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果果去幼儿园的路上,小朋友在后面哼儿歌。
廖初胡乱听了一耳朵:
好像跟自己唱的……确实不太一样。
天真的小姑娘觉得有些孤单,“舅舅,我唱一句,你唱一句好不好呀?”
在幼儿园的时候,鱼鱼老师就是这样带我们唱歌哒。
廖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面不改色地扯谎,“司机不能唱歌。”
话音刚落,隔壁车道就蹿出来一辆车。
驾驶座上的大哥一身腱子肉,忘情地随着音乐摇摆:
“风风火火闯九州哇,嘿儿呀~咿儿呀~
嘿唉嘿依儿呀,路见不平一声吼哇……”
果果:“咦咦咦?”
廖初:“……”
然后就在下个路口,他就发现那位闯九州的大哥被交警拦下,点头哈腰接了超速罚单。
廖初瞬间身心舒畅,抓紧机会对果果进行普法教育:
“看见了吗?他不守规则,被警察叔叔抓了。”
果果扭着脖子看,“什么是规则呀?”
哇,戴墨镜的警察叔叔好帅哦!
和橙红色连体衣叔叔一样帅!
来了,幼崽的疑问!
廖初想了下,“比如说小朋友要上幼儿园,过马路要等红灯,还有些可能别人没告诉过你,但你觉得应该做的,这就是规则。”
果果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再开口,又是一记强力直球打过来:
“就像果果喜欢舅舅一样?”
虽然没人告诉果果,但果果觉得还是最喜欢舅舅啦!
廖初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这小东西……
然后下一刻,甜言蜜语的直球小朋友又发出邀请:“所以舅舅,你不开车的时候,跟果果一起唱歌好吗?”
车内的甜蜜荡然无存。
把果果交给余渝老师后,廖初顺便问了一嘴,“小班没有别的节目可以选?”
哪怕让他现场颠勺也行。
余渝一愣,立刻回想起之前两人在福利院陪孩子们唱歌的情形。
“噗……”
他赶紧压了下嘴角,认真道:“其实进入最终审核环节的一共两个节目。”
廖初眼中立刻迸发出希望。
这不是有得选嘛,为什么一定要唱歌呢?
余渝:“芭蕾舞剧,《天鹅湖》。”
廖初:“???”
原本廖初还挺排斥大合唱,但在听余渝说了另外一个预备选项后,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身穿紧身芭蕾舞服的画面……
挺好!
大合唱就挺好!
人的立场转变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廖初转身离开时,果果站在他后面,双手握起小拳头,大声喊道:“舅舅,你不要听白叔叔乱讲!”
廖初:“……好。”
但他的背影中隐约透出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余渝看着激动的小姑娘,忍不住好奇道:“白叔叔乱讲什么啦?”
果果忧愁道:“白叔叔说舅舅不行哎!”
余渝:“……”
呃,这话题我是不是不该问?
然而果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放心倾诉的人,当即摇头晃脑道:“可是我觉得白叔叔说的不对哎,舅舅一定可以的!”
说完,小朋友再次深吸一口气,冲着远处廖初的背影大喊:“舅舅,你要努力练习唱歌哦!”
小姑娘的嗓门出乎意料的高,憋得小脸通红。
远处的廖初:“……好。”
果果满意了。
她重新看向余渝,肉乎乎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白叔叔说舅舅不会唱歌,可之前鱼鱼老师你说过的呀,只要想做的事情,就要努力去做,不可以随便说不行。”
余渝:“……”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唉,成年人的思想真是太不纯洁了!
“对不对嘛?”果果仰着脑袋追问道。
“呃,对的。”余渝只好点头。
说实在的,廖先生的音乐天分好像确实不太出色。
但幼儿园举办合唱本来就是为了促进亲子交流,并非竞技,只要敢站在台上张口就好了。
鱼鱼老师说我讲得对哦!
果果开心地想,蹦蹦跳跳往校园里走。
已经开始有性急的树叶飘落,老大一片,打着旋儿坠地。
小姑娘踢踢踏踏跑过去,气沉丹田,“嘿!”
她一下蹦起来,小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鱼鱼老师,明天你还要跟舅舅去帮助别的小朋友吗?”
去福利院的事情,廖初已经跟果果讲过了,她明天正好去倩倩家玩。
余渝点头,“是呀。”
“那别的小朋友也没有爸爸妈妈吗?”果果问道。
余渝蹲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辫子,“他们不光没有爸爸妈妈,连舅舅叔叔也没有呢。”
小朋友啊了声,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同情。
“真的好可怜哦。”
他们竟然没有舅舅。
真是太可怜了。
在不满四岁的小朋友看来,没有爸爸妈妈已经好惨啦。
要是再没有舅舅,岂不是没有好吃的啦!
这简直是世上最悲惨的事情。
可余渝和廖初都没有告诉过她,在这个世界上,幸福没有上限,悲伤也是没有底线的。
或许在她看来,失去亲人已经足够难过,但还有些小朋友,只是想健康地活着……都是奢望。
“果果!”
正说着,倩倩就已经狂奔而来,像往常一样活力满满。
柳溪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慢,慢点!”
但余渝觉得,缺乏锻炼的家长才应该慢点……
“倩倩!”
果果惊喜地迎上去。
“我妈妈回来啦!”倩倩美滋滋道,“我们明天一起看动画片呀!”
“好呀好呀!”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开开心心往里走。
看着她们的背影,余渝不自觉笑起来。
纵使缺失了花瓣又怎样呢?
总有一天会绽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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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初向来是做的比说的多。
在确认大合唱无法更改后,便开始加倍训练,积极性之高把一干老食客们都吓得够呛。
每次夕阳红组合和白鹤来,廖初就往他们跟前一坐,言简意赅:“教我,免单。”
夕阳红组合:“……”
小伙子,听大爷们一句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成年人就该意识到世界的残酷,有些东西并不是努力就能够到的。
你说你到时候对个口型不好吗?
至于白鹤……他重新自闭了。
每天早中晚三次给黄烈发微信:
“什么时候回来接我?”
所谓的友谊在噪音面前不堪一击!
池佳佳戳了戳吱吱,“你说,老板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之前我们是不是打击狠了?
早知道就委婉些。
吱吱双手托腮,听得一脸痴迷,“好好听哦……”
池佳佳:“……”
Excuse me?!
你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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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市的秋天来得又急又快。
进到九月中旬之后,温度一天低似一天。
晚上睡觉时,若窗子开得大一些,甚至会有些冷。
偶尔门窗紧闭,还能听见外面呼啸的夜风。
果果开始和倩倩搭乘青叶幼儿园的班车上下学。
说是班车,但因为整个幼儿部也才54名学生,大部分都有专职司机和保姆接送,乘坐班车的寥寥无几。
所以幼儿园专门定制了两台高端商务型迷你校车,分东西城区接送。
据说那车子性能非常优越,半路遇到恐怖袭击都没问题。
“校车”集合点距离餐馆不远,廖初早上把小朋友送过去,傍晚五点之前去接人。
很方便,也能节省出大量时间工作。
转眼就是周五。
中秋临近,廖初准备烤一点月饼来卖。
他手写了一块小黑板挂出去:“明日起,月饼上档,并接受中秋预订,每人限三斤。”
多了怕忙不过来。
他暂时准备了鲜肉、云腿、莲蓉、椰蓉、枣泥、红豆沙、绿豆沙和奶黄八种口味。
然后又将后六种馅料与蛋黄搭配,品种瞬间翻了一倍。
池佳佳嘶溜着口水,把小黑板的内容拍下来发给同事们看。
虽然没吃过廖老板做过的月饼,但肯定错不了!
同事们正在群里抱怨调休,说这几年官方简直不做人。
遥想当年各种七天黄金周,多么辉煌。
偶尔遇到中秋和国庆接近的,一口气放十天长假也不是没有。
那才叫放假啊,可现在倒好……
三天,还是调休后的三天!
都不够在高速路上堵车的。
短短三天根本干不了什么不说,还祸祸了好几个周末,直接打乱人的正常生活节奏。
他们都想给当年提出这个方案的人寄刀片。
大家正接力连环骂呢,却见突然有人发了个订月饼的图片来。
嗯,品种还挺多。
“哎,廖记餐馆?不就是之前佳佳给咱们带蛋黄酥的那家?”
“对对对,有一说一,那蛋黄酥真绝了,过两天放假我亲自过去买,多买点儿!”
有个叫马小离的上海姐妹当场发出喜极而泣的声音,“鲜肉月饼?!清江市竟然有卖鲜肉月饼!”
廖老板是什么神仙!
她几年前来清江市上大学,毕业后就顺理成章留下工作,如今发展得也算不错。
只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看着别人阖家团圆,总有些遗憾。
但这都不是最关键的!
作为一个从小吃着鲜肉月饼长大的妹子,她最遗憾的就是:
啊啊啊,吃不到鲜肉月饼!
好的鲜肉月饼保质期很短,哪怕做了防护措施,等从上海邮寄到清江市,哪怕不变质,也会流失许多美味。
以前在老家时,她每次中秋前夕都会和爸爸妈妈一起排队抢购鲜肉月饼。
这仿佛已经成了一项传统,一种仪式。
有时去的早,数着人头,计算着第几炉到自己,不由暗道侥幸;
若去的晚了,看着前方蜿蜒不到头的长龙,难免心焦。
万一售罄看怎么好?
可不吃口纯正的鲜肉月饼,怎么能算过节呢?
即便号码牌发完,也有人心存侥幸不肯离去:
万一,万一多做了呢?
故而等几个小时也是有的!
月饼店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干净整洁的工作服,戴着大口罩和帽子,手持长夹子:
“要几斤?”
因为太过火爆,那两家老字号是一定会限购的。
好不容易排一次队,大多数人都会按照最大限度来。
都是刚出炉的,热乎着呢,哪里来得及包装?
问明斤数后,工作人员就用长夹子噼里啪啦往袋中夹月饼。
任何事情做到极致都可以称之为“美”。
同一套动作重复几年,几乎已经成为本能。
那些阿姨们多么熟练呀,她们甚至都不必看,眼睛看着下一位顾客,手中动作不停,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要几斤?”
飞驰的月饼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乖乖躺平了。
拿到手后,甚至都等不到回家。
一定要站在店门外,闻着里面飘出来的浓郁香味,先来一口!
刚出炉的鲜肉月饼还很烫,酥脆的外皮缝隙中能看到隐约有肉汁渗出,浸泡成更深的色泽。
轻轻一碰,脆到掉渣!
肉馅儿还很烫,可却停不下来,一边拼命往外呼着热气,一边咔嚓咔嚓啃食。
咬开一个口子,看着热气咕嘟嘟直冒,内部丰沛的肉汁映出晶亮的光泽,叫人口水直流。
小孩儿长身体呢,总是吃不够,满心满眼只有一只月饼。
她就在路上边走边吃,而爸爸妈妈则会一前一后,保驾护航……
满口流油,咸香无敌。
那就是童年的味道。
去年爸妈来看马小离,最大的行李包就是几斤鲜肉月饼,她当场就馋哭了。
但二老年事已高,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口腹之欲,斜跨小半片祖国疆土吧……
“佳佳,好姐妹,亲姐妹,你先帮我订上!”
她已经决定了:
中秋假期还玩儿啥啊,去廖记餐馆吃鲜肉月饼不香吗?
群里有人提出质疑:
“月饼必须得是五仁的啊,放肉的不是烧饼吗?”
此话一出,工作群里顿时一片死寂。
几秒种后,各色情绪激动的发言井喷式填满屏幕:
“你放屁!五仁月饼滚出月饼界!”
“五仁月饼是无辜的,但鲜肉月饼真的不行……绿豆沙永远的神!”
“吃不到椰蓉月饼的人生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上面的都是弟弟,要我说,还是榴莲月饼,每年都自己现包。”
“楼上的,然后邻居就投诉你家烤屎了是吗……”
所以说,一个国家饮食文化太丰富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总打架!
池佳佳万万没想到,马小离竟会在第二天赶了最早班的地铁,满眼血丝跑来吃月饼。
从她家到这里,至少得一个半小时吧?
现在才七点多,所以……姐妹你五点就起了?
永远不要低估一颗吃货的心。
“你不是订的中秋?”她小心翼翼地问。
马小离摇摇头,睁着两只满是血丝的眼睛,声音飘忽道:“等不及了。”
她昨晚馋鲜肉月饼馋得睡不着觉!
恰在此时,就听后厨“叮”的一声。
是烤箱!
廖初戴着厚重的隔热手套,从里面端一个大烤盘。
某种奇异的,势不可挡的荤香立刻蔓延开来,像盛夏的台风,势不可挡。
马小离本能地深吸一口,不禁热泪盈眶。
是这个味儿!
“麻烦给我两只鲜肉月饼!”她冲过去喊道。
然后一口下去,眼眶就红了。
这是什么神仙大厨!
是普度众生的佛祖吧?
池佳佳看得目瞪口呆。
吃哭了?
不至于吧。
“老板,你明天又只做早餐啊!”胡顺溜溜达达从外面进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个眼睛红红的女孩子,吓了一跳。
问了缘由后,对池佳佳道:“像你这种连上大学都没出过省的人,是不会懂的啦。”
池佳佳:“……”
她搔搔额角,“好像是哦,上大学那会儿,我周末都回家的。”
坐地铁只要一个小时,所以从未真正意义上想过家。
话音刚落,就见马小离和胡顺齐刷刷望过来。
“呜呜呜,我真的好想骂你!”马小离一边哭一边吃,软趴趴地骂了句。
胡顺想起什么,问廖初,“老板,那个茶还有吗?”
绝对不能只他们哭呀!
廖初秒懂,点头,“有。”
这人够损的。
清茶上桌,马小离吸着鼻子道:“我没点茶水。”
廖初朝胡顺抬抬下巴,“他请的。”
马小离哦了声,“您真是好人,我请您吃月饼吧。”
胡顺心虚地挪开视线,“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马小离不疑有他,凑近了去闻,却发现并没有常见的茶味。
“老板,这是什么茶呀?”
廖初沉默片刻,“乡愁。”
“乡愁?”马小离惊讶道,“我从没听过有这种茶。”
看名字,应该是能勾起人的思绪的吧?
但……我没有喝茶的习惯呀,又怎么能保证一定会勾起回忆?
怎么想都觉得太玄幻了。
不过既然是人家的好意,那么我就来试试看吧。
马小离擦擦嘴上的油花,倒出一杯,试探着抿了一口。
几分钟后,廖记餐馆内突然炸开女孩子的嚎啕大哭,把几位刚进门的食客吓得够呛。
果果打了个哆嗦,怯生生问廖初:“舅舅,那个姐姐为什么哭呀?”
廖初递给她一只鲜肉月饼,“她想家了。”
一壶“乡愁”下肚,瞬间勾起马小离这些年背井离乡的委屈。
酸甜苦辣咸,各色情思充斥内心,仿佛波涛翻滚的黄浦江,连绵不绝。
她明白,自己朝思暮想的并非一只不起眼的月饼,而是家。
有爸爸妈妈在的家。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倾诉着:
“我想回家!
我妈之前就说这个名字起得不好,要是叫马小聚、马小家就不会跑这么远……
我要跟他分手,整天给我吃馒头、饺子,呜呜呜,我想吃汤圆!
汤圆也不要花生的,我要鲜肉和芝麻……”
千百年来,人们给食物赋予多重含义,又从中酝酿了不知多少悲欢离合。
有时听上去好像只是一顿饭不合胃口,可更深处,却是人的情绪得不到宣泄。
这会儿马小离宣泄完毕,胡顺却变了脸色,忍不住出声道:
“花生汤圆有什么错!”
他要替花生汤圆鸣不平!
马小离哭声一窒,泪眼婆娑地望过去,“它的存在就是错误!”
花生这种东西,老老实实做菜不就好了?
胡顺:“……鲜肉月饼才是!”
月饼就应该是甜口的吧,什么鲜肉,那不成馅饼啦!
马小离都顾不上哭了,“你敢说它的坏话?!”
胡顺:“讲都讲了,怕你啊!”
“鲜肉月饼是传统,是文化!你知道多少名人……”
“谁管你名人不名人,什么传统、文化,你这话问过嫦娥了吗?”
“哎你这个人讲讲道理好不好,嫦娥根本不存在的好吧。”
“你怎么知道她不存在?嫦娥就是中国古典第一女神!”
“什么第一,第一应该是杨贵妃侬晓得吧!”
池佳佳:“……”
喂,你们跑题了。
廖初:“……”
请不要在我店里打架,那是另外的价格,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