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身体突然窜过来,趾高气昂地站在余赦面前。
实际上是挡在余赦面前。
祂的尾巴高高翘起,在半空中甩了甩,突然啪地一声打到了余赦的身上,又顺势缠上来。
“这是?”杜威冯琦不解的看向余赦。
庭慕的嗓子里发出了低沉的吼声。
“不用管它。”余赦拍了拍庭慕的脑袋。
“?”邪神的耳朵竖起来,眸子一亮。
什么叫做不用管祂。
这种话能够对高贵的神明说吗?
祂的仆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庭慕转头用脑袋在余赦的腰上顶了顶,又虚张着嘴作势要咬。
余赦一动不动,任它在一旁折腾。
杜威布曼眼见余赦的手就要被凶兽衔进嘴里,连忙出声阻止。
“老师小心!”
他话音未落,就被凶兽狠狠的瞪了一眼。
他发现凶兽并没有真的咬下去,只是做个样子,把余赦的手往口中一叼,紧接着又扔了出去。
余赦无奈地将手背上被蹭上的口水擦干净。
庭慕很小气,每次只要得罪过它,就会一直被它记在心上,直到被报复回来。
特别是刚才他还抱着庭慕的脖子晃了几下,看邪神那股心疼劲,估摸着庭慕被晃得并不舒服。
余赦从不可言之域回来之后,见庭慕没有捣乱,还以为它偶尔大度了一次。
但现在看庭慕的表现,估摸着缓过来了,开始在他面前使坏。
若是杜威冯琦等人不在场,他一定要好好的收拾庭慕一顿。
但碍于他要维持自己的人设,不得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任庭慕在一旁撒气。
“如果要感谢我,就感谢恐惧之源吧。”余赦继续刚才的话题。
邪神见余赦竟然全然不理会自己,将祂排在了这几个低微的人类之下,顿时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时不时的在余赦身上蹭一蹭,眼珠子却一直盯着杜威冯琦几人,把杜威夫妻俩盯得毛骨悚然。
杜威布曼见识过余赦和暗神之间的对话,并不觉得庭慕会对余赦有什么威胁。
只是一旁的杜威冯琦皱了皱眉头。
庭慕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光明城以外的魔怪准备猎食时的模样。
他认为庭慕非常的危险,并且对余赦这个主人有僭越的可能。
“余赦大人,我能跟您私下说几句话吗?”杜威冯琦说。
“嗯?”余赦一怔,他似乎和杜威冯琦之间没有什么交情,杜威冯琦想跟他说什么。
“父亲母亲,哥哥,麻烦你们先在楼下等我好吗?”杜威冯琦转过身对他的家人说。
“弟弟你?”杜威布曼也不解地看着他。
杜威夫妻俩十分配合地带着杜威布曼走下了这层楼,只听到他们的杜威布曼关切的声音从楼道中传来。
“余赦大人,您的这只宠物,可以让它先行离开吗?”杜威冯琦又说。
庭慕闻言,顿时警铃大作。
“这个人类想对我的仆从做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支开?”
“难道他想要做只有两个人才能做的事?”
凶兽的表情看上去更加狰狞,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意。
杜威冯琦见状,不由得后退了半步,但他硬生生稳住,继续盯着余赦。
“只要它出去?”余赦纳闷的指着庭慕问。
“对。”杜威冯琦说,“奎纳大人并不影响。”
余赦更觉得奇怪,但杜威冯琦的表情很是严肃,他直觉杜威冯琦要跟他说的事非常重要。
至于杜威冯琦为什么不愿意让庭慕听到,余赦猜测他也许以为庭慕是一只魔怪。
“嗯……庭慕你先出去一会儿吧?”余赦低头对庭慕说。
但他并不确定庭慕在听到他的话以后,一定会照着做。
果然庭慕转过头,用一副愤愤的目光瞪着他。
虽然庭慕这时的体型并没有变小,但余赦觉得它这副样子和变成小豆丁时的模样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到小小的棉花团子,余赦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伸手在庭慕的耳朵上摸了摸。
“快听话。”
庭慕被他撸得很舒服,眼睛逐渐眯起,不再那么有攻击性。
片刻以后它突然如同惊醒,尾巴又缠到余赦的腰上。这一次缠得更紧,一副不把它尾巴砍断就不罢手的模样。
杜威冯琦见状,知道这只凶兽是不会离开这个房间的。
“余赦大人,既然它不愿意出去,我能够在您耳边说吗?”杜威冯琦问道。
他脸上露出了可疑的红晕,眼神有点虚无地飘到了一旁。
庭慕见状更加鄙夷和生气。
“看吧,这个人类就是在打我的仆从主意。”
凶兽的眼珠子转了转,整个身体立起来,两条毛茸茸的前肢,搭在了余赦的肩膀上。
余赦:“……”
杜威冯琦:“……”
余赦觉得自己的人设不保,心中庆幸这里只有杜威冯琦一个外人在。
他用力将庭慕第一只爪子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去。
杜威冯琦趁着庭慕的身体重心不稳重新踩到地上时,俯过身贴近余赦的耳边。
“余赦大人,您的这只凶兽……似乎对您并不是普通的主仆情谊……”
“?”余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说您的宠物对您心思不纯……它似乎有种特别的占有欲。”杜威冯琦关切地说,“请您一定要小心,这种魔物随时都有反噬的可能。”
“……”余赦顿时尬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他早就知道庭慕对他心思不纯。毕竟这个家伙发I情的时候,差点把地下城的屋檐都掀翻,也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扒干净了。
但他似乎一直在忽略这件事。
特别是最近庭慕变得乖巧了许多,他更是主动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以为庭慕以后就不会再犯。
但如今看上去,庭慕只是在服用了恐惧之精后,懂得如何去收敛。并非已经改掉了那个毛病。
“看来这个事情,我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须要好好和庭慕谈一谈。”余赦在心中暗想。
“那些问题儿童之所以长大后干了各种坏事,都是因为他们小时候父母没有起到教育的责任。”余赦痛定思痛,“没想到这种不负责任的父母竟是我自己。”
杜威冯琦见余赦突然一言不发,皱着眉头表情深沉,以为他无法接受宠物对自己有异心的说法。
“余赦大人,您如果不方便,我可以代劳。”杜威冯琦说,“光明城中也有圈养魔怪的地方,我们有专门训练魔怪的人──”
他的话音未落,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玻璃纹。
透明的黑色,就像是冰花一样的纹路,周围有雾气缭绕,和暗神的神力并不一样。
他愣了一秒,突然意识到这种玻璃纹并非和它的美貌一样值得亲近。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一旦他碰到了这片玻璃纹,只有可能和暗神一样消失。
并且这个过程不会超过一秒钟。
杜威冯琦顿住的同时,余赦出声阻止。
“够了庭慕,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动手。”
这一声就像警钟一样在杜威冯琦的心中敲响。
他从回过神,身体后退直到他和余赦之间的距离足够疏远。
余赦担心杜威冯琦继续留在这里,庭慕会对他动手,于是催促他赶紧离开。
杜威冯琦没有多留,礼貌地向余赦和奎纳道别,走之前他的目光在余赦的脸上停留了几秒,这才转身回到黑暗的楼梯间。
“城主大人,需要老夫给你们留空间吗?”奎纳眼观鼻鼻观心,“不过请您不要太苛责庭慕,毕竟它是地下城的仆从。自它诞生以来,我们就陷入了沉睡,想必它一直孤单的在地下城中生活,缺少了对人类社会的认知。”
“我不会怎么它。”余赦看着奎纳替庭慕找理由的模样,露出一个笑容。
他突然发现自己比以前笑的时间更多了。
“那么老夫就先去光明城周围看看。”奎纳说着身体生出了许多羽毛,覆盖在祂的体表。
整个光明城的人都已经看到祂和暗神战斗的场面,奎纳也不再继续隐藏。
祂的整个人类形态逐渐消失,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鸟以后,在空荡荡的墙边拍了拍翅膀,像一颗流星,嗖的飞了出去。
余赦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庭慕。
他发现庭慕也瞪着他,并且目光中还有几丝责备。
余赦:“……”
他还没责备庭慕,庭慕竟然反客为主了。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选择棍棒教育,而是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庭慕保持水平。
邪神看着他的动作,圆圆的耳朵抖了抖。
“这个愚蠢的人类在做什么?”祂心中想。
“庭慕,我知道你的年纪大了。”余赦思考了一下措辞,“而且这半年来,你接触了许多外界的信息。受到这些信息的干扰,你一定会发生某种改变。但我们都希望,你的改变是往好的方向去发展。”
?
他卑微的仆从在说什么。
“总之我知道动物都会进入发I情期,通过本能去繁衍后代。你希望拥有一个能够陪同你度过这个阶段的同伴,也十分正常。你希望能够拥有后代,也情有可原。”余赦又战术停顿了几秒。
?
发I情期?
什么叫做祂希望拥有一个同伴?
什么叫做祂希望拥有一个后代?
“虽然我之前也思考过,要不要送你去绝育,但是这个想法最终腰斩了。”余赦又说,“第一个是因为当时的条件不允许,第二个是你对我而言并不是单纯的宠物,你还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没有这样做。”
什么绝育???
这个愚蠢的人类的脑子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邪神的眼神变得古怪,那双深蓝色的眼瞳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既然我这样信任你,你是不是也不应该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余赦深深地看着它,“我知道,你对我非常依赖,连发泄的这种事都希望我能够帮助你。”
邪神闻言脑子嗡嗡响。
祂顿时想起,这具兽身在祂没有刻意控制之前,一直是凭借本能在行动。
动物的本能中就有发I情这一项,而这具身体的发I情对象就是余赦。
“虽然你这样信任我,我很高兴。我也很希望能够帮助你,只要我能够帮助。”余赦继续输出,“但是,这种事情是不可以的,因为我没有办法帮助你繁衍后代。”
“我们之间有生殖隔离。”余赦一锤定音。
“……”
余赦说完以后,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头凶兽的反应。
只是凶兽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刻,每一根毛都是凝固在身体上的。
“难道是我说的太复杂了,它还懂不了?”余赦心中暗想。
因为这个原因,余赦换了一个说法。
他摆出和蔼可亲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凶兽的头:“总之你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了。”
“!!!!”邪神如垂死病中惊坐起。
“呵,愚蠢的人类。”
“你以为本神会对你感兴趣吗。”
邪神的内心发出了冰冷的反抗声。
然而当祂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就像一只护食的猫时,祂顿时有些慌张。
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祂怎么能够对一个人类与众不同?
一定是被这具身体影响了。
对,就是这样的。
一旁的余赦见庭慕脸上就像打翻了调色盘一般,表情千变万化,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是听懂了?”
突然间,他看到庭慕的身体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个白白嫩嫩的团子趴在地上,眼睛一闭,尾巴搭在一旁,就这么晕了过去。
“???”
余赦震惊地伸手把团子捡起来,治疗了一次,但团子不见好转。
“我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晕过去了……”余赦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他把庭慕治疗了几遍,庭慕还是死死地闭着两只绿豆大的眼睛,一副厌倦人世的模样。
“系统,它没事吧?”余赦焦急地在心中问道。
[主人实际上,庭慕现在还醒着。]
“……难道它在装晕?”余赦问。
[大概是这样的。]
[主人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青春期的孩子都是这样。]
余赦震惊了,没想到系统竟然懂点教育。
“原来如此。”余赦有些后悔,“当初只顾着下载猫德学院的课程,忽略了青少年教育。不然现在就算庭慕用不上,也可以给晓华用。”
[主人没关系,赛科利对青少年教育也得心应手。]
“哦是吗?”余赦说,“那我就放心了。”
虽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程晓华现在除了年龄和脸,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和少年挂钩。
这都是赛科利的功劳。
之后的几天里,余赦一直都待在钟楼中。
他要确保在他换下核心碎片之前,钟楼里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只是在击杀暗神的那天,这个房间的两面墙被无情地摧毁了,住在里面穿堂风一直刮在身上。
但余赦并不想让光明城的人进入房间修缮。
于是成为神以后的奎纳,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钟楼上砌墙。
余赦在一旁围观了片刻,不过奎纳的阻拦,加入了砌墙的工作中。
因为如果要给奎纳的战斗打分,余赦可以打上一百五十分。
但如果要让他给奎纳在这些居家活上打分,他只能给二十分。
其中有十八分是友情分。
“城主大人您那双珍贵的手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奎纳大声反抗,“这种事情有老夫就够了。”
余赦看着稀稀拉拉,被风一吹就倒的墙,沉默了两秒。
“为了从楼下路过的人的安全负责,我还是来帮你吧。”
“可恶──”奎纳捏紧拳头,紧紧咬住牙齿,眼角的伤疤随着他悲愤的情绪,不断地抽搐,“老夫怎么能这般无用!”
“术业有专攻。”余赦安慰道,“比如赛科利,对这种事情就更加擅长。”
“啊!竟然被黑鸡比下去了!老夫还是去死吧!”奎纳生无可恋地望着稀稀拉拉的墙,“成为神,又有什么用呢……”
余赦:“……”
很凡,让他很气。
等他们砌好墙以后,余赦开放的拜访时间变多了。
期间不断有光明城中的位高权重者上楼,也有贫民窟的代表。
看似是余赦随意抽选的,但这些人都是奎纳事先调查过,掌握了一定信息的。
除此之外,杜威布曼每天都会到钟楼来,跟晨昏定省似的。
原本这没什么,但是每一次杜威布曼来的时候,都有杜威冯琦的陪同。
一旦杜威冯琦出现,被余赦揣在兜里的团子,就跟突然活过来了一样。
从庭慕那天昏过去以后,平时都一动不动,连余赦在它身上乱戳也丝毫不搭理。
余赦觉得它这副样子,就跟没有生命的玩偶一样。
但是只要杜威冯琦一出现,庭慕就会在他的包里乱动。
时不时地从边缘处冒出脑袋,或者又用爪子隔着衣服在余赦身上扒拉。
等到杜威冯琦离开以后,余赦准备秋后算账,团子又变成了假团子,摊着肚皮闭着眼,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
余赦:“……”
还能怎样,笑一笑蒜了。
等了一周有余,并没有发现光明城中的其他异样。
倒是整个暗之域的暗元素在缓慢的消失,普通的烛火逐渐可以照亮一点点黑暗。
余赦见状,将一些植物的种子交给了杜威布曼。
只要未来有阳光照进光明城,种子就能够发芽长大。
他给的种子,都是一些好养活的蔬菜和粮食。
并且他这几日还在核心碎片的光芒之下,养活了一盆蒜苗。
地下城中的植物,可以依靠恐惧石,不用阳光就能够生长。
用暗神神力制成的那枚戒指,仅仅戴在他手上就已经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等他取下来时,一定会更加明亮。
到时候,光明城的人完全可以在钟楼的附近种作物。
人们看到了希望,更加崇敬恐惧之源。
他们开始在城市中大肆修建恐惧之源的神像。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邪神的模样,于是都将浑身散发着圣光的余赦,当做了神像的参考。
一直在钟楼上的余赦对此一无所知。
奎纳则认为余赦身为地下城的城主,理当拥有这样的待遇,于是并没有将这当回事。
等到余赦从杜威布曼的嘴里知道,光明城中已经到处都立着自己的神像时,为时已晚。
他也不好让光明城的人将雕像摧毁,只能用僵硬的笑容敷衍杜威布曼。
余赦原本想要等待暗神的目标送上门来,但是那个倒影中的城市,在那天后再也没有出现。
“城主大人,我们准备彻底离开了吗?”奎纳问道。
“我已经让杜威布曼通知了光明城的所有人。”余赦点点头,“换下核心碎片时,光明城一定会陷入暂时的黑暗中。”
在钟楼以外,因为那场灾难只剩下十几万的光明城居民们,都聚集在城市的中心。
他们手中举着火把,或是举着用魔怪油脂炼制成的蜡烛。面前都是燃烧着的高耸的火堆。
他们在等待突然的寂静。
人们抬起头,看向钟楼顶端恢复如初的房间。
不少感性的人,眼中不经流出泪水。
这是两千年来,第一个给他们带来希望的神明。
哪怕他们听惯了恐惧之源的恶名,此刻也只有留恋。
钟楼前有一座新树立起来的雕像。
雕刻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青年,他垂眸浅笑,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晕,圣洁和无私,如同洗礼一般让光明城中的人们感到宁静。
大家手牵着手,紧紧盯着钟楼。
再过一会儿,神明就将彻底地离开。
人群中,杜威布曼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倒在自家兄弟的肩膀上。
经过这一战,两人的关系迅速地缓和。又或者是彼此解开了内心的桎梏。
杜威冯琦拍了拍哥哥的脑袋:“别哭了,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你。”
杜威布曼呜咽着说:“可是两位老师就要离开了。”
“我知道啊……”杜威冯琦看着钟楼顶,眼底出现一丝异样的光,“我能到神级吗?”
“嗯……?!”杜威布曼抬起头,“你说什么?神级?”
杜威冯琦顿时有些脸红:“我只是说说。”
杜威布曼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冯琦,你的想法并不可耻,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杜威冯琦看向他:“你认真的吗?”
杜威布曼点点头:“你看,在这之前谁又会相信我能够进入护卫队呢?”
正在这时,他们眼前的光线突然暗去。
就像被一块厚厚的黑布盖住了眼睛。
手中的火焰,仅仅只能穿透一点黑暗,让那一节空间变成微弱的橙色。
就算如此,他们也能够看见自己身边模糊的身影。
千万束火焰,冲破了黑暗的阻碍。就像是暗河中被释放的万千花灯。
光明城的人们心中不再有对未知黑暗的恐惧,他们都抬起头,似乎想要透过火焰无法穿越的黑,看清楚,看清楚钟楼上被他们寄托的希望。
突然。
一道比曾经更加耀眼的光芒亮起。
这道光线如同一把劈开天地的利剑,将黑暗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骤然间,一束阳光从外照了进来。
一开始只有一束。
但随着裂口的增加,一束,两束,三束,四束……百束,千束,阳光照亮了整个光明城,以及它的边缘。
光明城的人们愣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光,这样真实,剔透,晶莹,充满温度的光。
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到下巴,滴落在泥土上。
哪怕是再在意自己形象的人,都无法控制自己露出脆弱的丑态。
求而不得之物突然在某天来到身边,无论是谁,都无法保持平静。
想必他们的先祖建城之初,在为城市命名的时候,就希望着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在黑暗之域看到真正的阳光。
因为恐惧之源的存在。
他们,看到了。
钟楼里,悬浮的半透明球体中,少了一只深蓝色的盒子。
而一枚纯黑色的戒指,正在其中缓缓的转动。
除此之外,房间中没有了活动着的物体。
与此同时,余赦回到了久违的地下城中。
刚一出现,就看到一个壮实的身影朝着自己狂奔过来。
紧接着他就被三块肌肉狠狠地夹击。
余赦将脑袋从肌肉的禁锢中抽出来。
原来差点把他闷死的是胸大肌,以及两条大臂的肌肉。
“余叔叔!!!”程晓华哭唧唧的声音传来,胸腔振动的频率让余赦的脸颊发麻。
“原来是晓华……”他还以为地下城遭遇敌袭了……
余赦让程晓华将他松开,退后一步仔细打量了一番。
……
他不在的日子里,程晓华又变壮实了许多。
赛科利当真是将这孩子当成钢铁人在饲养啊……
这么一看,他们对杜威布曼的训练完全不及格。
余赦一时间无力吐槽。
“城主大人,您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赛科利朝他鞠了一躬,但脸上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由衷的感情。
余赦知道赛科利的习惯,点了点头说:“那个人还没死吧?”
他虽然嘱咐过不要把谢荣升杀死,但不禁有些担心,毕竟赛科利不是普通人类,万一下手没个轻重,直接把谢荣升打死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城主大人放心,那个人还好好的待在地下城中。”赛科利又说,“但是鄙人担心他饿死,于是自作主张的使用了储藏室中的一些食物,让他保持体力。”
余赦点点头:“这是应该的,做的很好,赛科利。”
赛科利立马垂下头:“多谢城主大人夸赞,鄙人不胜荣幸。”
奎纳在一旁冷眼瞧着,听到余赦夸奖赛科利以后,发出了一声冷哼。
然而赛科利根本都没有搭理祂,继续低着头等待余赦的询问。
余赦说:“其他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去忙自己的吧。”
“城主大人才回来,是否需要鄙人服侍您进餐?”赛科利问道。
“不用了,我在外面的时候,赛科利不是每天都会给我准备新鲜的食物吗?”余赦说。
“那些食物都太过简单,若不是考虑到好拿取的因素,鄙人一定能做得更好。”赛科利的头垂得更低了。
“对于我来说一点都不简单,每一餐都凝聚着赛科利你的忠心。”余赦说,“而且非常美味。”
“城主大人!!!”赛科利躬着腰,一副要立刻为余赦肝脑涂地的模样。
余赦知道再这么下去,在赛科利估计整个身体就要对折起来了,连忙说:“好了就这样吧,我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说完便离开了这里,前往无人打扰的黑暗殿堂。
等余赦走远以后,赛科利还保持着余赦离开时的姿势,只是他的肩膀不断的颤动,喉咙里发出了咕咕咕咕的笑声。
奎纳发出一声酸溜溜的嘲讽:“窝在地下城里煮煮饭,就能得到城主大人的表扬,呵!”
赛科利这才抬起头来:“你这种粗鄙之人,永远都无法懂得执事之道。”
因为使用恐惧之精的缘故,余赦的听力比起以前变得好了几倍。
虽然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但他仍然能够听到奎纳和赛科利的争执。
闻声他脚下的步伐又快了几分。
进了黑暗殿堂以后,余赦松了口气。
奎纳和赛科利都是优秀的下属,但是他们之间的同事关系实在难以协调,他这个做临时上司的,被夹在中间,显得左右不是人。
余赦没有进后殿,而是坐在前殿的王座上。
“系统,可以开始升级了。”余赦在心中对系统说。
说着他将那枚盒子从口袋中拿出来。
打开华丽的盒盖,一枚碎片赫然出现在其中。
它躺在如同锦缎一般的黑色垫子上,显得格外小巧。
余赦看到碎片的大小时,因为侥幸心理提起来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
[主人。]
[这块核心碎片并不是完整的第三部 分。]
“我看出来了……”余赦长吁一口气,“果然没有这么轻松的事。”
[但是主人您往好处想。]
[第三部 分的碎片,你已经收回了二分之一。]
“还不知道另外的二分之一在哪儿。”余赦说。
他将另外已经合在一起的碎片拿出来,顿时这块独立的碎片立刻从盒子中漂浮起。
就像两块磁铁一样,它们迅速的拼合在一起。
顿时地下城中出现了轻微的颤动。
[主人必须找到完整的第三部 分,我才能够升级。]
[但是因为新增的部分,促成了地下城中心的区域解锁。]
[主人您需要前往查看吗?]
余赦还沉浸在失望的情绪中,摇了摇头,从王座上走下来,往黑暗殿堂的深处走去。
他对最里面的房间已经不那么抵触。
在恐怖的东西,接触的时间久了,也就那么回事。
余赦随手推开旁边的一个房间,走进去后,里面是一间装修风格华丽的卧室。
余赦随意地倒在床上,卷过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又有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收回了这次的碎片以后,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香甜,就连梦中他也在寻找核心碎片。
他梦到自己变成了追风筝的小人,而碎片则变成了在天上飞的风筝。
余赦在地上追着,眼看离碎片越来越近,只差一个手掌的距离就可以拉住的时候。
碎片突然冒起了白雾,片刻后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余赦的手正好拉在祂的头发上,吓得他赶紧松开手。
然而风筝开始追起了他,跟在他身后狂追不舍。
余赦疯狂地想要逃跑,但还是被风筝追上了,身体被风筝线缠了一圈又一圈。
风筝线是祂的头发变成的,银白色,怎么割都割不断。
后来这些头发又变成了尾巴,紧紧地裹着他的身体。
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邪神,而是一人高的凶兽。
它用尾巴缠着他,用充满欲I望的眼神看着他,随后他感觉自己的腿被抬了起来,对方的尾巴尖挑开了他的嘴唇以及牙齿,塞进口腔中。
“救命啊!”
余赦猛地从床上坐起,周围哪里有什么一人高凶兽,他的枕头上倒是趴着一只团子,毛茸茸的尾巴搭在他的脸上。
余赦:“……”
他愤怒地将团子从枕头上提起来。
“终于醒了?”余赦咬牙切齿地问。
团子睁开绿豆大的眼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歪着脑袋,用白乎乎软绵绵的绒毛在他的手腕上蹭了蹭。
余赦顿时裂开了。
什么时候庭慕竟然会撒娇了。
他还没开始撸啊?!
而且他怎么觉得庭慕又变了个样。
装晕之前,庭慕明明已经能够听懂复杂的话语。
但是现在,看起来又像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在第二部 分核心碎片收集齐之前,庭慕缩小身体的后,喜欢睡在他的枕头上。
但是去光明城的时候,庭慕开始趴在他头顶,并且雷打不动。
现在庭慕又回到了之前的习惯,余赦一时间还很不习惯。
见团子一脸无辜地盯着自己,余赦不由得十分泄气。
但经过庭慕这么一闹,没有集齐碎片的失落转瞬即逝。
他将庭慕留在床上,自己下了床。
正在这时,系统突然说话了。
[主人,吸收了新的碎片以后,我分析出了那两块石板的时间。]
余赦顿时一愣:“是什么?”
[我的分析结果非常奇怪。]
系统显得有些不确定。
“你说便是。”
[经过我的分析,刻在石板上的时间,来自于一万年前。]
“一万年前??”余赦疑惑,“如果说这块石板是恐惧之国降临后,极炎之神拿过去的,也不可能啊。因为我们出现成熟文字的历史,根本没有超过一万年。”
[主人这仅是第一个结果。]
余赦闻言,心中一跳:“还有第二个?”
[第二个分析结果证明,它们的时间来自于现在。]
“现在?”
[上面的文字,是最近才刻上去的。]
“为什么会有两个结果?”余赦问,“是不是你的分析有问题。”
[嘤——]
[在这块核心碎片收集之前,我以为是我的分析有问题。]
[但是有了这块核心碎片,我的分析能力又提高了。]
[我可以保证这次结果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准确性。]
余赦沉默了片刻,脑海中如同一片乱麻。
系统的分析结果太过骇人听闻。
如果系统的分析没错,这两块石头来自于一万年前,又来自于现在。
这是一件互相矛盾的事。
根本都逻辑不通。
但是系统为什么会分析出这样的结果。
这两块石板出现在极炎之神的山谷中,也疑点重重。
[主人,除了时间以外,我还得到了别的信息。]
余赦沉声:“你说。”
[这两块石头,其实是活的。]
“活的?!!”余赦失声道。
[可以理解为某种活性物质,但我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我进行了一部分的切割,但是石头切割之后的主体可以自我修复。]
[并且我将石头放在您的猪圈旁时——]
“什么叫做我的猪圈……”
[总之,其中有一头撞破了头的猪,在触碰到石板以后,它受伤处的细胞开始活化。]
[包括它蹭掉的那块死肉,也保持着活性。]
[这两块石板可以维持生命。]
“……什么?!”余赦有些难以置信。
石板上如果没有他们的文字,仅仅是恐惧之国的东西,他并不会对这个结果太过吃惊。
但是石板上刻着他们的文字。
并且他认为这些文字绝对不是轻而易举的刻上去的。
因为系统说过,石板受到损伤以后,会自动修补。
这些文字能够一直保存在石板上,没有因为石板自身的修补而被抹掉,绝对不是意外。
那么刻下文字的人究竟是谁,石板又是怎么被传递到恐惧之国的。
[主人的问题已经超出了我能够解答的范畴。]
“也许邪神知道?”余赦心下考虑。
[主人?]
“没事。”余赦回答道,“你继续研究,有了新的进展立刻告诉我。”
[好的主人。]
系统停顿了片刻,又犹犹豫豫地说。
[主人,我的表现如何?]
余赦:“?挺好。”
这副求夸奖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系统闻言顿时喜不自胜。
余赦沉默了两秒:“我要去见一见昔日的朋友。”
谢荣升的脸顿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离开黑暗殿堂,逮住在一旁训练的程晓华,让他带自己去找谢荣升。
“他现在被关在审讯室里。”程晓华一脸天真的说。
“你带我去吧。”余赦之前有听奎纳提起过这个审讯室,并不意外。
程晓华带着余赦穿过一条条走廊,来到审讯室外。
他把手放在门上,因为他的动作,石门发出了咯吱的响声,里面顿时传来了一阵惨叫。
余赦纳闷地问:“里面的是谢荣升?”
不会是抓错人了吧。
谢荣升从来不这样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