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完结

再次回到天山玄台前, 三界众人还未散去。

两人自天上飘然而至,浑身气质圆融如玉,华光自敛, 境界远超大乘。在原地等候已久的众人只一眼便自心底生出了崇敬与膜拜之意。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圈人齐齐见礼,“恭贺墟剑神君, 庭雪神君步入飞升境!”

钟酩一如既往高冷地点了点头。江荇之喜气洋洋地摆手, “不必多礼。”

肃然的气氛这才一松。

蔺何从人群里率先挤出来,试探地问江荇之, “飞升之后有什么感觉?”

江荇之细细体味, “感觉自己特别飘。”

蔺何困惑,“你不一直都这样的?”

江荇之,“……”

死亡的凝视落到蔺何身上, 他匆匆闭嘴, 抱着那尊塑像搁在玄台上, 转移话题,“你的像, 给你完璧归赵了。”

随着他的动作,一众目光落到了江荇之的塑像上。现在江荇之顺利飞升, 这座塑像也有了别的寓意。

几乎在蔺何刚刚把塑像放好的同时, 一圈人便“呼啦”围了上去,双手合十朝拜道,“请神君保佑我等顺利飞升!”

被晾在一旁的江荇之本尊, “……”

钟酩睥睨着那群人,同江荇之传音, “我看他们多少有点不聪明。”

江荇之扭头看了眼全场最不聪明的人, “嗯。”

蔺何被那乌泱泱的一群人挤了出来, 他揣着手蹭到江荇之身旁,赞叹不已,“你可真热门。”字里行间,已然将他定义为一个景点。

江荇之不欲同人计较,他看着被人群包围起来的那尊塑像,轻声吩咐蔺何道,“你们再给墟剑也塑一个,摆在我那旁边。”

蔺何一脸被腻歪到的表情。钟酩感动地在袖摆下握紧了江荇之的手:他的灯灯,果然无时不刻都在想着他,就连塑像也要塑成一对儿!

正想着,然后就听旁边传来一声暗恨,“让他们拿我避邪,再塑一个,多刮点民脂民膏下来。”

钟酩:……

蔺何:………

为避免成为民脂民膏中的一员,蔺何飞速上缴了收来的双倍观摩费,默默退到一边。江荇之赚得盆满钵满,喜滋滋地拉上钟酩,“我们走吧,墟剑。”

钟酩问,“走哪儿?”

江荇之拿看笨蛋的眼神看他,“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接下来当然是属于我们的时间了~”

钟酩眸光一亮,“好。”

两道身影瞬间消失在了玄台前。

等众人拜完塑像转过头,便看原地空空荡荡,他们不由在心底嘀咕:这人又是去哪儿了?

被念叨的两人此刻回了昆仑。

钟酩说想回来取点必需品带去天界,往后他们好在那世外仙境中过自己的二人世界。江荇之想起对方送自己的同心结还落在屋里,便应了下来。

回到山巅寝殿中。

江荇之很快找到那枚挂在衣架上的同心结,这是墟剑送给他的定情信物,说什么也得随身携带。

现在已过大喜之日,他顺便将喜服换下,穿上两人先前买的暖黄色情侣装。江荇之把那同心结挂在腰间,甜滋滋地转头去叫钟酩,“墟剑,我收拾好了,你……”

话到一半,便看钟酩从一团乱的榻上翻出了自己那件羞耻的里衣,还仔仔细细地叠了起来,揣进了储物袋里。

江荇之小脸一黄,“你带这个做什么!”

钟酩一本正经,“必需品。”

他说着又将散落在地上的几本藏书一一捡起来,收回书匣中,还认真地清点了数量,生怕漏掉一本。

江荇之,“……”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必需品。

墟剑真是越来越不正经!

·

两人收拾了一番回到天界。

再回来,先前屹立于云山之巅的那座大殿已经消失不见。

天道走了,现在整个天界只有他两人。钟酩满意地点评,“还算懂事。”

江荇之一边随心所欲地建起奢华的寝宫,一边在心里想着:幸好天道走了,不然听到墟剑这话,又得多闹心。

他二人似乎就是这天界的意志中心。

只要心念一动,无论是豪华的宫殿,玲珑的池潭,壮观的飞瀑,还是精巧的画坊……都能在一瞬成形,出现在他们跟前。

“这里真好!”江荇之欢喜得不行,“难怪这么多人都想飞升。”

钟酩看着面前随意念而动的事物情景,眸色逐渐变深,“的确很好。”

江荇之转头,“嗯?”

接下来的时间,他便亲身地感受到了钟酩所说的“的确很好”是好在哪里——

最开始钟酩还不算过分,只翻着书册同江荇之假意打着商量,说看这秋千多好,小船多浪……等把江荇之说得蠢蠢欲动,便趁机化出秋千、小船,拉人上去驰骋。

秋千忽高忽低地晃动,小船随波拍击出层层叠叠的波浪。

江荇之开头还能沉浸式享受,到后面只能揪着钟酩的衣襟,喊着平日里都叫不出口的称呼求饶。

等到漫长的折腾结束之后,两人立场瞬间互换。

江荇之在榻上裹着被子,犀利地盯着企图上榻的某座,“我都说停了,你还不听!不准你上来!”

钟酩好声哄他,“我也想停,是小船和秋千停不下来。”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真的。那我们下次不弄这种了,行不行?”

江荇之半信半疑,稍稍让出半张床榻来,“那我姑且信了你吧。”

……

等到下一次,他才发现自己的天真。

钟酩果然不再化出秋千、小船这种东西,但江荇之觉得还不如秋千、小船。

柔软的云絮之上,钟酩从身后拥着他。

两人面前是一片水镜,光洁的镜面将他两人映得一清二楚。江荇之看得一片眼花耳热,干脆闭上了眼别过头。

钟酩低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若不想看这个,那我们看点别的。”

随着他话落,水镜中画面一转。

江荇之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慢慢睁开了眼:只见水镜中不再是两人的身影,而是出现了人界的画面。

眼前是来往的人群,画面扫过一张张脸。甚至有某几个时刻,他都能和画面中的人对上眼神。虽然知道这是单向的画面,但江荇之依旧生出一股巨大的羞耻感,他涨红了脸催促钟酩,“换掉……”

钟酩嘴唇碰着他透红的耳尖,“那就是水镜了?”

江荇之被迫点了点头,“那就,那就水镜。”

“好。”钟酩还在厚颜无耻地说,“就知道你更喜欢这个。”

“……”

·

在天界度过一段没羞没臊的日子后,江荇之受不住了,借着要去人界游玩的理由让自己缓一缓。

钟酩便由着他,“行。”

两人到了人界依旧住在昆仑。

有时是去赴宴,有时是去会友,或是遇上什么节庆日,混在热闹的人群中一起过节。

悠闲的日子中,偶尔会在昆仑碰上无芥。

每每遇上,江荇之定会高声呼出他的本名,“早啊,天芥大师!”

无芥向来不起波澜的面上难以遏制地拧了拧。也不知是因为老底被扒得太干净,还是因为“名字被叫错一千年”这件事太令人羞恼。

钟酩报复性地在旁边发出一声轻笑,“哈…”

无芥跟着皮笑肉不笑,“哈!”

江荇之就看着这两个五十步笑百步的人,四周郁郁葱葱的古木在山阶上投下树影,他揣着袖子立在一旁与世无争。

今天的三界依旧美好。

除了在人界游山玩水,江荇之和钟酩两人时不时也去魔界串串门。

现在钟酩对魔界有了较大的改观,甚至当他面对着宿尤那张挑衅十足的脸时,都能按下暴脾气和人聊上两句。

只不过聊天内容仅限于:还有书吗?别的也行。

江荇之丢人地捂住脸。宿尤嘴角一抽,但还是善良地友情赠礼,“现在知道我们魔界有多少好东西了吧?你们不如考虑考虑堕入魔道。”

钟酩冷酷地拒绝,“不必。”

宿尤替他们畅想,“等堕入魔道,你们的尊号就是魔神。听听,这不比神君威风?”

钟酩皱了皱眉,“魔神?听上去像个杂……”

啪!江荇之一手捂住他的嘴,教育道,“墟剑,你不要说脏话。”

宿尤烦心地挥手将他们赶走。

从魔界寻了新东西回来,钟酩又有了新花样。

江荇之被他连续折腾了几日,便将他支去修行,“三界在进步,天道也在进步。你若每日沉溺于情情…爱爱的,岂不是在原地踏步?”

钟酩摸着丹田,“但我们修为都涨得很快。”

江荇之哽了一下,换了副说辞,“那你的剑术呢,你的剑术能匹配得上你日益增进的修为吗?再这么下去,万一哪天拿捏不了天道,当心他跑来向你…我们报复。”

钟酩想了想,很快被说服,提了听寒剑便转身出门练剑去了。

成功把人一杆子支去练剑,江荇之换了身衣服立马溜去了人界,叫上那三只损友,久违地去到玄天剑宗进行小聚会。

玄天剑宗。

风和日丽,荷花满塘。

桌台上摆满了瓜果零嘴,四人各据一方,开始叭叭日常。

江荇之看几月未见,桓玑君腕上居然挂了串佛珠,不由向他投去了叛逆的目光,“你改皈依佛门了?”

桓玑君神秘兮兮,“不,我前些日子好像窥见了一个秘密。”

三只脑袋凑上去,“什么秘密?”

“我师傅,可能是个和尚!”

“……”江荇之一口气吸进去又呼出来,心情复杂:你倒是想想自己这几百年来学的哪点和佛门有关系!

桓玑君这一无端猜想很快被略过。

蔺何从储物袋里摸出几个包袱塞给江荇之,“喏,送你的,就当祝贺你飞升成功了。”

江荇之摸着软踏踏的包袱,“这是什么?”

“其他款式的里衣。”蔺何轻咳一声,“你家那位喜欢的。”

卧槽!这不孝子还敢送这东西。

江荇之瞪视着他,“你根本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有多苦。”

蔺何看他边说边将包袱一个不落地塞回储物袋,眼底透着无语: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挺诚实的。

旁观的霜苓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忍不住问,“荇之,送你的补药你吃了吗?”

江荇之拒不承认,“这么苦,谁会吃?”

三道洞悉的目光同时落到他身上。

江荇之一默,“……”草。

好在这一令人尴尬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钟酩练完剑下来接他了。江荇之在三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下拽着钟酩的袖口赶紧离开。

钟酩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

身后传来三人细碎的小声逼逼,“墟剑神君真行。”

江荇之:……

钟酩:? ,

回到他们的二人世界。

钟酩还在纠结离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江荇之转移他的注意力,“剑练好了吗?”

“练好了。”说到这个,钟酩立马兴致勃勃,“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节目。”

江荇之好奇,“什么节目?”

“你之前挺喜欢看的那个。”随着钟酩话音落下,面前的云絮化出十来把长剑,排成一列,准备开始表演。

钟酩又在两人身后化了张宽大的躺椅,拉着江荇之往上一躺,“我排的,来看看。”

江荇之被他这小把戏逗乐,“咯吱咯吱”地窝在他怀里,一边吃着从玄天剑宗顺走的零嘴,一边看着长剑排成圆圈载歌载舞。

熟悉的场景将他们带回旧日。

两人看着节目,回忆往昔,“这节目还是游阁主首创的,他说是从庭雪剑离开剑冢才开始有的,咯吱咯吱~”

江荇之笑着笑着,忽然想起那把庭雪剑,“对了,我回来那天,庭雪化作了一缕流光没入我体内,将我带回来后便消失不见了,你说它会在哪儿?”

钟酩捋着他的废话,“你不是说在你体内。”

江荇之一哽,“但我怎么没感觉到它的存在?”

搂着他的手掌按了按他的肩头,钟酩暗示,“或许它就是你的一部分呢?”

名字都一样,还那么爱拱火。

“我的哪部分?”

“你刚刚重生时,不是残缺了一缕魂?”

江荇之恍然,“有道理!那它为什么会单独化作一把剑来找我,它先前去哪儿了?”

他问完,身旁的人没有回音。面前的剑舞表演还在继续,晃得人眼花缭乱。江荇之忖了几息,蔺何的话突然浮出他的脑海:然后墟剑圣君一剑破天,硬生生逼停了残余的天雷,你还有一缕没被劈散的魂就飘然飞上了天……

沉默片刻。

江荇之转头看向钟酩,“听说你当初,在天雷底下留下了我的一缕魂。”

那冷峻的侧颜一动不动,宛如雕刻。钟酩凝固了一会儿,缓缓将脑袋埋进江荇之的肩窝,像只大鸵鸟,“嗯。”

江荇之,“……”

感觉到埋在自己肩窝里的脑袋蹭了蹭,他半晌失笑,把钟酩的脑袋掰起来,往人脸上亲了亲,“不过,或许就是因为还留得那一缕魂魄没被天雷劈散,我才得以凝魂重生。”

钟酩一手扶住他的脸颊,循着他的唇亲了回去,“不管是不是,我都会将你找回来。”

江荇之被他圈在怀里,仰头亲吻间,忽而庆幸地感叹,“幸好当初拿到机缘,渡劫失败的是我。”

按在他脸上的手一下用力。钟酩稍稍撤身,严肃地盯着他,“不准说这种话。”

“你不是把我救回来了吗?”江荇之说,“如果渡劫的是你,我不一定能……”他话音一顿,“也不对,我肯定会拼了命地救你。但花的时间可能会长一点,或许一年,五年,十年,一百年……直到把你救回来为止。”

钟酩再次吻了上去,喉头微哽,“我知道,江荇之。”

在他们缠绵的亲吻间,剑舞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一柄柄长剑又化作云絮萦绕飘散在他们身边。

吻罢,钟酩捏着江荇之软软的耳垂,“别想太多,没有这么多如果。就算有无数条通向别处的岔路口,我的终点也只会在你这里。”

江荇之一下说不出话。

他看着面前这张让自己魂牵梦萦了几百年的脸,眼底泛起了潮意,小声嘀咕,“墟剑,我觉得一百万年不够,我们不止要百万年好合。”

钟酩轻拭去他眼角的湿意,“没事,等百万年过后,我们再举办个‘纪念百万年结契大典’,把无芥抓过来,继续给我们送祝福。”

江荇之,“……”

钟酩问,“我是不是很聪明?”

涌出的泪珠缩了回去。江荇之夸他,“特别聪明,简直是三界第一大聪明。”

钟酩便将他搂在怀里,重新靠下,抬手再次化出一排长剑,“来,我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江荇之靠在他怀里,一阵“咯吱咯吱”。

一柄柄长剑在他们面前花里胡哨地跳着舞,银羽仙鹊在枝头脆鸣,两只灵鸟挥动着小翅膀落在他们身旁的矮几上。

下方是纯白飘渺的云海,江荇之放眼望去,天高云淡,岁月静好。

他想,不止百万年,他们还要好合万万年,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