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光,安静的室内。
正直妙龄的侍女们跪坐在长廊边,莹白的月光落在她们乌黑发间,皆做半袖遮面,露出好看的双眼,俏生生地探头往一处瞧去,如清风吹拂在花瓣的浅笑从唇齿溜出。
“咳咳。”
警告意味的提醒,傲然位于最前位置笔直坐着的女管家桂月,回头厉眼一扫,
刚还探头探脑,面目含春的侍女们立刻端坐起来目不斜视,仿佛刚才活泼的打趣着看戏的并非她们。
过于活泼的侍女们老实下来,令桂月黑下去的脸色渐渐舒缓些,她实在是不想再被天锦夫人用‘监管不力’的话训斥了。
宅子里的少女们都是花季般的年龄,又有姬君的宠爱。哪怕她日常时刻刻板着脸约束着,也按不住她们雀跃跳脱的性子,就算姬君给她在大的权势管理宅邸,可只要侍女们不犯错,嬉笑打闹就不会计较。
家里放着个如此仁慈的主,桂月自然而然要扮演起黑脸角色。
不过她没有天锦夫人震慑人心的辛辣手段,又出身武家向来思绪简单,爱直来直往,性格极容易揣摩,大部分侍女们都能吃透她,平日里都不在她眼前打闹,想要抓错来训斥必然不易。
但,今天桂月是把狠话说尽了的,其他时候侍女们胡闹就罢了,可谁敢在姬君这里给她掉链子,定然不会轻而易举饶恕,就算姬君事后说情也没用。
也正是桂月有言在先,侍女们都安静下来,谁也不愿意真正地去触管家的霉头。
受命义洵大人,拉近姬君和秀明大人关系,只得做出丰盛的晚宴,邀请秀明大人与姬君在月色下用餐。
这样,有圆若玉盘的月亮作景,两人说不定能在月下长谈一番,增进彼此的了解。
得意自己完美无瑕的计划,桂月嘴角克制不住地往上扬,眼中骄傲溢于言表。
姬君,一定会满意她的安排。
为了让京都人看看武家的豪气,她特意将地区特产食物全部摆放出来,又吩咐侍女小心侍奉。
所有的用度包括侍女的排场都是按照京都配置,她要让人好好看看她们武家的姬君是多么的如珠如宝,别因为姬君住在下乡就轻视她。
就是不知道姬君是否会高兴不已。
桂月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京都人,可男人的面容的确比起关东区域和东国人要俊秀许多,心中的秤砣立刻有了倾向,希望姬君能够有好得归属,无论如何长得好看也算长处嘛。
想象着小小只的姬君,一定会喜欢外表出色之人,到时捧着面具冲着自己羞答答地表示感。
然后一把扑进自己怀中,让她尽情轻抚如丝绸般顺滑的长发,不求像天锦夫人和姬君的关系,但从此之后自己就是姬君心中第二,再有年轻颜色好看的侍女也越不过自己去。
桂月内心激动,怪异而克制地笑声从她微颤的身躯里响起。
侍女们习以为常女管家时而发出的诡异笑声,只能叹息想着,桂月夫人肯定又在思考些奇奇怪怪事情,她们真的好想围观姬君和皎若明月的京都大人谈情说爱。
听说京都的大人们都擅长诗歌,又知情趣,一定很快就会讨得姬君的芳心,外廊大家的思绪越发朝着才子佳人奔去,而屋内却与之完全相反。
如坐针毡的源岐月枝,拿着碗筷的手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只能端着架在半空。
尴尬地让奈奈子帮忙将面前洒落一桌子冷饭的桌子换下去,僵硬着身子,目视前方不敢侧目,屏住呼吸,听着耳畔传来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推断人是坐了下来。
咽了咽口水。
完全被桂月计划瞒住的源岐月枝,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去找人了,别人反而会自己找上门来。
砰、砰砰……,心脏因为紧张不断加速。
对于美色一向没有什么太大抵抗力,却没有色心跟不敢有色胆,只拿欣赏态度对待,怂到极致的源岐月枝安慰自己。
美男属于世界,不可能属于自己。
不反抗、不接受、不主动,别怕、没事的……这里是自己的地盘。
人家看起来文绉绉的,以理服人,不会不讲武德对女子动手的,还是父亲大人带回来的,身世凄凉,又有隐疾缠身,她一个指头说不定就能把人撅翻在地。
毕竟京都嘛,擅产僧侣和病美人。
专心致志自我安慰着的源岐月枝,没有看见落座后在旁,余光专注着自己的秀明面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曾经初见的暗色双瞳此时变得猩红不少。
无形的恐惧永远比实体更加令人胆怯,也正因如此,人类容易胡思乱想的习惯,总会是第一个打败自己。
用了几十年,通过各种方法苟到现在,就离任务完成差临门一脚,所以任何‘意外’都值得严阵以待。
奈奈为发呆的姬君换上新矮桌,让侍女将脏得撤换下去,发现姬君仍然保持着捧碗的姿势,低头提醒:“姬君,已经为您重新布置。”
轻缓的话语,让当机状态的源岐月枝立刻回过神来,捧着木碗,安静地点头。
脑海里把所有阴谋都想了一遍,已经乱成毛线的源岐月枝觉得,还是脚踏实地走一步算一步,想太多实在太可怕。
她现在与人同在屋檐下,总不能默不出声或者继续发呆吧。
“月姬,似乎很意外我的到来,”室内久久的沉默由秀明主动解除,似笑非笑的猫眼落在源岐月枝捧着的木碗上。
被抢了开场,源岐月枝将手中的碗放下。
拿出对外忽悠的姿态,微微伏低身体,发丝顺着两肩拢向胸前,女子柔顺的形象立刻饱满起来,交叠着指尖,放于膝前,细声细语道:“让您见笑了。”
都怪自己刚才见人就把碗筷摔了,要不然也不会被拿着短板。
秀明看着眼前的女子,不怀疑话中真假,自然而然地说,“听义洵大人说,月姬十分倾慕于我,才特此设宴?”
喵喵喵?
源岐月枝差点没把面具给吓掉,“大人之姿态与月光相媲美,自然会轻而易举得到女子倾慕。”
“那月姬也是如此?”
“……”
没见过这样持靓行凶的男人,源岐月枝差点没有背过气去,她明明是想说谁看见美男、美女都会报以欣赏的态度,但她没有非分之想,希望对方独自美丽就好,不用搭理自己。
怎么转眼间,在其口中就变成痴恋对方的痴情人?!
面对口齿伶俐的男人,源岐月枝认为自己不是对手,只能埋头假装没有听见,板着指头。
随后,男人愉悦的大笑声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引得人好奇地往上看。
秀明笑着,昏黄的烛光下,暗红色的双眼变得明显起来,如盛开的曼陀罗艳红无比,又恰似血月当空蛊人心神。
源岐月枝傻愣愣地盯着,耳根烧起片火云。
“月姬不用如此怕我,”秀明知道这位源义洵爱女对自己隐约的戒备和畏惧,反而有些欣赏她。
在京都凭借外貌,有不少公卿家的待嫁贵女入夜会邀请他到闺房会面,哪怕是北之方也有不少爱慕他的面容,那些女人们爱着他,甚至为他疯狂。
然而,在他患病垂危的时候她们有一个个消失不见,等到他恢复后又如同嗅到腥味的猫再度黏上他。
可惜啊……她们的滋味实在是差劲极了。
眼中褪去的笑意,秀明凝视着她那条纤细白皙的脖子,华丽的服饰下,代表着生命的血脉里涌动着的血液就像上等的酒酿在里翻腾,又如人间最美味的食物,发出阵阵诱人的芳香,血色双瞳暗了下来。
别怕,亲爱的月姬……如此完美的你,我会一点点的剥开你的心,在慢慢地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