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声音,立刻回过头去。
“您是轮回大人?”千日问。
“是的。”老人笑容可掬地说,“年轻人们,不用这样拘束。”
“轮回大人,陶罐上的是你先祖过往的经历吗?”余赦说。
“上面那个女人是我的曾曾曾祖母。她年轻的时候忠于探索,喜欢到处游历。有一天她来到了这里。”轮回说,“然后她认识了居住在流动城的人们。”
“那个时候流动城的规模看上去很小。”余赦说。
“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子。”轮回说,“毕竟是四百多年前的事情,来到流动城的炎疫病人还是少数。”
“画面上那个男人是您的曾曾曾祖父?”余赦问。
“没错,正如你们所见,我的两个先祖认识并且相爱了。”轮回说,“你们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最后一个罐子上不见我曾曾曾祖父的身影吧。”
余赦几人点点头。
“我的曾曾曾祖父是炎疫病人,所以从曾曾曾祖母见到他的那天起,他们的爱情就一直在倒计时。”轮回说,“但是以曾曾曾祖母的性格,是不会这样轻易向命运妥协。”
“你们把第八个陶罐上的布揭开吧。”轮回示意道。
番兰闻言把那张布拿掉,第八个陶罐上的画面引入眼帘。
上面画着那一男一女来到了一座山谷面前,而这座山谷正奇异地分开了。
“他们去了流动城西边的山谷。”轮回说,“并且用‘钥匙’打开了山谷,进入其中。”
番兰闻言,顿时激动地看向千日。她在千日眼中,也看到了不可抑制的欣喜。
她们竟然进入流动城的当日就找到了前往山谷的信息。这意味着千日治好炎疫有了希望。
“但是,最终离开山谷的只有我曾曾曾祖母一人。”轮回的话音打断了两人的喜悦,“我的曾曾曾祖父从此消失了。”
“他们在山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千日压抑着战栗的情绪问。
“我不知道。”轮回摇了摇头,白色的胡须跟着晃动,“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山谷中的一切,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悲剧。”
“她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整日闷在房子里。几个月后,有人发现她肚子变大了,这才知道她原来早就怀了身孕。”轮回说,“肚子里的小孩,就是我的曾曾祖父。”
“她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把孩子生下来了。”轮回说,“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因为凡是炎疫病人,是没有办法留下子嗣的。”
“也许是因为他们其中一个人是健康的。”番兰说。
“一开始,大家也怀疑是这个原因。”轮回说,“只是后来,也不乏炎疫病人和健康人相爱的情况。但是别说产子,只要双方中有一个炎疫病人,就没有办法孕育子嗣。”
“您的家族相当特别。”千日说。
“我曾曾祖父自生下来以后,天生体温偏低,即使在流动城也能正常生活。他就像第一个阶段的炎疫病人,并且永远不会进入第三个阶段。”轮回说,“并且我曾曾祖父的爱人也是一位炎疫病人,她在临死前留下了一个孩子。”
“曾祖母出生的时候,和曾曾祖父的情况相同。”轮回说,“只不过她成年以后,和一个来自炎城的商人相爱。但是商人不能在这里久居,两人聚少离多,有一次商队离开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他说完其他人顿时沉默了,轮回的曾祖母不是被抛弃,就是曾祖父在前往流动城的过程中死于了魔怪手中。
“总之我们家族一直神奇地延续至今,不过就要在我这一代断掉了。”他呵呵一笑,“我至今没有找到毕生所爱。”
面对一个孤寡老人,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不必在意,我并没有因此烦恼,传承并不是我们家族的使命。”轮回说,“我的先祖们都是因为爱才诞生的,我也相信是因为爱的力量才让原本不可能活下来的我们出现。”
“您的说法虽然很浪漫,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您的先祖曾经进入过山谷的原因。”余赦问。
“这是一个永恒的谜题,没有进入山谷的人,永远无法得到答案。”轮回说,“有人把山谷当做神话传闻,有人信以为真。但是即使是信以为真的,有勇气进入的也屈指可数。”
“是因为进去的人没有出来过吗?”番兰紧张地问。
“唯一从里面走出来的,就是我的曾曾曾祖母,但是她也精神失常了,就像被夺走了灵魂。”轮回说,“其他但凡进入过山谷的炎疫病人,都不知所踪。”
“第三阶段的人,难道没有想要殊死一搏的?”千日不解地问。
“当然有,而且很多。”轮回说,“但是当你去到那个山谷前,你会发现,原来自己的勇气是那样不值一提。比起孤独地在那种地方死亡,也许还是留在这里,在邻居朋友的簇拥下死去更加地快乐。”
“还有一点,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那里。”轮回说,“开启山谷的钥匙,在每一次使用后,都会分裂成几份,遗失在黄沙之中,等待某一天重新被有缘人得到。”
正在这时,轮回将手伸进了衣服的夹层中,摸出了一块布包着的东西。
他伸出如同蒲扇一般的手,将那块布慢慢地揭开。
只见一块碎片出现在他的手上。
“这是钥匙的其中一部分。”轮回说,“你们如果想进入山谷,可以去寻找类似的。只不过,这种东西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余赦和番兰千日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取出了他们拿到的两块碎片。
他们捡到的碎片,难道真是开启山谷的钥匙。
这未免也太巧了。
这些钥匙碎片就恰巧出现在他们必经之路上,恰巧被敌人送上门。
这一切就好像有一只手在背后推动着,在帮助他们轻松进入山谷一般。
轮回在看到的瞬间瞪大了眼睛,似乎在看着一只元素级的魔怪。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没想到你们已经拿到了钥匙......莫非我得到这块碎片的意义......”
番兰紧紧盯着他:“轮回大人可以把你的那块碎片给我们吗?”
轮回回过神来,脸上重新露出和蔼的笑容:“当然可以,但是在给你们之前,你们要替我做一件事。”
他说完,其他人都警惕起来。
千日询问:“什么?”
轮回说:“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想让你们帮我在流动城举办一个小小的祭典。”
几人闻言,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其实流动城的每一年,都会有一次祭典,为了祭奠那些死去的友人,欢迎新来的邻居。”轮回说,“这个祭典起源于我的曾曾祖父,他一开始进行这场祭典是为了曾曾祖母。他希望曾曾祖母就算是死去,也能记得这一份快乐。之后我们家族的人便将它变成了工作,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只是我现在年纪太大了,又没有子嗣,想要完成这个工作已经非常吃力。”轮回说,“所以,你们想要得到完整的钥匙,就帮我完成这个工作,而且需要在祭典那天让流动城里的人脸上充满欢笑。”
“轮回大人.......您这是强买强卖。”番兰说。
“可是你们也不得不买。”轮回那张被皱纹切割得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机敏的笑容,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祭典在什么时候?”余赦问。
轮回闻言站起来,三步一停地走到了一张柜子面前,那里放着一个标记日期的沙盘。
“两天以后。”轮回说。
“什么!只有两天了!”番兰和千日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怎么来得及布置?!!”
“那是你们的事情了。”轮回一副乏力的模样,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哎呀,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余赦看着他顿时有些无语。
直到刚才,他还以为轮回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没想到行事竟然和赖皮的顽童无异。
“对了。”轮回突然抬起头,指了指余赦、番兰以及程晓华,“你们三个这几日可以住在我这里。”
“至于这个小姑娘,你拿着这个,让引你们来这里的人带你过去吧。”他拿出一把钥匙给千日。
“为什么要让我们分开?”番兰不解地说。
“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的朋友已经冻得喘不过气来了?”轮回说。
番兰闻言看向千日,发现千日的状态的确比刚进入流动城时差了不少。
“我的曾曾祖父将房子修建在这里,因为这里的温度会比其他地方更低,适合没有炎疫的人居住。”轮回说,“让你们三个住在这里,是因为你们至少会在流动城待三天以上,不想让你们热死了。”
“谢谢......”番兰低头说。
“你们进来的路上都是空屋子,随便挑一间住吧。”轮回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这里不包伙食。”
这个抠门老头!
番兰敢怒不敢言。
他们和轮回道别后,离开了这个房间。
一出去番兰就说:“千日,我晚上还是跟你一起住。”
千日摇头:“你就住在轮回大人这里,流动城的温度对你们而言实在太热了。”
奥日在旁说:“你最好听听劝,否则就要变成烤人肉干了。”
番兰嘟着嘴:“不行,我就要跟你一起。”
她突然反应过来,看向奥日:“你怎么还在这里?”
奥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显得阴森:“这不是等你们吗?”
番兰:“千日,我必须跟你一起住!你看看这个人,说不定会贪图你的美色!”
奥日冷笑一声:“美色,呵。”
番兰顿时像被点燃了一般:“你说话就说话,干嘛阴阳怪气地看着我们?!”
奥日转过头:“呵呵,你们长得还没我美,我多看你一眼,还要去洗眼睛。”
番兰怒不可遏,卷起袖子想跟奥日决斗,被千日按住了肩膀。
“行了番兰,他就是说来激怒你的,你怎么还跟他较真。”千日说。
“还是千日小姐比较温柔。”奥日说。
“你!”番兰眉头皱成了川字。
只是她发现奥日似乎长得真的可以称得上美人,之前被斗篷帽檐挡住的脸,再加上他苍白的病容,让他们忽略了这家伙的五官。
奥日的嘴角翘起,像精心描摹的画中人活了过来。
“你竟然是那个——”番兰退后一步。
除了奥日,其他人不解地看着她。
“才认出我吗,番兰小姐。”奥日说。
“你们以前认识?”余赦问。
早知道他们认识,他就不用浪费那一件羽绒服了。
“谁跟他认识,不过是听说过他而已。”番兰嗤之以鼻,“他是炎城城主的男宠。”
余赦闻言震惊了。
奥日竟然是男宠,而且还是炎城城主的男宠。
余赦没想到这个随便找的向导竟然有这种来头。
“番兰小姐好眼力。”奥日说,“不过现在我早就已经是前任男宠,毕竟在我之后,城主不可能独守空房。”
“说来倒也奇怪。”番兰看着他说,“我没有听说城主有新的男宠。”
奥日一怔,眼神失焦了一瞬。
“我还以为你失踪了,没想到是患了炎疫,来了这个地方。”番兰说,“城主看起来喜欢你得很,你都快死了,还为你留着位置。”
“对我再好,只是留下一间空房而已。”奥日笑了笑,“比不上番兰小姐千里迢迢陪着千日小姐到这里来。”
“那倒是。”番兰说,“你以为谁都像千日那样值得吗?”
“别人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这个男宠反正不值得。”奥日说。
听见他这样说,番兰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嘴了。
她只是一开始看不惯奥日,但是说到底奥日已经是第三阶段,随时都要步入死亡的人。
也许她无心的一句话,会揭开奥日心中累累的伤疤。
“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奥日看出她的情绪,风凉地说,“在这里的人,大多已经将人生看得很清楚。死神迎接的身影就在眼前时,其他的不重要了。”
千日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脚尖前方的石板。
“千日小姐现在也许不理解,但是等你到了第三阶段,你就明白了。”奥日说。
“胡说八道,我绝对不会让千日进入第三阶段。”番兰拉着千日的手走到了前面,“啊啾!”
“番兰你不要激动。”千日的声音也逐渐变远,“怎么打起喷嚏来了,是不是被我冻到了,你快放手。”
奥日将目光从她们身上收回来转向余赦:“对不起了老板,我这个向导不够专业,让你的同伴生气了。”
“没关系,我也是打工的。”余赦说,“她们才是老板。”
“是吗?”奥日打量着他,然后又摇了摇头,“不太像。”
余赦在奥日看着自己的时候,也在观察他。
如果没有苍白和病色,奥日美得能与骄阳争艳。
但是现在他的身上却像蒙了一层灰。
“别看我了。”奥日用袍子挡住脸,“再看下去,你的小宠物就要跳过来把我咬死了。”
余赦闻言偏头,看到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庭慕已然站起来,对奥日龇着獠牙。
余赦伸手把它从肩膀上揪下来,结果手臂被尾巴缠住。庭慕似乎在用肢体动作告诉其他人余赦是它的所有物一般。
“所以说你看上去不像打工的。”奥日说,“更像是做慈善的。”
“既然已经三个月没有商队来流动城了,就说明中间突然出现的废墟不是一般人能够通过的。你们却毫发无伤地来到这里,还带着一个小孩。”奥日说,“番兰的大名,我在炎城的时候早有耳闻,她会治疗法术。即便如此,我不认为她的力量能比一支会雇佣十几个天赋者的商队更强。”
“至于千日小姐,更是一个普通的元素亲和天赋者。”奥日说,“她们能来这里,肯定是受到老板你的帮助吧。”
余赦没想到他还没有和奥日说几句话,就几乎被看穿了。
也不知是他藏得实在拙劣,还是奥日的眼力太高明。
“哈哈哈,我毕竟是在城主身边待过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看不懂形势。”他似乎因为自己猜中了很高兴,但是笑两声就咳嗽起来。
“我们走吧,她们还在外面等着。”余赦摇摇头。
“余叔叔。”程晓华拉拉余赦的手。
“怎么了?”余赦附耳去听。
“这个叔叔身上有黑黑的东西。”程晓华说。
“什么黑黑的东西?”余赦一愣。
“看上去和淤泥一样的黑黑的。”程晓华说,“这个城里的人身上都有,千日姐姐身上也有,但是这个叔叔身上的更多更黑。”
程晓华看到的黑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余赦无从得知,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
“系统,你知道程晓华为什么会看到那些东西吗?”余赦在心中问系统。
[子非鱼焉知——]
“说人话。”
[人话是我也不知道啊。]
[这个小孩的身体数值比以前高多了,但是其他的我看不出来,没什么异样。]
程晓华被赛科利养了一个月,从一个小豆芽变成了小石墩,但是他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是靠饮食和斯巴达训练就能做到的吗。
余赦把手按在程晓华背上,用番兰给他的治疗法术在程晓华身上运走了一转。
他发现除了有点中暑以外,程晓华没有任何疾病和伤势。
如果和病没有关系,难道是赛科利对程晓华施加了什么高级法术?
余赦看向程晓华,想了想问:“那种黑黑的东西,我身上有吗?”
程晓华的目光在余赦身上扫过,然后点点头:“余叔叔身上有。”
余赦一愣:“在什么地方?”
程晓华伸出小手指向他左胸前:“这里,有一团黑乎乎的洞,和这个叔叔身上的淤泥一样黑。”
余赦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这里......”
这是心脏的位置。
他随时都有可能停止跳动的心脏。
余赦恍然大悟。
程晓华看到的不是淤泥,而是一种死亡的信号。
他胸前的漆黑是因为他的心脏被邪神紧握,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这个而死。
千日和城里的其他人是因为得了炎疫。
奥日身上的淤泥最多最黑,是因为奥日已经进入了第三阶段,和他一样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
“老板,你儿子是累了吗,要不然让他在轮回大人这里休息吧。”奥日转过头问。
“不用了。”余赦站起来带着程晓华继续往前走。
只是中暑,他能随时用治疗法术帮程晓华调节。
但如果把小孩放在这里,余赦反而放心不下。
他们走过石桥,就看到千日和番兰的身影。
番兰看到奥日时,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千日则不像之前那样冷得厉害。
“千日小姐的房子就在我家旁边。”奥日微笑着说,“我们真是有缘分呐。”
“谁要跟你有缘分。”番兰挡在千日面前,“你这个——”快入土的家伙就不要做春秋大梦了。
她原本想说这样的话,但是及时忍住了。
奥日从她面前经过,率先走进了来时的石头林中。
“啊啾!”番兰又打了个喷嚏。
“番兰,你是不是生病了。”千日关切地看着她。
“大概是温差太大的原因吧。”番兰说。
余赦却觉得哪里不对,走到番兰身后,将手贴在她的背心上。
有温润的绿光在他们接触的地方闪烁,番兰似乎舒服了一些,抬头对余赦露出笑容。
“大概有点中暑。”余赦说。
“谢谢余赦先生,我好多了。”番兰说,“没想到被别人治愈的感觉真不错。”
“你没有后悔就好。”余赦将手收回去。
其实不止是番兰和程晓华,包括他自己,都有些中暑的症状。
好在有治疗法术的情况下,就算是中暑了也可以马上缓解。
这还是晚上,恐怕明天白天会更加难受。
他们这种身体素质已经达到星级的人尚且如此,换成炎城的其他普通人,就更不可能在流动城多待。
怪不得守门人一直劝他们回去。
流动城分给每个炎疫病人的住宿差别不大,都是格局相似的小屋。
因为流动城的人口少,而且一个人最多占据屋子两年,所以空屋很多。
“这间房子这两年内没死过人,你放心住吧。”奥日用钥匙打开门后说。
房间里灰尘很大,连地板上都是厚厚的沙子,走几步就会留下一个脚印。
“只是需要打扫一下呢,千日小姐。”奥日站在旁边揣着手。
“那你来帮忙啊。”番兰说。
“呵呵,我只听老板的话。”奥日说着往余赦身旁走了一步。
番兰不好意思向余赦提出要求,于是便自己动手打扫起来。
程晓华见状,也迈开步子去帮忙。
他个子矮,但是力气大得可以,很轻易地就将房间里一个重叠在顶上的柜子移开。
谁知道他脚下的凳子没踩稳,身体摇摇晃晃,连带着那个柜子一起,往后面摔下来。
余赦眼皮一跳,刚要冲上去把程晓华接住,结果那柜子的柜门挂在了窗帘上。
只听一声布匹撕裂的声音,窗帘应声而断。
程晓华安全落地,但是窗帘从顶上被撕开,柜子掉下来打翻了桌子,又激起了地上的沙尘。
一时间整个房间灰尘四起,众人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原本干净的脸上都沾满了细沙。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晓华。
程晓华则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抱着那个顶柜,傻傻地站在屋子中间。
余赦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最后是千日自己出手,用元素亲和能力,将地上的沙子冻起来,全部都送到了外面。
这些冰沙雕没一会儿就融化了,千日住处的门口一片湿濡。
但是很快,这些水痕就因为炎热的温度蒸发,只留下了一地干透的沙。
番兰看向千日苍白的脸,垂下的眼眸里透着一股焦虑。
太阳完全落山以后,出现在流动城街道上的人就变多了一些。
奥日听说了他们要帮轮回准备祭典的事情,于是到城中心的石板上留了一句话。
“晚上写上去,明天他们看到以后,愿意帮忙的人自然就会来了。”奥日说。
“会有人来吗?”番兰明显不相信奥日的话。
“相信我,你将会觉得炎疫病人是世上最淳朴友善的人。”奥日说。
“你别不是在给自己贴金吧。”番兰说。
“呵呵。”奥日笑了笑对余赦说,“老板你还有那种衣服吗,我表现得这么好能不能加工资啊。”
“你不要麻烦余赦先生。”千日从包里取出一包橘黄色的东西递给奥日。
“这是什么?”奥日把这包东西拿到面前,上面写着的应该是文字,但是他看不懂。
“这是暖宝宝。”千日学着余赦的发音说。
“千日你干嘛把这个东西给他。”番兰瞪着奥日,仿佛那东西是他主动抢过去的。
“我的事情不能老是让余赦先生付出,太超过了。”千日说,“虽然这个东西也是借花献佛。”
这包暖宝宝是在废墟的时候,余赦从私人医院的架子上找到的,她用到了最后一包,一直舍不得用。
“这是做什么的?”奥日动手把袋子拆开。
千日教他贴了一片以后,他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真好啊。”他摸了摸那片暖宝宝,只是过了一会儿就把袋子里剩余的还给了千日,“你拿回去吧。”
“啊?”番兰疑惑地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直了?”
“我拿着只是浪费。”他说完掀开袍子,指了指贴在衣服里的暖宝宝,“已经凉了,你要不要摸摸看。”
“谁要摸啊。”番兰怒道,“守守男德好吗!”
她骂完以后情绪有些低落。
要是在山谷中找不到解决炎疫的办法,千日也总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时有一些流动城的居民走过来查看石板,和相熟的奥日攀谈起来。
余赦发现住在这里的人看上去都有些不好惹。
神色相当地阴沉,并且说话也跟蜘蛛吐丝一样,细细的轻轻的。
但抛开这些,邻居们之间的关系反而比起炎城或者基地里的人更加亲近一些。
奥日和其他人说了祭典的事情,大家重新散开。
奥日对余赦说:“老板,明天就在这里集合吧,早上会有号声提醒你们。”
余赦看了一眼手表,时间的确不早了,打算带程晓华回去。
“番兰小姐,你今天真的要住在千日那里?”余赦问。
“嗯,我放心不下。”番兰说。
余赦见状没有多劝,带着程晓华回到轮回的居所。
他先到了白天去的那个房间,但是轮回不在。
这里的房子像迷宫一样,他也懒得再找,于是随便挑了一间空房住了进去。
房间里只有一张很普通的石床,连被褥都没有,倒是有一张凉席一样的垫子铺在下面。
他吃了几天的沙子和土,身上又出了许多汗水,黏糊糊地根本睡不着。
换做上一世,有个安全的地方睡觉,余赦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是这一世有地下城的缘故,他还是保持着良好的卫生习惯。
和番兰千日一路走来流动城,已经是极限了,此时感觉浑身发痒,想找个地方好好泡泡。
但是在这里贸然进入地下城不稳妥。鎯緮
这个建筑的房间太多,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浴室,只好躺在石床的一角看天花板。
过了许久,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像是水流声。
余赦翻身坐起,把已经睡着的程晓华抱起来,向水流声的源头处走去。
趴在旁边的庭慕闻声睁开眼,默不作声地跳下床跟了上去。
他们跟着声音来到轮回的居所后方,直到发现一座石桥。
通过石桥以后,可以看到石桥的另一端,有一片比这端更大的水池。
池水看上去颜色各异,在月光下像拼接在一起的五色宝石。
而在池子的上方,有一条从山上倾泻而下的瀑布。
白天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这条瀑布,并且这座山看上去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峭壁。
余赦仰起头,发现这座小山的山尖上竟然有白色的积雪,就像戴了一顶白色的帽子。
想必这里的水就是积雪融化所致。
“看起来像是末世前见过的钙化池,但是这座小山出现在这里实在太不合情理。”余赦心想,“流动城的气温是整个大域之最,怎么可能会有自然形成的雪山,而且白天还不见踪影,这雪必定有古怪。”
余赦还没有低头检查池水,庭慕突然冲了出去,跳进了水里。
“回来!”余赦在岸边焦急地喊道。
但是庭慕已经变大了身体,舒服地躺在了水面上。
自从余赦开始给它洗澡以后,它对水的抗拒之心便不再那样强烈。
余赦又担心水里有毒素或者藏着魔怪,又觉得庭慕湿漉漉的样子很好笑。
庭慕本来眯着眼睛,突然心灵感应似地睁开,看到余赦憋着笑的模样,以为是自己现在的样子有损雄威,于是游到岸边,用尾巴在余赦的脚踝上勾了一下。
余赦哪里抵抗得了它的力气,一下子就摔了进去。
“庭慕,你——”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接触到水的皮肤感觉到一阵凉意,很难想象在极炎之地还能感受到这种冰冷。
余赦用手掬起一捧水,水珠顺着指尖流下,在池中溅开一圈涟漪。
“这座山难道和极寒之神有什么联系?”他低头沉思。
如果是极寒之神的力量,让一座山冰封并不是难事。
白雪覆盖的山巅倒映在水中,余赦的身影也跟着在水中摇晃。
湿发贴在脸上,冰水流过眼睛,刺激了细小的血管。他抬手将头发向后拢,露出光洁的额头。
透明的液体跟随骨骼的起伏蜿蜒直心脏处,在下巴和喉结出留下爬行的痕迹。
浸透的衣料贴合着肌肉的弧线,背心肩带跟着动作滑动到一旁,留下明显的颜色分界线。
被晒红的皮肤好像被月色催化了一般,裹挟着湿濡的红潮,像是被醉酒后的微醺妆点。
一旁被衣服遮盖着的,泛出冰玉色的完好皮肤却在无声地控诉眼前的画面都是修饰过的假象。
真实则是历经烈日、高温、黄沙摧残后,身体伤痕累累的抱怨。
被凉水浸泡着,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余赦皮肤的不适。
他放松了身体,靠在岸边的石头上。
庭慕站在余赦对面,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程晓华此时也醒了,发现自己在水中吓了一跳。但是在炎热下接触到这一汪清凉,让他顿时恢复了小孩心性玩起水来。
庭慕刚好被泼了个正着,兴致完全被打断,怒冲冲地转过头去瞪程晓华。
结果程晓华压根没看它,脱了衣服开始游起泳来。
他一边游还一边说着:“好凉快啊余叔叔!你也来游泳吧!”
庭慕立马迈出一步,堵在余赦面前,挡住他看程晓华的视线。
硬邦邦的毛就算是被水泡也没有柔软,反而隔着薄薄的衣服扫在余赦的胸前。
余赦看了一眼庭慕,朝它招招手:“来,趴我旁边。”
庭慕刚抬起腿,突然又收了回去,一副请不动的大爷模样。
“我帮你洗洗身体。”余赦跟哄孩子似地,“这一路都是你驮着我跑的,身上多脏呀。”
庭慕闻言,开始疯狂甩水,溅了余赦一身。
还是没办法好好沟通。
余赦闭着眼抬手去擦自己脸上的水珠,脖子突然被一个热乎乎的东西舔了一口。
舌苔上的倒刺让他因为暴晒后本就敏感的皮肤更红了,就像留下的一枚暧昧的痕迹。
余赦不顾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睁开眼就看见庭慕那张脸杵在自己面前。
眼神和它上一次喝汤后极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