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赦又仔细一想,谢荣升是他亲手送进地下城的,不存在会抓错人的情况。
程晓华抬手将门推开,瞬间余赦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恶臭。
混着血和排泄物,发酵后的味道。
余赦皱了皱眉,程晓华突然意识到,让余赦稍等一会儿。
他自己则噔噔噔的跑了进去,完全不在意房间里的特殊气味。
余赦看到程晓华伸手在门口一个像水晶球一样的物体上拍了拍,顿时房间的墙壁上亮起了如同幽火一般的灯光。
顿时整个房间的空气流通起来,那股刺鼻的味道逐渐消失。
余赦发现这些灯光都是恐惧石施加法术以后产生的,就像赛科利之前在储藏室里搭建的灌溉系统和种植系统。
“这是师父放在这里的。”程晓华看出余赦的疑惑,开口解释道。
赛科利不会为了谢荣升专门给这个审讯室装一个通风系统。
大概是为了方便自己经常出入的缘故。
余赦听后竟然对谢荣升感到一阵同情。
从谢荣升进入地下城后,一定遭受了不少折磨。
余赦走进去,这才看到被石门挡住的人。
谢荣升经过短短几天,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脸颊肌肉凹陷,但别的地方又浮肿乌青。
身上有各式的伤口,一些已经愈合,但是疤痕十分新鲜,另一些则是才留下来的,所以豁着口,血淋淋。
他坐在一张老虎凳上,两只手被反折过去和身后的木头柱子绑在一起,两条腿则被抬起来,搁在一块砖头上。
明明刚才还在惨叫的人现在却闭着眼睛,脑袋垂在胸口,脖子看上去就跟断了似的,像昏过去了。
余赦记得他把谢荣升送进地下城之前,谢荣升看上去绝对没有现在这般凄惨。
“余叔叔,这个叔叔特别会骗人。”程晓华说,“他第一天来就骗了我。”
“后面怎么了?”余赦有些担心地打量了程晓华一遍。
上一世谢荣升是个手段狠毒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让整个基地陪葬,就算程晓华是个小孩子,谢荣升也绝对不会留情。
“我把这个叔叔找到了,还跟他说了余叔叔你说过的话。”程晓华说。
“嗯?”
“余叔叔你说做人要诚实,可是这个叔叔说自己没有撒谎,所以我就帮助他,让他的谎话变成真话。”程晓华说。
余赦闻言愣了两秒,然后才反应过来程晓华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程晓华这一身结实健壮的肌肉,直觉自己的担心似乎很没有必要。
余赦走到谢荣升旁边,低头看了看谢荣升的状况。
谢荣升看上去伤得很重,身体也很虚弱,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清醒。
“余叔叔这个叔叔现在肯定也是装的。”程晓华说,“他老是在我和师父面前假装昏迷。”
程晓华的话音刚落,余赦就看到谢荣升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动。
“你和赛科利一般这怎么解决这种情况的?”余赦问道。
“我们会把他的脚跟再垫高一些。”程晓华说着,把墙边放着的一摞砖头抱起来。
只见那一叠砖头几乎有半米的高度,谢荣升的腿上缠着绳子,让他的膝盖尽可能的和凳子相贴。如果把折叠砖头放到他的脚跟下方,随着砖头的逐渐叠高,谢荣升的膝盖所承受的力量就会增加,很有可能直接折断。
余赦看到他腿上的伤后,知道谢荣升这几天估计没有少受这样的折磨。
“师父只让我变砖头,其他时候都不让我进来。”程晓华又说,“我也不想和这个坏叔叔聊天。”
“晓华,你帮我把他的腿抬起来。”余赦无情的说。
听到他的话后,谢荣升眼皮下的眼珠子又滚了几圈。
余赦见他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直接将那一叠砖头都放到了长凳上。
“余叔叔,你不一块一块的叠高吗?”程晓华问道。
“不用了,直接让他享受最高档的。”余赦说着还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下子,谢荣升赶紧睁开了眼睛。
“不不了,不了!”谢荣升连忙说道,“我醒了,我已经醒了。”
“我还以为你就这样睡过去了。”余赦走到墙上,随手拿了一条皮鞭,装模作样的在空中挥了一下,皮鞭立刻发出破空的声音。
谢荣升听到皮鞭的响声,脖子顿时一缩。
“求你别打了,再打下去我就没命了。”谢荣升的脸上血泪混合着流下来,“你把我抓进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没有怎么你啊?”
余赦发现几天不见谢荣升的骨气好像都灰飞烟灭了。他甚至没办法从谢荣升身上找到曾经的影子。
也不知道赛科利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谢荣升的变化如此巨大。
就算是谢荣升最亲密的朋友在这里,恐怕也难以认出面前这个面容猥琐佝偻的人就是风光无限的谢荣升。
那个他在上一世信任过的,崇拜过的人,彻底在记忆中消失。
“之前发生的事情还需要我再重提一次吗?”余赦说着将谢荣升之前给他的引爆器拿出来。
谢荣升看到引爆器后,身体一抖,嘴巴就跟被缝住了似的,不再说话。
“你和你的同伙在替暗神做事。”余赦说。
谢荣升闻言猛地看向他,似乎惊讶于他为什么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已经去过你的工厂,我还知道你的这家工厂是一年前修建好的。”余赦说,“而你们入住工厂是在五个月前,恐惧之国和现世融合的时候。”
“他们人呢?”谢荣升问道。
“已经死了。”余赦说,“为光明城那些因为你们死去的人陪葬。”
“我们别无他法。”谢荣升常常叹了口气,“我们也是被逼的。”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谎言?”余赦说,“你们离开了暗之域后还有其他的计划吧。”
“你为什么——?”谢荣升震惊地看着他,“莫非你是哪个组织的?”
“暗神给了你们承诺,让你们帮助祂毁掉光明城,他便送你们离开暗之域。”余赦继续说。
他每说一句谢荣升的表情就古怪一分。
“你们在末世之前就已经知道恐惧之国的存在,并且还封锁了这个消息。”余赦说,“暗之域的你们只是这个计划中的其中一员,其他人在哪里?”
“没想到你竟然能够猜出这么多......”谢荣升沉默了片刻,“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说的,因为说出来我就是死路一条。”
“因为诅咒?”余赦问。
“既然你已经见过我的同伴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谢荣升发出了一声冷笑。
“晓华,把他的腿抬起来。”余赦转头面无表情地说。
程晓华闻言,立刻把谢荣升的腿抬起。
余赦将那叠砖头放在谢荣升的脚跟下。
“好了好了,别别别。”谢荣升连忙求饶,脸上的那点坚毅不见了,“我说了就得死,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暗神已经死了。”余赦说。
话音刚落,谢荣升完全愣住。他的眼神如同掺杂了凝固剂,顿顿地落在余赦的脸上。
“死了?”谢荣升不敢相信地问,“暗神死了?祂是一个神啊!”
“你要是再跟我猜谜语,我就把你送过去和祂双宿双飞。”余赦一只脚踩在谢荣升身下的长凳上,身体前倾,用鞭子的一端将他的脑袋挑起来。
“我说我说。”谢荣升连忙道。
“你有这个觉悟非常好。”余赦把鞭子放下,“从头到尾一一交代,有哪个地方不符合逻辑,我就立马送你去和祂相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谢荣升脸色煞白的说,“末世前两年的时候,有一个私人投资的研究所找到了一块石板。”
“石板?”余赦闻言非常震惊,他没想到自己能从谢荣升的口中听到石板两个字。
“对,真的是石板!”谢荣升以为余赦在质疑他故事的真实性,连忙喊冤。
“你继续说。”
“那块石板上刻着我们的文字,但是他们检测过石板的质地,起码已经有一万年的时间。”谢荣升说,“可是一万年前,根本不存在这样完善的文字。”
余赦心中骇然。
没想到谢荣升所在的那个组织,竟然在末世两年前就已经得到了石板,并且他们也发现石板的特别之处。
“除了石板的时间存疑,石板有一个更大的秘密。”谢荣升说,“石板竟然可以自我治愈,也可以促使贴近它的生物细胞再生,简直就像是具有放射性。”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很震惊,所以这个消息从一开始就被封锁了,他们日以继夜的研究,并且在各地寻找相似的石板。”谢荣升继续说,“他们果然找到了另外两块。”
“还有两块?”余赦问。
“一共只找到了三块,根据研究,石板有可能在五块以上。”谢荣升解释道。
五块以上。
他的手上就有两块。
“你们是通过石板和暗神联络上的?”余赦又问。
“我们哪里有资格和暗神联络。”谢荣升说,“最初和我们联络的是——你应该见过,就是光明城中的大元素法师。”
余赦对谢荣升的回答毫不意外。
大元素法师很显然就是暗神的忠实信徒,也许和奎纳以及赛科利曾经是邪神的仆从一样。
“那是半年后的一天晚上,研究员突然发现三块石板在发光。”谢荣升说,“具体的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但从那天开始,我还有其他人就被招募进了研究所。”
“你们原本不是那个私人研究所的?”余赦问。
“我们中有些是雇佣兵,有些是无业游民,有些是在黑网上的杀手。”谢荣升说。
余赦本以为谢荣升等人都是研究所自己养的人,没想到他们的来历竟然五花八门。
“这种机密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会从各个渠道找你们来执行?”余赦眼底流露出不信任的暗光。
“我真的没说谎,我们一开始得到了一大笔钱,一笔曾经完全无法想象的金钱。”谢荣升说,“这些钱就算我花五辈子都挣不回来。”
“其实动动脑子,就知道这次招募一定不简单,因为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谢荣升又说,“但也是因为他们给的太多了,我们所有人几乎都被冲昏了头脑。”
“听你说起来你好像并不希望从事这份工作?”余赦挑了挑眉。
“刚开始的时候倒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我们拿到钱以后,研究所允许我们先在外潇洒一段时间,再回去报道。他们甚至不介意我们将这件好事透露给其他人,或者说他们原本就想要更多的人加入。”谢荣升说。
“等我们所有人回到研究所以后,就被限制起了人身自由。”谢荣升说,“但他们并没有对我们做其他的事,只是要求我们开始练习一种未知的语言。”
“除此之外他们还让我们使用黑色的石头,强化自己的身体。”谢荣升说,“那石头就是恐惧石,强化身体的过程就是开发我们的天赋。但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其中还牵扯了这么多,直到最后五个月的时候,我们得知了一个消息。”
“在五个月后,我们的城市就会被摧毁,我们这个世界将变成另外一种模样。”谢荣升似乎回忆起了当初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震惊,他的表情变得恍惚,“我们当时谁都不相信,但是研究所的人竟然给我们放假,让我们回去安排好一切。”
“我觉得研究所的人都疯了,想要趁此机会偷偷离开。产生我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做着共同的打算。”谢荣升说,“直到被放行的那天,我们被带进了一个房间。在那里我见到了三块石板,以及暗神的影子。”
“怎么看见的?”余赦问。
“祂悬浮于石板上,身体是虚无缥缈的,但没人会怀疑那只是一个全息投影。”谢荣升说,“那种压迫感如果不是亲临其境的人,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
“在那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打消了离开研究所的这个想法,包括我。”谢荣升说,“实际上我们这群被召集进去的人,几乎都符合一个条件,就是在这世间没有任何牵挂。所以我花天酒地的过了两个月后,在规定时间回去了。”
“你没有妻子和女儿?”余赦问。
“没有。”谢荣升似乎很奇怪余赦为什么会这样问自己,“我就是一单身,哪里来的老婆女儿。”
上一世跟着谢荣升的兄弟们都心疼谢荣升的家人们死于来基地的路上,并且谢荣升也维持着一副好男人的形象。
亲耳听他说出口后,余赦只觉得十分讽刺。
他们一群人竟然被谢荣升一个接一个的谎话,欺骗了这么久。好在这一次他不会让一切照旧发生。
余赦闻言,将手上的砖头放到了一旁。
“没有问题要问我了吗?”谢荣升小心翼翼地问道。
余赦回头看了他一眼,往门外走去。
“如果没事了,能不能放过我?”谢荣升问。
“晓华,你认为一个没用的人应该去哪里?”余赦垂眸问程晓华。
“余叔叔我不知道。”程晓华天真地说。
“那换个说法。”余赦说,“没用的东西,应该放到哪里去?”
“去垃圾桶吗?”程晓华说,“不过师父会将不要的垃圾送到剥离器上。”
程晓华所说的剥离器就是当初将他和魔怪分开的那个阵法,是由赛科利制作而成的。
“师父每次把东西丢进去以后,它们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程晓华补充道。
程晓华每说一句,一旁的谢荣升就肩膀抖一下。
当余赦转头看向他时,他顿时惨叫了一声,仿佛余赦下一秒就会将他扔进剥离阵法。
余赦回过头,带着程晓华走了出去。
“余叔叔不扔垃圾吗?”程晓华问道。
“余叔叔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余赦摸了摸程晓华的头,“这个垃圾撑不了多久了。”
程晓华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然后又说:“那个叔叔的身上,有好多好多黑黑的淤泥,今天看上去更多了。”
程晓华的话对于谢荣升而言就是死亡宣告。
余赦对谢荣升如今的处境没有丝毫的心软,他也并不想用治疗法术让对方减轻痛苦。
因为谢荣升的缘故,整个光明城中死了几万人。就算谢荣升死去活来一百次都没有办法弥补他所犯下的罪行。
更别提谢荣升对于余赦而言,还有着杀身之仇。
余赦带着程晓华离开了审讯室,让他陪着自己在整个地下城逛了半天。
因为新收集的核心碎片,又有一部分区域解封。
余赦和程晓华走到那里以后,看到了一座不亚于黑暗殿堂的宫殿伫立在岩壁之间。
整个宫殿有一半和山岩连在一起,他们进入以后,看见宫殿中的面积非常宽敞。几乎有三个黑暗神殿的大小,并且上下一共有三层。
因为赛科利还没有着手打扫,所以到处都布满了灰尘。但透过厚厚的灰尘,也足以看到其下的华丽。
第一层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厅,包含了所有宫殿中的第一层应有的区域。
比如布置舒适大气会客室。
比如到处都镶嵌着晶石的舞厅。
比如堆放着许多沾满灰尘的奇特乐器的琴房。
比如面积巨大并且放着一张超长餐桌的餐厅。
余赦甚至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儿童游乐场的房间。
但是这些作为娱乐器械的家居品,没有半点符合人体工程学。
比起给人类小孩玩耍,更像是给动物或者是异形生物嬉戏的场所。
程晓华走过去用手碰了碰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跷跷板一样的器械。
没想到他的手刚放上去,器械的表面就突然弹出了许多细小的尖针。
这些针如同暴雨梨花一样,全部朝着程晓华的身上飞过去。
程晓华经过几个月的斯巴达训练,速度和防御早已经提升了不止一丁半点。
此刻这些尖刺飞来,程晓华脚下突然一闪,整个人机敏的往斜后方退了数米,躲过了被扎成马蜂窝的命运。
但是就算如此,他的手臂也被其中一根针刺伤。
在他吃痛的活动手臂时,手肘不小心砸到了身后的一个沙包上。
没想到明明看上去像是布料一样的沙包,竟然出现了如同金属片一样的质感。
余赦发现上面的金属片不是由沙包最初的表皮变成的,而是从沙包的表皮里渗出了某种物质,覆盖在整个沙包上,并且迅速凝结,然后再瞬间分裂成一块一块。
一种危机感浮现在余赦心头,他立马对程晓华说:“晓华,快点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程晓华面前的沙包上,那些金属片竟然像绽开的花瓣一样,全部都立了起来。
并且每一片的尖端都充满了危险性,锋利得看上去能够瞬间割断一根从天上轻轻飘落的头发。
程晓华连忙往外跑,没想到那个沙包竟然如同活物一般,迅速地追了过来。
当程晓华扑进余赦的怀里时,那个沙包已经逼近了他的后背。
“停下来!”余赦被程晓华撞了一个趔趄,抱着他往后退了几步。
他不得不使用核心碎片的力量,试图让这个莫名的东西停下。
没想到这一试竟然成功了,那东西真的停在了他们面前。并且头部的位置像小动物般动来动去,仿佛在观察面前的两个人。
余赦立刻让程晓华到自己的身后去,那东西仿佛有眼睛,跟着程晓华转了转。
余赦这时才看清楚它的整个样貌。
如果这是一个生物,它的脑袋就像是一颗球,而它的身体则是细细长长的枝。
并且它的表皮在不断的开合,起起伏伏,仿佛是在利用这种动作进行呼吸。
余赦顿时觉得这东西长得像是外星人。
正在这时这东西竟然又朝他靠近。
余赦正准备用挑拨离间拳让它明白自己的地位,这东西突然从中间分裂开,露出了一条透明色的,柔软的
——舌头?
它突地在余赦的脸上舔了一口,下面的长长的枝不停摇晃。
余赦顿时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怎么越看越感觉这家伙像是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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