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荣太太酝酿了这么半天,很大可能要说的就是这句话,但是当班准乍一听到的时候,不免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我……先给您洗点水果,”班准没接茬儿,直接转身走向厨房,“荣太太您先坐。”
有荣潜在家里为他准备一切,班准的四肢不退化都已经算是奇迹了。
因此在冰箱里翻找着荣潜已经归好类的水果时,还是发出了极为生疏的叮叮咣咣的碰撞声。
“你别忙活了,没人想吃你弄的东西。”
荣太太的声音在班准的身后响起,似乎真的半点情面都没打算给班准留。
班准洗水果的动作一僵,直接将苹果丢在水槽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回过头好整以暇地靠在洗碗池边看着荣太太。
这婆媳关系是别指望相处融洽了。
班准心想。
刚刚荣潜他妈一进来的时候,他就有用非常尊敬虔诚的态度同她讲话,现在热水也倒了,水果也洗了。
可她的表现看起来并不像是想要跟他有一个良好的谈话氛围的意思。
既然如此,他做到这个程度也就仁至义尽了。
活了二十多年,作为班家捧在掌心的小少爷,他班准还真的没有伺候过谁呢。
更何况,当初出卖孩子的是她,现在想要把荣潜从他身边夺回去的,竟然还是她。
这种父母,实在不值得他尊重,唯一的好脸色,也是因为他们是荣潜的父母。
被班准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慌,荣太太紧忙厉声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还想跟我动手吗?”
“不敢。”
班准没打算继续给她留面子,原本该说的“不是”,直接变成了挑衅般的“不敢”,无形中为荣太太的怒火添了把柴禾。
听见班准并无半点身为Jasper的爱人所该具备的贤良淑德的模样,荣太太不禁更生气了。
她清清嗓子,再次重申了一遍刚刚被班准直接忽略掉的话:
“我已经跟你讲过了,只要等我和荣潜爸爸从国外回来,你和荣潜就必须要离婚。”
班准捋顺了一下有点凌乱的额发,点点头,表示认可之前他们所签署过的合同内容,但对自己的心意绝不动摇。
荣太太见他认可,便从臂弯间的小挎包里掏出一沓纸摔在餐桌上,然后得意地接着往下说道:
“这是我拟定的离婚协议书,如果没有意见,你就签字吧。”
签你二大爷。
他偏不。
跟他整虐心小说这一套,做梦吧。
荣潜只有跟他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
班准从餐桌前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上去,随意地将额前的头发朝后耙了一把,大喇喇地抬起一条腿,把脚踝搭在膝盖上,手肘不甚在意地曲起,搭在另一把椅背上:
“荣太太,您是知道我的性格的,不然我也不会成功地把Jasper娶到我家里来。”
从商多年,班准最不缺的就是自信。
即便此时他因为见到岳母而生出了些紧张的情绪,但由于长久以来学会的伪装,还是让班准看起来有几分唬人的意味。
果然,荣太太听完他的话,再结合着他的表情一琢磨,这才明白过来,班准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好揉捏。
但能教育出荣潜这么个严谨淡漠的孩子,荣太太自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见班准的态度强硬,她不免也豁出去了。
“哦?你这是想要强买强卖了?”
班准朝她伸出手掌,示意她不必继续再说:
“哎?荣太太可别给我扣这顶帽子,我一直都是个遵纪守法的良好纳税人。”
说完,班准没再看荣太太的反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打算叫荣潜回来见见他久违的亲妈。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面前这位盛气凌人的女士可能在刚下飞机的时候,就马不停蹄地跑到他家来“赎”儿子了。
果然,还没等班准把号码拨出去,手机就被疾步走过来的荣太太一把抽走,怒声警告道:
“班准,你得到Jasper这么久的时间,多年来的梦想也该实现了,所以我劝你,吃相不要太难看!”
“噢……原来是我吃相难看。”
班准被她抢走了手机,面上也仍旧是笑盈盈的,无所谓地摊摊手掌,示意荣太太大可以随便查看他的手机。
拿到班准的手机后,荣太太确实对他和荣潜的聊天记录感到十分好奇,低头随意翻动了一下聊天记录。
结果却发现,两人的交谈几乎每一次都是以荣潜来结的尾,除了“么么”就是“爱你”。
荣太太觉得自己快要一跟头厥过去了。
她从来都不敢想象自己的孩子竟然是这么的……情绪外漏。
于是愤怒不已地瞪着班准:
“Jasper无非是被你的狐狸精样儿给迷惑了,等我和他爸爸都回国后,他就会彻底认清你丑恶的嘴脸。”
听完她的话,班准做出了一副看起来不是很理解的样子,真诚发问,浸了水似的眼睛认认真真地望着荣太太:
“那荣太太口中所形容的我,到底是狐狸精样儿,还是丑恶的嘴脸呢?”
荣太太:“……”
见班准的嘴角还挂着从容的笑意,她不禁更加地气不打一处来。
这死小子,真是太他妈的知道该怎么气人了。
“我来劝你跟Jasper离婚的事情,你要是为了他好,我警告你,不要让他知情,痛痛快快地签了协议,你们一刀两断。”
班准实在不知道荣潜他妈说这些话的时候,究竟是从哪里寻来的勇气。
她凭什么就认为自己什么都会听她的呢。
不告诉荣潜?为了他好?笑话。
作为对自己无论是外形还是内在,甚至是财富都十分自信的班准并不觉得自己要听从荣太太说的这番话。
甚至有充分的理由和底气对着她怼回去。
至于婆媳关系之类的,那就辛苦荣潜日后自己修缮吧,总之他姓班的就是受不了这份委屈。
“小班,就算阿姨不跟你说,你应该也知道你们班家是什么阶层,所以……”
荣太太还没说完,话就被班准毫不客气地打断。
“怎么了,我们班家什么阶层?您展开说说。”
班准对荣潜的态度温和,却不代表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和荣潜一样。
“是财力够不上荣家,还是长得不堪入目?我班准有哪点配不上荣潜的?只要您今天能说出一条来,我都跟他离婚。”
荣太太罕见地上下看了看眼前只穿着一身睡衣,就坦坦荡荡地站在她面前的漂亮青年,从头发丝儿到手指甲,都被她不动神色地打量了一遍。
得出的结论确实和她方才心中所想的一切都相悖。
“你太矮了。”
荣太太憋了半天,终于在班准身上挑出了个瑕疵。
班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又对着窗户的倒影比对了一下身高,发现确实比荣潜矮了不少。
真的想找毛病,就连皮肤白都会被她给扭曲成白化病。
班准并不打算反驳,甚至打算直接将决定权顺势抛给还没回家的荣潜。
也好看看这臭小子的真实想法。
毕竟他班准到什么时候都玩得起。
“荣太太,您这又是何必呢?”
班准话音刚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用荣太太的态度如数奉还了回去。
荣太太的本名就叫何碧。
结合着原书中的故事线发展,班准也算是明白了作者的良苦用心。
荣潜的妈无论是面对原书主角受白之,还是他这个转正了的小小炮灰,都是个非常“何必”的存在。
荣太太被他拐着弯儿直呼自己姓名的行为噎得一哽,转念又意识到班准刚刚算是承认了他不如Jasper的事实,不由开心了起来:
“这是你亲口说的,离婚协议我先放这儿了……并且,还有一件事……”
班准微微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那些公司的漏洞,我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的了,尤其是你那位亲爱的大哥,班总裁。”
荣太太洋洋得意的样子让班准的呼吸微微一滞。
如果只针对他自己,那无论什么困难他都不觉得害怕。
可是班家人原本就不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如今要是因为他而拖累了班家,班准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树大招风的道理,想必你在这京海市混迹了这么久,比我更能明白。”
班准面不改色,心中却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你不在乎自己,总要在乎在乎你大哥吧?”
荣太太说完,不屑一顾地冷笑了一声,将班准的手机丢到桌面上,挎着小皮包踩着高跟鞋,径自转身离开了班准的家门。
。
自从何碧来家中找他后,班准便没再联系得上荣潜。
虽然知道何碧不会主动对荣潜自爆,她来到家中威逼自己的事情,但班准觉得按照那天他们谈话的角度,荣潜但凡看一眼家中的监控,都会把那段对话一览无遗地听得清清楚楚。
无论是劝荣潜心甘情愿地离婚,还是如果不离婚,班卓的事业就可能被难防的暗箭威胁到前路,只要荣潜知情,就绝对不会不吭声。
想到这里,班准便又叹了口气。
“绝对”……或许要换成“应该”吧。
谁知道呢,也许荣潜真的就不想表态呢。
班准直接关掉手机,断绝和所有人的联系,抱着被子去了片场。
天气已经逐渐暖和起来了,就算窝在他专属化妆间的小床上睡觉,也不会觉得有半点的凉意。
跟着群演吃泡面,跟着白之吃酒店,班准每天沉浸在拍戏的快乐中,倒也偶尔能忘记自己这段目前看来已经变得极其渺茫的婚姻。
身为演员,班准自然不能经常换洗着穿那两三套衣服,于是趁着某个天气明朗的日子,驱车回到了自家地库,打算上楼取两套衣服。
没想到班准刚一开门,就被一阵大力拉着手腕扯进屋中,不由分说地怼在墙角贴住了嘴唇。
“你去哪儿了?我去片场找你,他们说你几天都没有过来了,我又去了大哥那里,在你办公室等了一晚,也没有找到你,所以就在家里等了。”
荣潜一向干净整洁,可下巴上却冒起了短短的青色胡茬儿,戳得班准的嘴唇周围痒痒的。
“你怎么才回来……”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委屈,班准手上原本打算推开他的动作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推开了荣潜的拥抱,转身朝主卧走去。
这几天因为蜷在片场将就了几天的缘故,班准原本就因为拍戏而故意减成消瘦的身形又清减了几分。
荣潜刚刚只是一握他的手腕,将人拢在怀里抱了抱,便知道他瘦了几斤。
“准准,你先过来,让我抱抱你。”
荣潜跟着班准一同进了主卧,站在门口看着俯身叠衣服的青年。
消失的这几天,是因为他从年安东的口中得到了一件令他感到难以接受的事实。
荣潜虽然性格清冷,但并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相反,他的内心里一直都十分期待拥有班家一样温暖和睦的氛围。
而这件事,属实让他有些……彷徨失措。
听到荣潜叫他的声音,班准抬眼飞快地回头了他一下,旋即为难地低下头,目光不再分给荣潜半分。
“准准?”
因为想着一定要回来跟班准睡在一张床上,荣潜即便筋疲力尽也要赶回来。
只要待在班准身边,只要能看着他,都会让荣潜觉得无比的安心。
说完,他见班准的脸色有些僵硬,便朝着小海獭张开手臂,一副撒娇的样子:
“好准准,过来嘛,让我抱抱你。”
荣潜在外面的冷漠模样和在家中的反差很大,以至于时间一长,连班准都执意觉得他是个性格沉静得近乎有些发傻的孩子。
此时见荣潜做出这样的举动,班准想笑之余,难免又觉得有些心酸。
先策略地跟荣潜说一下那件事,看他到底想不想跟自己过日子,如果真的不想,那就直接离了。
如果想,那他就把何碧来家里威胁他的事情,重新地、完整地对荣潜复述一遍。
让他与自己共同度过眼前以及未来的所有困难。
“我们……离婚吧?”班准抿抿嘴唇,像是有点不敢听荣潜的答案。
而荣潜显然跟他不是一个频道。
听完了班准的话,荣潜的脸上顿时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情绪:
“……就因为我三天没回家?”
班准不知死活地继续说道:“……不是,就是单纯地想离。”
“想离?”
荣潜的嘴角扬起一丝讽刺的笑意,看得班准一阵心惊胆寒。
他该不会要答应吧。
但班准仍旧点了点头。
荣潜穿着周正的西装,即便状态再疲累,颈间的领带都是整整齐齐的,衬衫也是熨帖得毫无褶皱。
班准低头看看自己有点起皱的裤腿,忍不住鼻子一酸,可还没等他爆发出琼瑶式分手的演技,用来酝酿情绪的肢体动作就被人牢牢桎梏住。
荣潜已经扯掉了颈间的领带,大步朝班准走了过来,直接绕着班准的手腕转了一圈儿,另一只手按在班准的后颈上,像是抓着幼猫的颈子般轻松。
班准紧张地仰头望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偷偷挣了挣被按在原处难以活动半分的脚踝。
怎么好好的离婚协商大会,突然就……变了味道?
见班准的眼中流露出惊异的情绪,少年清朗的声音里掺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就走了三天,班英俊先生就又开始觉得我要红杏出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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