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选择我?”余赦问。
“因为你人生地不熟。”女人说,“在这里问这种问题的,绝对不是炎城的人。”
“你未免也太诚实了一点。”余赦说,“把我当冤大头这种事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
“我们并没有想坑你的意思。”她摇摇头,“我只是想选择最适合我们的同行者。”
“我看起来很安全?”余赦纳闷。
他一个外来者,怎么看都很值得怀疑啊。
“因为你没有炎疫,一个才来这里的外地人是不可能患有炎疫的。”旁边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说,“炎疫会让人变得自私、丑陋,所有的欲望都将变成让自己发热的需求,人性慢慢流逝,和有炎疫的人同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没有炎疫的人也不会试图去了解。”
她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像裹在冰雪中,和她的朋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对自己的描述吗?”余赦说。
“可以。”她回答,“自从我患上炎疫后,我才真正地了解了这类人。”
“既然你已经对自己有了准确的认知,何必费尽心思寻找合作伙伴。”余赦问,“因为你自己也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合作的对象。”
“因为还有我在,我会成为她的人性。”清凉的女人说,“有我在,她就没有危险。”
“即使你有办法证实这一点,我也没有理由加入你们。”余赦说,“你看我还带着个孩子,不适合长途跋涉。”
“我们已经听说你了。”穿得严严实实的那人伸出手,她苍白的指尖有几粒恐惧石,“这是那个小偷从你这里偷走的,我替你要回来了。”
那几粒石头的确是他的。
没想到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被盯上了。
“你穿着外来者的衣服,没有炎城的通行证,但是在进来的时候,用的恐惧石作为入城费。”她说,“外来者拥有恐惧石的是极少数,你很特别,所以注定会被关注。”
“那个小偷的目的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试探?”余赦问。
“不,他的目的是偷东西,只是背后的人利用了他的心理,借用他摸出你的底细。”她说,“很显然,经过他的试探,我们发现这位小朋友也不是普通的小朋友。”
余赦转头看了一眼听得一知半解的程晓华。
程晓华正迷茫地看着他们,只能听懂他们对话中零散的几个词。
“我如果不加入你们,后续就会有各种麻烦,对吗?”余赦问。
“没错,虽然我认为你并不在乎,但是既然你也想调查炎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说着咳嗽了一下,露出了兜帽下苍白的半张脸,“只要我先下手,他们就没有再盯着你的理由。”
“你似乎是那个炎疫病人组织的成员,他们中就没有前往那个地方的?”余赦问。
“以前,有。”她说,“但是现在没有了。”
“那是一个小城,是极炎之域最热的地方。”清凉的妹子说,“那里聚集着最多的炎疫病人,几乎一个城都是。因为那里的气温,会让他们舒服很多,也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但是三个月前,前往那里的路上,多了许多奇怪的废墟。”她继续说,“跟这些废墟同时出没的,还有你们这类人。”
“那些废墟就是魔怪的乐园,不少以前没有出现在极炎之域的魔怪,都在里面出没。”患有炎疫的那人补充道,“并且那里的气场十分古怪,法术的威力会被极具削弱。”
“与此同时,人们也没有办法在那里使用无轮车。”她说,“穿过废墟需要徒步,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商队也被迫中断了。”
三个月前出现的废墟,应该指的是恐惧之国与他们的世界融合时,他们变成了废墟的城市。
看来这次融合,对于原住民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但是按照她的说法,如果那些废墟仅仅是削弱有法术的原住民,那么作为旧人类的车辆应该是能够在其中通行的。
如果他骑在庭慕的身上,横穿过废墟,不知道会花费多少时间。
“你现在一定在思考如果自己一个人要怎么通过那里吧。”炎疫病人说。
“你怎么知道。”被拆穿了余赦也不心虚。
废墟是对方主动透露的信息,他并没有义务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付出代价。
“人之常情,你会这样想很正常。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自己单独行动。”她说,“但是你如果要去那座城市,就算不选择我,也要选择其他炎疫病人。”
余赦看着她,等待她的解释。
“因为,只有炎疫病人,才能够找到那里。”她说,“否则你就会在漫漫黄沙中迷失方向。”
“为什么,难道我就不能找一张地图?”余赦问。
“没有地图这种东西。”她说,“那座城市的名字叫流动城,因为它一直在沙漠中流动,是没有办法定位的。”
“炎疫病人可以通过身体对热源的需求,找到那里。”清凉的女人说,“所以如果你就算不想和我们合作,去那里也得找个其他的炎疫病人。”
“你们随时都有死在路上的风险,去流动城只是为了延缓死亡,似乎有些得不偿失。”余赦说,“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去那里,应该还有其他的理由吧。”
“传说中,那里藏着火焰的种子。”她说,“有了那颗种子,炎疫就能治愈。”
“那颗种子是极炎之神放在那里的。”她继续补充道,“在流动城西边的山谷中,但是需要拿到藏在城里的钥匙,才能打开藏着种子的山谷。”
“这个故事,我听说过。”余赦说。
这是恐惧之国的六大神传说中非常著名的一条。
即使他不是原住民,但是也听说过。
像这样的传说,都和末世前的神话故事童话故事差不多。
没有人真正相信,但是却一直广为流传。
但是在无数人中,总会有一到两个傻瓜去追求。
也许是人不到绝境不信神佛。
面前的两个女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流动城那里还生活着许多炎疫病人,有些人症状轻的人,已经在那里活了五六年。包括最初的炎疫病人,也在那里留下过生活痕迹。”她说,“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调查炎疫,但是去那里一定好过在炎城大海捞针。”
“除了指路,你们能提供什么。”余赦问。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
“虽然元素亲和的天赋被削弱,但是比起你们外来者,我们在身体素质上会更强。”
“我现在因为炎疫,与水元素更加亲和。云级和星级的魔怪,可以只交给我来对付。月级魔怪,我也有一战之力。”她说完,伸出苍白的指尖。
他们面前的那张桌子顿时结满了寒霜。
过了一会儿,寒霜变成了厚厚的冰层。
在五十度的高温中,也经久不衰。
“这不就和我现在一样吗。”余赦在心里想。
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身体的燥热平复了不少。
旁边的程晓华也露出了舒心的表情。
然而他们俩的表现在两个女人眼中,就是无动于衷。
为什么他们看到面前凝结的寒冰没有一点反应。
这难道不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吗。
像她这样能够单独战胜星级魔怪的,在高手云集的炎城,都是顶尖的实力。
三个月前,外来者们第一次出现在城市中时,有谁不是被原住民们的天赋吓得屁滚尿流。
因为他们的天赋,所以外来者们的地位虽然低,但是完全没有反抗的心。
最低级的元素亲和就能让他们大惊失色,更别提她这样因为炎疫变异后增强的元素亲和。
这是压倒性的实力差别。
虽然程晓华这个小孩有一些特殊,但是无非是一些体能上的优势。
但是比起元素亲和,外来者有什么才能能够与之相提并论呢。
俩人百思不得其解,殊不知余赦已经看惯了数不清的恐惧石,见识过卡索、夜刃一类的恐惧后裔们,还有庭慕这种一口火可以把魔怪烧成渣的凶兽,更不用提他甚至屡次三番面对邪神。
这两个女人就算是元素级的人,他也不会生出什么惊讶的情绪。
至于程晓华,进入地下城后,就跟着赛科利一起生活。在万能的赛科利面前,其他人都会黯然失色。
“除此之外,还有让我与你们合作的理由呢?”余赦问。
“这还不够吗。”清凉的女人沉默了片刻,“我交给你我家的一个可以在短时间内治愈身体的法术吧。”
余赦闻言一愣,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一个普通的法术。
“番兰,你——”炎疫病人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
“没关系,即使交给别人,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她说,“甚至有更多的人能因为这件事获益,这么想想,是一件好事啊。”
“听上去像是你家的不传秘法。”余赦说。
“实际上,我的家族在炎城是有名的治疗者。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有这么多恐惧石支付委托。”番兰说,“你也许不清楚,法术并不是有钱就能学习的,不少法术都只教给自己家族的人。”
余赦点点头。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对赛科利会使用高级法术感到惊奇。
不知道赛科利会不会治疗法术。
但是赛科利不离开地下城,就算是会治疗法术,也多有不便。
如果他自己学会了,在不能回地下城的时候,也能自行处理。
技多不压身,余赦对番兰的提议很感兴趣。
“治疗法术虽然能够治疗外伤,但是没有办法治疗炎疫。”她说,“等你学会以后,就会慢慢理解其中的门道。”
“番兰,不要这样。”炎疫病人说,“这位先生不答应,我可以另外想办法。”
“我答应。”余赦快速地说,“但前提是,你将这个法术教给我。”
“......”
“我会的。”番兰说完,转头看向朋友,“如果救不了你,这个法术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余赦闻言,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不过是一个法术,教给他以后,番兰也还能继续使用,怎么她朋友担心得就像她把唯一一份珍宝交给他了似的。
“先生如果我们已经谈妥了,请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吧。”番兰问道。
余赦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余赦先生,这是千日。”番兰又说,“我的名字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余赦点点头。
“我们想要在最近几日里出发。”番兰说,“因为再过段时间,极炎之域会出现黑风暴。”
“你们准备好后,到进城的主干道上第一家旅馆找我。”余赦说。
“好。”番兰说,“答应你的报酬我会在路上支付给你,这是提前给你的定金。”
她说完拿出一只袋子,里面装着一块恐惧石。
“有二十克,你可以检查。”番兰说。
“不用了。”余赦说,“我感兴趣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番兰点点头。
辞别两人以后,程晓华不解地问:“余叔叔,那个阿姨为什么穿这么多啊。”
余赦转过头看着他:“晓华,下次见面时,记得叫姐姐。”
程晓华:“......”
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好像做错了什么,隐隐约约又没做错。
因为前往流动城的一路上危险无法预测,余赦原本想让程晓华回到地下城中。
但是程晓华却提出要留在余赦身边帮助他。
余赦仔细斟酌后,认为程晓华宁肯冒着生命危险、忍受极度的炎热也死活不愿意回去的理由,有可能是因为赛科利的斯巴达训练。
他决定好好和赛科利谈一谈。
赛科利却告诉他,让程晓华离开地下城,是作为本期学习的检验——检验他究竟有没有成为地下城仆从的资格。
余赦不禁怀疑,这里究竟是地下城,还是地下黑工厂。
作为现任城主,他想为程晓华争取回愉快的童年生活。
谁知道程晓华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以内,已经被赛科利洗脑,以成为受认可的地下城仆从为毕生目标。
余赦权衡之下,勉强同意了程晓华的要求。
只是这样一来,他不得不让庭慕作为一个主要战斗力一路陪同。
虽然庭慕的出现一定会引起番兰和千日的注意,但是原住民中也有饲养魔怪的人,并不需要太过担心。
第三天下午,旅店老板敲响了余赦的房门。
余赦带着程晓华走下楼,看见番兰和千日站在旅馆门口。
番兰背着一只来自于旧人类交换的大包,和她的那一身袍子有些不伦不类。
千日依然在袍子里穿了许多衣服,把自己裹得像一个臃肿的雪人。
旅馆的老板似乎很好奇余赦为什么会和这两人认识,他原本想贴上来问,但是在千日冰冷的目光中,退到了一边。
余赦发现不仅是老板在看他们,周围店铺以及街上的某些行人,都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们。
千日用手拢了拢衣领:“番兰在整个炎城很有名,这里有不少人都是她的病人。”
番兰也戴上了兜帽,将整张脸藏在阴影中:“走吧,不要再逗留了。”
她转上时,脸上闪过一丝忧色,余赦看得出她在烦恼。
余赦看在眼底,没有多说什么。
出了城以后,番兰两人原本想去取自己停在城旁边的无轮车。但是在余赦的要求下,他们来到了炎城外一个沙丘的旁边。
有一辆越野车停在这里,车窗上全是厚厚的黄沙。
这是余赦在进入炎城前停在这里的。
这辆车是与余赦在青川市车行中租来的那辆。
虽然之前后座已经被庭慕折腾得快要散架,但是余赦已经抽空将后座加固了一次。
最主要的是,这辆车的表面被赛科利加了某种防御的法术。
比起专门改装过的,这辆看上去毫无保护措施的越野车更利于抵御魔怪。
番兰和千叶两人看见他的车后,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车身上的防御法术,她们认不出来。
肯定不是她们已知的那些大众元素法术。
番兰看着正在擦车窗的余赦,眼底浮现出一丝迷茫。
这个外来者,比起她们认为的,更加的不可思议。
余赦拉开车门,让她们去后座。
虽然基地有不少外来者,但是两人是第一次坐这种金属铁皮包裹的车。
前路凶险未知,此时却升起了一些新奇感。
千日先坐上去,番兰正要弯腰往里钻,突然下意识抬头。
她看到车顶上,趴着一只猫,正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眼中充满了敌意。
虽然对方只有一条手臂大小,但是却莫名透着一股煞气。
番兰顿时退出两米远,手心出现元素漩涡,对准了它。
这时候她发现对方的尾巴高高翘起,并且吻部张开,里面有一团蓝色的火焰正在聚集。
正在这时,她听见余赦的声音响起。
“停下来。”
猫嘴里的火焰熄灭了,它转了个身,跳到了余赦旁边,用头蹭了蹭余赦的小腿。
余赦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这是我养的宠物,脾气有点奇怪。”
庭慕抬起头,眼底露出一丝不爽。
余赦竟然在外人面前指责它,还说它是宠物。
看来这段时间它对余赦太过放纵,余赦变得越来越嚣张了。
今天一定要重振夫纲,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一只雌兽应该做的事情。
庭慕一边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绒毛。
余赦垂眸看了它一眼,总觉得背后凉嗖嗖的,意识到这头凶兽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番兰惊魂未定地看着庭慕。
她刚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它的杀意,但是现在它看上去却那么小巧可爱,让她产生了一种刚才的一切是幻觉的想法。
番兰沉默了一会儿说:“余赦先生,即使是我们,也很难有余力去饲养宠物,您果然不是普通人。”
拥有这样一只神奇的宠物,番兰顿时也能理解,为什么余赦在看到千日使用元素天赋冻结桌子的时候,会无动于衷。
庭慕一直趴在余赦的肩膀上,它对自己的宝座被别人占据,极其不满。
最先是金小元,现在又来两个女人。
可恶,等哪天把她们都吃了,这辆车的每个位置都是它一个虎的了。
当然余赦也是它的。
想到这里,它又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程晓华。
还有这个小鬼。
要不是赛科利罩着他,早就成了它的盘中餐。
想到这里,它从余赦的肩膀上跳下来,趴在他的腿上,翻了一个圈,舒舒服服地摊开肚皮。
余赦一边开车,一边垂眸看了它一眼。
那两个露出来的蛋蛋,怎么看怎么刺眼。
庭慕见余赦看过来了,这才收敛起动作,想要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
因为千日的关系,车里没有开空调。
余赦消化过恐惧之精,气温对他的影响比以前小了很多,并不感觉热到无法忍受。
程晓华竟然也没有叫一声热,余赦不禁怀疑,除了斯巴达训练,赛科利还对他做了什么。
半天后,天色逐渐变晚,炎城也离他们越来越远。
周围到处都是黄沙,越野车就像随时都会淹没在其中一样。
正在这时,余赦听见他们的头顶有几道无轮车飞行时发出的声音。
余赦通过后视镜看去,发现从出城以后,就一直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的无轮车已经消失了。
与此同时,与越野车垂直的上空,有几道元素漩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射来。
这些元素漩涡,蕴含着元素与法术的力量,即使是其中一道,落在某个人身上,也会瞬间炸开,带来致命的伤害。
然而这一刻,落在越野车上的元素漩涡却足足有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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