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准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深夜。
迷迷糊糊地恢复些许意识的时候,还没睁开眼睛,他就已经闻到了一阵芬芳扑鼻的香气。
这个味道让班准的DNA动了,但同时也唤醒了他的法律意识。
他闻到的是个让人犯法的气息。
班准皱了皱眉,感知到自己身体此时躺着的正上方有着刺眼的灯光,故而将手背横在眼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准哥~”
洗过澡坐在床边给自己擦身体乳的文文见班准醒了,高兴地叫了他一声。
听到文文的声音,班准这才恍惚地想起,自己在停车场因为发烧而几近昏睡过去的时候,刚巧碰到了经过那里的文文。
但要是让他来解释这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巧合,班准只能用文文的业务范围之广阔来形容。
“……文文,谢谢你啊。”
班准毫不含糊地跟文文道了声谢,毕竟他如果真的没有被文文发现,现在恐怕还在地库里昏睡不醒。
“嗐,准哥,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文文穿好浴袍,翩然地走过来扶着班准从床上坐起身,用软枕垫在他腰后,“来,准哥,垫着舒服点,我每次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垫着这个……”
班准唇角浅淡的笑意微微一僵,旋即尴尬地看了文文一眼,状似没听见的样子,径自看向自己拔了针的淤青手背。
见状,文文害羞地笑了一下:
“准哥你看我,一激动就乱说话,每次看到准哥,我都觉得好激动。”
班准摇摇头,不着痕迹地将自己被文文凌乱浴袍盖住的手抽了回来:
“没事,你想说什么是你的自由。”
文文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温软甜腻,恨不能当场倚在班准的怀中对他诉说衷肠。
“准哥,你睡了那么久肯定饿了,我刚刚给你叫了点粥,”文文边说边从卧室里走出去,脚步越来越远,声音却越喊越大声,丝毫没有怠慢了班准的意思,“我没有照顾过病人,所以不知道应该给准哥你叫点什么东西吃才好。”
说话间,文文已经端着小碗儿走了进来,白嫩的指尖搭着碗沿,烫得他指腹都微微发红了起来。
班准忙伸手接过来放在床头柜上,不好意思地对他道谢:
“文文,真是麻烦你了。”
班准的声音还有点病态的喑哑,配合着面上的疲惫,让文文越发有些意乱情迷。
但他知道,面对班准这个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主儿,是急不得的。
文文娇媚地朝他笑笑,伸手去端粥碗,想要亲自喂给班准吃:
“准哥,人家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跟文文说谢谢嘛。”
班准没让文文喂他,自己接过勺子吃了起来,咽了一口热粥后,对文文说道:
“上次在机场的时候,你跟我说,金碧辉煌待你不像从前那般好了是么?”
文文一愣,而后又像是要面子一样,不甚在意地笑笑:
“没有啦准哥,高总对我一直都很好,谢谢准哥还惦记着这事,我……”
“你来富丽吧,以后也不用做那种工作,只要帮客户点点歌,端端酒就可以,薪水和现在在金碧辉煌的一样。”
其实班准从前就看得出文文和其他的小鸭子不一样,只是他一贯的脾气秉性并没有让他生出悲天悯人的情绪,所以就算觉得文文和别人不同,曾经的班准也没有心情去专门为一个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的男孩儿劳心费神。
听到班准的话,文文抱着膝盖坐在床边的动作突然顿住,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班准:
“……准哥,真的吗?”
班准对他的态度有些惊讶,但还是错愕着点点头,“对。”
他没有受过什么累,遭过什么罪,自然也不会知道像文文这些挣扎在底层生活中的人们有多困苦,此时看到文文的表情,一时也没能理解他忽然激动起来的情绪。
文文帮了他这么多次忙,如果还是像之前一样只知道给他一大笔钱,未免有点太过于侮辱人,倒不如给他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机会、毫无后患的庇佑,以及光明坦荡的前程。
“准哥,我以后……我以后一定在富丽好好工作,”文文激动得脸颊都发红了,抓着浴袍的边角似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绝对不给准哥丢脸……谢谢准哥,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班准骨子里还是比较喜欢这种柔弱无骨的小男孩儿的,至少听话,温软,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像家里那个……
班准摇摇头,甩去时常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倔强身影。
“准哥,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先出去,就不打扰你了。”
文文乖巧地捧过碗,心中庆幸着自己从来没有对班准动过歪心思。
他虽然喜欢班准,但并不像金碧辉煌里的那些同伴一样,见了想要钓上钩的猎物,就想方设法地去弄X药,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抓在掌心里狠捞一笔。
如今果然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班准点点头,轻咳着摸过枕边的手机,还没解锁,就听见文文说道:
“准哥,之前你睡觉的时候,有个打了好多遍的未接电话,我看对方挺急的,叫你又叫不醒,所以就直接帮你接起来了。”
文文有点担心班准会跟他发脾气,不过还是主动承认了错误,“对不起啊准哥,你那时候睡得比较沉,我一时手欠,就接起来了。”
班准点开那几通未接来电,发现是荣潜的电话号码,不禁诧异地微皱起眉头。
文文见班准的表情不是很好,顿时有点害怕起来,“对不起啊准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气。”
班准把屏幕转向文文,让他看见荣潜打来的那通电话下面显示的通话时长,问道:
“他都说什么了?”
文文发现有回转的余地,连忙认认真真地边回忆边复述:
“准哥,他好像很着急找你,一听见是我接电话之后,一下子就生气了。”
荣潜最瞧不起的就是在外面花天酒地、胡吃海喝的纨绔子弟,而文文的职业标志性又太强,他接了荣潜的电话,很难不让那位祖宗想歪。
毕竟荣潜是个忠犬型的主角攻嘛,正常,正常。
班准示意文文继续往下说。
文文收到指令,继续回忆道:
“嗯……听着声音很熟悉,像是我们前几天在医院碰到的那位帅哥。”
“继续说。”这个他知道。
“他问我是谁,”文文骄傲地叉起小细腰,“我文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当然立刻就告诉他了,然后我猜着他接下来就要问准哥你在干什么了,于是我直接预判了他的预判,我说你在我这儿赏花,赏累了就睡了。”
说完,文文像是担心班准会责怪他一样,又接着解释道:
“准哥,你已经接连几天都卧病在床了,大家都是男人,你肯定会觉得没面子,所以我就直接替你编了个理由,你不会生气吧?”
班准满意地点点头,“没有,然后呢,他干嘛了。”
听到班准对电话那头的男人这么感兴趣,文文的好奇心瞬间燃起,他神秘兮兮地凑到班准的身边,笑着说道:
“准哥,说句题外话,其实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班准知道自己从书中觉醒的事情并没有人发现,但是在看了参考答案之后,再重新回到考场上的行为让他觉得十分胜之不武。
因此在听到有人说“我发现”的时候,班准都会下意识地有点心虚。
“发现了什么?”班准问道。
该不会连只见过荣潜一面的文文都发现了他俩之间水火难容的关系了吧?
为了说服班准相信自己的观点,文文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准哥,你别看我文化程度不高,但其实我跟客人学过微表情分析,真的。”
班准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难道连文文都看出来了荣潜对他的杀意,觉察到了他身边有荣潜存在时的那种危机四伏?
这要是真的,他现在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得有多危险啊。
局促不安的感觉让班准像是一个刚开始信神儿的迷茫学徒,虔诚地对文文发问道:
“你接着说,根据微表情分析,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文文顺势坐在床上盘起腿,若有所思:
“在我从缴费窗口回来的路上,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位先生,那时候他在低头看着准哥你睡觉,拳头攥得很紧,像是想要走上前去,却又在努力扼制着内心的想法。”
对对对,有道理。
荣潜应该是想要走上前来取他的狗命,却又碍于医院的高清监控摄像头,从而顾及到自己的大好前程,才迟迟没有动手。
文文看到班准眼中的震惊,权当他是信了自己的话,甚至有些心服口服的意味,便接着自信发言:
“然后我就走到了跟前,所以可能打断了那位先生的思考,不过他没怎么搭理我,就直接坐在准哥你的身边,看都不看我一眼,给人一种非常霸道的感觉。”
班准在心中连连点头认可,那可不霸道吗,再往后推两年,他想要谁凉谁破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所以最终结论是……”
文文大义凛然的样子让班准几乎想要给他配一朵大红色的蝴蝶结。
快帮他分析一下日后荣潜可能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迫害他,而他又该如何规避……
“我觉得他喜欢你。”
文文有理有据地发表了结论。
班准:“???”
沉迷于文文推理的班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瞬间,便彻底回归了唯物主义思想,并对文文想要挽回招牌的行为置之不理。
“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公司加班。”
班准直接将文文赶了出去,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
“文文,以后可别给客人乱分析,你要是像这次一样再搞错了,是容易被客户骂的。”
。
班准并不觉得荣潜找他会有什么急事,想着被文文告知荣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便没有回拨过去打扰荣潜睡觉。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就趁着病刚好,精神轻快的状态,紧忙去了公司,一来二去的,也就忘记了给荣潜把电话打回去。
临近大年三十的公司越发繁忙,就连出差回来的班卓都经常在深夜时分才能离开公司,更别提手下勤奋刻苦、充满斗志,同时又热爱加班费的员工们。
觉醒之前的班准不是一个好演员,但是没有人可以否认他是工作时始终保持着兢兢业业状态的公司副总。
从文文家离开之后,班准便因为冗杂的事务而懒得每天开车回家,索性直接睡在办公室的休息室中,餐饭也一并在公司食堂解决。
高强度的工作状态让他原本就没好利索的身体愈发沉重,只能靠苦涩的药片顶着,意图强撑到过年那天,再彻底放松下来。
秘书进来送文件的时候,班准刚吃完了药,嘴巴苦得厉害,正趴在宽大的办公桌边缘低头缓解着口中的艰涩。
听到敲门声,班准紧忙坐直身子,正了正颈间的领带,朗声道:“请进。”
身姿窈窕的秘书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过来,恭顺地对班准道:
“小班总,文件放在这儿了,请您过目。”
班准被药苦得仍旧皱着眉头,但看在秘书的眼中,像是对她的业务水平不满意一样。
她眨眨浓密的睫毛,有些紧张地偷眼看着班准。
要说这位小班总以往的脾性,实在是让他们全公司上下都叫苦不迭。
粗鲁暴躁爱骂人,无论是男员工还是女职员,但凡犯了一点错,都会被他牢牢抓住,然后将错误放大无数倍,开始进行惨无人道的破口大骂。
可最近变得……非但不凶,甚至越来越让人着迷。
“Easter……”
班准的办公室是单面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员工们的工作状态,随时起到监督的作用。
不过自从班准有了自己的意识之后,便总觉得有些别扭,轻易不会监视般地去看着外面的人,只不过偶有发呆的时候,会漫不经心地往外看那么两眼。
Easter发现班准的脸似乎有点微微发红,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面对着班准这样的男人,几乎没有人会不脸红心跳,饶是专注于工作的秘书小姐也不例外。
Easter微笑起来:
“小班总,您请说。”
班准咽了下口水,指指外面办公室Easter桌上的一个小盒子,尴尬地笑笑:
“你可以借我一颗糖吗?”
。
班准在工作期间朝秘书索要糖果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大年二十九这天清晨,班准刚从休息室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地出来准备开始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工作时,一抬眼就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大堆的喉糖、热饮和止咳糖浆。
细看过去,那止咳糖浆还是小儿专用的。
一沓精美的小卡片压在键盘下,写满了祝福他早日康复的话语,以及拜年的吉祥话。
班准认认真真地看完每一张卡片,直到将它们收进抽屉里时,嘴角都还洋溢着满足的笑意。
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班准抬眼看了过去,见那人走了进来,忙起身打招呼:
“大哥。”
班卓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弟,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仍旧无波无澜:
“怎么还在公司?大过年的不回家吗?”
班准这才恍然想起了今天是除夕,员工们昨晚就已经尽数放假了,此时公司里除了他之外,应该只剩一楼的执勤人员了。
奥,还有眼前的大哥。
幸好他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去五星级酒店给荣潜定了年夜饭,否则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那位祖宗肯定又要记仇了。
班卓见班准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沉声提醒了他一句:“阿准?”
“啊,大哥,回家,回家。”
班准关了电脑,抓了一把员工们送给他的糖果塞进外套里,顺手塞了几颗到他大哥的口袋里:
“给,大哥,特别甜。”
冰凉的手指碰到班卓的手腕,凉得他微微蹙眉。
想要握住那几根手指替他暖暖的时候,班准已经含着一颗糖,背对着班卓穿上了宽大的羽绒服,从斜后方看过去,青年的脸颊被嘴巴里的糖果拱得微微突起了一个小圆包,显得幼稚可爱。
。
银黑撞色的迈巴赫驶入班家大院时,赵伯正指挥着佣人们架起晚间要燃放的鞭炮。
以班家所处的这片别墅的实力,周围邻居自然有可以让整坐山头都拥有放鞭炮的权利。
看见班准抱着羽绒服从班卓的车上下来,赵伯忙回头招呼着班家夫妇:
“老爷夫人,小少爷回来了!”
卓眉眉女士直接攥着擀面杖跑了出来,看见班准后,这才露出笑意:
“准准快进屋,外面冷,车让你大哥去停。”
班准笑着答应了一声,忙朝屋里走去。
“妈,外婆呢,在睡吗?”
上次回来给大哥送镯子的时候,外婆就在楼上休息,他不想打扰外婆,所以就没有见到她。
卓眉眉摇摇头,笑道:“外婆在包饺子呢,走,准准,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几盘你俩喜欢的饺子回去。”
班准诧异地看着他妈。
他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
像是猜到了班准的心思一样,卓眉眉坐在沙发上接着边看电视边擀皮,抽空才抬头对班准说道:
“早上Jasper有打电话过来问好,哎哟,Jasper真是太有礼貌了,荣家的教育真是,啧啧啧,怎么给我们家教出了个这么有教养的儿媳呢。”
班准讶异地抿抿嘴唇。
这是荣潜能干出来的事儿?
看着家里的满堂欢笑,班准突然觉得,独自一人待在家里吃着年夜饭的荣潜,未免有些太过可怜。
不管他日后有多么凶悍狠戾,如今他也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周岁的孩子。
没有家人的陪伴,只能在吃饭完,看完节目后,便落寞地回到房间迎接孤寂的新年。
班准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如果他回去陪陪荣潜,就算荣潜不在意,不喜欢,甚至是讨厌嫌恶他,但班准也还是觉得,自己最起码做到了无愧于心。
卓老夫人放下手中的饺子皮,拉着班准坐到自己身边,抬手拍拍他的手背,嘱咐道:
“准准啊,你俩今年刚结婚,第一个新年得在自己家里过,不能少了人气儿,这样以后的日子才能和和美美 。”
班准原本就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犹豫,此时听到外婆对他的劝说,立刻笑着答应道:
“成,那我带点饺子回去,省得我们包了。”
班准妈点点班准的鼻尖儿,笑道,“我们家准准真是会心疼人啊。”
她手上沾着面粉,碰到班准的鼻尖时,正巧留下了一个圆溜溜的白点儿。
外婆刚要抬手给他蹭掉,却被班准妈妈使了个眼色,顿时明白过来,笑着等班准被赵伯发现,出丑给她们看。
班准对他俩的计划浑然不觉,朝楼上抬抬下巴:
“外婆,爸妈,我上去拿点东西,一会儿我就回市区了。”
说完,他便抬步朝楼梯走去。
班卓换完了家居服,正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班准鼻尖儿上的白点儿,皱眉训了他一句:
“当演员的,就这么不注意形象。”
班准一愣,吸着鼻子看向班卓,“大哥你说什么?”
班卓懒得指出他脸上的滑稽模样,索性瞪了班准一眼,抬腿朝楼下走去。
班准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大哥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
“他喜欢吃虾仁儿的,”班准不客气地按照原书中所描述的荣潜的喜好,挑了两大盒虾仁饺子,然后装了二十几个自己喜欢的味道,小跑到客厅抱抱卓老夫人,“外婆,提前几个小时祝您新年快乐,我先走啦。”
到了傍晚时分,天色便暗得越来越快。
班卓缓缓踩下刹车,看着窗外漫天的风雪,回身在后座上拿过封闭严实的餐盒,递给班准,“把帽子戴上再下去。”
“哎,谢谢大哥,辛苦大哥送我了。”
班准接过东西,笑着应了一声,戴好外套的帽子就要打开车门,却又被班卓打断。
“用我送你上去吗?”
“不用,大哥,楼道里很亮……”
班准的手指微微蜷缩,“家里也开着灯呢。”
班卓没再说话,抓住了班准正要去开门的手腕,大手按在他的鼻尖上,用力抹了一下:
“多大的人了,出门的时候也不照照镜子。”
班准的鼻子被班卓指腹上的薄茧磨得生疼,然而当他垂眼看到那指腹上的白色粉末时,不禁笑道:
“哈哈,肯定又是妈弄的,谢谢大哥。”
说完,班准麻利地捧着几盒饺子,从车上迈了下去,躬身敲敲车窗,“大哥路上慢点,新年快乐。”
班卓状似不耐地挥挥手,朝着班准前行的方向打开远光灯,外形威猛的越野车射出凶悍的光线,照亮了班准的前路。
直到那削瘦背影消失在楼道里,班卓才小心翼翼地攥了攥手指,像是在挽留着什么残存的温度一样。
。
入户门前,班准正为难应该把哪个东西放在地上,然后用人脸解锁的犹豫间时,门竟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你怎么回来了?”
荣潜显然一愣。
他手中拎着要扔到楼下的垃圾,身上穿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
门口的灯光略显昏黄,却衬得少年脸色越发白皙好看,隐隐透着气色极佳的红润。
看来荣潜这几天过得不错。
班准这才放下了心。
要是这小屁孩的状态不好,他说不定会内疚成什么样子呢。
此时看到他这副这样,便也没有之前的那种惦念心情了。
“过年了嘛,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班准笑着说道。
他这几天在公司里忙着年末清算的事务,忙得不可开交。
好容易在大年二十九当天回到班家老宅,想要好好跟家人团聚一下。
结果却被外婆和爸妈以新婚爱人维系感情为由,将意志不坚定的自己赶回了与荣潜的家。
在打开这扇门之前,班准以为自己是被迫的,不情愿的,然而当他看到了荣潜的瞬间,心情不知怎的,突然就变得沉静了下来。
仿佛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奔波,都是为了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这种不再焦灼的感觉让班准缓缓地松了口气。
班准吸吸鼻子,蹭去眉梢的雪粒,唇边罕见地抿出了两抹梨涡:
“新年快乐,荣潜。”
话音刚落,班准就不好意思地将冻得发凉的耳垂凑到肩膀上轻轻蹭了蹭,朝着荣潜咧嘴笑了起来,“我是不是说早了?”
“……”
荣潜站在门口,跟手上拎着两大盒饺子的班准对视了半天。
也许是外面雪下得太大,还没来得及抖掉肩头的雪粒,班准就上楼了,也或许是他……跑得急,不然怎么会连气都喘不匀。
“饺子要凉了,”班准的鼻尖冻得通红,侧身从荣潜和门框中间的缝隙挤了过去,回头招呼道,“我妈和外婆包的饺子,非要让我带来给你尝尝。”
荣潜虽然会做饭,但是包饺子这种又要和面又要调馅的复杂程序,他向来不感兴趣,因此觉得不吃也没关系。
年夜饭已经送到了,不过他却因为莫名的烦躁,一道都没有打开查看,更别提摆在饭桌上去吃。
然而直到见到了眼前的这个人。
明明那么讨厌他,那么不愿意看到他整日和各种小鸭子鬼混在一起的画面。
可当班准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时,看见他身体康健地笑着跟自己打招呼时,荣潜就是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荣潜将手中的垃圾袋暂时放在了门外,回屋关上了入户门,重新穿上拖鞋洗了手,走到料理台前开始盛饭。
既然回来了,那就勉强一起吃顿年夜饭好了。
班准当然知道荣潜平日里就不愿意跟自己一起用餐,更何况象征着举家团聚的年夜饭。
故而他主动对荣潜说道:
“我吃过了回来的。”
荣潜手上盛饭的动作一顿,也没回答班准的话,只是将电饭煲后的另一只碗朝碗柜边推了推,沉默地垂下睫毛。
而站在一旁的班准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同时在心中为自己的预判感到有些骄傲和庆幸。
看吧看吧,这小祖宗果然不愿意跟他一起吃饭,听见自己说的话之后,激动得连饭都忘了盛,手上的动作都因为兴奋而迟钝了不少。
班准早就习惯了荣潜不搭理他的生活,自得其乐地抿唇笑了笑,旋即披上刚刚放在沙发上的羽绒服,转身拉开外阳台的玻璃门,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了出去,连转身都没有,直接反手拉上门,隔绝了他与荣潜的视线交流。
看着班准一个人待在冷风侵袭的露台上,荣潜关掉燃气灶,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就朝着外面那人走了过去。
病刚好了点,又要折腾吗?
听见身后的拉门声,班准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荣潜见他手里夹着根烟,不由有些惊讶。
和班准在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倒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抽烟。
倚在栏杆边上欣赏夜景的青年慵懒惬意,细软的发丝被微凉的寒风拂得凌乱,嘴角却仍是带着几分笑意。
那双浸了水般的莹润双眸,正沉静专注地看着他。
虽然明知道,也看得出那眼中并无半分复杂的情绪,可只要它们随便对人望上一眼,就仿佛胜过千万句的缱绻情话。
让人再难轻易挪开目光。
班准并不经常抽烟。
学会抽烟还是因为在公司加班的时候,精神不济之余,看到待在洗手间里抽烟的公司员工,一时心血来潮才试了试,发现确实有效果后,才将这个技能作为疲惫时的备用选项。
所以他只有在状态不好的时候,才会想起拿出根烟来抽。
班准看不见漫天繁星,他只能低头看着城市里的万家灯火。
心情是难以形容的压抑沉闷。
注意到荣潜在看着他,班准以为他也无聊。
但小孩子不能抽烟解闷儿,不过倒可以换个别的。
班准将手伸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了几个细长的盒子,一股脑儿地塞给了站在他身后的荣潜。
“喏,给你。”
还没等荣潜看清手中的东西,班准就直接抽出两根夹在荣潜指间。
“小朋友玩玩这些就好了。”
荣潜认真看过去。
竟然是……小孩子玩的仙女棒。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班准,眼中透出疑惑。
让他玩这个?
班准也笑了笑,懒得再从口袋里去掏打火机,直接握住荣潜的手腕,让那仙女棒的顶端凑近自己唇间的香烟。
银灰色的烟花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绽出绚丽的火花。
明明灭灭的光亮映衬得班准脸上的表情影影绰绰。
荣潜想在那眼中寻觅一丝自己想要看到的情感。
然而除了恬静淡然,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心尖扑上了一只刚生出利爪的奶猫。
它的肉垫有薄茧,指甲却不锋利。
本以为致命的地方,却除了讨人喜欢之外,并未对人的生命产生威胁。
偏偏是那不厚的一层薄茧,磨得人心生烦躁,恨不能将它牢牢握在掌心,翻转过来,将它驯成温糯可爱的模样。
荣潜没缺过什么。
穷奢极侈的生活一度让他感到乏味。
可直到现在,透过指间稍纵即逝的花火,看到那双眼尾眉梢满是笑意的慵懒眼眸,他才觉得……
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乞丐。
他突然想要拥有国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