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已经进行到了童季珂发现江安是在骗情骗钱,可却还是心存侥幸地希望江安会和他回到刚开始在一起的那个时候,即便两人已经挑破了江安劈腿的事实,童季珂也装作忘记了这件事情的样子,继续含糊着跟江安过日子。
而贪婪如江安,自然是把深爱着他的童季珂当成个傻子,不愿放过这种可以接着捞钱的机会。
班准一手搭在班鸡毛的肚皮上,一手按在几乎被班猪毛挠得看不见字的剧本上,皱着眉对荣潜抱怨道:
“这他妈傻逼剧情,看着都觉得憋屈。”
荣潜早已经将班准的剧本梳理得比最近几天的大盘走向都还要清楚明白,听到动静,他随便朝班准拍在床上的剧本上扫一眼,立刻就知道了他在吐槽哪一段。
荣潜果断抱起把班准的剧本当成猫抓板的班猪毛,朝班准点点头,迎合道:
“就是,我看着都觉得闹心。”
在经过与班准的长时间接触,荣潜摸索出了很多在学校和社会上都学不到的道理。
当伴侣抱怨时,身为丈夫,要做的不是给他讲道理,而是先要毫无条件地去附和,然后在审时度势中,寻找最适合在此时的环境下,最应该说出来的话。
班准这种生来就仿佛大爽文男主般的开挂人生,面对这种虐心虐身到极其不合理的程度的剧情,肯定是不会觉得身心舒畅的。
果然,听完荣潜的话后,班准的脸色立马好看了不少,反问道:
“是吧?你看了也觉得闹心对不对?这要不是乔导挑的,我真是……”
荣潜凑过来轻轻亲亲班准的嘴唇,安慰他道:“能拿奖。”
一般这样的剧情,都能拿奖。
悲剧往往比喜剧更能让人铭记。
班准叹了口气,握住荣潜的手晃了晃:
“以前同性婚姻不合法的时候,很多人都是和剧里描述的那样坎坷,童季珂和江安是很大一部分人的缩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荣潜上前抱紧班准的腰身,顺便用状似不经意的腿法,将懒洋洋地窝在班准手边的班鸡毛从他俩的床上蹬了下去。
砸在班猪毛身上被反打一爪子的班鸡毛:“……汪唔。”
。
班准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杀青前的戏份都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而今天要拍摄的第一场戏,就是童季珂再次发现江安没有安心地跟他过日子,而是在拿自己的钱偷偷在外面养女人,甚至还在琢磨着结婚的事情。
他一早便来到了片场,在荣潜一刻不停的鼓励下,面对着墙壁捋顺了无数次的呼吸,终于调整出乔木胜所需要的绝望情绪。
“《爱暮之城》第二十三场第一条第一次!Action!”场记打板。
童季珂站在咖啡厅的门口,轻颤的手抬起又放下,苍白的指尖蜷缩又展开。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地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他收到了多张来自一直追求他的人发来的照片,上面是江安和前女友藕断丝连的证据。
江安与秦宁一起出入酒店,亲密无间地在商场手牵手挑选家具,甚至……还去订做了戒指。
后面还有很多张,但童季珂已经不敢再继续往后看。
由于原本就在做一件与世俗的目光相悖的事情,故而在童季珂的内心深处,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光明正大地向江安索要一个说法的资格和身份。
因此就算站在江安和秦宁的面前,童季珂也还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他虽然有着旁人无论奋斗多少年都得不到的财富,可与秦宁相比,童季珂却认为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乞丐。
能拥有江安的喜欢,才是他最羡慕的事情。
童季珂不是懦弱,更不是胆子小,他从来没有在外面发过脾气,面对生意场上对家的陷害时,他也仍是一派从容淡定的样子,在公司员工的心中,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除了江安。
童季珂早在一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窝在江安怀中小鸟依人的秦宁。
他忍着心头尖锐的刺痛,缓步走到两人所在的桌前,紧紧盯着江安的眼睛,声音喑哑:
“这就是你上次答应过我的,要……跟我好好过日子?你不是说,除了跟我在一起,你什么都不想要?”
能在这种场合,不顾周围人的目光说出这种话,这已经是童季珂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了。
然而事实告诉他,远远不止。
听完他说的话,性格一向温软的秦宁竟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回瞪着童季珂:
“怎么?你一个死同性恋还要逼我们分手不成?”
童季珂被秦宁口中的那句“死同性恋”骂得怔了一下,半天才抬起头来,语气淡淡地对秦宁说道:
“我不觉得我有错,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并且论时间,你才是那个第三者。”
“你真让人觉得恶心!”
秦宁作势要拿起桌上装着滚烫咖啡的杯子泼向童季珂的脸,却被童季珂握住手腕,尽数泼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啊——!”
被热咖啡烫到手腕的秦宁立刻大惊小怪地尖叫起来,用力扯着如木头一样坐在原处、仰头呆滞地望着童季珂的江安:
“你是死了吗?为什么看着他泼我?!”
从一进屋的那句质问后,童季珂就再也没有跟江安有过一次对视。
他怕自己但凡看江安一眼,心中积攒着的力量就会在瞬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然而刻意回避着江安目光的童季珂没有发现,迟迟没有答复的江安竟一直目不转睛地回望着他,直到被秦宁发现,才难堪地移开了目光。
“你看着他做什么?!你难道真的喜欢上这个死同性恋了不成?”
秦宁仗着自己被江安宁可得罪童季珂也要偏爱的底气,扯着江安的衣领,逼迫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与一步之遥的童季珂进行对峙。
咖啡厅并没有被包场,故而其他的顾客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朝气质绝佳的童季珂看了过来。
童季珂无法适应周围这些上下打量着他的目光,便侧过身子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脸,同时还借助着角度,将江安也挡了个严实。
江安的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他并不是不喜欢童季珂,相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个真正的同性恋。
跟童季珂在一起的时光里,是他昏暗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光亮。
只是现实没有办法让他们有一个坦荡光明的前程。
要怪也只能怪这时运不济,怪这天理难容。
江安从来都不是个幸福的人,他愿意把自己的负累绑架在别人的身上。
他想在童季珂堆满清泪的眼底寻到数不尽的痛苦,这样才好与他一同沉沦。
“我需要孩子,”江安指向秦宁的肚子,讽笑着盯着童季珂通红的眼睛,算是回答之前童季珂问他的问题,“你能给我吗?”
听到他这样说,童季珂的嘴唇颤了颤,茫然地眨着眼睛:
“我们……我们可以去领养那些没有父母家人的孩子,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江安好笑地弯下腰,搂住秦宁的腰:
“我为什么要养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我有病吗?还是你有病?”
秦宁得意地瞥了童季珂一样,摸摸自己尚还平坦的腹部,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宁宁,我出去跟季珂……”江安情不自禁地念出了平日里对童季珂的亲昵称呼,在秦宁眼睛一瞪的瞬间,立刻改了口,“我出去跟他谈谈,这次做个了断。”
秦宁罕见地生出了善心,白了童季珂一眼后,默许了江安的行为。
两人走出咖啡厅,来到无人经过的小巷。
江安点了支烟,吸一口后,才递给靠墙站着的童季珂。
童季珂迟疑一阵儿,才伸手接过,用力吸了一口。
“对不起,季珂,”江安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睛不敢去看童季珂,“我爸妈需要一个孩子,你不能给我,秦宁能给我。”
这样的语气,是曾经童季珂梦寐以求的温和,可却说出了他这辈子听到的最残忍的话。
童季珂从来没有过如此挫败的时刻。
他没有缺过什么,可唯独江安提出来的这个要求,却让童季珂在须臾间体会到了从头到脚的虚脱无力感。
江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童季珂猛地上前两步,想要多看他两眼,可又觉得自己此时的行为似乎太没骨气,便报复性地将脊背摔回到斑驳凸起的墙壁上,缓缓滚动了一下喉结。
顺着起伏不定的墙壁,寸寸颤抖着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间,任凭明明灭灭的烟灰落在地上,被风吹散。
半晌,童季珂才背转过头,抬起双手,用力抹了把脸,发出一声极轻极淡的低低哽咽。
“好,cut!很好!阿准表现很好!”
乔木胜对班准的这段长镜头十分满意,激动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而坐在一边的荣潜早已被班准的表现震惊得握紧了手中的毛巾,眼底的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负责在官微上发布片花的工作人员更是片刻都没有停歇地拿着片子去了剪辑组。
独自待在墙边缓了好久才站起来的班准被乔木胜几乎拍麻了肩膀,最后在荣潜的解救下,才捂着肩膀从片场走出来。
“准准真厉害,我看好多工作人员都哭了。”
高端的彩虹屁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夸奖,荣潜掌握了这一关键的要素。
班准哭得不是很严重,但眼底的哀伤情绪明显还没有从戏里走出来。
荣潜对逗班准开心和找乐子这件事有着十分高深的研究,替班准打开副驾门的时候,提议道:
“要不要去富丽潇洒一下?”
班准对荣潜的这个危险的想法表示不太相信,直到车停在富丽堂皇的门口,班准才半信半疑地从车上下来,一路跟着荣潜走进了自己的专属包房。
“大哥一会儿过来,我们今天多喝点,你明天是下午的戏。”荣潜主动替班准开了瓶度数不高的酒,递到他的手中。
班准也不客气,仰头直接喝了小半瓶,顺便亲了下荣潜的喉结,在荣潜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拿起了麦克风,跟溜进包厢来凑热闹的文文挤在了一起。
荣潜不喜欢这样的环境,看班准唱得开心,自己便端着杯酒坐在了一边,安静地看着班准和文文甜蜜互动,心中毫无波澜。
甚至还想给文文打赏,奖励他把自己的海獭哄得开心。
“荣潜,一起来唱嘛。”
班准喝得微醺,但是明白一会儿班卓到了之后,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快乐了。
不过听荣潜说,大哥还要好一会儿才能过来,故而他还能再嗨皮一会儿。
所以要珍惜时间。
班准叫了荣潜两声,发现荣潜老实地坐在角落里,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见荣潜仍旧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班准还当他是想起了自己支离破碎的家庭,于是便走到荣潜身边,紧挨着他坐下,麦克风也丢到了一边。
“吃一颗葡萄冰,来,特别好吃。”
班准在包厢里寻到了稀罕玩意儿,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荣潜也塞一颗到嘴巴里。
荣潜原本不爱吃这些零食之类的东西,可见到班准吃得兴致勃勃的派头,不免也有些好奇。
班准看出他眼神中的松动,心知荣潜并没有拒绝自己的打算,便咧嘴一乐,忙不迭地想要给他取出一颗来尝尝。
“嗯。”
荣潜应了一声,视线落在班准泛着水色的嘴唇上。
然后在班准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扣住班准的后颈,缓缓靠前,趁班准刚从袋子里挤出一颗葡萄冰叼住、还没有吞进口中的瞬间,荣潜咬下了露在外面的半颗,顺便亲了亲班准沾着甜味素的嘴唇。
班准被他亲得耳尖通红,醉醺醺间,也没有忘记自己坐在荣潜身边的使命是要安慰他。
“宝儿,其实我跟你说实话啊……”
临近杀青,班准有感慨,有惆怅,故而喝了不少酒。
以至于跟荣潜说话的时候,舌头都不灵光起来,更没注意到自己离桌上的麦克风有多近。
荣潜动动被班准攥在掌心的手腕,反手握住青年的指尖,沉默地等着他把话说完。
班准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其实我也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荣潜诧异地转过头,看向班准的眼底充满了惊讶。
与此同时。
门外。
被班准百般邀请后,才在荣潜的初次邀请下勉强肯来视察一次工作的班卓收回开门的手,瞬间顿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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