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广平的表情看上去仿佛是对荣潜知情的这件事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荣潜,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妈说话?”荣广平沉声道。
闻言,荣潜回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中带着凉薄的冷意,令荣广平不禁有些心虚,立刻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饶是被荣潜紧握着手指的班准,见荣潜露出了这么一副近似六亲不认的眼神,不由也跟着荣广平一起打了个寒颤。
这荣家的家务事,好像水很深的样子。
他是不是不该在这儿插眼?
心里这样想着,班准便不动声色地想要从客厅中脱逃,却被荣潜一把拽住,让他继续坐在原处。
班准诧异地抿抿嘴唇,看向荣潜,安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行为。
何碧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荣潜,我在跟你讲话。”
她压抑着心中的怒意与疑惑,眯着眼睛,打算以从前的严厉形象继续面对荣潜。
荣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上去仿佛根本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像是故意消磨人心似的,荣潜偏要等到荣广平焦灼得在原地踱了步,何碧也紧张地攥紧手提包的皮带,才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走进书房,从里面拿出了一沓文件,漫不经心地放在何碧面前的桌子上,转头看向荣广平。
“爸,我想你应该想要看看这个。”
何碧秀眉微蹙,厉声问道:“这是什么?”
“一些检验报告而已。”荣潜的语气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班准突然觉得荣潜好像在一寸一寸地撕裂着自己的某些地方,有淋淋的血意从四面八方地笼罩住有些慌乱的班准。
“这是谁给你的?”
看到那些东西的的瞬间,何碧就已经知道了荣潜拿的报告上都写了些什么。
她自然知道有些东西狡辩不来,更何况眼前这性情冷淡的孩子是她亲手养大的,故而她最能明白荣潜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因此在她每天都觉得像把长剑一样悬在她头顶的事实,即将要掉落下来的时候,何碧便不想再挣扎了。
荣广平紧张地走了过来,握紧何碧的手。
看着他们大有一副同甘共苦携手共进的样子,荣潜不禁讽刺地笑了笑。
其中的悲凉不言而喻。
事已至此,班准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这荣家一家三口之间的关系。
他在白天的视力很不错,因而可以轻松地看到那桌面上被何碧慌张之余,拂落在地上的纸张。
原来那一向矜贵自傲的荣太太,长久以来竟然真的是鸠占鹊巢。
荣潜看上去并没有很快意的样子,眼底浸着浓重的悲伤,但却还是想要自己亲手将这化了脓的薄痂毫不犹豫地撕碎:
“姨母,霸占了我的家这么多年,你当真觉得心安么。”
“是不是年安东跟你说的?”何碧难以接受地摇摇头,“他是骗你的,你是我儿子,你是我儿子,这些东西都是伪造的!”
荣潜静静地看着她,“当你的儿子,感觉并没有那么好。”
何碧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那些过往,我不打算再计较,”荣潜知道何碧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我没有资格替我妈妈原谅你们。”
当年的何碧从自己亲姐姐的手中横刀夺爱,宁可间接害亲姐自杀,也要和移情别恋的荣广平在一起。
在年安东对荣潜说出真相的时候,即便是接受力十分强悍的荣潜,也久久未能缓过神来。
他竟然被骗了这么多年。
被他们当做争权夺势的筹码,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摆弄。
荣潜俯身捡起地上的报告,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每翻动一张,都仿佛是在用长了倒刺的棍子朝何碧的心头来回碾压。
“荣家是从你们两个手中败落至此的,所以就算再次站起来,也不该属于你们。”
“更不要说妄想让我和班准离婚,甚至继续被你们利用,达成你们的目的。”
荣潜朝向入户门,示意他们两个不要再自找不快。
“今天我选择跟你们说这些,并不是单指这件事情,以后荣家都不会再有任何属于你们的财产,抱着你们所谓的相爱,离我有多远就滚多远。”
何碧脸色惨白,要不是被荣广平扶着,她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早在荣潜在对荣广平最后在门口放话的时候,班准就已经偷偷溜回了卧室开始装睡。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见到荣潜如此脆弱可怜的一面,因此只能尽可能地选择回避。
入户门传来重重的落锁声,班准跟着一颤。
没一会儿,卧室门就被人推开,紧接着,班准身后的床边凹陷下去了一块。
“准准?”
荣潜推推装睡的海獭。
班准纹丝不动。
荣潜还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因此忍住笑意拿起班准的手机。
又轻轻握住班准的手腕。
感叹了一声:
“我的手机落在客厅了,只能用这个手机查询一下怎么叫醒一个无论如何都叫不醒的人了。”
荣潜像是犯了难的样子,不解地在屏幕上戳了戳”
“浏览器在哪里……诶?需要指纹解锁。””
班准的神经紧绷。
人是我杀的!
他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荣潜温热的指尖捏住,缓慢又坚定地移向令他感到不安的地方。
班准终于装不下去了。
但是又觉得自己突然醒来会有点突兀,因此便想要假装演一下。
班准想要眯着眼睛看看荣潜在干什么,不过屋中拉着窗帘,光线昏暗,他只能看到有一点点不清楚的光亮。
那竟然真是他的手机。
班准彻底慌了。
忙打着哈欠醒了过来:“诶?你送走客人了?”
班准坐起身,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想要用打哈哈的方式将这件事不着痕迹地掠过,却被荣潜一把抱住了腰身。
“准哥,其实我挺开心的。”
荣潜抱着班准劲瘦的腰身,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像只卸了防备的大型工作犬一样,撒娇似地用脑袋蹭了蹭班准的耳朵。
“有什么可开心的,”班准抱紧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荣潜的耳朵,“别笑了,听话。”
荣潜摇摇头,将班准的手指攥进掌心,温声说道,“我说真的呢,我真的还挺开心的。”
八成是疯了。
班准心想。
见荣潜这副模样,班准突然有点不敢向他提出心中的建议,但仍旧策略性地开口说道:“要不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看什么?”
荣潜捏捏他的指尖,低笑着问道。
班准担心荣潜觉得伤自尊,脸色不自然地说道:“看看……风景呗。”
荣潜闷声笑道:“很庆幸,她不是我妈妈,否则……”
“我可能真的接受不了亲生母亲把我当做商品一样买卖。”
班准抱紧他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在我的面前向他们摊牌这些事情,你心里恐怕很难受吧?”
不管怎样,对于荣家来说,他都是个外人,有些事不该他知道的,他自己就要有自知之明的回避态度。
荣潜语气平静地反驳道:“没有,相反,在你面前,才让我更有勇气把事实说出来。”
班准被他的眼神凿得心头一动,忍不住亲了亲荣潜的眼睛。
他还没有被人这样毫无保留地信任过。
在这种时候,班准自然会对荣潜温柔以待,不会拒绝这个时候的荣潜的任何请求。
拥抱会让人感到快乐。
洗了澡后,荣潜直接将人从浴缸里抱回到床上,细心地卷好了被子的边缘,将班准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泛着淡粉色的鼻尖和微微发红的眼睛。
班准的目光一直胶着在荣潜的脸上,时刻担心他会因为伤心而想不开。
但通过观察发现,荣潜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班准也就放心了。
“如果他们真的是你爸妈,不对……”
荣广平确实是荣潜的亲生父亲。
班准换了个方式说道,“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实,他们让你跟我离婚,你会同意吗?”
荣潜躺在枕头上,侧过头朝班准笑了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班准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担心被他放弃,但是又十分想知道真实的答案,于是便只能用强硬的态度来缓解自己目前极其难为情的状态:
“问你问题你就给我回答!”
荣潜哪儿能不知道这小海獭的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故而便想要逗逗他:
“应该……会吧,因为我还是挺想离婚的。”
班准嘴角志在必得的笑意一僵,原本到了嘴边的“就你会说话”也瞬间咽回到了肚子里。
他倏地从床上坐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着荣潜的眼睛:
“你说什么?”
荣潜坏心眼骤起,伸手握握他的指尖,把这句话的伤害程度拉到更大:
“我说其实我也挺想离婚的。”
虽然知道荣潜是在开玩笑,但班准还是开心不起来,翻身就踹开被子下了床:
“离就离!”
班准刚要气急败坏地离开卧室,就被荣潜一把攥住了手腕,拉回床边坐好,笑着哄他道:
“你听我说完呀,不要这么心急嘛。”
“我还没有好好对你求一次婚。”荣潜亲亲他的指尖,眼底深情缱绻。
“神经,证都领了,还求什么婚?”
班准一翻身,卷上被子睡了过去。
。
《爱暮之城》的拍摄越来越顺利,班准的脸色也日渐红润,像是吸食|精气的狐狸精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是懒洋洋的慵懒模样。
班准刚披上外套,抬腿走出片场的门,就被眼前一大片明晃晃的红玫瑰刺激到了视线。
还没等他看清门口的东西,班准便听见一阵欣喜的吸气声。
影视城的周围时常都有着很多粉丝,为了围堵自家的爱豆,不惜日夜住在这里,只求能见上一面。
然而没蹲到正主,却蹲到了瓜王班准。
因此这仍旧让他们感到有些惊喜。
热爱吃瓜,更热爱赏心悦目的帅哥。
看见片场门口的阵势,班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吧,荣潜还他妈来真的?那天难道真的不是说着玩玩的吗?
妈的,铁定是疯了。
只见荣潜穿着一身周正的西装,目光虔诚地望着他。
“准准。”
班准的社恐瞬间被荣潜激发。
他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粉丝们的眼光与注意力,只想挨个儿捂住她们的眼睛,让她们把这一切都忘掉。
但班准知道,自己没这个能力。
荣潜仍旧笑盈盈地看着他,似乎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
班准社死多年,深谙尴尬之道。
不想让自己尴尬,就只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把尴尬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在场的人班准都不认识,只有一个看上去马上就要跪在地上的荣潜。
此时不欺,更待何时。
班准果断上前两步,志在必得地看了眼荣潜的脸,给他传达了一个“你完了”的眼神,然后挑挑眉,抢在荣潜前面——
直挺挺地跪在了荣潜的面前。
花,道具,都是现成的,至于气氛,也给他烘到这儿了。
他跟荣潜关系这么好,要是抢他的戏份,荣潜应该不至于动手打他吧。嘻嘻。
“亲爱的Jasper,嫁给我吧!”班准用力握住荣潜的手,顺带抢过了他指尖捏着的戒指。
被抢了台词而略显手足无措的荣潜:“……???”
“鼓励。”
班准站起身来,大方地搂住荣潜的腰身,顺手把戒指随意地套在荣潜的某根手指上,伸手示意周围人可以开始起哄让荣潜社死了:“鼓励鼓励鼓励!”
围观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呜哇呜哇地欢呼起来,闪光灯也跟着闪了起来。
“嫁给他!”“在一起!”“发喜糖!”
荣潜:“……”
虽然无语,但今天来片场向班准求婚的事情毕竟是他自己挑起来的,因此班准此时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行为,都是他这个始作俑者活该。
然而还没等荣潜觉得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状况,已经足够让他觉得无语了的时候,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班准将手伸进了身边甄不甲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
班准看上去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才扬起手,慷慨地将手里的物件儿朝不远处的围观群众们的身上丢了过去。
荣潜被这反客为主的行为气到昏迷之余 ,仿佛听见旁边有人低声疑惑道。
“这是……大型撒糖现场了?”
荣潜也算是不幸,被班准手里的东西命中到了额头。
他顺手接住险些掉在地上的东西,低头看了一眼。
好嘛,大白猪。
开始撒糖了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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