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洗了个澡后,精疲力尽的班准趴在床尾的柔软沙发上默默缓着气,任凭荣潜帮他按摩着酸痛的小腿。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荣潜已经把短短的胡茬儿剃得干干净净,正披着浴巾,半蹲在沙发边上耐心地给班准放松紧绷的肌肉。
听见班准的问题,他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的青年,回答道:“什么怎么办?洗漱睡觉啊。”
说完,他嘚瑟地挠了一下班准白净的脚掌,“不然呢,你还想再来?”
班准笑着抱住自己飞快地从荣潜手中抽回来的腿,连连摇晃着脑袋,狼狈不堪地往凌乱大床的另一侧逃去。
但嘴上仍旧严肃地对荣潜说道:
“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荣潜没太明白他的意思,“那你说的接下来,是指什么?”
难不成真的打算跟他离婚?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见荣潜脸上的迷茫似乎真的不是装出来的,班准也不禁有些惊讶。
难道荣潜不知道他妈来找自己的事情?
于是班准试探着问了一句:“阿姨……她从国外回来了,你不知道吗?”
荣潜正系着睡衣扣子的手指动作一顿,抬头望向班准的眼神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谁?”
见荣潜这副样子,班准也就明白了他是真的毫不知情。
“我靠,你真的不知道?”
荣潜摇摇头。
班准吸了吸鼻子,抱着枕头坐直了身体,抬头看着荣潜:“丈母娘前几天来家里了。”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班准也还是执意要保住自己的颜面。
荣潜:“???”
想了半天,荣潜才反应过来,班准口中所说的丈母娘是他妈。
他爸妈回国了?
那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联系他,而是先找了班准?
难道他们知道自己得知了某些真相?
荣潜微微眯起眼睛。
班准清清嗓子,觉得自己毫不犹豫的样子甚至有些像主动挑衅婆婆的恶媳妇。
但他明白自己和何碧之间,到底哪个才是不值得被人尊敬的角色。
“丈母娘让咱俩离婚,觉得我配不上你。”
班准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不觉还有些想笑。
他从来不觉得那些苦情剧里的主人公迫于爱人至亲施加的淫威,而远走高飞的行为是一种多么高尚的事情。
在班准看来,任何人都该对自己十分在意的感情给予重视的态度,而不是碰到一点挫折,就打着“为你好”的幌子,去将人远远推开。
这种做法对两个人来说都算不得深情,更算不得负责。
他喜欢荣潜,荣潜喜欢他,互相喜欢的人,本来就应该互相信任,排除万难,无论如何也要和对方在一起。
这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
如果真的因为某些事情分开,那就证明还是不够坚定。
得到这样的结果,谁也怨不得。
所以即便在得知何碧会因为他不跟荣潜离婚,而有可能会威胁到大哥的生意时,班准也并未生出退缩的念头。
但班准有这样的想法,并不代表他不在意班卓与班家的未来,而恰恰是因为班准相信班家所拥有的的实力,才愿意选择和他的家人们共同面对可能会遇到的困难。
早在何碧离开的当天,班准就已经跟自家大哥交待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推测出来的何碧可能会从哪一方面对班家下手。
至于班准除了自己心中必然要和荣潜一直在一起的坚定思想外,为什么敢不顾何碧的威胁,而将她口中说过的话对荣潜和盘托出,正是因为他底气的来源,全部来自于坐镇在班氏集团的班卓先生。
“哦。”
荣潜没什么表情,坐在床边,扯住班准的手臂给他按揉起来。
“离婚的话,你就可以找更年轻的对象了。”
班准也不知道荣潜在面对这种诱惑的时候,会不会真的动心。
毕竟自己确实比他要大上好几岁,虽然长得还可以,但是个人都喜欢更年轻的,荣潜应该也不例外。
荣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分钟之内你要是没睡着,我就用另一种方式哄你睡觉了。”
班准果断闭上眼睛。
不愧是他班准,确实没有看错人。
。
《爱暮之城》的拍摄正处于白之与女主角背着童季珂偷偷恋爱的阶段,所以班准的戏份也不算多,因此便有很多时间待在家里处理和荣潜共同面对的这件棘手的事情。
天气晴朗的日子,班准总是愿意拖着把椅子去阳台上待着,戴着眼罩一睡就是一上午。
入户门传来毫不客气的叩击声。
单听这阵动静,班准就已经差不多知道了外面的人是谁。
走过去开门的时候,通过门口的屏幕,发现站在门外的人果然是何碧,甚至后面还跟了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的脸被挡着,看得不甚真切,但不出意外的话,这男人应该是荣潜的老爸,荣广平。
想着荣潜还在屋子里,就算再怎么被他爸妈说服,应该也不至于伙同他爸妈一起弄死自己,班准伸手打开了门,礼貌地朝二人点点头:
“叔叔阿姨好。”
何碧讽笑了一声,“别叫我,受不起。”
班准无所谓地挑挑眉,看向荣广平,“叔叔请进。”
多年来,荣家在这京海市留下骄矜自傲的名声,完全是何碧一手造成的,与荣广平并无太大的关系。
与刁钻犀利的何碧相比,荣广平是个心思缜密的生意人,向来都把利益放在最前面,故而就连独生子荣潜对他来说的意义,都只是他换取财富的手段。
因此在半年前,他可以在班家给出的诱人价格面前,毫不犹豫地出卖掉自己的亲生儿子。
听见班准温和的邀请,荣广平朝他点点头,迈着方步走进了班准的家中,四处打量着这屋中的陈设,顺便扫了眼只穿着身家居服的班准:
“你自己一个人在家里?”
经商的人永远都在攀爬与慕强,所以在见到班准之后,荣广平情不自禁地就想要让何碧多少收敛一点,别彻底伤了班准对荣潜的真心,以至于以后得不到班家的帮助。
可何碧却不是这样想的,她十分自信地觉得自己有充足的准备,可以将班家这棵大树一举拖下水,甚至还能借机吃掉班家的资产,重新一跃成为京海市的权贵,从此扬眉吐气、堂堂正正地混迹在富人圈子里。
还没等班准回答他的问题,何碧就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要再给你一次机会的,再劝你一次,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班准走到厨房端了杯水,在荣广平准备伸手接过来的时候,却慢吞吞地挪到了自己的唇边,浅啜了一口,回答何碧道:
“阿姨,我觉得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您觉得我配不上荣潜,我也同意离婚,怎么今天又来到我家里敬我酒来了呢?”
荣广平尴尬地收回了手,瞪了班准一眼,没说什么。
何碧被他这副态度搞得心里直痒痒,恨不能上去撕烂青年那张漂亮至极、却足以把人气抽了的脸:“……”
她又掏出了一份离婚协议摔在茶几上,顺手拿了根笔丢到班准的手边。
“二位今天来这里是想说什么呢?”班准轻松地接住何碧蓄意要打他一下抛过来的笔,悠闲地转了一圈儿,见荣广平朝厨房的方向望了过去,又“噢”了一声,“水费都是我一分一毛赚来的,没有义务倒给二位喝,想喝水楼下有超市,自便。”
估计荣潜要是知道自己这样对他爸妈,肯定要气死了吧。
但班准不想对这样的人伪装出和善的情绪,面对不尊重自己的人,也就没必要继续去笑脸相迎。
何碧怒火中烧,伸出做了精致美甲的指尖指向班准:“你!”
话音未落,主卧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紧接着,同样穿着一身家居服的少年从屋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看清那人的脸后,何碧的脸色顿时大变:
“Jasper?你怎么在这里?”
班准停下转笔的手,不太理解地看着神色紧张的何碧。
突然见到自己阔别了大半年的儿子,何碧的反应竟不是亲近想念,而是有些……惊恐?
这个态度,未免太奇怪了点。
“爸,妈。”
荣潜与他们打招呼的态度也有些怪异。
荣广平面色尴尬地点点头,应了荣潜一声。
这是班准第一次看见荣家人相处的画面,这种窒息感让他恨不能逃出房间也不要在这里继续憋着口气。
荣潜淡声笑笑,视线在荣广平和何碧的脸上来回看了看:“很意外是么,我也很意外会在这儿见到爸妈。”
何碧逃避似地不去看他,望向荣广平的时候,秀美的眉头微微皱起。
而荣潜仿佛没打算听自己爸妈的话,自顾自地走到班准身边坐下,牵着青年的手缓慢地摩挲:
“想让我和班准离婚是么。”
“Jasper,你一直都最听爸爸妈妈的话了不是吗?更何况,小班也同意跟你离婚了,你们两个不合适的。”
何碧鼓起勇气,朝荣潜的方向走了两步,意图拉近和自家孩子之间的距离。
“养育之恩我会报答,但我的婚姻,不容你们置喙。”荣潜的视线冰冷,根本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的这副样子让班准也觉得有些胆寒,想起自己刚刚对待荣家夫妇的态度,与这个相比,属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亲手把我送给班家的人是你们,现在有机会重新跻身到你们在京海拼命想要够到的圈子,又要让我和班准分开。”
荣潜像是根本没打算给荣广平二人留半分颜面,将从前发生过的、不堪入耳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怎么?觉得班准没有利用价值了?”
班准抿抿嘴唇,握紧荣潜的手。
荣潜安抚般地回握住他,转头冷笑一声,接着说道:
“还是认为我,对你们来说,有了更值得供你们利用的价值?”
“Jasper,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妈妈讲话?”
何碧眼底蓄满了泪水,将落未落、我见犹怜的样子丝毫不输圈内的大牌影后。
一旁的班准也有些难以置信。
这人还是荣潜吗?
他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态度对自己的父母说话?
就算……就算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也不至于伤害他妈吧。
“哦,这个态度的话,看来对你们来说,我确实还有着其他的利用价值。”
荣潜对何碧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感到意外。
何碧的脸色僵了僵。
“更何况,你是我什么人……”
荣潜握紧班准的手,将青年的指尖攥得青白也浑然不觉,似乎心中正受着极大的煎熬,但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你自己心里,应该比我还要清楚。”
班准对他这番话听得云里雾里,迷茫之余,一度忘记了去挣动被荣潜紧紧握着的手,不解地侧过头望着他。
荣潜在说什么东西,他为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该不会气疯了吧。
“荣潜……”
班准轻轻抠了一下他的掌心,想要提醒他有话尽量好好说,不至于彻底跟家里撕破脸皮。
荣潜用力握了他一下,示意班准不用吭声。
班准无奈极了,只能朝荣家夫妇的方向看了过去。
没想到视线刚一落在那脸上的脸上,班准却发现……
何碧的脸色,简直比那桌上的A4纸还要白。
她那时刻从容不迫的仪态早已消失无踪,涂着口红的嘴唇微微发着颤:
“荣潜,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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