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班总裁问文文的名字,张榔还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立马狗腿地用字正腔圆的腔调回答道:
“回班总裁,他的名字叫文文。”
眼看着富丽堂皇的优秀员工文文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张榔激动得不得了。
还没等班卓有什么后话,他便紧忙笑逐颜开地凑过去搭住文文的肩,将他推到班卓面前:
“班总,我们文文可会伺候人了,在这一方面上,您尽管放心就好啦!”
哪知班卓听完他的话后,非但没有半分喜色,反倒微皱着眉,看着张榔:
“你把他当成什么?”
张榔一脸莫名其妙:“啊?”
班卓没有问人第二遍的习惯,只站在原地从容不迫地盯着张榔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张榔彻底懵了。
这富丽堂皇谁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除了那些违法的生意不被荣老板允许做之外,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灰色地带了,这位班总裁在京海市混了这么多年,还能连这点儿规律都不知道?
一定是在探他的话。
关键他是在探什么呢。
班卓转头去看文文。
年纪不大的男孩儿一反之前的热情态度,正局促地低头盯着一尘不染的地面,红润的嘴唇不安地抿起,转而又被咬在齿间,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惊恐。
像是雷雨天里惶惑不安又寻不到家、耷拉着耳朵的小狗崽儿。
班卓淡淡移开落在文文身上的目光。
在班准和荣潜平日里都没什么时间来富丽堂皇视察的时候,他也曾来过很多次,所以知道这种地方的人可能都不是很干净,但唯独这个男孩子,虽然说话的时候处处透露着风尘,但眼睛里却没有那种声色场中所应该时刻沉浸着的贪欲。
甚至在得知他是班准的哥哥后,表现出来的情绪,和从前那些莺莺燕燕大不相同。
遇到只要稍稍努力就很有可能让他大赚一笔的主顾,却反倒像是害怕了一样。
这让班卓觉得有点意思。
富丽堂皇不能提供非法的服务,但是跳舞蹦迪是人之常情,所以在文文想要赚到更多钱的前提下,他每天都在承受着高强度的工作压力,故而偏瘦的纤细身形在班卓的眼中看上去便有些羸弱。
“富丽的员工餐厅条件很差吗?”
班卓从来都不是个压榨员工的资本家,相反,在公司的时候,他也会时常到员工餐厅检查一下卫生条件以及餐点的丰盛与否。
文文听到问话,不禁惶惑地抬头看着班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班先生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首先排除班先生无缘无故地关心他的这个可能,其次询问员工餐厅条件,应该是觉得他体格太瘦,是不是有什么隐晦的疾病。
喔,按照资本家的思维方式来分析,应该是担心他身体不好,会把病传染给其他员工。
一旦形成了这个想法,就要为其做出解释,文文迅速组织好语言,紧忙开始自己的发挥:
“我身体很好的,班总,心脏、肝肺、胆囊、脾脏都没有问题,不仅如此,我还熟练掌握心肺复苏术、海姆立克法等技能。”
文文说完,就作势要掏出自己手机里拍过照片的健康证给班卓看,被张榔按下手臂后,才不好意思地抬头去看班卓的表情,立刻低头不敢再多废话半句。
班卓:“……”
这小孩儿的脑回路倒真的和他那个傻弟弟差不多,总是让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细细分析过后,又觉得挺有道理。
还没等班卓适当地对文文发表一下自己的疑问,大厅里就又走进了一个人。
班卓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来人是甄不甲。
原本刚一进门的时候,甄不甲就看见了站在正前方、整个人挺得笔直的张榔,心里正对他这样的站姿觉得奇怪呢,一转头竟看见了能活活把他吓死的班总。
天知道这位爷今天来这儿做什么。
难不成准哥又犯病了?抛下荣少爷来这里鬼混,结果被班总抓了个现行?
瞬时之间,甄不甲便在脑海中导出了一部丝毫不亚于乔木胜的手笔的年度大戏——《狷狂霸总:弟弟你逃不掉了》
甄不甲对这两兄弟都保持着敬畏的态度,一见到班卓,语气立马就变得恭恭敬敬:“班总好!”
班卓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他的问候。
甄不甲对文文的印象很不错,见文文低着头站在班卓面前,一副被他为难的样子,不由壮着胆子替文文说了两句话:
“班总,文文是富丽堂皇最好的销售,他的服务绝对会让您觉得宾至如归,如春风般温暖。”
但其实说这话的时候,甄不甲的心里也没什么底气。
就算是班总相中了文文,这小东西还真不一定能顺了班卓的意。
毕竟从一开始,文文就和会所里的其他小男孩儿不一样,不然班准也不会格外高看他一眼,对他的态度像是对待挚友一样尊重。
文文刚来到富丽堂皇的时候,甄不甲承认自己确实对他有点想法,可文文显然也有自己的想法,除了班准谁也不喜欢,一点都不会出卖灵魂去依附别人。
他为了班准做到了洁身自好,然而发现他俩撞型后,便果断放弃了这段不该萌生的惦记,一心只想赚钱,从来不跟会所里的其他服务生一样,逮到一个大老板就拼命献媚。
但话说回来,文文是个通透的,长袖善舞,在富丽堂皇里混得风生水起,因此平日里场面上的打情骂俏让甄不甲觉得十分有面子,故而格外懂得人情世故的甄不甲对文文自是比对别人要和煦许多。
张榔见有甄不甲来陪着自己一起扛,心里不禁踏实了不少,忙谄媚地看着班卓,不经过脑子思考的话脱口而出:
“班总,我这就给您开……”
“一间房”三个字被甄不甲一巴掌捶了回去,张榔顿时闭上嘴,警惕地看着班卓眼底的不悦神色。
文文咽了下口水,瑟缩着往班准的包厢方向退了几步。
班卓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回头又看了眼文文,转身离开了富丽堂皇。
。
《爱暮之城》的拍摄迎来了大结局,班准调整了多日的状态,终于要在这一天里尽情地释放出来。
今天这场大结局的戏码,对于班准来说属实不算容易。
即便放在经验颇多的老演员身上,自杀的戏份都不是容易演绎的片段。
班准已经试了两次了,倒不是说他表现得不好,只是这种戏码要求的就是要细节,在高清镜头下,就算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气泡都会对影片造成很大的影响。
故而班准已经下水多次去努力适应一会儿的正式拍摄了。
而虽说是适应,但每次摄像机都是待命状态,毕竟万一班准的画面感很好,而摄像机又没拍到,就是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没问题吗阿准?”
乔木胜皱着眉看向班准,发自内心地担忧。
童季珂在与江安分手之后,越发的食欲不振,郁郁寡欢,精神萎靡,所以要想让观众们与荧幕中的童季珂共情,饰演童季珂的班准就要去努力地贴合角色,让自己的身体和剧本中对童季珂的描写一样形销骨立,面无人色。
因此乔木胜看到班准此时的状态,说不心惊也是不可能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身为骄纵跋扈的小少爷,班准竟然真的能吃得了这种苦,甚至比其他的演员都还要敬业。
虽说无论干哪一个行业,敬业都是必须的,但是在这个圈子里,不敬业的人多了,偶尔来个敬业的人,就会让大家感到他是个异类。
时间久了,做正确的事情的人,反倒会让周围人觉得他奇怪。
乔木胜并没对班准报以太高的期待,所以亲眼看到班准的变化至此,他还是很惊讶的。
班准刚下水试了一圈儿深浅,听到乔木胜的关怀后,他顺手撸了一把额发,抬头笑着回答乔木胜道:
“谢谢乔导关心,我没事儿的,今儿这水不怎么凉,还受得住。”
乔木胜有些惊讶,他看了眼贴在透明水箱壁上的温度计,上面的数字显示25℃,绝对算不上不凉的温度。
照这样看,班准确实变了很多。
乔木胜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虽然知道水温不高,但班准自己都觉得没关系,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折腾道具组,毕竟不会有人傻到肯冒着冻感冒的风险,也要不磨叽地拍摄完这段剧情。
“好嘞!那今儿杀青宴你可得多喝点奥阿准。”
乔木胜再次拍拍班准的肩膀,转身回到镜头后面,准备开始拍摄。
班准笑着点点头,没再说话,走到镜头边际候场。
“《爱暮之城》第二十一场第二条第三次,Action!”
场记话音刚落,班准就一头扎进了水中。
童季珂与江安,由水结缘,也该用水来湮灭这段为世人所不容的错爱。
令人窒息的滋味瞬间漫过童季珂的五感。
不知道用了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来控制自己没有在水中痛苦地挣扎,脑中闪回着各个他与江安在一起时的画面。
江安天真的笑容,抱紧他说爱他时的笃定,与他们两个最后一次相见,江安口中的那句“秦宁怀孕了,我要结婚了”形成极其残忍的反差。
童季珂的眼泪融进水中,身体舒展,随着重力浮浮沉沉,像是终于回归到大海的苍白人鱼般祥和恬静。
沉在水里的时候是看不见眼泪的,可整片水域都弥漫着浓重的悲伤。
似乎是明白了他的结局,用沉默为他送行。
从未拥有过歇斯底里的情绪的童季珂,就连逝去的时候,都是体面的。
他从始至终都不曾失态过。
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从容地离开了这个冰冷且不容自由的世界。
拍摄现场寂静无声。
“cut!”
乔木胜的声音和平日里是一样的,可却因为现场的安静而显得有些聒噪。
甄不甲没工夫看这些文绉绉的人整那些煽情的景儿,他只惦记着还泡在水里的自家老板。
“场务瞅啥呢!捞人啊!”
场务忙“蹬蹬蹬”地跑到二楼的长阶上,准备纵身往水箱里跳,捞出还憋着气沉在水里的班准。
还没等他们动作,班准就已经用力一踩底部的着力点,轻松地浮了上来。
“好了吗乔导?过了吗?”
他将湿发撸到脑后,趴在箱壁上看着乔木胜,问道。
乔木胜连连点头的样子看得班准心情大好,紧忙在场务人员的搀扶下爬出了水箱,迫不及待地去看自己刚刚的表演。
见他过来,乔木胜紧忙让了下位置,满足班准的愿望。
在拍摄期间,班准的表现让乔木胜的底气一日比一日强,到最后甚至连班卓之前对他的许诺也不放在心上了。
班卓给他的保底是两个亿,但通过多年的经验可得,这次的票房,不会低于他上一部的作品。
即便经过国家电影发展专项资金管理委员会专项基金以及营业税、影院、制片分成后,最终得到的数额也绝不会让人失望。
由于是杀青戏,荣潜便顾不上在公司处理事情,死活都要跟着班准一起来拍摄现场。
见班准的收尾做得这么好,作为班太太的荣潜自然是有点小骄傲,不过在生出这情绪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对班准的心疼。
他搂着班准一路回了化妆间,还没等买进门,就看见了早就站在屋里的班卓。
荣潜以为班卓在这里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对班准说,便又帮班准擦擦头发,转身走出化妆间,“准准,我去给你倒点热水,你先跟大哥聊着。”
化妆间内恢复寂静。
班卓藏着一个秘密在化妆间里,但因为没有这样做过,面色难免有些不自然。
然而他这副样子却被班准会错了意,以为班卓这副不愿意跟他多说半个字的表情,是想要跟他摊牌什么真相。
既然如此,那就应该让他主动啊,怎么能让大哥难堪呢。
更何况,按照他如今跟家中的相处模式来看,大哥是绝对不会再对他的生命健康构成半点威胁了。
什么DNA啊血缘关系什么的,通通都不足以成为分离他们一家人的理由。
“大哥,其实我知道的,”班准神秘兮兮地凑到班卓的耳边,“我们家里的秘密,我都是知道的。”
捧着鲜花准备献给自家小儿子的卓眉眉女士刚要从藏身化妆间里喜笑颜开地走出来,却听见班准大逆不道的发言:
“我其实不是亲生的,对不对?”
卓眉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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