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赦先是一愣,随后发现这个人并没有眼睛,嘴巴的位置像是被凿出来的一个洞,连手指都没有,只是一个用木头削成的人形。
和外面那些覆盖着油脂的蜡像不同,这个假人身上没有一点其余的杂质。
唯有一些用红色油漆画出来的图案,与它身下地板上的图案连在了一起。
“城主大人,它的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缪斯说着走上前,尾巴从裙子下面伸出来,钻进了假人的“嘴”里。
余赦看到缪斯尾巴尖从假人的“嘴”中卷出一块宝石。
这块宝石通体发黑,并且外表上有极细的金属组成的花纹,看上去就像被罩在一个镂空的金属罩子中。
“这是恐惧石,但是纯度极高。”奎纳看到这块矿石后说道,“足以成为某些高级法术的辅助道具。”
“有种恶心的感觉。”缪斯闻言,将这块石头放到了旁边的地上。
正在这时,余赦发现刚才还全身光洁的假人,现在身上竟然出现了许多发黑的杂色,看上去变得锈迹斑斑。
“好像触发了什么。”余赦下意识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天花板上和假人相对的位置,竟然也有一个图案。
只是这个图案是用红色的油彩绘制的,看上去就像是从地板上渗透下来的鲜血。
“为什么天花板上也有这样一个图案,奎纳你认识这种法阵吗?”余赦问。
“这属于老夫的知识盲区。”奎纳摇摇头,“如果赛科利在,应该能认出来。不得不承认那只黑鸡在这些方面比老夫更强。”
“可惜赛科利大人不能离开地下城。”缪斯感叹道。
“缪斯我送你回去,你问问他。”余赦说。
“好——”缪斯刚答应突然又一顿,“可是城主大人,我好像没有办法记住这个图案。”
“为什么?”余赦一愣。
“许多高深的阵法是不能用寻常的方式记忆的。”缪斯双手比划着,“虽然我有记忆方面的天赋,但是涉及到没有学会的法阵或者法术时,天赋也并不能起到作用。”
“画下来也是不行的。”奎纳也点点头,“要不是这条限制,老夫早就超过黑鸡了。”
“这可怎么办呀。”缪斯垂头丧气地说。
忽然间她看到余赦手中多了一个小巧的黑色方块。
咔嚓两声。
闪光灯照亮了地板和天花板。
余赦将手机递给缪斯,上面赫然呈现着两个无法记忆和绘制的图案。
余赦:“科学改变生活。”
缪斯:“?”
奎纳:“?”
缪斯拿到手机以后,身影消失在房间中。
奎纳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城主大人,一楼与这个地下室所对应的位置,是一堵没用的石墙。但是这堵石墙并没有承重的作用,更像是一个被封起来的房间。”
余赦闻言看向奎纳:“那个位置有什么古怪的吗?”
奎纳摇头:“那个位置倒没什么,但是在二楼同样是一大堵墙,三楼就变了。”
余赦问:“三楼是什么?”
奎纳回答:“三楼是圣翼城城主的房间。”
余赦的瞳孔微微收缩,转头看了一眼假人的姿势,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升起:“难道说这个假人正好对准了他的床?”
奎纳点点头:“老夫之前潜进他的房间一次,如果这座宫殿的方位没有被特殊的法术遮掩,应该就正是对着圣翼城城主的躺着的位置。”
他沉默了片刻,算准的时间将缪斯从地下城中放出来。
缪斯出现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城主大人,赛科利先生告诉我,这是一个用来操控尸体的法阵,并且持有这个法阵的人,可以是没有任何基础的普通人。”
缪斯的话让所有的线索连接在一起。
“一个没有任何基础的普通人,城主夫人似乎符合这个条件。”余赦说,“她控制城主的动机也是存在的。”
“赛科利先生还说,如果使用者没有任何的天赋,并且在月级以下,就会遭到法阵的反噬。”缪斯补充道。
“她会有什么改变?”余赦问道。
“会变得逐渐不那么——”缪斯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们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那条狭窄的甬道中响起。
那声音像是一条沉重的裙子在地面上拖行,布料因为摩擦发出沙沙声。
他们转过头,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这个房间外。
只不过那道身影此刻正匍匐在地上,四肢以扭曲的角度支撑着身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变异的蜘蛛,只不过这个蜘蛛长着一颗人头,还穿着人类的衣服。
“不那么......像人。”缪斯将那句还未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蜘蛛突然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余赦喉结动了动:“刚才那是,城主夫人?”
奎纳点头:“实际上老夫认为这位城主夫人的变化,实在有些巨大。”
祂说完后看向上方,刚才明明在外面的城主夫人,现在竟然倒挂在里面这间房间的天花板上,悬在他们的头顶,正一脸诡异地看着他们。
“也许是因为我们取出了那块石头,被她发现了。”余赦的话音刚落,城主夫人的脑袋突然闪到了他面前。
只是城主夫人的身体明明还在天花板上,脑袋是被伸长的脖子带过来的。
城主夫人那张清丽温和的脸上没有一丝瑕疵,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平静淡漠。
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嘴角逐渐向上翘起,裂到耳根的位置,就像有人在她的脸上活生生剜了一刀。
她的速度极快,余赦的目光没办法跟上她的行动轨迹。除了奎纳以外,余赦还没见过有比城主夫人速度更快的人。
在她贴近的瞬间,余赦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当他意识到城主夫人的脸和自己隔得如此之近时,那颗脑袋突然间发出了一阵惨叫。
凄厉的叫声震耳欲聋,城主夫人的脸上突然冒起了一阵火光。
余赦感受到火焰烧灼时的热度,往后退了几步。
城主夫人的脑袋已经缩了回去,她眼中流露出怨毒的神色,目光在房间里的三人身上转了一圈,突然便消失不见了。
奎纳留下了一句“老夫去抓她”,顿时消失在了房间中。
“城主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呀。”缪斯问道。
“再看看这个房间。”余赦回答。
现在追出去,他和缪斯都起不到任何作用,不如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做。
他的目光移动到那面镜子上。
刚才他们被假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但是这面镜子肯定也暗藏玄机。
他没有靠得太近,和镜子隔了一段距离,用视线上下打量。
这块镜子看得出是一面单面镜,整个镜面镶嵌在镜架上。
这镜架有些像安装在家中的装饰性的假柜子,有一定的中空部分,但是没办法存放一般的物品,放一些小小的零件倒是绰绰有余。
余赦发现镜子的下方有两个拉环,两个拉环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和已经粘上灰的镜子相比,拉环显得过于干净。
应该是有人经常使用,经常拉开后摩擦带来的光滑感。
“城主大人,刚才赛科利先生还说,这个法阵如果没有神级的力量加持,单靠那颗恐惧石,是没办法发挥作用的。”缪斯忧心忡忡地说,“难道说这位城主夫人和某个神有联系?”
“这样就更能说得通,为什么被操控的圣翼城城主在三个大域融合后一个月就颁布了规则的范围。”余赦说。
“城主大人,要更加小心啊。”缪斯无不担忧地说,“这个地下室和那三位神中的一位有关系,或者和祂们都有关系,这意味着我们也许正被他们监控。”
“我知道了。”余赦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缪斯发觉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两个拉环上,于是主动道:“城主大人,我来拉开吧。”
余赦拒绝:“不用。”
“可是城主大人的身体这般金贵。”缪斯的话音未落,突然发现余赦手中多了一根长长的杆子,杆子面前,是两个像触角一样的弯弯铁钩。
她震惊了。
这分明就是一根晾衣杆。
面前的镜子可是涉及到三大神的东西,余赦竟然用一根随处可见的晾衣杆来对付。
要是三大神知道了,恐怕会气到吐血。
说话间余赦已经将其中的一个拉环拉开。只见那只浅浅的抽屉中,放着一把钥匙。
他依葫芦画瓢,打开了另一个抽屉,里面还是一把钥匙。
缪斯见到两把钥匙,心想余赦这下总没办法用晾衣杆把钥匙勾出来了,就看见他又在晾衣杆的头部缠上了一块磁铁。
“还是那句话,科学改变生活。”余赦说,“陈旧思想要不得,地下城也该与时俱进了。”
“......”
余赦把钥匙装进一只密封口袋后,正准备离开这个房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右手,只见一大块恐惧石凭空出现,并且斜着砸到了镜子上。
哗啦一声。
镜子碎了一地。
缪斯到底是地下城的内城仆从,知道地下城中的恐惧石有多少,倒也不怎么心疼。
她看着余赦奢侈的行为,暗自感叹如果有其他人来到这个房间,一定会因为这块还未打凿过的恐惧石欣喜若狂。
镜子一碎,被镜面挡住的部分就露了出来。
余赦看到镜子后的竟然是一块石板。
他在看到石板的瞬间,就发现这块石板和现在放在地下城中的另外两块是一套。
除了多出来的石板以外,这块镜子便没了其他玄机。
余赦将石板收进地下城中,招呼缪斯离开了这里。
他们出去的时候,通过来时经过的牢房区域,发现那些被关在牢房中的人竟然全部都死了。
并且死法极其诡异,都是脖子从中折断,脑袋像是一颗烂熟的果子要从树上掉下来似的。
“难道是被灭口了?”余赦想起了城主夫人现在的模样,如果她还多少有些理智,绝对不会让看过她这个样子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但是她为什么没有被规则反噬?说起来刚才奎纳用火伤她的时候,也没有被规则制裁。”余赦一边往上走一边想,“难道城主夫人现在已经不算做有生命的范畴?”
爬上楼梯,暗道的门竟然大大的敞开着。看来奎纳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带上门,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因为好奇走进来。
不仅如此,余赦还听到了一阵阵惊叫声从外面传进来。
声音十分嘈杂,并且来自于各种年龄和性别的人。
“城主大人,外面好像出事了。”缪斯说。
不用她说,余赦也发现了。
因为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一只手出现在了门口的地板上。
那只手上沾满了鲜血,撑着地板试图往前爬行。
但是它还没有前进多少,突然顿住了。
紧接着那只手死死的抠着地面,但却以水平的方向往来时的方向缩了回去,指甲与地板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不是缩回去的,而是这只手的主人被强行拖了回去。
余赦和缪斯冲上前,那个人的身影正好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余赦恍惚看见他的腿上缠着一束粗长的头发。
走廊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小厅堂,原本富丽堂皇的环境已经被鲜血染红,天花板、墙壁、地面上四处可见还在往下淌的血迹。
应该在这里值守岗位的仆从一个都不见了,只有一个负伤的贵族一脸惊恐地朝他们跑来。
“快快点躲起来!”那个贵族尖叫道。
“前边发生什么了?”余赦问。
“城主突然变成了魔怪——不——那不是魔怪!”贵族脸上写满了恐惧,“那就是一具变异的尸体。”
“为什么不出去?”余赦问。
“天哪,你难道不知道?!”这个贵族说着跑到窗户旁边,将窗帘拉开了一点。
余赦看见窗户上竟然盘着头发,发梢在微微颤动,就像是监控摄像头在摇摆镜头。
贵族连忙将窗帘放下来:“快走吧,再不走它们就要过来了”
余赦没有推辞,和这个贵族一起跑到了楼上。
他们推门进的一个房间,里面竟然还缩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着仆从的衣服,看到门被打开的时候害怕地大叫一声。
见到进来的是三个人类后,他们松了一口气,开始互相埋怨起来。
“该死的,你为什么没锁门?”
“我明明锁了,是你把它打开了吧。”
“我有病吗我去开门?”
这两个仆从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见到贵族后会行礼问好。但是那个贵族在生死关头,也难得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余赦闻言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按照正常逻辑,这两个人进门的时候一定会锁好门。
如果是他在这种没有能力反抗的情况下,肯定也会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完全安全的空间中。
但是他们进来的太容易了。
贵族和缪斯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正准备往里走。
“等一下回来。”余赦突然叫住他们,“里面有东西。”
“的确有东西呀。”贵族的目光落在那两个争执的仆从身上。
忽然间他的瞳孔收缩,眼眸里倒映出仆从们的身影。这两个仆从的后背上竟然爬满了头发,然而这两人一无所知。
贵族吓得嘴皮直颤,十分机智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前进的脚步收了回来。
仆从们停下争执,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
“先生们为什么不进来了?”
“走。”余赦提醒了一句缪斯,便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那贵族一回头看见两个人已经跑了,顿时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他猛地砸上门,用出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追上去。
在他身后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竟然是那两个仆从在门内敲门。
就在余赦和缪斯进入另一间房时并且正要关门时,这个贵族追了上来。
“等等!”他身体一侧,从门缝中滑进去。
余赦看了他一眼,默默将门关好并且上锁。
贵族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深呼吸了几次才平复下来。
“你们竟然出卖我!”他能说出话后,第一句便是控诉。
“我们素不相识,谈何出卖。”余赦说。
贵族顿时被噎住了,过了半晌才说:“我见过你,你和城主夫人关系好像不一般。”
余赦说:“别说得我们好像有什么似的。”
他话音刚落,贵族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一个声音,像是有什么野兽在低吼。
贵族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警惕地看着周围。
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团子从余赦的衣服里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贵族顿时放松了身体,好奇地看着余赦怀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贵族问,
“宠物。”余赦回答。
庭慕发出一声警告的长音,但是配上此刻的外表,并没有任何威胁性。
贵族看余赦的眼神深了一点。
这年头能养得起宠物的,都不是一般人。首先这种可以饲养的动物就很少,再加上还要不断地喂食,就是一个不断消耗物资的无底洞。
“你难道是从其他两个大域来的贵族?”他问。
“下面是怎么开始的?”余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
说起这个,贵族的眉宇间又浮现出了一丝焦虑。
“城主他,变成了怪物。”贵族觉得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他明明在和我们打牌,还在闲聊伦洛梅夫人的事情,忽然间就变了个样。”
“他的皮肤就像在一瞬间腐烂的一般,发出了浓郁的恶臭。并且头发开始疯长,指甲也是。”贵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他开始疯狂的攻击周围的人,没人能拦住他,简直太可怕了。”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不会收到规则的束缚。”贵族自嘲的笑了笑,“也是,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活人。”
余赦和缪斯闻言,对视了一眼。
贵族所说的,和他们在地下室中拿掉假人身上的恐惧石后,假人发生的变化极为相似。
“总之我们都逃了出去,他也追出来,见人就用牙齿指甲还有头发杀死。”贵族心有余悸地说,“更可怕的是那些被杀掉的人,还能重新站起来。这些人再杀了新的活人,也有同样的效果。所有活死人的头发都在疯长,弥漫了整个宫殿。”
他说着用脑袋撞了撞墙:“该死的我们应该怎么逃出去?!无轮车全部都被开走了!而且那些头发不断地监视着宫殿,只要出去就会被它们围上。”
“逃出去了,也没有用。”余赦说,“既然被杀死后的人能够重新站起来继续传染下一个,那么整个圣翼城都会变成地狱。”
“如果能逃出去.......”贵族的脸色煞白。
“你想去其他地方?”余赦说。
“不管是生之域还是死之域,都可以。”贵族说,“我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逃出去也不行。”余赦说,“如果不阻止活死人的蔓延,传到其他两个大域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贵族颓然地倒在一张沙发上,“我可不想成为那种鬼东西。”
“嘘!”余赦突然竖起手指。
贵族身体一颤,双手举起捂住自己的嘴。
只听见房间外有细微的摩擦声响起,有什么东西攀附到了他们的房门上。
门框与门的缝隙间,有一缕头发伸了进来,触须一般在半空中晃了晃,然后贴着门耸动下去。
虽然这缕头发进入了房间中,但并没有马上攻击他们,就好像它并没有探查到他们的方位一样。
余赦看着头发十分平静,但是贵族已经哆哆嗦嗦地退到了窗边,但是想到窗户上也爬着这种头发,又往前走了两步。
忽然间,他的一只脚踢到了旁边的柜子,在安静的房间中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电光火石之间,那头发冲向了贵族,并且在贵族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到达了他的身前。
在头发行动的同时,余赦叫道:“庭慕,烧断它。”
团子跃到地上,突然间黑雾升起,一张狰狞的面孔在其中隐隐绰绰。
蓝色光在头发上亮起,那名贵族捂着双眼蹲在地上,再睁开眼时,面前多了一团灰烬。
门上的头发也全部不见了,只在门口留下了一些细灰。
“这是你刚才的宠物?”贵族震惊地看向庭慕,恐惧间又有一丝羡慕,“你能卖给我吗?”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头上一轻,抬手一抹,原本茂密的卷发不见了,只剩下一颗光秃秃的脑袋。
贵族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消失的是头发,不是他的头。
头好歹是保住了,但是这句话不敢再说。
余赦将一个塑封袋拿在手上,里面装的赫然是那两把钥匙。
“我有办法一劳永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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