识了。”
其实他们认不认识,慕清还真不确定,但是这两个人都是强大的异能力者,又同为异世界‘法兰西启蒙运动三剑侠’,在这个世界里成为朋友简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被两个大佬盯着点慕清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我没有别的目的,毕竟谁也不想看到战火纷飞,我游历欧洲的行动才刚开始,也不想因为战争被迫终止。”
“你有什么办法能说服德国或者意大利退兵吗?”说到正事,伏尔泰也没有心情继续跟老朋友开玩笑了,当务之急还是解决一触即发的战争。
从伏尔泰的言语和表现来说,慕清已经基本确定,这人估计就是主和党的主要代表了,就是不知道主战党那边是什么样的人物。
现在的法国强归强,但是权利太过分散,偌大的国家,居然没有一个能做出最终决定的人,这么多天,居然还决定不下来,也多亏了德国只是占领了莱茵非军事区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退兵估计是不可能的,想要退兵,哪有那么简单。”慕清虽然有自信,但是并不意味着德国和意大利的掌权者傻啊,“但是这两个国家的合作也不是亲密无间的。说白了,也就是一纸合约,这个时候,一张纸拿来的效力呢,《凡尔赛和约》还不是说撕毁就撕毁了。”
“你有多大的把握?”伏尔泰皱了皱眉,他确实是和平主义者,甚至觉得莱茵地区确实是当初的和约太过咄咄逼人了,即使没有德国出兵,近几年之内,法国政府也要解决这件事了。
而且他这些年算是半隐居,虽然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管,但是确实是远离了政治中心,等到回了巴黎,才发现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了,如果再不解决,恐怕要出大问题。
“只是让他们散伙的话,把握当然是百分之百,但是其他的我就不能保证了,德国敢随意撕毁《凡尔赛和约》,绝对不可能只有意大利这一个盟友。”
慕清说到这里,伏尔泰和孟德斯鸠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定,很隐晦,但是已经被慕清捕捉到了。
“解决不了战争,就解决想要发起战争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