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准紧张之余,也忘了腿上的痛楚,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扯好衣服,活动着被荣潜扭得酸胀的手腕,轻轻吸了口气,“你手劲儿够大的啊。”
荣潜没接他的话茬儿:“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动手打了人,虽然收了力道没有让班准受伤,但是他肩膀上那鲜明的指痕还是让荣潜有一种自己欺负他了的错觉。
语气不免收了几分平日里的冷然。
“我就是来拿点儿东西。”
班准轻咳一声,指指身前的床头柜。
荣潜默默盯着他的动作。
“这是你的房间。”
荣潜的语气淡淡的,让班准听不出来这到底是问句还是陈述。
班准像只仓鼠一样陆续不断地从抽屉里往外掏药盒子,敷衍应和道:“对,之前是,现在是你的了。”
“我可以住别的房间。”荣潜说。
班准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现在还不知道荣潜到底是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主角攻,要是真的贸然将他赶到次卧去,日后荣潜对他的报复恐怕会愈发的变本加厉。
班准眉头微皱,“大男人的在哪儿睡不是睡?”
说完,他就抱着一堆药盒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卡在边缘的药瓶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荣潜眉头微皱。
他活了十八年,加起来吃的药,还不到班准左手里拿的那几瓶多。
班准没再跟他说话,转身离开了荣潜的卧室,顺脚带上了门。
拿药容易,吃药难。
班准站在厨房的中岛前,低头看着桌上的药片犯了头疼。
药苦得厉害,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味道,但是不吃的话,腿又疼得遭不住。
现在有了自己的意识,班准才开始羡慕起以前吃药的时候,毫无痛苦反应的感觉。
心里斗争了半天,班准终于牙一咬心一横,把药片丢进口中,硬生生用两大杯水才将那小半把药片灌了下去。
“yue……”
班准忙回身打开冰箱,摸过里面的蜂蜜柚子糖吃了一颗,脸色才算好看一点儿。
回到卧室盯了会儿表格,班准终于累得受不了,一头栽进床褥里睡了起来。
然而吃药的时候喝多了水,不免会屡次醒来解决大事,可次卧又没有洗手间,班准只能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在尽量不吵到荣潜的前提下溜进另一个洗手间。
客厅里有浅淡的月光,让班准存了侥幸心理,以为自己可以不开灯就摸索到目的地。
然而时间久了没有回家,班准就算贴着墙缓慢前行,却还是被墙角半人高的花瓶绊倒在地。
花瓶磕在地毯上,完好无损,班准松了口气。
突然,“啪”地一声,客厅里灯火通明,荣潜皱着眉头站在主卧门口。
“你……”
荣潜刚开口想要问点什么,外面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班准朝着荣潜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对他想要问的话并不是很好奇,说了句“等等”后,便踮着脚准备去开门。
“我来吧。”
不管再怎么讨厌班准,荣潜也没有欺负一位暂时算是残疾人的爱好,直接抬腿朝门口走了过去。
顺便看了眼墙上的时间。
凌晨三点半。
这个时候会是谁?
荣潜拉开厚重的入户门。
“哎呀Jasper也醒了呀,不好意思呀打扰你们睡觉了,准准呀,妈妈嘴角都要笑裂了,怎么打不开门的呀?每次……”
即使年过半百也仍旧明艳的班夫人裹着厚重的羽绒服走了进来,看到站在沙发边的班准腿上的石膏时,声音戛然而止。
“准准,怎么这么严重……”班夫人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快步走到班准身边搀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不拄拐的呀,这样一条腿站着怎么行的呀?”
若是不跟书香世家的荣家夫妇做对比,班夫人相对来说还是很温柔的女子,对有关于班准的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十分上心。
因此突然看到自己的心肝宝贝伤成这副样子,自然一时间难以接受。
班准无奈地笑着搂住班夫人,语气温柔地哄她,“妈,别哭了,你看我都能站起来了,我还能蹦呢,不信你看……”
说着,他就要咬着牙走上两步,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班夫人。
“胡闹。”
一道深沉威严的声音从还没关好的门口传来。
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迈进屋子,无形中为客厅增加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荣潜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点头道:“班董事长。”
相对于班准漂亮到有些勾人的五官,班卓长得要更像眼前的这位班氏集团董事长,班江。
肩宽背阔,眉目有神,连头发都根根黑得发亮,丝毫不像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浑身上下的的优点,班准怕是只学去了冷傲和威严,丝毫没有班江平日里在家人面前的平易近人。
班江毕竟是位思想传统的父亲,就算见到自家孩子伤成了这样,心疼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甚至还会因为想要转移心疼班准的注意力,而对荣潜说道:“Jasper,要叫爸妈了。”
荣潜看了眼明显是装作没听见他爸说话、低头摆弄着指骨夹板的班准,对班家夫妇道,“爸,妈。”
班夫人戳戳班准的鼻尖,扶着他坐在了沙发上,然后吸着鼻子对荣潜道:“哎,乖孩子,快坐吧,你手上的伤好很多了哈。”
荣潜曾经以为自己的家庭很幸福,父母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却从没意识到,他的爸妈除了让他学习各种对家族企业有用的技能外,却从不会主动关心他的身体。
只一股脑儿地交给家里的佣人和营养师,绝口不过问半句荣潜的健康。
此时被班准的妈妈以母亲的身份关心了一句,荣潜的手指就不由自主地蜷缩在了身侧。
“……好多了,谢谢妈关心。”
“好,这样妈妈也就放心了,一定要注意身体呀。”
班夫人知道荣潜的手臂就是被他的父母打伤的,因此也就没有主动提及荣潜的家人,担心他会伤心。
荣潜接过班江腕上挎着的粉红小提包和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顺带敏捷地接住从大衣里滑落出来、弥漫着五号馥郁香气的粉白色围巾,抿着嘴唇安静地听班江尴尬解释:“准准妈的,我是看她拿不动,我才替她拿的。”
……从衣服围巾到提包不超过两公斤。
班夫人开心地走进班准刚刚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次卧,拍拍柔软的床铺,欣慰地叫着班江:
“哎哟老班,你看,准准和Jasper竟然把我们两个的床都铺好了。”
班江心里也感受到了小儿子的温暖,不过在他这里却总是将面子放在第一位,于是语气严肃道:“他那腿怎么铺,肯定是Jasper铺的,孩子们懂事了。”
班准抓着沙发靠背,彷徨地看着占了自己卧室的父母,一脸迷惑。
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他爸妈会在深夜时分来到他家。
不过长久以来,他所有觉得费解的事情通通都会在甄不甲的身上得到答案。
班准掏出手机,拄着单拐走进距离次卧最远的荣潜的卧室,对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少年心不在焉地说道:“我在你这儿打个电话。”
荣潜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班准也不在意。
“不甲,我爸妈怎么突然来我家了?”
担心会被班家夫妇听到,班准的声音放得极低。
“哎哟,哎哟哎呦哎哟,不好意思啊准哥,我忘了跟你说了准哥……”
甄不甲懊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声音大到荣潜几乎可以听见他一巴掌拍在自己后脑上的声音:
“在富丽堂皇的时候,班总给我来过电话了,说是老爷夫人今晚大概率会回来,然后因为机场离准哥你的公寓比较近,外加上二位回来主要就是因为准哥你的事,所以直接就让司机送这儿了,操,都怪我准哥,不好意思啊。”
甄不甲很少出错,班准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所以也不好说什么,只低声说道,“行,没事儿,我就是问问,你接着睡吧。”
荣潜的听力属实不错,甄不甲长长地舒了口气的声音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估计是觉得班准实在是有点太好说话了。
要是按照班准以往的脾性,大半夜的不把甄不甲折腾过来当面道歉,他都不姓班。
班准挂了电话,微潮的指腹摩挲在衣摆上,余光瞄向荣潜床尾的宽大沙发,又瞥了眼刚刚自己被制服在上面的长毛地毯。
现在他爸妈已经躺在次卧开始休息了,这套房子虽然有三个卧室,但是保不齐第二天谁先醒,要是被他爸妈发现他跟荣潜不住在一起,回去在闲聊的时候跟外婆一说,他苦心营造的美好幻境就又会化为泡影。
更何况,这里是他的家,他这个当家的想要住哪儿都没人管得着!
在荣潜那双古水无波的眸子的注视下,班准为难地抿着嘴唇:
“……我可能要在你这儿挤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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