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班先生,我并没有亲过你

听到班准在病房里说的话,荣潜下意识松开了搭在门把上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刚走了两步,他突然生出了几分坏心眼儿,回手干脆利落地拧开了门——

班准正坐在床上指着自己微肿的嘴唇,一脸骄傲地给外婆展示着他被爱情嘬红了的痕迹,没想到直接就对上了荣潜隐隐含着戏谑的目光。

“……咦?准准,你怎么不接着说了呀?你刚刚说你和Jasper是在这张床上还是沙发上啊?”

卓老夫人一辈子没怎么操过心,因此即便年逾古稀,也还是时而有着年轻人一样的好奇心,和对新鲜事物的接纳度。

见班准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由奇怪起来,发现班准嘴角笑意正僵硬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卓老夫人便也跟着一起看了过去。

“Jasper?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呀?”

老年人的听力要弱一些,加上荣潜原本就存了想要吓班准一跳的心思,于是开门的动作在迅捷的基础上,又十分小心翼翼,唯恐错过了班准脸上一丝一毫的尴尬表情。

荣潜朝卓老夫人抿着嘴唇笑了笑,十足的乖孩子模样,“外婆,我回来拿准哥的证件,那边需要刷一下。”

这一句“准哥”叫得班准顿时毛骨悚然,难以置信地盯着荣潜的眼睛,想要在那里面看出暗自隐藏着的杀意。

没想到荣潜的脸上仍旧保持着笑意,从门口稳步走了过来,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踏在了班准的心上,压得他郁闷又窒息。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班准面前,伴随着和平日里不一样的明朗声线,“准哥,证件给我吧。”

卓老夫人满意地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忙对班准说道,“准准,证件在哪里呀,外婆帮你找。”

班准被荣潜这巨大的转变惊得咳嗽起来,边指着墙边的柜子,边捂着嘴平复呼吸:

“我,咳咳,外婆,我可以自己拿。”

“你自己拿怎么可以啊,”卓老夫人走到衣柜边上打开门,指指里面那件西装外套,“是这件衣服吗?”

班准见外婆已经走到那儿了,便也没再拒绝,“对,外婆,就是那件银灰色的。”

荣潜拿到证件之后,转身离开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祖孙二人继续说悄悄话。

不过卓老夫人每天中午都需要休息,否则孱弱的身体无法扛住这阶段高强度的治疗。

能在这种身体条件下出门,全都因为躺在医院里的这个孩子,是她眼看着长大的心肝宝贝。

比长孙都还要让她感到喜爱的班准。

老太太几乎是含着泪光被赵伯搀扶着离开了病房,反复叮嘱荣潜和班准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在生病的期间乱玩。

惹得班准脸色通红,一脸尴尬,不敢去看站在自己床边的荣潜,不舍地跟卓老夫人说再见。

卓老夫人刚离开病房,班准就像只鸵鸟一样藏进了被窝,并对荣潜做出了一副“我不看你是因为我厌烦你”而不是“我很心虚我不敢看你”的架势。

不过荣潜这次却没打算放过班准。

看着医护人员给班准扎好了针,他才在人出去之后,缓缓开口道:

“班先生,我并没有亲过你。”

荣潜的声线不变,和平日里说话时候的语气一样冷淡,但如果仔细看过去,可以发现他眼底染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促狭之意。

班准藏在被子下的脸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

他怎么还揪住不放了呢。

荣潜知道班准在听着,因此直接上去掀开了班准的被子,俯视着他的眼睛,等待着答案。

不论业绩如何,班准好歹也是个演员,面对荣潜这种非科班出身的业余选手,他的反应力还是十分的迅捷。

“说了你可能不信,”班准轻轻碰了碰右手无名指上的夹板,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看着荣潜,为了维持人设而一脸逼王样儿,“之前在金碧辉煌碰到了一个小男孩儿,叫Jasper,那身材,那小脸蛋儿,啧,简直了……”

班准观察着荣潜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口中的话,只等着少年露出厌恶的表情,然后他就可以将事情就此了结。

更何况,他还可以借着解释这件事情的机会,从侧面向荣潜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对他存着非分之想。

然而荣潜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身就走,不愿再听班准跟他说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他微挑眉梢,似是对班准口中的那个同样和他名叫“Jasper”的男孩儿很感兴趣的样子,问班准道:“班先生,那我以后去也可以点他吗?”

班准手上动作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反了天了,你还想点小鸭子?

主角受一个不够你折腾的?

渣攻!下流!

“Jasper最近出国深造了。”

班准在心中为自己竖起大拇指。

随机应变哪家强,京海西城找逼王!

果然,荣潜听完这个回答,了然地点点头,回身坐在自己的床上,低头摆弄着手机。

班准偷偷松了口气。

没想到过了一会,荣潜再次走到班准的病床前,趁着青年还没闭上眼睛休息,将手机屏幕横在班准的眼前,问道:

“班先生之前不是已经签了这个协议吗?禁止,但不限于肢体接触。”

班准正在想自己公司的事情,几乎已经忘记了刚刚那茬儿。

此时被荣潜突然这么一问,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编的瞎话,只记得之前在外婆面前的吹嘘,解释道:

“我不就是说说吗,又没有真的亲你。”

好好的一个主角攻,怎么就这么小肚鸡肠,连说一句都不行?

班准的话正中荣潜下怀,他面无表情地戳破班准的谎言:“班先生刚刚不是还说Jasper是金碧辉煌跳舞的小男孩吗。”

“!!!”

班准心道不妙,于是灵机一动,按着太阳穴低低地“嘶”了一声,“我头有点疼,可能需要休息。”

荣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戏精上身,难得主动地关心道:“外婆可能还没走远,要不要请她老人家回来陪陪班先生?”

班准无计可施地叹了口气,但为了自己的尊严,还是对荣潜继续横眉冷对,“有时间就好好看看书,填补一下你那空虚而又无知的灵魂,在这种事情上争出个你长我短的,有意义吗?”

荣潜还没回答,病房门就再度被人推开。

班准正觉得厌烦,往门口一看,却发现进来的人是班卓。

自家大哥对自己这种分外关切的行为,让班准觉得很不安,甚至认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只要他敢露出半个让班卓感到不快的表情,嘴巴子一定要多少有多少。

毕竟在原书的结局中,他进监狱的时候,脸被这几位正面人物派人打得凄惨不已,肿得像个猪头。

“大哥,这几天工作不忙哈。”

一见到班卓,班准就下意识做得端端正正,模样像个刚入学的小学生。

“嗯,还成。”

班卓边回答班准,便抬手朝垂落在床上的输液管伸过去。

班准摸不准自家大哥的心里在想什么,正发呆间,就看见班卓冷着脸朝他伸出手。

怎么办,躲不躲?

要是诚心打他,就算躲了也会被按在那里打。

那不躲?

正常人谁见到自己要挨打不躲啊?

班准心下一横,要是班卓能用这一拳的力道打散对他日后的怨怼,倒也值了。

想完,便微微眯起眼睛,侧过一边的脸方便班卓下手,口中还不忘提醒班卓一句,“大哥,我戏还没拍完,出院之后还要补镜头。”

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那部戏是咱……是班氏投资的。”

言外之意,要是因为他破相而耽误了片子的进度,终归还是班家的损失。

班卓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弟,没有搭理他,温热的大手直接握住搭在班准肘弯处的输液管,用指腹轻轻搓热,心里为班准变呆的事实感到揪心。

班准安静如鸡地不敢动弹。

“班卓哥,你们慢慢聊,我先失陪了。”

荣潜手臂上的伤已经到了拆石膏的日子,加之他不想在这里碍事。

班卓来医院看望班准,一定是有要事相商的,于是荣潜便找个理由离开了病房。

目送荣潜直到关上门,班卓才开口道:

“你的工作室一直都不是你在亲自处理,所以我让助理查了你公司的账目,发现存在一些问题。”

听到班卓突然提到这件事情,班准呼吸一滞。

他近期精神不济,还没来得及处理自己是纸片人时期所忽略的经济问题。

不过好在他的工作室刚开始不久,犯下的过错也来得及弥补,可以通过补税、缴纳滞留金等方式来达成一个平衡,只要做到在日后遵纪守法,并且不出现问题,就不会有被荣潜和大哥抓住小辫子的机会。

班卓冷声问道:“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你所谓的合理避税吗?”

班准按了按手背上的胶布,声音因为低头而有点闷闷的,“知道了大哥,我出院之后就……”

“我已经帮你解决完了,”班卓不在乎钱,但是想要锻炼班准的能力,他盯着班准微微讶异的表情,严肃道,“但是你出院之后,要把钱都还给我。”

扣题了。

不过班准还是很感谢班卓能够提前替他补上之前的窟窿,不用被荣潜多抓到一丝证据,于是他咧嘴笑道,“谢谢大哥,我一定会好好赚钱的。”

班准原本长得就好看,加上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会有稍浅的梨涡,只有唇角漾开的幅度大的时候才可以看见。

不过因为班准平日里不怎么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因此旁人见到这对小梨涡的机会也不是很多。

班卓不由看了他两眼,然后才淡淡移开视线,低头从赵伯带来的班准背包里面掏出一个五阶魔方,放在班准的手边。

“别总是处理公司的事情了,玩点你喜欢的东西,电脑我就拿走了。”

末了,班卓还担心班准认为是自己主动关心他,而觉得尴尬,又像是为自己澄清似地补了句:“你早点出院,外婆的心情才会变好,身体状况才会有更显著的恢复,知道吗?”

班准接过那个六个面分别是六个奥特曼的魔方,重重地点头,“知道了大哥,谢谢大哥,我会好好养病的。”

他这一整天都在被人探望,因此只能被迫窝在病床上。

京海市的冬天气候干燥,加上班准又在病房里盖着被子,很容易生出静电,躺了这么久,连头上的细软黑发都蓬乱起来,根根都不是那么服帖地互相排斥,仰头回答班卓的时候,对自己脑袋上微微晃动的几撮呆毛浑然不觉。

班卓低头看着他,嘴角浮上一丝笑意。

他这个小弟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么乖巧的模样了。

不知道班准是因为拿到了从小到大都喜欢的奥特曼,还是因为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把他给吓到了。

总之无论如何,这样态度的班准,都让班卓觉得很是受用。

“嗯,玩一会就休息吧,晚上赵伯来给你送饭,我先走了。”

荣潜拆掉石膏回到诊区的时候,四周的病房里已经飘出了饭菜的香气,恍惚间让荣潜有种回到了家中的感觉。

冬季的天色暗得要快一些,不过五点过半,病房里就已经是需要开灯的程度。

但班准的病房还暗着,没有丝毫光亮。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荣潜几乎有些看不清屋中的摆设。

除了病床上那一摊在暮色中白得格外抢眼的被子。

荣潜渐渐适应了暗处光线,勉强可以看清一点东西。

青年窝在厚重的棉被里睡得正熟,呼吸均匀起伏。

搭在被子外的手背上是被输液针的插拔留下的一片片淤青,还有手腕处止血带留下的勒痕。

即便知道那是因为体质问题而留下的痕迹,荣潜也还是觉得有点碍眼。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

看到那放在平坦胸腹上的奥特曼魔方时,荣潜不可抑制地勾了勾嘴角。

*