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赦顿时睁开眼,厚重的黑色窗帘遮挡着外面的阳光,房间里一片死气沉沉的深灰。
他看了一眼趴在肚皮上的庭慕,对方也恰巧抬起头,脑袋转向门外,圆圆的耳朵上,绒毛轻轻抖动。
余赦走下床,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到院子的后门刚好被关上。
忽然间他发现刚才被关好的门,再一次开合,就像是一阵风吹动了门扉。
余赦离开房间,走到大钟的门口,轻轻叩了叩。
没人答应,不是睡死了,就是出去了。
大钟房间对面的门打开,缪斯打着哈欠走出来,眼角还挂着一点泪花。
“城主大人,还没到时间,您怎么突然起来了。”
“我被开门的声音吵醒了。”余赦回答道。
缪斯一愣,目光在院子中环顾了一瞬:“奎纳老师和大钟都不见了。”
余赦说:“奎纳是自己跟出去的。”
缪斯的尾巴从裙子下冒出来:“城主大人要我将这间屋子搜索一番吗?”
余赦摇了摇头:“不用,没有必要。让他和我们住在一起,只是为了监视他而已。”
缪斯有些恼怒地说:“城主大人给他这么丰富的报酬,他竟然趁我们睡着了偷偷摸出去。”
“或许他只是有其他的事。”余赦对缪斯说,“你也回去休息吧。”
缪斯犹豫了一瞬,点点头回到了房间中。
余赦低头,看向跟在他脚边的庭慕。
从离开棚屋之后,庭慕就自觉将身体变小。
只是以往庭慕缩小身体后,不愿意自己行动,总是躺在他的口袋中,或者是趴在脑袋上。
可是现在庭慕却从房间里跟了出来,站在他的脚边,身上绒绒的毛发不时地和他的脚踝接触。
余赦意外地感觉它今天似乎黏人得紧。
他试探着往旁边走了几步,果然庭慕顿时跟了上来。因为身体极其低矮的缘故,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小小的圆球在地上翻滚。
余赦停下来的瞬间,它便不动了,仿佛脚踝上的挂饰。
意识到这点后,余赦故意抬起这条腿。
庭慕的身体一顿,身上的毛抖了抖,然后小步小步地绕到他的另一只脚旁贴着。
余赦:“……”
几个小时后,出去的人重新回来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在“起床时间”敲响了余赦的门。
“先生今天有需要我协助的事情吗?”大钟问道。
“没有。”余赦拉开一条门缝说。
“我今天还有其他事情要出去,先生你们三位请自便。”大钟对余赦的冷淡熟视无睹。
“好的。”余赦点点头。
大钟说完后,便回到自己房间待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出去了。
才从外面回来,又忙不跌地出去,就仿佛他只是回来打个照面而已。
正在这时奎纳的房门被推开。
余赦看向他问:“大钟是去见谁了?”
奎纳回答:“他去了城西,进了一座贵族的房子。”
余赦奇道:“他难道和贵族有联系?是哪个贵族?”
奎纳说:“一个满脸白胡须的老头。只不过和大钟见面的并不是这位家主,而是这家的仆人。”
祂说完又问道:“城主大人,需要我直接解决这个麻烦吗?”
余赦放在门扉上的手指点了点,湳風敲打出清脆的响声。
“不用,现在已经是来这里的第二天,但是依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不想在放松警惕后被麻烦找上门来。”余赦说,“不如在我们精力充沛的时候早点发生。”
如同余赦说的一样,第二天果然无事发生。到了“晚上”,消失一天的大钟,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余赦依然和昨天一样,拿出了当天的食物作为报酬。
只是他今天给出的食物,比起昨天更加丰盛。
包括的一块三明治、一块香软的蛋糕、一盒赛科利做出来的炒菜、以及一碗香喷喷的米饭。
他甚至还在这些食物以外增加了水果榨成的饮料还有一盒冰淇淋。
大钟根本不明白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制成的,他甚至没有看清楚余赦是怎么把食物一件一件摆在桌上的。
余赦难得热情地教他要在冰淇淋化掉之前享受,还告诉他蛋糕需要在主食之后品尝,这样才不会让胃部被提前充满。
大钟完全被美食引诱,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
余赦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问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出去了?”
大钟手上的动作瞬间顿住,一块泡椒卡在他的喉咙里,他顿时连声咳嗽,脸颊和耳朵胀得赤红。
余赦继续问:“按时间看应该算是‘晚上’吧,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大钟这才回过神来,平缓了呼吸说道:“我平时有些失眠,一失眠就会到街上走。”
余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哦”了一声。
这顿饭过去后,大钟回了房间,没有像昨天那样多言。
缪斯将目光从大钟的背影上收回,转头对余赦说:“城主大人,为什么要告诉他我们知道了呀,这样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我就是要打草惊蛇,看看这一株草和躲在后面的蛇究竟要做什么。”余赦回答,“他原本也许会再等两天行动,但今天他已经清楚我们知道他的小把戏了,肯定会速战速决。”
“原来如此。”缪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会看好他的。”
到了入睡时间时,等余赦三人全部进屋以后,大钟从房间里出来,手上端着几只小碟子,每只碟子上都放着一卷捆在一起的干草。
大钟将干草点燃,又把冒起来的明火吹熄,然后悄悄地从余赦三人的门缝下塞进去。
门缝并不太高,但因为碟子浅而薄的关系,将将能够从门外往里推。
大钟做完这一切后,又装模作样点燃了第四张小碟子,还在院子中间嘟囔了一句这天气怎么有蚊虫后,把碟子塞在自己的门下。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他终于从房间里出来。
来到余赦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发现门内没人回应,他脸上浮现出一股喜悦。
但他依然谨慎地跑到奎纳和缪斯的房间外,试探了一番后,他离开了院子。
这次他没离开多久,门又被打开了。
进门的除了大钟以外还有六个人。
如果余赦等人看到,一定能认出这六个人中的其中四个正是他们之前在麦田见到的几人。
另外两个,则第四人看上去强壮了许多,其中一个身上还穿着在贵族家中当仆从时需要穿戴的制服。
“那三头肥羊就在里面?”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问道。
“对。”大钟回答,“我已经把他们用药迷晕了。”
“就这么简单?你不是说他们可以瞬间把人吊在树上吗?”刚才问话的那人继续说。
“那是因为他们出其不意,而且在圣翼城里,他们根本没办法制约到我们。”大钟说,“这里又没有那么多叶子。”
“要不是他们太肥,老子才不愿意跟你冒险。”另一个人说着,推开了面前的一间房。
这里是缪斯的房间,缪斯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门被推开的瞬间,光线照进去,让整个阴暗的房间顿时变得明晃晃的。
但床上的缪斯并没被光线影响,眉宇舒展,嘴角还挂着恬静的笑容。
缪斯虽然长着尾巴,但她的样貌却真真切切是一位美人。进入房间的几个男人看到她后,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这女人真漂亮?”其中一个转过头询问大钟,“她和另外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她和那个中年男人应该是那个年轻男人的随从。”大钟说,“我听见他们在叫他余赦先生。”
“这样漂亮的女人,竟然只是一个随从。”说话的人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缪斯。
他是他们七个中身体最健康的一个,也是肚子吃得最饱的。
饱暖思淫欲,看到缪斯的容貌时,就不禁起了邪恶的念头。
“大哥你别乱来,把他们的东西找出来,然后把这三个人送去做实验对象,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大钟注意到他此刻的贪欲,出声阻止道。
“你娘的,老子到现在还没有娶老婆,你阻止个什么劲。”那人回头骂了他一句。
“饭都吃不起了,还想着老婆。”这次不等大钟开口,另外一个皮包骨在背后嘀嘀咕咕。
“要不是老子把贵族吃剩的东西偷出来接济你们,你们几个早就饿死在街上了。”那人回头,“怎么的,现在知道骨头怎么硬起来了?找我讨食吃的时候,为什么只会在地上爬?”
他话音刚落,除了另一个也在贵族家当差的仆从以外,其余人这脸色均变得非常难看。
“你少说两句。”另一个仆从劝道。
“你也别在这里装好人。”那人用鼻孔看着他,“你也看上这个女人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就在他们争吵之际,大钟推开了,两人走到缪斯的床下摸索。
他还没摸两下就被拽着衣领提起来。
“你干嘛,想动老子的女人?”
“我在找她把食物放在哪里的。”大钟说,“我只看到余赦吃东西,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进食。说明他们是单独吃饭的,食物也一定被单独存放了起来。”
缪斯究竟吃不吃饭,或者缪斯吃的东西和正常人吃的是否一样,大钟其实也不清楚。
毕竟他切切实实地看到缪斯的身上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他并没有特意告诉那两个贵族仆从缪斯拥有尾巴的事情。
其余在麦田见过缪斯的四人也还没来得及说起这件事。因为刚才的争执,他们更不会提醒。
见大钟开始进入正题,吵架的人逐渐消停,反应过来现在应该做什么。
他们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但是没摸出任何的食物。
连缪斯的被子都被几人掀开抖了抖,也没抖出所以然。
“没东西,去中年男人房间。”大钟说着将房间还原,推门出去。
他们一走,原本昏死在床上的缪斯突然睁开眼,灵巧地翻身下床,跳到窗边的桌子上向外张望。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又从包里抓出一把恐惧石,像嗑瓜子一样,一颗一颗塞到嘴里。
过了片刻,这几人又从奎纳的房间中出来了。
他们一个个沉着脸,怀揣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余赦的房间中。
一边磕恐惧石,一边看戏的缪斯见状,露出了同情之色。
又过了一小会儿,她突然听到余赦的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又有桌子板凳柜子倒塌的动静。
砰!
房门被一股力量撞击开来,几个正在互相殴打口吐鲜血的人倒在了地上,和共同落地的门板一起扬起一阵灰尘。
没有门遮挡的房间内,余赦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看着在地上打坐一团的众人。
“城主大人,您没事吧?”缪斯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问道。
奎纳也从房间中走出来,目光鄙夷地看着地上一边哀嚎一边捶打对方的“同伴们”。
“我当然没事。”余赦转头笑道,“我只是轻轻在他们身上打了一下,规则不会对我造成影响。”
说来可笑,在规则的加持下,他现在竟然是他们三人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
因为不管是奎纳还是缪斯,只要出手伤了人,都会因为规则导致自己受伤。
就像把绝招打在了敌人的反弹上。除了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以外,在圣翼城战斗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而他那个只有辅助作用的“挑拨离间”,这时却可以无视规则。因为他能够付出最小的代价,换取对手的死亡。
眼看着这几人双眼翻白口吐鲜血,全部晕过去了,奎纳问道:“城主大人,由老夫把他们埋进土里吧。”
余赦摇头:“如果他们窒息而死,恐怕会将规则作用于你的身上。”
奎纳有些为难:“那这几人怎么办,不会就这样放在院子里当装饰品吧。”
余赦想了想说:“把他们送去当实验品。”
缪斯拍拍手说:“城主大人,我愿意跑这个腿,谁叫他们刚才有人想娶我当老——”
她的话音突然顿住。
“城主大人,好像少了一个。”缪斯用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真的少了一个。”
余赦看过去,包括大钟,地上躺着的一共有六个人。
“刚刚明明是七个来着。”缪斯拍了拍脑袋,“有一个穿着制服的人不见了。”
“他难道是在进我的门之前就出去了?”余赦问。
“城主大人,进老夫房间的只有六个。”奎纳说。
缪斯见状立刻冲出了院子,过了片刻她又回来了。
“可恶,他们身上还抹了一种特殊的植物汁液,掩盖了自身的气味,但是这股味道太过强烈,在这附近几乎闻不到其他的味道了。”
“城主大人,不如由老夫去追。”奎纳说。
余赦知道奎纳的速度极快,于是点头同意。
奎纳离开之后,他便和缪斯一起将倒在地上的几个人全部用绳子捆起来。
余赦还大度地用治疗法术帮他们缓解了重伤,以防他们还没被送去成为实验对象,就死在了院子中。
等他治疗以后,大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才醒来的时候他还没弄清楚状况,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腿脚和手腕都被绳子紧紧的捆住,这才大惊失色。
他转过头,看到面前放着一张凳子,余赦正坐在那张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被余赦的目光看得背后一凉,手上加了把力气,但挣了半天没有挣脱开。
“余赦先生,我是被逼的,我不是有意的。”他连忙为自己开罪。
然而余赦却依然用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看着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在欣赏一场劣质的表演。
“缪斯。”余赦突然说。
缪斯立刻脆生生地“哎”了一声,走到余赦面前。
“打点水来,把他们全部弄醒。”余赦说。
缪斯闻言,立马跑到井边打了一桶水,高举着水桶哗地一下冲下来。
另外五人顿时也醒了过来。
“大钟说是你们逼他带你们来的,确实是这样吗?”余赦问道。
“好几个大钟,明明是你主动找到我们说有肥羊在你家。”
“对啊,你不说我们知道个屁呀。”
“小哥,不,不是,大哥,大爷。”那个身体最健康的说道,“
这真的不管我们的事呀,是他起了歹念,找我们几个帮忙。”
“起歹念的真的只有他?”缪斯问道,“你不是想娶我当老婆吗?”
那人看到缪斯的笑脸,顿时痴了,露出了一脸傻笑:“小姐要是不介意——”
他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做梦!”
缪斯收回手,摸着自己的脸,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别打他。”余赦说,“小心规则反噬。”
“是,余赦先生。”缪斯乖乖听话。
被绑住的几人听到这话,不由地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担心余赦直接将他们杀了。
只是下一秒他们便听见余赦要将他们送去当实验对象。
顿时院子里响起一片哭嚎声,像是不同声部的合唱一般。
几个男人同时嚎啕大哭,发出的声音并不小。但是这几个月来,人们对哭声已经麻木了。
别说六个男人,就算是六十个男人一起哭,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多管闲事的想法。
哭声很快就消停了,因为他们几人全部都被缪斯清除了记忆,由于副作用的缘故,沉沉的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奎纳回来了。
祂看到余赦的时候,像赛科利附体一样鞠了一躬。
“奎纳,怎么突然这样正经?”余赦问。
“城主大人让老夫追的人,老夫没有找到。”奎纳嗡声嗡气地说,声音很小。
“追不上就追不上。”余赦说,“我也没指望着你把他带回来,带回来了,我们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城主大人别安慰老夫了。”奎纳说。
“他能顺利的离开,大概是有人帮忙吧。”余赦眼眸微垂,一只手在庭慕身上摸了摸。
“谁?”奎纳眼底露出不解的神色。
“比你更强大的人。”余赦说。
“难道您说的是光神。”奎纳沉思了一瞬,“只是光神真的知道您在这里?”
“你也太小瞧祂了吧。”余赦说,“从我们进入这里开始,祂肯定已经知道了,但是祂没动手。至于原因......”
说到这里,余赦想起在不可言之域度过的那几个夜晚,顿时有些难以启齿。
“您说的很对,如果不是有神级存在的帮助,那个男人怎么会从我的手中逃走。”奎纳并没有注意到余赦的不自在,径自说道。
“只是祂之前一直没出手,但现在突然帮助一个和我们作对的人类,是为了什么?”奎纳又开始疑惑起来。
“大约是试探吧。”余赦说。
他身上带着邪神的气息,光神感知到后,一定会非常震惊。
毕竟祂认为邪神早已经在四千年前死去了,现在突然发现邪神没死,祂不可能马上就接受这个信息。
所以试探是必然的。
等到地上那六个人快要醒来的时候,余赦又让缪斯对他们进行了一次记忆清除。
六人在醒过来的瞬间再次晕了过去。
余赦和奎纳将六个人搬到无轮车上,让缪斯驾驶无轮车前往他们昨天去过的那个和斗兽场一般的贵族庭院。
此时已经快要临近规则实验的时间,这座贵族庭院像剧场一般,开始变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看到奎纳抗着大麻袋走到门口,旁边的人不由得驻足观看。
现在来剧场的还都是普通的平民,贵族起得晚,不临近实验开场,绝不会到这里来。
他们看清楚奎纳扛着的麻袋上的轮廓时,顿时吓得纷纷远离了祂。
麻袋里面绝对是人!
而且是不少人!
众人意识到面前这个中年男人不知从哪里带来了六个人作为实验对象。
而且祂的身材如此健壮,恐怕平时就没少提供实验对象。
在所有人都吃不饱的情况下,竟然毫无饥饿之色,不是贵族,就是一直在用实验对象换取粮食。
在一顿脑补中,他们开始想象奎纳就是专门以此为生的。
这时,他们又看到余赦和缪斯从无轮车上下来,走向了奎纳,并且和门口的守卫说了几句话后,被满脸笑意的守卫请进了庭院中。
平民们面面相觑,他们绝对不要被这伙人盯上。
守卫送完余赦回来,发现原本在小门处挤挤搡搡吵闹着要先进去的人们退出了一大截,争相邀请身后的人插自己的队。
如此礼让有加的状况,让守卫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余赦三人进入庭院后,立马有管事出来迎接。
因为他们这次一共提供了六个实验对象,管事的顿时喜笑颜开,要把贵族的奖赏发给他们。
余赦拿到奖赏后,转手推了回去。
管事一愣:“您这是?”
余赦说:“我不需要这些。”
管事闻言,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那这些东西能有我来处理吗?”
余赦点头:“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管事看余赦的目光顿时比看亲爸爸还亲热:“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只要咱能帮上忙,绝不会推辞——”
余赦打断他的话:“的确有件事需要管事你帮忙。”
管事只是说句好听话,他原本以为像余赦这样吃喝不愁的,绝对不会有事麻烦到他头上。
管事的笑容一僵:“什,什么事啊?”
余赦说:“你不用担心,很简单的事情。”
管事听到这话心中更加发毛。
余赦:“记住我的脸。”
管事:“啊?”
余赦:“看清楚我的长相了吗?”
管事迷茫地点头:“看清楚了。”
余赦又将他现在的住处告诉了管事。
管事更加疑惑了:“您这算什么事?”
“这几天肯定会有人来找我。”余赦说,“到时候你直接告诉他们我长什么样子,住在什么地方就行了。”
“究竟是谁来找您呀?”管事顿了顿,“您自己找过去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余赦笑了笑:“关键是,我也不知道谁会来找我呀。”
离开以后,缪斯不理解地问:“城主大人,既然那个仆从已经跑回去了,我们这也算成功的打草惊蛇,您为什么又要让管事记住您?”
“那个家伙虽然回去了,但是他会不会说出我们的存在还要另说。”余赦说,“他大晚上偷偷从贵族家中跑出来,只怕压根不敢说出这件事。”
“倒是那个被我们送去当实验品的,他的主人在看台上见到他时,表情一定会很精彩。”余赦补充道。
没想到一直等到第四天,才有人敲响了院子的门。
缪斯开门后,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私兵站在门口,最前面有个看上去像是管家的家伙。
“你们有什么事?”缪斯装作一无所知。
“这里的主人在吗,这是伦洛梅夫人送来的请帖,邀请你的组人去宅邸共进晚餐。”那名管家从怀中抽出一封烫了火漆的信封。
“伦洛梅夫人是谁,我主人没空。”缪斯听到这个名字后,皱起眉头说。
“伦洛梅夫人说了,今天一定要请到你的主人。”管家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要是他执意不赏脸,我恐怕得动用一些非同寻常的手段。”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个黑发青年从庭院中走出来,身上披着一件样式诡异的外套,手上还抱着一团毛乎乎的东西,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青年看到身着盔甲携带武器整整齐齐站在外面的私兵以后,并没有露出任何慌张的神色,反而很随意地走到门口。
“您就是余赦先生?”管家的语气不禁严谨起来。
“嗯。”余赦说,“你的主人是伦洛梅夫人?”
“您应该知道伦洛梅夫人在圣翼城的地位。”管家话未说完,但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如果余赦拒绝,不仅是违背圣翼城中一位贵族的命令,更是在和圣翼城的城主对抗。
“你们是因为仆从的事找过来的?”余赦问。
“夫人家的仆从被您送上了实验场,她想过问这件事的脉络,这并不是一个无理的要求吧。”管家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您看上去是一位聪明人,该怎么选择您非常清楚。”
“缪斯,收拾一下参加这位夫人的晚餐吧。”余赦点点头。
管家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实际上刚才和余赦说话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如果余赦强行不合作,即便他们人更多,他们也绝对讨不了好。
他在门口等了片刻,余赦便带着缪斯和奎纳出来了。
管家的目光移到余赦身后的两人身上,在心中暗自评价。
“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气势不凡,难道是他的管家?不,他眼角的疤痕注定了他无法担任管家一职。或许是贴身男仆?”
“这位女仆缺乏应有的素养,尽管长相美丽,但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至少我教导过的女仆中,绝对没有这种不守规矩的女人。”
“圣翼城的所有贵族中,并没有余赦这号人,他们或许是从别处来的。一来竟然就惹上了夫人——”
想到伦洛梅夫人的脾性,管家先生脸上顿时浮现出由衷的同情。
“呵呵,真是可怜。”
余赦坐着伦洛梅夫人派来的无轮车,一路向西来到了位于寝宫之下的庭院。
一下车就看到这座富丽堂皇的建筑沐浴在日光中,连每一个边角都闪耀着金辉。
在进入建筑之前,他们还要经过一片长而宽广的花园。
花园中有引人注目的喷泉,还有灌木组成的迷宫。
只是那些原本应该修剪整齐的树木现在已经长得张牙舞爪,朝着各个方向肆无忌惮的生长。
“竟然有这么多正常的灌木。”余赦经过这片迷宫时点评了一句。
“这原本是圣翼城最大的灌木迷宫。”管家挺起胸膛,“连城主寝宫中的那片迷宫也比不上这儿。”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余赦摇摇头说,“现在伦洛梅夫人一定非常苦恼,没有办法将这些树叶好好休整一番。”
余赦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到两个拿着喷水壶,动作缓慢如同树懒一般给灌木浇水的园丁身上。
管家立马觉得余赦在指桑骂槐,又认为这两个没精打采的园丁的确丢了他的脸。
他生气地走过去,对着两人劈头盖脸地骂。
两个园丁一脸懵逼。
他们并不是故意要偷懒,实在是因为规则的原因,只要他们碰掉一片叶子,就会死于非命。
在管家骂人的时候,余赦又像和事佬般,在一旁不痛不痒地劝了两句。
“管家先生,你们都是为伦洛梅夫人做事的,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僵,让我这个外人看了笑话。”
到底是因为谁才闹得这么僵?!
是因为谁啊!
管家的数落顿时戛然而止,扯着尴尬的笑容继续为余赦带路。
伦洛梅夫人的房子属于1+3+1的结构。
两旁是体积比较小的建筑,和中间体积最大的建筑打出了通道。
一共有三扇门,两旁是给佣人仆从们进出的,最中间的则是给主人和客人的通道。
管家原本还想要耍耍威风,替伦洛梅夫人出口气,带着余赦等人从偏门进入。
但是经过刚才那一折腾,他收了这份心思,老老实实地将余赦从正门带进去。
进去后,他将余赦带到一个房间里,又唤人上前掺了热茶。
“余赦先生,我这边去告诉伦诺梅夫人您已经到了。”管家朝他鞠了个躬正欲转身。
余赦突然叫住他:“等等。”
管家停下来:“您还有什么事吗?”
“再送两杯茶上来。”他指了指奎纳和缪斯,“这不是还有两人吗?”
“果然是从外面来的乡巴佬,连两杯茶的便宜也要占,也不知道是生之域还是死之域。”管家心中暗想,脸上仍然挂着浅浅的笑容。
他招来一个女仆,正欲让她再去拿两个杯子。
余赦突然“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打湿了房间里的地毯。
余赦放下杯子,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真是对不起,我确实没想到这茶能难喝成这样,放在我们那儿猪都不喝。”
管家:“......”
余赦继续说:“其余两杯不用上了,我这边也撤下去吧。”
他说完还把杯子往远处推了推,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向管家,似乎在可怜他平时就喝这种“琼浆玉液”。
这下子管家彻底失去了礼数,怒气冲冲地转头就走。
见管家离开,缪斯压低声音在余赦耳旁问:“余赦先生,您为什么要一直招惹那个小胡子呀?”
余赦说:“有句话叫做打狗需要看主人,他是伦洛梅夫人的狗,我打了他伦洛梅夫人自然会生气。”
缪斯又问:“可是让伦诺梅夫人生气有什么好处呢?”
“这种贵族最会虚以委蛇,我不想和她打太极。”余赦说,“所以刺激她一下,让她赶紧进入下一步。”
缪斯:“下一步?”
余赦反问:“你不会真以为伦诺梅夫人请我们过来,就是为了吃饭,或者为一个不守规矩的仆从兴师问罪吧。”
缪斯猜测:“或者她和光神有关系,是来传话的?”
余赦摇了摇头:“来找我的是她,说实话我挺失望的。和光神有关系的,是另一家的仆从。”
正在这时,伦洛梅夫人珊珊来迟。
她还没走进这间会客室,站在楼梯上,朝着余赦的方向望过来。
她依然穿着一声红艳的长裙,裙摆上缝着如同海浪一般的卷曲薄纱。她每走一步,那些薄纱就会跟随她的动作起伏,看上去仿佛潮涨潮落的海边缘。
她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红色的轻薄纱衣,纱衣偏长,她走路的时候会拖在地上。
只是伦洛梅夫人似乎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她的身后有一个少女正拘谨的为她托着纱衣的衣摆。
缪斯顿时认出这个少女:“余赦先生,这不是那天在实验的庭院门口见到的那个女孩吗,好像叫雪雪。”
伦洛梅夫人已经走近,带进了一阵香风。
和似火的穿着一样,她走路也是雷厉风行,雪雪慢了半拍,被松松的罩在伦洛梅夫人肩膀上的纱衣偏了一截。
一块雪白的皮肤从纱衣的缝隙中露出来,将伦洛梅夫人身上的长裙衬得更加艳红。
雪雪顿时松开手,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伦洛梅夫人。
啪!
清脆的响声在会客室中响起。
雪雪的脸上多出了一道红红的巴掌印。在巴掌印的中间,还有四道被指甲尖勾出的划口。
伦洛梅夫人转过头,甩了甩手,脸上凌厉的表情一扫而空,换成了诱人的笑容。
“忍不住动手教训了一番不成器的仆人,让余赦先生见笑了。”她娇笑一声,坐到了那张留给主人的沙发上。
“呵呵,您的家事我自然不会多言。”余赦回答。
“听余赦先生的话,您似乎还有其他问题?”伦洛梅夫人半阖着眼风情万种地问道。
“我的问题太多了,不过确实有一个问题现在就想问问夫人。”余赦说,“您刚才动手教训她,难道没有触发规则?”
伦洛梅夫人闻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顿时哈哈地笑了起来。
“您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吗?”余赦问。
“倒是没有不妥的地方,只不过我以为能一口气送去六个实验对象的人,应该清楚如何规避这个规则。”伦洛梅夫人说。
“伦洛梅夫人是否能细说一番?”余赦问。
“告诉你也没关系,毕竟这在贵族之间并不算是秘密,你若是有心也能打探到。”伦洛梅夫人说。
她接过女仆递过来的茶,浅浅地喝了一口。
“规则的要求是只要伤害到生物,就会得到相应的惩罚。但如果我伤害的并不是生物呢。”伦洛梅夫人说。
“可是......”余赦的目光落在雪雪身上,“您的女仆的的确确不是木头人啊。”
“您真会说笑,我指的当然不是她本身是不是人,是不是木头。”伦洛梅夫人红润的嘴唇中吐露出冰冷的语句,“她在我眼中,只是个没用的物品而已,她的生命对于我而言还没有一片树叶有价值。”
“不把她当人,所以就不会触发规则的反噬吗?”余赦问。
“这还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呢。”伦洛梅夫人耸了耸肩,“毕竟我的脾气不算好,有一次将她的脑袋撞在墙上,都豁开了一条大口子。”
“我还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竟然没事。”她拢了拢头发,“不过余赦先生似乎对仆人的看法和我不同,最好不要贸然学我哦~”
“这是自然。”余赦眼底一片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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