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难道老板想当我的舞伴?”奥日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怕把你的鞋踩掉。”余赦说。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和我跳舞的?”奥日问。
“比如盐城的城主?”余赦说。
奥日端着hasong一僵,笑容十分勉强。
“其实我们见面时,你期盼的并不是来自炎城的商队对吧。”余赦说。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奥日说。
“刚开始我也没有看出来,只是奥日你不断地掩饰,反而看上去很可疑。”余赦说,“所以我才认为比起无关紧要的物资,你想听到的是从炎城来的信息,或者是见到某个人。”
“不得不说,老板你的观察真是细致入微。”奥日认命般抬手喝了一口hasong。
“既然你还有留恋,为什么这几天没有一次提出来要进入山谷。”余赦说,“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反正都快死了,死马当做活马医。”
“你刚开始的顾虑是担心自己在山谷中孤独死去,但是和我们一起,这个问题就不会困扰你。”余赦说,“为什么还是在犹豫。”
“因为这场演出的剧本上已经写上了坏的结局。”奥日说,“我离开流动城的时候,也许会错过我想见到的人,或者是听到的消息。”
“哪怕我已经告诉你,没有商队能从废墟通向这里?”余赦说。
“你一定有等待的经验吧。你不知道等的人什么时候会来,但是你已经等你很久了,也许你一离开,他就马上来了。”奥日说,“你还可以转身回去,去见你等待的人,但是我一旦离开,就是永远地错过。”
听见奥日这样说,余赦知道他心意已决,便收起了劝奥日与他们同路的打算。
因为轮回是一个老人,一路上一定会有诸多不便,如果奥日在,余赦觉得更加稳妥一点。
但是奥日下定了决心,余赦不再强人所难。只是庭慕如果在他们出发时还没办法变回正常的体型,会让他的安全感下降了几个度。
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庭慕陪在身边,替他斩杀魔怪,让他这一路来少了不少辛劳和危险。
“竟然产生了依赖感啊。”余赦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也许这次是一个改掉坏习惯的机会,收回碎片以后,可以进行第二次恐惧之精的消化了。”
正在这时,奥日的声音打断了余赦的思维。
“老板,你为什么想让我跟着你们进入山谷。我们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你对我未免有些太在意了。”他托着下巴说,“您不会是因为我的美貌爱上我了,舍不得我死。”
余赦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耸了耸肩膀。
“你的外表的确很美,但是不足以让我心动。”他说。
“莫非你见过比我更好看的人?”奥日身体前倾,兜帽后落,露出他藏得严严实实的脸。
如果只听奥日的话,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相当自负的人。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个世上的人那样多,见过比他好看的人当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只要看到奥日的脸,就会瞬间打消这个想法。
能成为炎城城主男宠的他,当然有远超常人的美貌。
他即便是因为炎疫这种绝症衰弱至此,但依然懂得如何让自己像宝石一样烨烨生辉。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块易碎的宝石,脆弱和魅力完美地持平。
他知道就算是对他看不顺眼的番兰在这里,也会因为他此刻的举动呼吸急促脸红心跳,然而面前的余赦却毫无反应,脸上甚至找不到一丝移动的线条。
“我当然见过。”余赦说。
奥日虽美,但是和躺在水晶棺中的某位相比,就是匠气十足的工艺品,虽然精美但不够夺人心魄。
比起那种漂亮到让人恐惧,不带一丝烟火气,超脱于世间令人窒息的美貌,奥日甚至比不上祂的一根指头。
虽然这样想有些奇怪,但是余赦克制不了这样的想法从脑海深处冒出来。
奥日一只手撑着下巴,似乎很感兴趣:“可惜了,要是我还活着,一定会缠着老板带我去见见那个人。”
可以见,只要你不嫌命大。
余赦心想。
正在这时,在篝火旁跳舞的众人散开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慢慢从远处走来。
居民们热情的向他打着招呼,能看出大家都十分尊重这个深居在流动城深处的老人。
“大家都来了。”轮回抚摸着胡子,笑得十分慈祥,就仿佛在场的都是他的孙子。
他走到篝火前站定,因为年龄缩水的身影被火焰勾勒出一道金黄色的光边。
“每一年的今天,流动城都会进行一场祭典。我们是在欢迎新到来的家人,也是在纪念离开我们的家人。”
“在座的所有人,我们相处的日子不久,最多的只有两年,最少的只有几天。但是在这短暂的时光中,你们已经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我也将用此生去铭记你们。”
“为什么我们家族的每一个孩子都叫做轮回。那是因为我的父母,我的祖父祖母,以及其他先祖,都抱着这样一个信念在这里生活。”
“不要忘记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活着的人,让他们的故事不随着他们的逝去而终结。”
“我从小就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将这个信念转化为我生活的动力。”
“我们相信每一滴鲜血离开身体以后,会转化成另一种能量回归身体。而每一个人死亡以后,他们也将变成灵魂,守护着这片地方,帮我们抵御魔怪,等待下一次来到世间的机会。”
“这些点燃的灯火,都是我们逝去的朋友,请大家在这里为他们献上赞歌。”
轮回说完以后,所有的居民们都安静下来,嘴里清唱着之前的那首歌,但是这一次的曲调不再欢乐,而是充满了悲伤的气氛。
余赦觉得这首歌听起来像是曾经在教堂中听到的安魂曲。
在大家唱完以后,轮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今天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即便是我不在了,也希望你们教导新人,永远保持这份至诚之心。”
“我们会的。”人群中响起热烈的回应。
没有一个人听出来轮回的这番话有问题。
在他们眼中,轮回是一个没有子嗣的老人,他去世以后,在流动城中就再也没有这个家族。
轮回所说的话不过是借着这次祭典向他们托付一切。
老人的瞳孔逐渐被火光覆盖,他的热切隐藏在其中,无人注意他此刻的激动,只有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一些秘密。
他的发言结束以后,人们继续载歌载舞,一年中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够无所顾忌的畅饮。
很快就有不少人醉倒在广场上,其中就包括盛嘉德四人。
更有胜者直接睡在篝火旁,手中还拽着酒杯。
番兰和千日回到了石桌处,两人因为跳舞的缘故,表情中还带着兴奋。
番兰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流下来,双颊隐隐红润。
千日原本快要冻结的血液也似乎因为舞蹈的缘故流畅了许多。虽然她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正在这时,轮回走到了他们面前。
“今天晚上,你们做好准备以后就到我的居所后面等我。”
“轮回大人,您真的不害怕吗?”余赦问。
“我当然会害怕。”轮回说,“但是比起害怕,我更想知道当初我的曾曾曾祖母在山谷中看到了什么。”
“轮回大人,你刚才在大家面前说的话,竟然是这个意思。”奥日一下子明白过来。
“奥日,我离开以后一定会有人问起,到时候就拜托你帮我解释一下。”轮回说。
“我会的。”奥日说着,抬起老者的手,用额头在他的手背上贴了贴。
“你们可以再享受一会儿,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轮回说完便离开了。
“没想到轮回大人也要加入我们。”番兰说,“他一定也想找到治疗炎疫的办法吧。”
这时一旁安静坐着听他们说话的程晓华突然拉了拉余赦的袖子。
“余叔叔。”程晓华小声地说。
“怎么了?”余赦低头看向他。
“番兰姐姐身上,多了一些黑黑的淤泥。”程晓华说。
“什么?”余赦一愣,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番兰。
“我脸上有什么吗?”番兰听不懂程晓华的话,抬手指了指了自己的脸颊。
“没什么。”余赦压制住自己的惊讶。
如果他没有猜错,淤泥是对人死亡的预兆。
程晓华之前也分别在他以及炎疫病人们身上看到了淤泥。
夜色更深,这里的篝火足以燃烧至天明。在炙热的火焰下,炎疫病人们睡得十分安稳。
余赦看着番兰在火光下红润的脸,想了想开口说:“番兰,晓华还有些中暑,我也帮你看看。”
番兰闻言竟然有些躲闪:“不用了余赦先生,我挺好的。”
然而余赦已经向她伸出手,但是在中途被番兰的手挡住了前进的路线。
余赦碰到了她的指尖。
竟然是凉的。
难道是和千日牵了太久的手?
还是说另有原因。
“我们出发吧,不要让轮回大人等久了。”番兰站起来说。
“好。”千日也站起身,“不过我要先回去收拾一下房间,里面还放着一些东西。”
“我送你们过去吧。”奥日微笑着重新戴上兜帽。
余赦见状只好作罢,和程晓华一起,先回轮回的居所准备。
和番兰三人分开后,他们回到了轮回居所的水池旁。
“余叔叔,房间里没有其他东西,为什么不和番兰姐姐他们一起走?”程晓华问道。
“因为我要把你送回地下城。”余赦说。
“余赦叔叔是嫌弃我碍事吗?”程晓华的眼里顿时布满水汽。
“当然不是,晓华现在能帮很多忙了。”余赦说,“但是那个山谷的危险,不是你这个小孩子能够承受的。”
“可是——”程晓华还想再说什么,身影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余赦看着空荡荡地房间,编了一个措辞,应付等会儿的询问。
他在屋子里坐了许久,估算着其他人大约快到了,这才动身往水池边上走。
番兰和千日两人,几乎和他是同时到的。
两人看到余赦一人站在这里,顿时很惊讶。
“余赦先生,小朋友去哪里了?”
“我让他留在流动城了。”余赦说。
“这样也好,毕竟进入山谷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他只是一个小孩,这样太冒险了。”番兰说,“留在这里,至少还能让奥日照顾一下,虽然这个家伙也活不了太久了。”
“奥日呢,我以为他会过来送你们。”余赦说。
“他说看不惯离别,挥挥手就让我们滚了。”番兰咬牙切齿地说。
余赦看着她,眉头微微皱了皱。
今天晚上雪山依然出现了,清泉正顺着山顶慢慢向下流淌,寒气让番兰浑身发抖。
过了大约十分钟,轮回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石桥上。
“久等了,各位朋友。”他拄着拐棍走过来,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精神。
“轮回大人,山谷在流动城的西边,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在这里集合?”
“当然是因为要接近那个山谷是要从这里出发。”
其他人一愣,轮回的居所明明在流动城以内。
而且流动城是被城墙围起来的,只有一个出入口。
难道说轮回居所附近,还有另一个通向城外的口子。
轮回指了指身后的雪山:“我们要从雪山旁边过去。”
余赦看向他指的方向,那里看起来就是一片无法穿透的山壁,如果不是轮回告诉他们,他们一定想不到那后面别有洞天。
轮回带着他们趟过池水,走到隐蔽的入口处。
原来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山洞,狭窄如羊肠一般,但是极其幽深。
并且这个山壁的温度很低,余赦感觉最低的部分,几乎只有三十度。
在烤炉一样的流动城待了这么久,突然进入三十度的环境,余赦觉得自己仿佛从夏天进入了冬天。
他都如此,千日更是差点被冻成冰雕。
最后还是依靠番兰的元素亲和法术,已经番兰的体温帮助,这才通过了山洞。
出了山洞以后,他们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城内了。
但是周围的景色,不像是流动城外常见的风景。
这里甚至有不少绿色的植被,还有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水。
只是沙漠绿洲般的美景下,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这一路他们解决了十几波魔怪以及变异植物的攻击。
终于在天亮的时候,轮回突然停下来了。
他苍老的身体经过一夜急行军一样的折磨,看上去更像是寒风中的枯叶。
“到了。”他仰起头,看向他们右侧的山壁。
这个山壁从他们出山洞开始,就一直陪伴着他们,绵延不绝,似乎像一座几千米的山脉。
但是余赦几人却发现,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山壁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显得陡峭。
整个山壁像是一位伫立在此处的神明,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一时间,番兰和千日都出现了明显的不适。
他们莫名地对这光秃秃的山壁感到惊恐,就像山壁马上可以活过来,变成巨大的怪物,将他们吞进肚子里。
“这里好压抑。”番兰用力深呼吸一口气,身体打了一个哆嗦。
轮回将自己保管的那部分钥匙递给余赦。
余赦见状,将放在自己身上的两块也拿出来。
他将三部分拼合在一起的瞬间,这面嶙峋而陡峭的山壁突然发出了阵阵沉闷的响声,就像有某种机械被触动一般。
但是那声音却是不规则的,是不包括人为的制造。
随着声音的响起,整个山壁缓缓朝两边打开。
金黄色的,如同太阳初生般的光芒从山的中心绽放。
巨人张开了他的怀抱,露出它金黄色的心脏。
余赦几人在刺目的金色光芒之下,看到了一片橙红色的翻滚中的岩浆。
这些岩浆是从被剖开的山壁上流下来的,一点一点渗透岩石,就像被画家随意泼洒在立柱上的红漆,又像是巨人流下的血液,缓缓浸入滚滚的岩浆池中。
岩浆在不断的流动,会因为某一处的受热不均突然发生变化,看上去就像是提着明明灭灭灯笼的神侍者。
灼热的气温吹拂在每个人脸上,余赦感觉自己的皮肤发烫发红。
“走吧,我们进去。”余赦说。
轮回已经迫不及待地杵着拐杖走了进去,仔细看他的身体竟然还在颤抖。
千日看向番兰:“番兰,要不你回去吧。”
番兰转过头,用坚定的语气说:“我已经到这里了,怎么可能再回去。我会陪你解决一切的。”
她说完往山谷中踏出一步。
突然间,她的眉头皱在一起,皮肤上瞬间结了一层白色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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