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初和柳溪回去跟家人汇合时,发现他们也在看手机。
物业群第一时间发布了消息,说消防队已经往这边赶了,让大家不要惊慌,保持冷静,更不要贸然靠近火灾现场。
另外,物业还建议业主们先去别处躲避,实在不方便的话,务必佩戴防毒面罩等等。
虽然暂时烧不到这边,但燃烧产生了大量有毒有害气体。
空调和通风系统只能隔绝颗粒状空气污染,对毒气是没用的,许多呼吸系统敏感的人已经产生明显不适。
大家立刻回家收拾东西。
果果指着草丛着急大喊:“小黑!”
余渝喊了几声,没动静,松了口气,“放心吧,小黑跑了。”
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可比人类要强得多了。
尤其小黑又是野猫,逃跑简直是看家本领。
拖着行李箱下停车场的时候,就见各个楼梯口也陆陆续续涌出来不少拖家带口的住户。
原本普普通通的一个夜晚,现在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火灾被打乱,感觉真是很微妙。
果果眼尖,看到了倩倩一家,大声道:“倩倩!”
“果果!”倩倩怀里还搂着那个摔变形的蛋糕盒子。
她刚要习惯性往这边跑,就被霍女士一把拉住了,只好改口,“我们酒店见呀!”
果果点头,又忽然问道:
“舅舅,这就是避难吗?”
廖初愣住,“算是吧,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词?”
果果歪头,“以前幼儿园放电影的时候,橙红色连体衣叔叔们说的。”
余渝就解释道:“消防演练时消防员们讲解的。”
说完,又摸摸小姑娘的脑瓜,“咱们果果真棒,吓坏了吧?”
为了安抚小姑娘,他今天特意坐在后座,白鹤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果果犹豫了下,点头,“好可怕。”
火灾好可怕。
跟之前电影里看到的,还有消防演练时完全不一样。
演练的时候,虽然也紧张,但大家都知道是假的,所以其实并不怎么害怕的。
但现在不一样,剧烈的爆炸,燃烧的大火,铺天盖地的黑粉,呛人的气味……
没经历过的人,真的很难想象火灾究竟有多么可怕。
那是一种,普通人类根本无法抗衡的毁灭性的力量。
余渝欠身抱了抱她,又拉着她的小手,“不怕不怕,舅舅和鱼鱼老师都在呢,你看,我们现在都很安全,是不是?”
果果紧紧抓住他的手,听完之后才稍微放松了点。
等车子开出小区门口,她努力往车窗外看,正好与几辆闪光嘶吼着的消防车擦肩而过。
“橙红色连体衣叔叔!”
果果忽然兴奋地大叫起来。
她认识这种车子!
好厉害的!
余渝道:“你看,消防员叔叔们来了,很快会没事的,果果不怕了,对不对?”
果果用力点头,又难掩担忧,“可是好危险呀,消防员叔叔们会受伤吗?”
廖初从后视镜看了眼。
这个问题很敏感。
余渝略一迟疑,还是很诚实地点了头,“可能会。”
他们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自然会累会痛会受伤。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格外了不起。
果果瘪了瘪嘴,眼底慢慢泛了泪光,“那,那怎么办呀?”
她可喜欢连体衣叔叔们了!
不想他们受伤。
余渝认真道:“所以我们要赶紧离开,让他们可以安心灭火。不然又要急着救人,又要灭火,他们就更容易受伤了。”
小型火势也就罢了,具备基本消防常识的人可能就自己灭掉了。
但像这种大型高层建筑大火,普通人留下只会添乱。
突然这么多车子汇入马路,交通一度堵塞。
一个街口,大家排了两个红绿灯才过去。
看着外面乱糟糟的车流、人群,白鹤忽然有种末世逃亡的荒谬感。
以前状态不好的时候就曾无数次胡思乱想,突然整个世界都容不下他,他可能也会像这样驾着车,做一道各处游荡的幽魂。
然后,随便死在什么地方就好。
他不禁心生感慨,默默掏出口琴,轻轻擦了两下。
下一秒,悠扬婉转的琴声回荡在车厢内,渐渐驱散了紧张和不安。
眼见白鹤周身的情绪层逐渐由蓝转为无色,酸苦的味道也慢慢散去,一直分出余光观察着他的廖初,终于松了口气。
这家伙的情况确实是好转了。
若放在以前,十有八九会触景生情,顺带着把自己又搞抑郁了。
同样是出去住酒店,但游玩和避难的感觉完全不同。
果果到底年纪小,还是有点怕,难得撒了娇,跟廖初和余渝挤在同一张床上。
几分钟后,除了成长期的小朋友抵抗不住睡意侵袭,几个大人都躺在床上烙煎饼,不断刷新朋友圈和物业群。
有附近的住户拍了视频上传。
不断晃动的画面中,橙红色的巨大火焰直冲天际,将那一带照得恍如白昼。
画面之外,惊慌失措的男声喊道:“是19楼,现在烧到20楼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画面中一层楼内猛地喷出一大团火苗,玻璃窗炸得粉碎。
伴着滚滚浓烟,各色杂物和玻璃碴等飞出来老远。
原本代表着平安祥和的住宅楼,突然化身火焰怪兽,令人避之不及。
一时间,汽车警报声、人的哭喊声,燃烧的噼啪声,乱作一团。
晃动的画面映在廖初和余渝脸上,一直到播放结束。
两人心里残余着震撼,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一直到了凌晨三点多,大火才基本被扑灭。
只是个别地方还可能残火,消防员们正进行最后的检查。
听说有一处分电箱和电路被烧毁,好几栋楼断电。
天色微微擦亮,余渝在半梦半醒间觉得床晃了几下。
“廖初?”
他下意识往那边摸,空荡荡的。
一枚亲吻落下来。
余渝睁眼一看,发现廖初已经穿戴整齐。
“你去哪儿?”
廖初套上鞋,低声道:“忙了一夜,我去给他们做点儿吃的。”
说的是消防员。
余渝瞬间清醒,也挣扎着往上爬,“我跟你一起去。”
廖初摇头,一把把他按回去,“你留下陪果果吧,她估计吓坏了。也没几个人,我自己应付得来。”
果果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蜷缩着睡觉了。
余渝心中好一阵疯狂挣扎,“那你小心啊,别靠得太近了,万一又烧起来,或者爆炸什么的。”
廖初嗯了声,凑上去,跟他细细地交换了一枚亲吻,这才轻手轻脚出了门。
结果一出门,就发现隔壁的白鹤抱着膝盖靠墙蹲在走廊里。
像个鬼。
“睡不着?”
廖初一阵后怕:差点踩上去!
白鹤点头。
只要一闭上眼,他脑海里就全是黑红交加的燃烧画面。
根本睡不着。
他一口气写了两首歌,然后就想找人说话,可又怕吵到别人,只好蹲在外面听动静。
廖初捏捏眉心,“算了,去给我打下手吧。”
也不指望他帮忙做饭,好歹是个壮劳力,帮着搬搬抬抬的应该没有问题。
天色还早,街上没什么人,而越靠近火灾现场,外面就越狼藉。
几个小时不见,整片街区就大变样:
地上扑了厚厚一层黑灰,空出来的几块白色痕迹,是人类连夜驾车出逃的证据。
大部分住户已经连夜跑了,也有少数无处可去,披着毯子在街上凑合。
有的靠着彼此睡着了,有的蹲在地上,满面茫然。
好在廖初他们所在的小区和商业街用电没受到影响,而事发地也在努力抢修了。
廖记餐馆距离火灾现场也有几百米,仍未能幸免:
门口和大半面墙都被飘过来的浓烟熏黑了一层,地上落满各色细碎的杂物。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
今天早上的菜单是牛肉洋葱大蒸包,廖初也不打算卖了。
他让白鹤写了个小黑板挂出去,让有需要的人来免费拿。
闹这一宿兵荒马乱的,不知多少家都没着没落。
等会儿他再用保温箱装上些,直接送到消防车那边去。
穿上制服是消防员,脱了制服,还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孩子呢。
因为比正常开店时间早了好几个小时,面团还没发酵好。
廖初就在屋里开了空调加热,自己先去外面拉着白鹤剁肉馅、切洋葱。
白鹤一边切一边哭,活生生辣的。
等肉馅儿调好了,面团也发酵得差不多。
虽说还欠点火候,不过也没什么大碍,至少上锅时,先用低温慢慢烘一会儿,自己就发起来了。
廖初包的是北方大包,成年男人拳头大小一个,饭量小点儿的姑娘,可能一个都吃不完……
他往里面结结实实塞了肉,手速飞快,几秒钟一个。
白鹤就觉得,好像自己眨一下眼睛,一个大包子就凭空出现了。
不同于以往的小包子,巨大的肉包自带磅礴的气势,随随便便往那儿一坐,便令人安心。
包子蒸好了之后,直接装到保温箱里,用运货的推车推出去。
大夏天救火不是人受的。
有几个消防员都中暑了,吐得不行,这会儿就昏昏沉沉躺在路边。
几个彻夜未眠的群众帮忙扇风,又洒水降温。
比自家孩子还小呢,就出生入死的,给爹妈看了,多心疼啊。
现在火情控制得差不多了,消防员们也能轮流休息一下。
廖初在外围看了一圈,在一群满面黑灰、灰头土脸的消防员中,还真发现了个熟人:
之前果果被卡到阳台围栏里,就是他带人来救的。
听明白来意后,队长还不肯收,但廖初和白鹤扔了推车就走。
旁边的几个老百姓也跟着劝,也有从家里拿水、拿鸡蛋、拿毛巾的。
累了一宿,都已精疲力尽,消防员们还真没力气追了。
也是真饿了。
刚才忙着救火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放松下来,就觉前胸贴后背,一张嘴,都是胃酸的味儿。
那就吃吧。
就是累得浑身都在抖,手哆哆嗦嗦的,差点拿不起来。
刚出锅的大包子,面皮蓬松柔软,隔着箱子都能闻到香味。
顾不上许多,胡乱用毛巾擦擦手,直接去抓。
一口下去,带着洋葱香的肉汁儿就顺着涌出来,油汪汪香喷喷,特别过瘾。
微微有些烫,摸在手里小火炉似的。
但大家此时正处在低温饥饿状态,倒是正好吃。
拳头大小一个包子,沉甸甸的,至少大半斤,可消防员三口两口就没了。
感觉不等咽下去,半路就已经消化了。
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大桶牛骨汤,香醇浓稠,舀一碗灌下去,得狠命抻脖子才能把包子送下去。
吃得太急太快,都挤在一起了。
火势太大,中间还调了另外一个消防队的人增援。
这会儿统计结果出来:
五个受轻伤、中暑的,没有亡!
两个队长就都长长松了口气,黑灰下的脸上泛起点喜色。
很好!
这才是圆满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