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蛮是第二天早上的飞机，很早，凌晨五点，所以他们晚上没打游戏，吃完饭后，闻蛮主动洗了碗，随后就坐回来跟他一起看春晚。
差不多十点时，二人上床睡觉。
雪微换了睡衣，刚爬上去，就望见闻蛮已经坐在床头，戴个防蓝光眼镜在看书——雪微放在床头的一本海贼王漫画书。
他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睡吗？”
这场景实在太老夫老妻，雪微不敢直视他，耳尖又有点发红：“嗯，早点睡吧，明天你很早的飞机。”
“你不用送我，睡你的就行。”闻蛮说。
他摘下眼镜，再将那本漫画书原样放好，拉过被子躺下：“不过早点睡对身体有好处，别玩手机了，睡吧。”
雪微听话地躺了下来。跟闻蛮隔着一段距离，也是以床的中轴线为基准的三八线。但他还没躺好，闻蛮就已经越过了这条线，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雪微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闻蛮却稳稳地抓着没动。他像是没注意到他这小小的反抗，只是垂下眼，低声说：“怎么还是这么凉。”
他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滑，轻轻扣住他的指尖，很细微地摩挲了一下。
雪微的呼吸几乎顿住。
“过来，我抱着你睡会儿。”闻蛮命令道，“给你暖和一下。”
雪微还来不及反抗，就被闻蛮揪了过去，塞进了怀里裹住。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闻蛮今天能够直接当面上手抱他，但是他的理由听起来毫无反驳的余地。
他一想反抗，就听见闻蛮笑：“别乱动啊，过了这村没这店的，待会儿给你捂热了，你就小小地滚回你的小被窝吧。”
雪微不说话了。
他乖乖埋在他胸前，把手给他捂着，等着闻蛮给他焐热。十分钟后，他认为自己的手已经捂热了，刚想抽回手，却发现闻蛮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小声说：“我……去那边睡了？”
闻蛮没有回应。黑夜里，男人的眼睛闭着，睫毛长长，呼吸轻缓。
雪微于是也老老实实地不动了。他也不想吵醒他，于是就凑合着这么睡着了。
他睡得很熟，过了很久之后，天快要亮了，他感觉到闻蛮动了动，和昨天一样轻轻地起身了。
他也动了动，迷迷糊糊地说：“到时间了吗？我起床送你。”
“不，不用，你睡吧。我年后很快回来，睡吧，这是队长的命令。”
闻蛮俯下身，低声对他说，“按时睡觉，调整作息。”
他替他拉好被子，雪微闭着眼睛，困倦中只动了动，转了个身面对他。他其实也怕麻烦，得到了闻蛮的话之后，当即也决定不用那么讲礼貌了，而是接着睡。
闻蛮又没声了，雪微以为他手脚轻，已经出门了，正想翻个身接着睡时，他却忽而感受到了闻蛮贴近的呼吸。
贴得非常非常近，随后又撤走了。
这一刹那的接近，让雪微挣扎着睁开了眼，然而他睁开眼后，望见的是门已经关上了，闻蛮也不在房间里了。
睡梦时时间混乱，他一时间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但他想起来的时候，却只能知道，闻蛮俯身看了他一会儿，就像是……
就像是想吻他一样。
*
雪微一觉睡到大天亮，一爬起来，先看了手机消息。
赵小奕、顽石一行人都纷纷给他发送了新年祝福，闻蛮那边飞机已经落地，也给他发来了消息，拍了一张自拍给他，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企图入镜，但只入境了半张脸的knife，德国的寒风吹得他们二人头发凌乱。
“我到了闹闹。保持联系。年后回来。”
“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雪微回复道：“好。”
他点开图片看了一会儿，又抬眼看了看周围，随后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点了保存。
清晨第一声早餐铺子的吆喝传来时，雪微忽然觉得，这个年，过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十天之后，EGT各人陆续回来。顽石回得最早，他吐槽说：“我一早就想回来了，过个年家里亲戚爸妈快唠叨死我了，还是咱们这里好。”
“诶嘿，闹哥你回来得早，还自己做饭啊，没看出来啊。”顽石打开冰箱看了看，里边还有一大堆冻着的饺子，火锅粉之类的东西，他惊叹道，“闹哥，原来你还会做饭！真人不露相啊！”
雪微也不正面回答，他跟顽石凑着吃了两三天的饺子之后，赵小奕和铛铛也回来了，四人组再度聚齐。
新的赛季也开始了。
在第一轮常规赛之前，他们还有大概两周的时间自由玩耍。他们不像其他队伍，春季赛一开始，就有教练分配的人物，还有根据游戏方的改动而进行的新的战术训练。
EGT四人本来可以自由玩耍，但是他们定制了一个新的赛程计划表，并且和其他俱乐部一样，开了新赛季会议。
会议教练兼主讲人，顽石。
他们没好意思麻烦雪微，顽石开着翻译器和官方页面通知：“这个是新赛季的规则改动，来，我们都看一下。”
雪微也拖着小板凳凑了过来。
“第一个改动，M82A1的穿透伤害从原先的基础数127削弱为111。”顽石念完，剩下几人都抬头对视了一下。
铛铛：“卧槽。”
赵小奕：“卧槽！！！”
与此同时，一城之隔的国家队基地。
一队和二队都在开会，十一个选手，带一整个赛训组，一样在看会，只不过他们规模更加严正，气氛更加沉默。
所有人都凝神细听着，主教练同时连着线上会议的视频，另一头，闻蛮正低头听着会议发言。
“这条改动削弱了M82A1的穿透伤害，这条改动究竟意味着什么，线上还没有实装，但我们可以开沙盒看一下。”
主教练将游戏页面放去投影仪中，对准面板开了一枪，地图是风暴2，这是一张M82A1狙击者全图零防、可以无视所有墙体的图。
现在，这一枪却已经无法穿透一个常见位点的墙体。
“这个改动，直接让M82A1这把大狙降级，穿甲、穿墙能力直接削弱，再加上它至今是所有狙击设备中价格最高的一把枪，它的性价比就很值得掂量了。”主教练说。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们是职业选手，都清楚这种改动背后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以后，将不再是M82A1的时代。
官方终于狠下心动了这一刀！
“我在欧洲，我听了他们的数据会议，他们也参考了我的意见。”闻蛮的声音冷静透彻地透过设备穿过来，“官方想要改善目前全员M82A1穿透大狙的玩法，为其他型号的武器让出一条更合适的路子，同时，为了保证这把枪不被淘汰，他们后续会调整它的价格。我个人的建议是，新赛季开始，队内所有狙击手要准备第二手主武器，比如AWM、TRG、M99。而且要根据武器来进行新的阵容搭配。”
“国家一队，目前主要是Pandora跟着我打M82A1，这个部分你们自己商量，新的赛季我不在赛训组不打常规赛首发。”
闻蛮翻了一下面前的小本子，接着说，“下面看第二条改动。”
“等一下，闻队。”
有个国家队员忽而开口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没人说话，随后有些担忧地举起了手。
举了又放下。
“没事，你说。”闻蛮示意他。
“M82A1改了，你怎么办？”这个队员忐忑地问道。
世界前十的队伍中，以某个人为核心的阵容体系，只有两个，一个是欧洲FEC，以刀神为主的自由人体系，另一个就是C国家队，以穿透大狙狙击手位核心的狙击手体系。
其他一般阵容队伍，则以均衡和战术为主。
M82A1这次的削弱，等于废掉了他们最重要的战术命脉。更重要的是，废掉了闻蛮一手打造起来的M92A1的核心地位。
而闻蛮看起来却……轻轻松松，像是毫无影响的样子。
“问我怎么办之前，想想你们自己。”闻蛮笑了，笑意温和，“我会有我的办法，这不是这次会议讨论的重点了。”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继续了。”闻蛮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接着主教练的话说。
“还有一个暂时没有发布的改动，还需要一段时间进行实测，主要先针对世界赛局。”
“新赛季，先在锦标赛中试行BP制度，BAN位给枪。”闻蛮说。
会议室里一阵轩然大波。
“BP？？？？有没有搞错？？我们这是RPS游戏！”
闻蛮屏幕前一个眼神瞥过来，其他人立刻不敢出声了。
“BP环节主要设置在十六进八，八进四的决赛中，BO3赛制中，每一局允许BAN掉一把枪械，同时不允许重复禁枪。这会成为赛点局的一个关键影响力，同时也意味着，新的赛季中，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要向多面手转型，转位置，转惯用枪。”
“转不了的，走人。”闻蛮说，“包括我。”
会议室里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这是竞技比赛，是比赛就是残酷的，优胜劣汰，一目了然。
一堵巨石压在了众人的心头，隐隐让人透不过气来。
“大的改动基本就是这一些，还有其余的小改动我在等官方确认。”闻蛮对着视频露出一个笑意，轻松散漫，“大家新年好，我会给你们带小礼物回来的。”
视频关闭。
“就他一个人还笑得出来。”Alan吐槽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主教练说：“不太夸张地说，这赛季，C以前的阵容直接被改废了。”
M82A1的改动，削了枪，也就是削了他们的主狙击手核心阵容。
加了BAN位，等于可以直接防一个选手，闻蛮绝对是要防住的。
不过FEC那边……
刀神knife正在哭。
“我要去炸他们总部大楼！！！！”knife一边吃薯条一边激动得眼眶发红，看起来只差流眼泪了，“新赛季他们都会BAN掉我！还会BAN掉我心爱的G3小鸟！我们队伍要完了！！！”
G3，游戏内连射能力最强的狙击步、枪，也被叫成小鸟。
Knife打自由人惯用这个枪，介于步、枪和狙击之间，够灵活，火力也足够。
Knife哭着吃薯条：“Pretty，你看见他们策划的笑容没有，他们笑得像魔鬼一样！他们无法在游戏中战胜我们，就在设定上战胜我们！他们不想让我们好过！！我就知道！上次他们的反外挂系统就想封我！”
闻蛮礼貌地和他保持了距离，他搭着二郎腿，指尖随意地敲着桌面：“这里禁止喧哗，你可以出去。”
Knife立刻收声，他吸了吸鼻子，仰天长叹：“我们欧洲队要完了。Pretty，我们都要完了。”
闻蛮压根儿没理他。
Knife此人，一向浮夸。虽然欧洲队以自由人为核心，但他的另外三个队友，也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即使核心被削，也绝没有那么严重。
Knife嚎完之后，冷静下来，闻蛮说：“这次你确定要跟着我回国吗？”
“回！我想拉几个人回来，我们有世界上最好的青训体系，只可惜没有分配给电竞。”
Knife想了想，望向闻蛮，忽然间福至心灵：“要不你加入我们吧？你看，我被削了，你也被削了，可我们两个要是在一队，新的制度对我们就没影响啊！他们只能限制一个人！！”
“你知道你在挖中国队队长的墙角吗？”闻蛮闲闲地提醒了一句，knife默默缩了回去：“……说的也是。”
Knife想了想，忽而再次福至心灵：“那你那小孤狼狙击手可以让给我们几个赛季吗？你看，他与其呆在你们的陪练营，不如过来跟我打配合呢？”
“挺会做梦的。”
闻蛮站起身，顺手抓起外套，“这个概率比前一个还低，不用想了。”
*
EGT电竞俱乐部。
顽石分析完了之后，大家讨论了一下，没讨论出结果。
“只能说狙击手肯定要动一大波……尤其是闻队那一波，但对我们影响好像不大。”顽石努力地总结，“我们还是先打常规赛吧？新制度试行之后，我们还要再看看。”
“影响大。”赵小奕说，“雪微要走了，而我们还没有新的狙击手。”
“国家队会分配人过来的，现在的前提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训练多个位置。”铛铛说，“我是自由人，必要的时候可以转狙击手。”
“他说得对。”雪微忽而说。
他一直没有说话，大家也尽力忽略掉这一点。
雪微新赛季要走了。闻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就在这几天差不离。
雪微的行李也已经收好了。
但是此时此刻，雪微却重新拿出了他的小本子——众人可以看到，他换了一个新本子。
“顽石，主力突击手，其实你也可以试试投掷手。”雪微低头翻着之前抄来的资料，“或者是道具手，负责道具进攻，兼自由人。你打突击很厉害，厉害的点在于你会抓时机，反应很快而且打得凶，所以我觉得你兼职自由人，没有问题。”
“赵小奕，突击手，但我觉得你可以试一下狙击，而且awm很适合你，awm这把枪，新赛季没有改动，它的特征是转移快，射速相对高，射程和穿透都非常平衡。”
“铛铛是自由人，也最适合自由人。大家不用拘泥于传统体系，我打过没有突击手的队伍，也打过各种非常规队伍，比如投掷手和……观察手-狙击手等阵容。”
雪微继续翻着，“国外的我还没来得及，但是国内的这些队伍，包括国家队，我都看了一下，并且做了记录，都写在上一个小本子上，那个本子留给你们，我想或许可以有用。”
他说得严肃而认真，话音落下后，才仿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EGT其他三人都齐齐地盯着他。
“我……很快就要走了。”雪微不太习惯这样的场景，他小声说，“就，跟你们说一下。”
“什么都不用说了，闹哥，来抱抱。”赵小奕冲他张开双臂。
雪微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三个人冲过来压住了，轮番抱住，抱得死紧。
时至如今，他们不再认为雪微是中二病，他们都知道，在他们这里短暂停留的小孤狼，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雪微的手机在茶几上响了起来，来电显示：闻蛮。
雪微费力地从三个人的拥抱中挤出来，开了免提接电话。
“喂？东西收拾好了吗？我过来接你。快到了，还有两分钟。”闻蛮听出另一边的嘈杂，“怎么了？”
“闻队快来把他领走！！快把这个孤狼带走！！送给你了！再捎两把小葱！！！”他们捂住雪微的嘴，大胆冲电话里喊，“人我们给你五花大绑了！快来快来，过期不候！”
“过期了我们可就不放了！！”三个人都跟着喊，笑作一团，笑着笑着就有点感伤。
赵小奕背过身，擦了擦冒出来的泪花子。
雪微就一直这样被按在沙发上，闻蛮敲门时，铛铛冲过去开了门，并把雪微的行李推了出去，随后和其他两个人一起，把雪微抬了起来。
雪微挣扎着，又惊又怒：“啊啊，放我下来，你们在干什么，赵小奕，顽石，你们——”
“嫁孤狼了！把你嫁去国家队，记得我们是你的娘家！被欺负了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打回去！”
一帮人豪气干云，起哄着浩浩荡荡地把雪微抬了出去，送到了闻蛮跟前才放手。
雪微刚站稳，人还是头昏脑涨的，随后被闻蛮伸手扶住了肩膀。
闻蛮站在那里，笑着望着众人：“好，记住了，绝对不敢欺负他。”
“快走快走，去了国家队就别回来了，我们闹哥要拿世界第一！！！”EGT三人豪气干云，接着又合力把雪微塞进了副驾驶，最后排排站在俱乐部门口，笑着冲他挥手。
“走了闹哥！回头我们去国家队顶端，你得请我们吃饭啊！！！”
闻蛮启动车辆，降下车窗，外边的细雪和微风飘起来。
车辆开动，景色转移，雪微爬起来朝后看，EGT三人仍然在对他们挥手。
闻蛮开着车，驶离了这条小道。
人间总有相聚与别离。他从前在医院见惯了别人的，他很少拥有自己的。
雪微跪在副驾驶上，扒着车枕往后看，直到看不见了，才坐回位置上，低头系好安全带，安安静静的，没有吭声。
前方红绿灯，闻蛮刹了车，车辆短暂地停了下来。
雪微还在有点小难过，忽而感到一只微热的大手覆在了自己头顶，又轻轻揉了揉。
闻蛮目视前方，轻轻说道，“不用太快哭鼻子，快点的话，春季赛定段你们就能再见。或者——季后赛打完，下赛季他们签了其他战队，你们就是对手了。”
“我有个学生，以前在俱乐部时被其他战队签走，当天晚上都哭成了泪人，结果第二天发现训练基地就在隔壁街。”闻蛮说。
雪微先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又不笑了，雪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是不是潘多拉。之前在SSQ，然后被你们国家队签走了，你们就隔一条街。”
闻蛮愣了一下。
闻蛮说：“不是他……是小胖，Pandora是……我从次级联赛直接提上来的。”
“哦。”
雪微迅速恢复了冷漠的脸色，他看向窗外，抱了抱腿，挤在车窗边开始睡觉。
闻蛮没注意，还问他：“回去之前想不想吃什么？我陪你吃饭？”
雪微没理他。
闻蛮：“闹闹？”
雪微把帽子拉下来遮住脸，非常冷漠：“开慢一点，我要睡一会儿。”
闻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