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镜子里的人

余赦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

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门把上。

还没转动,门就自己开了。

他一脸狼狈地走进去:“您怎么来了?”

邪神下巴轻扬,把这张床衬托得像宫殿中的宝座。

“我说过,你需要定期向我汇报进展,如果你不来找我,我便来找你。”

“可是……”余赦思忖道,“这才刚过五天,我认为没有必要因为这些小事打扰您。”

“你认为随意拿走我宫殿中的恐惧之精是小事?”邪神雪剑一般的眉毛上挑。

“我并非想将它们据为己有。”余赦说,“实际上我打算把恐惧之精给您的坐骑。”

“……不错的觉悟。”邪神说,“姑且让你再活一阵。”

余赦:“您还有什么事吗?”

邪神:“……”

从来没有任何人类敢对祂下逐客令。

祂站起身,身上银黑色的密甲晃动,房间中响起悦耳的撞击声。

邪神一步一步走到余赦面前。

祂向前一步,余赦便后退一步,很快撞到门上无路可退。

见祂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余赦下意识地抬手捂嘴。

看见余赦的动作,邪神一怔,随后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

“你捂嘴做什么?”

“腻等会儿把吾的肝也吸走了。”余赦继续捂着嘴说。

“……”邪神轻声说,“闭眼。”

余赦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再次睁开眼时,邪神已经不见了,整个房间中除他以外只有躺在床上睡觉的银白凶兽。

对方似乎听到了动静,从梦中惊醒,抬起爪子揉揉眼睛。

和余赦对上视线后,它猛地一跃离开铁床,稳稳落于地上。

它开始对余赦龇牙咧嘴,尾巴高高翘起,爪子磨地,喉咙里发出一声咆哮。

“庭慕,把你独自丢在这里是我的错。但是事发突然,我没有办法回来找你。”余赦一边说一边试图靠近它。

庭慕嗷了一声,琉璃珠般的眼睛里闪过怀疑,抬起前爪朝余赦走了一步。

余赦见它没有攻击的意思,走到它身边,用手梳理它的毛发。

庭慕扬起脖子眼睛微眯,余赦在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庭慕对这方面没有抵抗能力,只要他多撸一会儿,对方保证就服服帖帖。

正想着,手下的凶兽突然身体高抬,将他的手撞开。

因为力道太大,余赦差点摔在一张铁床上。

凶兽仿佛被夺了舍,目露凶光,尖锐的利爪在水泥地上勾起一道道深痕。

它不断嘶吼,整间隔板房的墙壁都开始颤抖。

庭慕似乎因为某种痛苦,陷入了需要发泄的极端。

余赦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它这副模样,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等待凶兽的这波疯劲儿过去。

只是那阴鸷的眼睛突然看向他,对方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你怎么了?”余赦试图再度接近,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庭慕便再次发出对待敌人一般的低吼。

其实这一路以来,余赦已经将它看作自己的伙伴。

对方虽然在某些方面不尽人意,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庭慕突然表现得如此陌生,余赦心中有些难受。

庭慕逐渐安静下来,它保持着十米的距离,一直没有靠近。

但是当余赦超出这个界限时,它又会再度发狂。

余赦慢慢看出问题来了,站在远处问它:“你是不是不能靠近我?”

庭慕烦躁地甩了甩尾巴,窝到角落里,看着有点可怜巴巴。

“系统你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余赦在心中问道。

[主人,它的数值有些奇怪。]

“什么?”

[它的体内似乎有某种力量在觉醒。]

“力量?”余赦思忖道,“难道是恐惧之精的效果,类似于天赋觉醒。”

[我不敢断言,主人。不过暂时可以这样解释。]

[至于它为何不愿意接近主人,是因为它的身体中还有一道禁锢。]

余赦一愣:“是我之前给它设下的星矛烙印?”

[并不,这道禁锢比主人设下的更加霸道。]

[而且十分崭新,没有一丝损耗。]

余赦:“……我知道是谁做的了。”

他没想到,邪神竟然如此小气。

因为宠物喜欢新主人,便狠心地设下靠近他就痛苦的禁制。

余赦暂时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将庭慕送回地下城,并给它两颗恐惧之精自行消化。

等下次向邪神汇报进展时,他再争取余地。

见庭慕已经恢复了幼小的形态,趴在储藏室的床上闭眼调息,余赦走过去,给它盖上被子。

他又放了一堆普通晶核,等待了一会儿,庭慕没有其他状况后,便离开了地下城。

第二天,街道的灯光刚亮起,外面便传来嘈杂的声音。

“SVSDD解散了?”

“不是解散,是高部长下台了。”

“我听说高部长已经死了。”

“唉,这是怎么回事?”

“我朋友是当兵的,跟着他们去了五层。他别的没讲,只是说高部长和其他几个高层得罪了那位神,死状惨烈。”

“神啊……我这个唯物主义者真难相信世间有神。”

“你不相信不代表不存在。除了神,还有谁能在这个世道里给我们这么多食物。”

余赦正默默听着,有一人突然来到他身边。

“余哥,我找到了你说的那个小孩了。”江流穿着新衣服,精神面貌好了不少。

SVSDD大换血的情况下,他也敢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样了。

“他在基地第二层的未来小学。”江流说,“要我带你去吗?”

余赦摇头,他以前就住在二层,再熟悉不过。

“余哥这几天我本来想找你,但是好几次来你都不在。”江流说,“你也去基地外猎杀魔怪了?”

这五天来,基地几乎万人空巷,余赦不在,江流也一点没有怀疑。

余赦要了江流现在居住的地址后,便往第二层去了。

刚到未来小学,还没找到萧依的儿子,就看见一个熟人。

金小元在教室里改卷子,发现余赦后露出欣喜的神色。

“大哥,竟然在这里见到你了!”

余赦也没想到这么巧,又看见程晓华正趴在第二排的桌上,拿着石头粉做的笔在一块小黑板上写写画画。

“我来找个人。”余赦说。

“这是你的……?”金小元诧异地说,毕竟余赦看上去不像为人父母的样子。

“我同事的孩子。”

程晓华听到动静抬起头,惊喜地叫出声:“余叔叔!”

余赦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程晓华,你爸爸妈妈现在住在哪儿?”

金小元脸色一下变了。

程晓华慢慢低下头,眼圈泛红:“爸爸在路上死了,妈妈生病了,在房子里。”

只是房子不是家。

家已经不存在了。

余赦对金小元说:“能让这孩子带我去他住的地方吗?”

金小元迅速点头,虽然违反规定,但是这人是余赦,就不会做坏事。

她心中确信。

程晓华现在住的地方,和余赦的宿舍相似。

也是八人间,并且作为小孩,他没有床位,只能和母亲挤一张床。

此时宿舍其他人没回来,只有萧依一人。

她躺在床上,见到余赦后露出真挚的欣喜。

“太好了小余,你没事就好。”她边说边咳嗽。

“你这是什么病?”余赦小声问。

“肺炎。”萧依说,“医疗中心的药太贵了,吃不起。”

余赦见她病得厉害,大概是拖了许久。

他假装把手伸进背包中,从地下城取出一些末世前收集的药给萧依。

“你这是做什么,这东西宝贵得很,自己拿着。”萧依急得又咳了几声。

“我还有多的,依姐你不能再拖了。况且程晓华没了你,就没亲人了。”余赦说。

萧依闻言,眼泪慢慢流下来:“你程哥他,哎。”

余赦又将准备好的压缩饼干,以及营养补品给她:“依姐,以前你多有照顾我,我不能忘。但是我有事要离开这里,短时间不能回来。这些东西你好好藏着,别让人发现了。”

萧依伤感地说:“外面多危险,你偏要去闯荡。算了,你以前在工作上就跟头牛似的,甲方要你改个东西,能被你气到医院打点滴。”

余赦:“……”

萧依继续说:“我知道劝不了你,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莽撞。就别记挂我和晓华了,晓华他姑姑还在基地,我们能互相照应。”

余赦点点头,交代完后便和他们告别。

随后他又去了江流的住所,把报酬给他。

拒绝了江流想要跟随自己的想法,余赦离开了基地。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风雪中的白色半圆冰屋顶,这一走不知何时会回来,到时候他的宿舍也会被人占据。

*

冰雪封冻住青色的城墙上,高塔如同巨人俯瞰大地。

硬质雪块从檐角滑落,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只见一只苍白的手从高塔的一处伸出,将窗户拉回去。

那人转过身,脸上写满冰冷和麻木。

屋内的炉火无法温暖一室寒冻,阴冷的光线下,他的脸出现在镶嵌在天花板上的镜子里。

镜中人倒悬着,与他无言相对。

只是表情越来越奇怪,像是有一只手在拨弄五官的角度。

那人身体出现一阵晃动,低下头不再去看。

然而天花板上却传来细细的响动。

他忍不住再次抬头。

只见镜中人完全贴在了镜子上,如同白纸一般的脸与他相对,眼球漆黑。

它的姿势怪异,像在寻找出口,令人不寒而栗。

那人震惊中抽出一把剑,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领主,有外来者。”

外来者余赦站在一座由城堡延伸的城市入口。

城门森严,但无人把守。

街道上冷清,几乎不见人影。

“必须找人打听,不知这里有没有旅馆之类的建筑。”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拐角传来一声尖叫。

细腻,尖锐。

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