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群山,仿佛陷入死寂一般。
当幽凉夹杂着寒气的山风吹过繁茂的树枝,发出‘沙沙’的诡异声响。
青山由于开春才融雪不久的缘故,地面泥泞、湿滑,稍有走神就容易打滑,或者滑落山底,所以有经验的人都会在白日出发,鲜少会有入夜后,敢在深山中行走的人。
熊熊燃烧的火把驱散着黑暗,仿佛一只孤独、倔强的‘萤火虫’,试图穿过山林,向着最深处前进。
“阿藤,小心些。”
身披斗笠,男人担忧不已的神色望着身旁的女子,他努力搀扶着她。
漆黑的夜幕下,每踩在泥地,就像是踩在心尖,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怀有身孕的妻子。
走起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否则一不留神就会摔倒,现在的情况紧急,女子怀有身孕,本不该在这种夜色里赶路。
近香阿藤额角有冷汗不断顺着往下落,听着丈夫的嘱咐,死死得盯着脚下每一寸,避开任何泥泞和长着青苔的石头。
“呼、呼,嘶”
两短一长的呼吸声音,隐忍的疼痛,用尽力气将所有□□淹没,她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间。
“快一点、在快一点,嘶。”
近香阿藤扶住肚子,忧愁的眉目含泪,一边慈爱地安抚着腹部传来的躁动:“乖孩子,再等等……我们就要见到姬君了。”
望向四周,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动物会出现在阴暗下,往日中短短的道路,此时在她的面前变得无比遥远。
明明、明明只要翻过山就能到达姬君的宅邸!
那件事情……,必须告诉姬君。
“阿藤?要不还是先歇息一下。”
丈夫见妻子步履艰难,疼惜的劝着,期望她能够先休息片刻再上路。
高挂于空的圆月,散发着清冷柔和的月光,无风推动的夜空,像一潭死水令人感到压抑。
他知道这个时间上山绝对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而且还带着怀孕几乎快要分娩的妻子,山林内不知又有多少野兽睁着眼睛,搜寻着任何可以用来填饱肚子的‘美食’。
粗劣的乌鸦鸣叫声在山林上方响起,搅乱原本寂静的空气,伴随着羽翼扑打声,黑暗处传来的树枝断裂声是最好的警告声。
“次郎,我没事。”
近香阿藤安慰着担忧不已的丈夫,尽管话语说得轻松不已,可白若面纸大汗淋漓的面容却不足以说服他人。
尾门次郎搀扶着妻子,让她将重量都倒向自己,以减轻妻子承受的疼痛。
第一次做父亲,对妻子的状况措手不及,不禁将目光投向为他们持着火把照亮前方的男人。
同月色一样的长发半披散在身后,一身单薄青衫纹着仙鹤的男人,如僧人那样透着洁净,散发出悲天悯人的气息。
男人腰间绑着的面具半隐藏在黑暗中,一半显现在火光下,表情似悲似喜。
尾门次郎感念对方的仗义相助:“羽仁先生,实在太麻烦您了,如果没有您跟着我们入山,恐怕真的是寸步难行。”
被称为羽仁的男人,手持着燃烧的火把,他在前方为两人引路,听到男人感谢的话,停下身来,微微侧过身子,银色的发丝落滑落在肩头,半张面容如腰间的面具般陷入黑暗。只露出下颚线,勾起唇角,轻快地回复:“啊,没事喃,应该是我感谢次郎和阿藤,让我有机会拜会耀眼的明珠。”
说完看向前方笼罩着的漆黑,“毕竟,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拜会月姬啊。”
男人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温声道:“在坚持一下吧,我已经看见宅子里燃起的灯火了,不能停留哟,野兽的嗅觉是最灵敏的。”
话音刚落,黑暗最深处,诡异地出现一声狼嚎,暗红色的双目在夜幕中逐渐亮起。
吓得尾门次郎抱住妻子近香阿藤,知道不能在耽误下去了,因为妻子也继需一块安静的地方待产,而野外绝对不在计划中,同时他们身上怀揣的信息,必须尽快通知到宅邸里没有准备得姬君。
忍住疼痛,近香阿藤坚定地点头,告诉丈夫她能够坚持下去。
尾门次郎轻轻地触碰妻子的额头,给予对方力量:“快到了,一定会见到姬君,而我们的孩子也会安全降生。”
——
室内在秀明笑声过后,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莫名觉得被嘲笑一脸,还不知道什么原因,在男人越发炽热的目光中,源岐月枝紧张得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响嗝。
“嗝。”
惊恐地捂住嘴,自己竟然对着秀明的脸打嗝?
丢脸丢到家了!
想控制住,可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了一二三不断冒出地响嗝,因着不断地响嗝,源岐月枝灵机一动,突然想到绝佳的撤退方法。
用力地朝着罪魁祸首颔首,急匆匆地说:“失礼了,秀明达……嗝……人,恐怕、嗝、我需要、嗝。”
频繁的打嗝声已不能把话说完,源岐月枝连忙挥手让奈奈扶起自己,想要立刻遁逃出去。
秀明彻底被这位月姬愉悦到了,谁会想到号称关东第一美人的月姬,竟然会在客人面前打嗝?
是被他的目光吓到了吗?
啊啊,真是敏锐的孩子,越来越可口了。
坏心眼地准备伸手‘帮助’一下被吓坏的月姬,想象着触碰的质感会是多么的柔软,若是能趁人不备标记好属于自己的‘美食’,尝尝味道也不错。
有奈奈的搀扶,扒拉着厚重的服饰,透过面具孔看见侧面向自己身来的手,那是一双比白玉还要漂亮的修长的手,可晃眼间……竟然看见秀明圆润的指尖化作尖长如利爪般,尖锐又锋利。
视线里那双手缓慢地落向自己,出于害怕源岐月枝闭上眼,身体比人更诚实的反射条件
扬手一挥,啪——。
响亮到令室内呼吸一窒的巴掌声。
“别、嗝,别碰我。”
完了!
源岐月枝脑海里只想起得起这两个大字,哪怕抱住奈奈柔软的身躯也不足以得到安慰,背脊发凉的感觉让感官都迟钝起来,随即席卷而来的就是无限的悔恨。
她……刚才是把人打了吧。
角落处侍奉的其余侍女,面面相觑,未料到平日温和的姬君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低头假装没有看到刚才的那幕。
完全不敢去看秀明的脸色有多差,不用多猜都知道应该可以媲美锅底,或许还有滔天的怒气吧。
背部仿佛要刺穿自己的炙热的目光比刀尖都来得阴冷,像一把又一把的小刀钉在自己的身上,如果眼神真的可以化成刀剑,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已经变成筛子了。
“对不起,嗝……”
打嗝声越来越频繁,源岐月枝硬着头皮向被自己打到的秀明表达歉意后,焦急地隐晦的示意奈奈,快点离开这里。
奈奈子作为侍女,会优先考虑自家姬君的感受,只能向垂着头向着神情不明的秀明大人表达歉意,但抬头见人愣住地注视着被打红手背,涌现不好的预感。
外廊听见响声,将桂月从遐想拉回现实,姬君抗拒的声音吓得她立刻站起身来,连忙推开合门,“姬君?!”
刚开门就碰见奈奈扶着不断打嗝的姬君,吓得桧扇直接掉地上,“这是怎么了?”
“姬君有些不舒服,”奈奈子不知该如何解释给桂月管家听,只能简短概括了里面发生的事情,然后跟着侍女们一起搀扶着姬君离开。
留在原地的桂月,大呼不好。
她是按照义洵大人的吩咐来撮合两人,哪知姬君会在席面上失礼,而且还将好心出手相助的秀明大人打,真让人因为此事对姬君生了间隙,到时候该怎么办?
门口,桂月万分纠结该如何处理。
而站在屋内垂头地秀明怒目圆睁,对着手背上胭红得一片痕迹,像是看见可笑至极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般,瞳孔震动着,咬着牙捏紧手。
疼痛啊……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看到自己的动作,已经数十年都未感受到的疼痛感,该死啊!那个女人。
秀明扭头,满目恶意望向打开的门。
无风的夜空突然想起闷雷声,接着一道白雷闪起。
正巧回头准备打圆场的桂月,被秀明可怖的目光震慑住,在白雷下吓得倒退一步跌坐在地板上,冷汗不受控地冒出。
这、这人的眼神好可怕,他是怨恨上姬君?
桂月心惊的同时,第一反应该是告知义洵大人,如此的男人怎么可以做姬君的夫君,见他神情如此狰狞,根本就是恶鬼,那还有之前那副皎若明月的清隽姿态。
屋内剩下的侍女本不敢动弹,看见刚才的一幕后,余光注意到女管家摔在门栏处,顿时朝着管家过去。
“桂月夫人!”
虽然桂月管家在宅邸里总是训斥她们,可对比起冷傲的天锦夫人,桂月管家已经算得上不可多得的管事了,见她摔倒怎么会无动于衷。
而且沉闷的室内,秀明大人的表情实在太过可怕,几人学着奈奈刚才带着姬君离开的模样,对着倒在地上的桂月管家嘘寒问暖,架起人就跑,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屋内。
偌大的配殿,此时就只剩下秀明一人,屋外的天空已经一改之前的宁静,电闪雷鸣下瓢泼大雨‘哗啦啦’地往下倾倒。
细长匀称,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可移动的木门上,青筋暴起。
‘啪嚓——’
木门直接被那双手捏成碎末,黑发俊逸的男子,似恶鬼般看向女人们逃窜离去的方向。
尖锐的犬齿在唇齿间显现,猩红的瞳孔里全是盛怒,“啊啊啊啊,竟然能够伤到我的躯体,该死,区区人类!区区蝼蚁,竟然、竟然!!!”
这些人必须死,还有那只胆敢直视他的看门狗!
愤怒之下,秀明恨不得将此地夷为平地。
所有人,一个一个的都跑不掉,还有产屋敷竟敢联手京都的僧侣和阴阳师们追杀他,害得他不得不隐姓埋名跟贱民们混迹在一起。
够了!够了!十多年来的流离失所,在不可见日的时光,只能触碰着下等货色的生活让他受够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现在正好,京都的注意力被两面宿傩那样的祸害吸引住,他们就不可能察觉到关东的‘彼岸花’。
以后四国将会成为他最好的养料地,而源义洵那只老狐狸……哼,别以为有阴阳师的符咒就可以保命。
还有月姬啊,妖怪口中的至宝,只要吞下她,说不定就可以获得在日光下行走的能力,力量还会更上一层。
哗——。
厚实的木门禁不住秀明的折磨,他只抬手一下,顷刻间化为块状落在地板上。
猩红的双瞳闪烁着异色,十六岁啊,快了……还有十几天的时间,等到月姬觉醒的那刻,就是这屋里所有人的忌日。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
努力不鸽子的作者。
修修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